第041章 竹馬就竹馬之
當沈暮洵匆匆趕來的時候, 關乎蕭意的一切朦朧潮濕無法定義的愛或者交換都已經結束。
但不代表他什麼都不知道。
蕭意的戒指風波在熱搜上沸沸揚揚,沈暮洵哪怕沒有刻意點開微博去看,推送都不住地彈出。他不想接受的信息還是在瘋狂地包裹著他往信息流中拖拽。
他看著那些評論。
【誰說隻有洵聲而來才是年少難忘的純愛,蕭意的風味明明也很純愛好不好?】
沈暮洵在黑漆漆的車廂內, 手撐著臉輕笑了聲。
蕭意是什麼東西, 蕭意也配?
都做小三了, 他表達的一切真心都可笑,他渴望的一切回應都荒謬, 因為明知故犯的第三者就是低賤, 就是什麼都不配。
沈暮洵盯著蕭意。
很爽吧。
教訓完情敵, 江聲又收下他的戒指,很美妙的一刻吧。
覺得自己也是有真愛和真心的人,並不是一個陰暗的怪物沒有感情的人了是不是?
沈暮洵看著屏幕中江聲的臉,把進度條反複拉回數十遍,看著江聲那時候的表情鑽研數十遍。
沈暮洵麵無表情,俊美麵孔映照著光線愈發有些冷沉。
江聲。
你已經為蕭意動搖過一次了。
你明知道他是怎樣的人,充滿風險、不可信任, 你明知道他是養不熟的野狗。
天邊的夜色已經墜得很深。
沈暮洵推門進來的時候, 大家正圍在一個球形機器旁,裡麵裝滿了小球, 體積不大,但看起來很結實。
口乾舌燥到廚房接水喝的江聲被推門的聲音驚動。
他轉頭,沈暮洵身上裹著冰冷的風走進來。
“砰——”
關上了門,然後就這樣站在門口, 漆黑眼睛直勾勾盯著江聲看了兩秒。他外套上還沾染狼狽的血跡, 右手上打著笨重的石膏、額頭醫用紗布中滲出血跡。
江聲愕然到水放在嘴邊都忘了喝。
他想起蕭意和他提到的車禍……不是,蕭意當時那個輕描淡寫的表情, 他以為就是一個普通剮蹭。
但是看沈暮洵這個樣子,已經不是能用剮蹭來形容的了吧??
到底發生了什麼啊!
蕭意這個人有時候真的很適合被送去做今日說法法製欄目的典例吧?!!
江聲茫然地掉頭看了一眼蕭意。
蕭意的表情也有些意外,他和江聲對視一眼,也快步走來,“沈先生?”
沈暮洵走得更快。
江聲甚至都還沒轉回頭來,就感覺有冰涼到刺骨的手用力抓住他的手腕。冰冷的寒意紮進骨頭縫裡,江聲一哆嗦,下一秒就被沈暮洵用力扣進懷裡麵。
“江聲。”他聲音沙啞。
蕭意的腳步變緩,在角落切割的陰影下,他一時間竟寸步難行。
【啊啊啊啊這是什麼這是什麼,有點愛看這種……像當麵ntr誰懂】
【狠狠懂了。超話姐何在,飯來!】
【來也![分享鏈接:意聲平安超話/ntr預警/《你能不能變心》:就裝作認錯人也好,和我也擁抱一次又能怎樣?]】
【還以為是你能不能動心,我就說意聲的飯怎麼可能這麼純愛】
【……不是啊!?有些人真的莫名其妙的,我是讓洵聲廚子做飯!!意聲粉什麼情況,ntr 你們蒸煮也會讓你們爽了嗎??彆太怪了我說】
【天呢,ntr不爽還有什麼能爽!不懂的彆開腔好嗎,嗑意聲平安怎能不吃ntr?!】
江聲被抱得一懵。
世界都好像陡然寂靜了一瞬間,耳邊隻有雨聲。
他生怕擠到沈暮洵的石膏手,努力弓著背往後躲,就被沈暮洵單手用力按住背部叫他緊貼。
呼吸聲急促落在他的耳邊,胸腔被擠壓著,沈暮洵冰冷的溫度隔著衣服傳導,江聲:“呃咳咳。”
差點喘不上氣。
青年渾身帶著濕冷,混著淡淡的藥味,低頭俯身單手抱住他的時候熾熱的氣息悶在頸肩。
沈暮洵單手把他壓在懷裡,埋在他脖頸吸了口氣,“好疼。”
他低低喃喃。
“江聲。頭疼,手疼,哪裡都疼。”
江聲頭皮都麻了一下,急急忙忙從他懷裡退出來看來看去。
像是懷疑沈暮洵是不是摔壞了腦袋,黑發淩亂柔軟,表情嚴肅又茫然的樣子看得沈暮洵好笑。
真的,江聲不懂沈暮洵怎麼忽然換了脾氣。
怪事,大怪事,這絕對不是沈暮洵會說的話。
額頭的傷口隱隱犯疼,車禍的驚險還曆曆在目。沈暮洵抬起眼瞥向江聲背後。
蕭意身形挺拔,微笑還掛在臉上,眉毛卻輕輕皺起,靜默無聲地看著他。
沈暮洵又想起那朵晦氣的白花,他哂笑一聲。在蕭意麵前再次湊近江聲。
“不懂嗎?不明白?”他直視江聲的眼睛,聲音沙啞,“你能做的也不過就是多可憐我一點了吧,連這也做不到嗎?”
【omg洵子哥你乾什麼呢……】
【受傷的人果然最脆弱啊,死不張嘴鋸嘴葫蘆男沈暮洵也會抱抱江聲求他可憐了】
【哼哼……依我看早就想這麼說了吧!!就是缺一個這樣的時機】
【笑得,蕭意和沈暮洵撞車結果是給洵子哥送開嘴大禮包來了】
【不是,我還有一個疑問,蕭意到底是不是故意的??】
【怎麼可能,蕭意又不傻,給沈暮洵撞成這樣讓他去找江聲賣慘的嗎?】
【哎呦你們討論的都好正經,隻有我在想洵子哥手都受傷了,豈不是他要對寶做什麼寶都會不忍心拒絕,江聲看起來就是那種哈特軟軟的人……】
【光是聽到就狠狠爽到了……我cp好真……】
【猜您喜歡:[分享鏈接:洵聲而來超話/《好病》:這一場病給了沈暮洵接近江聲的借口,給了江聲不拒絕的理由。陰暗燈光下他們相擁,沈暮洵無法分辨江聲待在他懷裡的沉默,是因為他也在享受這個短暫擁抱,還是他隻因同情一個病中的人而施舍憐憫。]】
【?我不要吃這個】
【啊啊啊啊我說洵子哥粉絲真的怎麼寫什麼都一股be味,這個設定但凡換小沈之外隨便哪家都要開搞了你們知不知道!!你們還在這裡酸澀文學瑪卡巴卡,我服了,我要吃的是這個嗎?】
【[分享鏈接:意聲平安超話/ntr/《當然要趁沈暮洵行動不便(h)》]】
【……惡心到了,我服了,蕭意粉絲能不能不要這麼執著ntr啊??】
江聲鼻端是冰冷的氣息炙熱的溫度,他都有點擔心沈暮洵感冒。
他遲疑地伸手的一瞬間,背後的楚熄忽然爆發出驚天動地的咳嗽聲。
江聲嚇一跳,正想回頭,一隻手也恰好按住江聲的肩膀將他肩膀輕柔拉開。
蕭意對他微笑,柔和地勸告,“沈先生手傷未愈,這個姿勢會擠壓傷口的,阿聲。”
他又看向沈暮洵,沉默了下,才輕聲說。
“抱歉,當時沒有發現沈先生傷得這麼重,否則我怎麼也不會在那時候就離開的……需要幫忙嗎,沈先生。”
沈暮洵黑發上的細小雨水沒入頭發,顯得濕潤而淩亂。
他麵無表情地看著蕭意,時間是一顆顆低落的雨水,半晌他才笑了聲,“幫忙讓我送死?”
氣氛僵持,兩個人對視間火花帶閃電。
江聲左右看看,這回著實是不知道怎麼勸架了,雖然他之前也沒有勸成功過。
“吵什麼啊,這點小事。哎,彆吵了,我來說句公道話。”
楚熄在背後笑出聲。
身高腿長的少年彎著一條腿懶散靠在牆壁上,歪著腦袋,一頭蓬鬆卷毛散亂,表情笑眯眯的,話音裡綿裡藏針的攻擊性倒是很強。
先是對沈暮洵說,“沈暮洵,他都這麼好心了你就受著吧,免費的傭人你也不要啊?待會吃飯讓他給你端茶倒水喂喂飯啦。這可是情敵誒,你不爽我都爽。”
又看向蕭意,好言相勸,“蕭意,我看你也彆不服了。江聲和沈暮洵抱一下怎麼了,你搞代餐都不會?把沈暮洵的臉換成你的不就能爽了。反正你們也長得差不多,比我代得輕鬆。”
【小楚你?】
【拱火這一塊我是隻服小楚一個人……】
沈暮洵一陣惡寒,“滾!惡心我對你有什麼好處?”
蕭意黑眸像是濃重無亮的陰影,輕笑了聲,“楚先生或許不太了解……通常情況下,我們是不做這種事的。”
“啊——”
眼看他還要說,江聲嚇都要嚇死,“楚熄!”
楚熄低頭認錯倒是很滑溜溜:“對不起我不說了,我再也不說了。”
蕭意的手還落在江聲肩膀上,沈暮洵抓著江聲的手腕。無形中的對峙始終蔓延。
沈暮洵的臉色很難看。
蕭意的手指頭摩挲江聲的肩膀,關切道,“沈先生,你看起來疼得厲害,這幾天是不是住院比較好?需要的話,我可以現在就開車送你去醫院。”
江聲肩膀開始發麻,“等……”
沈暮洵用力拽著江聲的手,一張俊美臉孔上淚痣痙攣,嗤笑,“你也配管我,我死都要死在這。”
江聲的手背也開始麻了,“你們——”
“還是說你的傷勢其實並沒有這麼嚴重?隻是……”蕭意說,“格外需要阿聲的心理安慰呢。”
沈暮洵:“懷疑我?”
他猛地轉頭看江聲,“你呢、你也懷疑我?”
江聲完全不懂這怎麼又和他有關係了!他不是隻說了三個字嗎,一句話都沒說完,他想勸架來著!
他一張臉好看到晃眼,慌亂:“我可沒有!”
沈暮洵緊繃的眼神一下子鬆懈。他深深吐出一口氣,放鬆下來,額頭落在江聲的肩膀上。
怪死了。
沈暮洵很清楚,他現在做的事情很奇怪。
他帶著不存在的重傷出現在江聲麵前。他可以氣勢洶洶地表達他就是為了坑蕭意一把,但其實沒有人比沈暮洵明白,他更希望江聲的視線放在他的身上多一點。
荒謬。
這怎麼會是他做的事。
可他就是做了……不僅做了,還想要更多。
江聲被這一點重量和熱度弄得一驚,而後聽到沈暮洵飄忽的聲音。
“疼。”
【看似說疼,其實是在說:選一個吧,你信蕭意還是信我】
【蕭意拳頭都得捏碎了吧……都是風水輪流轉啊】
蕭意:“……”
楚熄:“……”
服了,疼你大舅姥姥。冷汗都沒有一點。
江聲,你應該不至於看不出來吧??
他看向江聲,江聲黑發垂落在沈暮洵耳邊,那張輪廓深邃的漂亮麵孔上散落光亮,黑眸中有著憐憫,“真可憐,都是蕭意的錯。”
蕭意:“……”
他微笑,認了,“讓沈先生變成這樣,我很抱歉。”
楚熄嘖了聲,“我說句公道……”
“聲聲。”楚漆拍了拍轉轉球機的外部,發出砰砰的響聲。
江聲還被沈暮洵抓著手,注意力卻瞬間就被吸引了過去。
楚漆說,“來試試嗎?”
江聲很積極道,“我看看!”
沈暮洵的手頓時空空握了一下。
蕭意輕輕地笑了聲。
沈暮洵的目光頓時轉移到他的身上,麵無表情。
楚熄看著沈暮洵,挑了下眉毛,“還以為你能留得住,看來也不行啊。帶了buff都不行。”
【小楚:行不行啊這屆(打量)】
【他自己不也不行嗎,到處找認同感……哦原來不是我贏不了楚漆,是大家都贏不了哇(滿足)】
而另一邊,楚漆招手。
江聲走過去,楚漆順便摸兩下他的腦袋揉揉,然後把胳膊掛在他的肩膀。
好吧,楚熄得承認,比起沈暮洵和江聲接觸,他還是更看不爽楚漆一點。
他寧可江聲被沈暮洵抱著親,都不想看楚漆和江聲勾肩搭背。
楚熄四處逡巡,看到了角落獨自靜好的顧清暉。他腿上有一本硬殼的鳥語書,楚熄看不懂,楚熄隻是覺得很硬。
他有點恨不得把它撈起來猛砸楚漆的頭。
有一瞬間,他的視野中閃過一片虛幻的紅,這種罪惡至極的想法因其不可實施性而讓楚熄感到了加倍的煩躁。
“沈暮洵是病號你也是?”他忍不住了,“不靠著不能說話了是不是?”
“清者自清。”楚漆說。
江聲:“……”
不是,這四個字?從楚漆嘴裡說出來,江聲差點都要不知道什麼意思了。
楚熄輕笑,怪有興味地把這四個字碾在舌尖重複,“清者自清?”
江聲開始結結巴巴,“呃呃……”
“不對嗎,我們隻是朋友。”楚漆甚至都沒有興趣在這個話題上停留。
“我剛把機器裡麵小球上寫的字大致看了一遍。真心話大冒險的紙條最多,除此之外有懲罰球和獎勵球。”
話題轉移成功,江聲也鬆了口氣。
他感覺他今天的狀態還不錯,雖然經受了修羅場,可是心情還很開朗,沒有特彆破防。
“來試試?”楚漆問。
江聲開始皺眉,有些抗拒,“不要,很煩一些看運氣的遊戲……我最後一個。”
沈暮洵坐上沙發,拖著一隻石膏手靠上墊子,就這樣盯著江聲的背影看。
“行。”楚漆說。
他拉動了一下操作杆。
玻璃球裡的球體就像是沸騰的水分子一樣起伏。一兩秒鐘後,閘道打開,一顆球咕嚕嚕地從底下的擋板滾了出來。
楚漆將其拾起。
“真心話,你會更容易接受對方出軌還是明牌不愛你?”
刹那間,整個室內一片寂靜,連窗外小雨的聲音都變得清晰。
江聲有點小小崩潰。
救命,這是搞什麼,搞什麼,搞什麼啊!
小三風波才過去沒多久,節目組就搞出這個問題,行行行,好好好,江聲算是知道了,上戀綜就是他的苦難日。
顧清暉終於把他的書合上。
戴著手套的手落在硬殼書的封皮,這副手套顯然名貴,縫合的針腳完全隱形,骨節的突起依然可以有力地展露出來。
他看向楚漆,似乎在好奇他的答案。
和江聲在海城的那段時間,顧清暉偶爾能見到楚漆。
他很關心江聲。從那時候開始,顧清暉就能看出楚漆對江聲絕不是對待朋友的態度。
他會在每周末同一時間來到江聲的住所和他短暫地說會兒話,似乎這就是他遠道而來的全部目的,然後又匆匆離開。
楚漆在第一次見麵的時候就能準確叫出顧清暉當時的名字,對他帶著諱莫如深的敵意,對江聲身邊的一切關係如數家珍。
是一個掌控欲和占有欲都很強的人,但似乎保護欲更勝一籌。他把江聲看得太重,所以能忍,甚至是太能忍了。
忍著隻做江聲的朋友。
忍著看江聲換掉一個又一個男友。
終於失控忍不下去,但在發現江聲逃走、失蹤,故意躲避的行為之後,他就會迅速把他無限延伸出去的欲望全部縮回原位。
楚漆的手在小球摩挲一下,這個問題讓他沉默了很久。
楚熄等得不耐,眼眉帶著冷倦的意味,用力且不耐煩地擠了他一下,自己站到轉轉球機旁邊,用力拉下了操作杆。
楚漆的身形都沒動一下,有時候他給人的安全感和牢固感真的像是銅牆鐵壁,密不透風的溫暖。
這種感覺,彆說是寒風暴雨了,也許槍林彈雨都無所謂,隻要躲在他背後也許都能毫發無損。
江聲忍不住喊了他一聲,“楚漆。”
楚漆低低應聲,綠眸低垂顯得愈發幽深。
他抬了抬手指,把球丟進專用的儲蓄桶。那顆球頓時在裡麵劈裡啪啦地彈動起來。
“跳過。”他幽幽的綠眸低垂著注視它彈動的軌跡,聲音沒什麼感情,“接受處罰。”
楚漆不回答,是因為他知道不管怎麼選,都會讓江聲陷入爭議。
前不久他才和沈暮洵蕭意鬨出那麼大的亂子,楚漆不會火上澆油。
但剛剛停頓那麼久的確是在思考。他在這種根本不必遲疑的問題上停頓,開口之前,他心裡已經有了答案。
第042章 坦誠就坦誠之
球箱內的球分為普通球、獎懲球兩種。
楚漆選擇跳過這個問題, 其實也並沒有所謂處罰,隻是象征性地讓江聲彈了他三個腦瓜崩。
楚熄擠過來,他什麼都要摻一腳,尤其看到楚漆和江聲待在一起, 那是必須要插足不可。
“我也要!”他把臉貼過來。
江聲皺著眉眼推著他的臉讓他走遠點, 又好奇地問, “你抽到什麼?”
楚熄也還沒看呢,和江聲頭擠頭地把手心裡的球給他看。
【真心話:初戀做過最讓你心動的事情是什麼?】
如果是其他節目, 這麼問是絕對不可能的, 畢竟都來參加戀綜了, 還要對初戀大談特談其實是一部分觀眾的雷點。
但是《突然的戀愛》是例外。
誰讓這幾個嘉賓全都是為了江聲來的,好巧不巧,初戀也都是江聲。
那當然要多談!
節目組拿捏這一點還是拿捏得很清楚的。
當觀眾對一個人感興趣的時候,會不由自主地探尋他的過去。
江聲身上,唯一可探尋的就是沈暮洵早期出道時保存至今的一些座機畫質物料,除此之外就是一抹黑。
他到底是什麼樣的人,有過什麼過去?這樣的好奇心, 偶爾需要被滿足一下。
楚熄懶散靠在一旁的櫃子上, 看著這個問題停頓兩秒,然後笑起來。
“好吧, 雖然是我單方麵的初戀。”他低著頭咕噥。
那張有點帥氣痞氣的臉,在陷入回憶的時候帶著一點沉默的溫柔。頭發卷卷亂亂地耷拉下來,綠眸靜謐低垂,和對著楚漆和沈暮洵滿身惡氣嗷嗷亂叫的時候幾乎不像是同一個人。
“心動的時候倒是很多。最心動的話, 大概, 還得是那一次。”
他抬頭,視線和江聲對視。
江聲站得有點累, 也跟著靠在櫃子上,也在思考。
“心動”是種感覺,沒有什麼客觀答案可言。哪怕是同時發生在兩個人之間的事情,也沒人敢說兩個人的感受是相同的。
他們之間總是有那種心靈感應一樣的東西。
楚熄看到江聲的表情,就知道他在猜,不過沒有猜對。
這很正常,因為那次初遇他的樣子實在不像話。
在第一期的時候,嚴導就問起過楚熄的初戀。那時候楚熄說他和江聲是在楚家的宴會上見的第一次。
小王子在鋼琴旁儘情演奏,而他作為觀眾因為那種共鳴心動。可實際上那時候他沒有說真心話,他把真正的初見深深地藏起來,沒有人知道。
在被楚家認回去之前,楚熄就和江聲見過一次。
他當時處於那樣一個不堪境遇。
染著毒.癮的養母欠下巨額債務引來數不勝數的追債人,那種並不正規的借貸公司,追債人常常是一些人高馬大的街頭混混,自詡什麼什麼幫,行事也十分極端,潑血潑油漆什麼都是尋常。
最麻煩的是他們一旦堵到人就沒那麼輕易放他離開,常見的方法其實是交點不菲的保證費避免衝突。
楚熄通常是嬉皮笑臉油嘴滑舌地斡旋一陣,把錢交給他們,然後再找機會摸回來。
不過被發現是常有的事,然後免不了一場苦鬥。楚熄打架很凶,沒人能在他手裡討得了好,但對方人多勢眾的時候,他往往還是更淒慘的那個。
回憶起那時候,當時的楚熄應該是滿心的怨恨。失血和劇痛的感覺再怎麼習慣也很難熬。但也許距離那樣的痛苦往事有些太遙遠了,現在想起來楚熄覺得還怪好笑怪滑稽的。
那種痛倒不算壞事,顯得他這種沒骨氣沒尊嚴的人,好像至少有了抗爭的意誌。
附近是開發區,人煙稀少。他被那群人瘋狂追趕闖出巷口後視野掠過人影,他自然是不假思索地大喊,“救命!幫幫忙!”
黃昏的光已經在消退,夜色沉沉地壓下來,追趕的腳步聲和咒罵越來越近。
出現在麵前的青年戴著鴨舌帽背著巨大斜挎包,看起來是個乖巧的學生,白白淨淨毫無攻擊性,和他們這裡的破敗街景形成近乎割裂的對比。
楚熄愣了下,意識到他這次的求助對象也許屬於隻會幫倒忙的類型後,正準備拐彎換條路跑,就感覺到少年跟他一起跑了起來。
他帽簷底下漆黑眼睛彎彎,頭發飛揚起來,意氣風發地哼哼,“遇到我你真的太走運了。”
楚熄一邊跑一邊皺眉,“什麼意思?”
他真的不希望有人添麻煩,他也沒有把無關緊要的人牽扯進來的癖好。如果可以的話,他當然是希望這個男生現在往相反的方向跑,然後報警。
青年看著後麵差不了幾步就要追趕上來的混混,把斜挎包拿下來。拉鏈一打開,容量不小,裡麵裝了滿滿一大包的花瓣。
楚熄眉一鬆,明白了他的意思。
春天的風還很冷,陌生的少年把包底下的拉鏈扯開大半,用力甩開。呼啦一下,斜挎包頓時連成一張在風裡飄蕩的布。呼嘯的風裡,滿天的櫻桃花瓣紛紛揚揚地四散開來,漂亮得驚人。
像是什麼電影特效一樣。
或者應該是個魔術。
等這些花瓣消失,這個陌生的青年也會在花瓣中消失眼前。
楚熄差點站在那裡愣了神。
他一直都知道附近的山上有很多野櫻桃樹,但這是他第一次發現,他竟然從沒去看過。
追趕上來的人同樣被大量的花瓣迷住眼睛,大罵大叫著揮舞雙手,頓時衝開了距離。
那樣的畫麵像是遊戲cg一樣永遠停駐在楚熄的記憶裡。
破敗的街道,滿天的陽光,被風吹得很遠的櫻桃花,還有推著他往前跑邊的青年,好像一路把他從苦大仇深的生活裡推出來了一些。
他扯過江聲一路狂奔,雖然他也不知道為什麼要扯過這個陌生人,但確實就是這麼做了。
那簡直是楚熄人生中最奇怪的一天。
在楚熄的記憶中,他從未見過這樣的光景。在那樣的地方長大,社會的陰暗麵貼近他的心,迫不得已的低劣肮臟充斥他的生活。他總是分不出精力去看這個可恨又可笑的世界,沒時間去賞花,品味浪漫那種東西,好好活著就已經十分辛苦。
楚熄一路帶著他跑到無人的街角,周圍有浮誇的音樂聲轟炸耳朵,他累得撐著膝蓋喘氣。
江聲比他更累一些,靠在牆上捂著臉半天沒說上話,他很顯然是那種體質不好的男生,眼冒金星地扶著樹乾乾嘔。等緩過勁兒來,楚熄剛想意思意思對他道謝,然後告彆,就看到這個鴨舌帽青年氣喘籲籲直起腰靠在巨大樹乾,從腰間摸了一把做工逼真的玩具槍出來……對他開了一槍。
淡黃色的塑料彈珠砸在他的心口,楚熄愣是退了好幾步。
陌生青年摸著槍,臉上帶著怪可惜的表情,然後一臉正經地對他說,他當時電光火石間的第一想法,其實是把槍頂在楚熄的腦門上,讓他們都彆動。
楚熄突然覺得他的想法和他那張看起來就很乖的半張臉背道而馳。
有些不可置信,呆呆地看著他,“恐.怖.分子。”
一旁就是電腦城,燈牌上的字體閃閃爍爍落在江聲的臉上。不修邊幅的大叔正在放一首電影插曲,圓滑的摩登調子配合江聲現在的話,有種故意為之的滑稽。
江聲還在喘氣,帽簷底下的臉帶著微紅大笑,又對他開了一槍,罵罵咧咧地說恐.怖.分子才沒有他這麼好心!然後喋喋不休他的第二個計劃:
舉起他手裡的斜挎包!並說這裡麵有一百萬現金!讓他們不要不識好歹,立刻放人。
但因為這個實在蠢過頭了。他說不出來,正常人更不會信,所以也作罷。
真的是好奇怪的一天。
他怎麼會遇到這種人,不應該出現在他的世界的怪人,腦子裡麵都是奇怪東西的好人。
他應該覺得這個人說著莫名其妙的話耽誤了他的時間而怨怪他才對。
但也許因為太過荒誕離譜,楚熄隻記得笑了。
哪怕過了很久了,現在回憶起來也覺得好想笑。江聲那時候鬱悶的表情,比劃著玩具槍的手,飛舞的頭發,像是鐫刻在他記憶中一樣清晰。
……
而回到現實,楚熄依然在說假話。
其實觀眾也不會非要追尋他真正的“最心動”。隻需要一個從他口中說出來的答案而已,而這樣的答案,楚熄有很多。
頭腦與嘴巴雙線並行,他的思維陷入那一場花雨的時候,嘴裡卻說的是另外一件事——
他說他們在新年夜兩個人偷溜出去看的煙花。
爆竹聲,中央廣場響徹雲霄的倒計時,還有人們的沸騰歡呼混合在一起,他們在人潮中走散。楚熄的手機放在了江聲那裡,竟然連聯係都沒辦法。
他憑感覺去到一整條街隨便一家店,進門之後發現江聲無聊地在沙發上躺倒。
很難說他們之間沒有緣分,不是嗎。
那麼多人,那麼大的廣場,那麼多的店鋪……連方向感都被淹沒的時候,憑感覺的腳步,引導他和江聲走向同一個地方。
他的答案說完,小屋中一片死寂。
其實死寂才是常態,因為畢竟所有人關係都不怎麼樣。比起針鋒相對的吵架,也許還是死寂更讓人覺得好笑。這樣的寂靜,也許象征一種無話可說、無言以對的嫉妒。
【完全能理解小楚的心動……世界這麼大也這麼亂,但好像隻有他們兩個對彼此有著歸屬感!啊啊啊這種特殊的感覺好像是命運賦予的!在本質上就控製不住會覺得,他們就應該在一起啊】
【啊……偷溜!下意識看了一眼楚漆】
【好平靜的一張臉,好難想象大楚破防是什麼樣子。說起來第一期他和小楚打架到底是因為啥啊?到現在都沒有人扒嗎】
【小楚好不值錢的笑,眼睛也亮亮的,感覺他說起這個的時候快要被幸福感淹沒了!!我受不了了……火速轉回微博戰場給小楚投上我的珍貴一票】
【投票有什麼用,又不是選秀,誰票高江江就和誰在一起,嗚嗚】
【但是小楚還沒有和江江在一起過呢!!我真的覺得他很有希望的】
把這一關過了之後,楚熄的心情平和很多,挨挨擠擠蹭到江聲的身邊去。
事實上,或許就連江聲都不知道那時候他遇到的人是他。
楚熄糊了一臉血,青青紫紫紅紅臉上一大片,實在狼狽。他記憶中的江聲如此光鮮明亮,楚熄下意識地,不想讓那樣狼狽不堪的自己和江聲並肩。
身邊,江聲側臉清瘦單薄。
他正支著下巴看顧清暉走過去。
男人背影氣場肩背寬闊,和記憶中那道消瘦的影子已經大不相同。
肩膀一重。
他扭頭看的時候,腰也被環住。
楚熄以彆扭至極的姿勢把脖子和脊柱彎過來,靠在他的肩膀。毛茸茸的卷毛使勁蹭在他的臉頰。
江聲推了推楚熄的腦袋,好多視線集中過來,江聲有些如芒在背。
特彆是沈暮洵。
他漆黑的眼裡,就差把“我不比他可憐嗎”幾個字冷漠地刻進去了。
還有楚漆!直勾勾的視線火辣辣的洞穿力!
江聲真的是有點承受不來,使勁兒推著楚熄的腦袋把他撕開,“乾什麼乾什麼!”
但是少年毛茸茸的卷毛順滑又好摸,江聲推著推著,又忍不住摸了一把。
楚熄被抓著頭發推著臉扯開,臉上都好像帶著一點笑,“想起了好開心的事,很想抱抱你。”
楚熄有時候會討厭自己記性好,這會讓他記住太多陰暗的瞬間。那些東西如同附骨之疽般影響著他。
但有時候,記性好也不錯。
那些光鮮亮麗的瞬間,把他灰撲撲的過去點綴了綺麗的色彩。
過去的楚熄最討厭無憂無慮趾高氣昂的人,真的好招人恨。
但不可否認,那一天江聲帶給他的感覺,就像是一陣好輕好輕的風吹過來,帶著輕快的音符讓全世界都變換了色彩。像是動畫片裡那樣,一幕幕一幀幀地把世界變得明亮。
那個吵雜昏暗,霓虹燈牌在腳邊亂閃的街道,楚熄的臉上控製不住笑意。
他忍不住扶著這個陌生人的肩膀猛咳起來,咳完就是一陣開懷到怎麼也忍不住的笑聲。
一邊喘,一邊疼,一邊笑,狼狽得要死。
他還和江聲建議,“可是你長得太……乖了,一看就沒有威懾力。”
除了乖,楚熄的腦袋都昏聵,想不到更貼切的形容詞。
陌生人打量他的臉。
楚熄的臉被揍得好慘,大概是青紫交加又血呼啦次的吧,總之在那樣一個好看到不像同一個世界的人的注視下,他再厚的臉皮都覺得自慚形穢,想起要躲開。
青年走近幾步,忽然摘下腦袋上的鴨舌帽。
楚熄清晰地看到他的臉。
完全顯露出來的瞬間,好像都能把昏昏暗暗的小巷子變成裹滿糖果、蜂蜜、巧克力的童話街道,有著群星般的眼睛,烏木似的漆黑頭發,眼尾勾翹起來的小鉤子,在彎彎眼的時候顯得很有懨懨的溫柔。
他是另一個世界的人,和他隔著好遠的距離。
他對江聲的仰望,從那時候就開始了。
楚熄去看他低下來漠然的眼睛。
試圖和他視線交彙之前,已經因為他嘴角驀然揚起的笑弧怔愣住。
腦袋裡兀自分析這是覺得他現在的樣子好笑,還是隻是一個禮貌性的微笑——下一秒就覺得頭一重。
陌生人把鴨舌帽戴到楚熄的頭上。
骨節分明的手指拽著他的帽簷一拉,帽子瞬間把他的淒慘的臉孔遮擋住。
“我想過,如果我剛好幫了個壞人怎麼辦,你會不會噶我腰子。”
“不過,看你這麼笨,大概是不會了。”
視野一片漆黑,他聽到青年笑了聲。有指節敲在他的額頭上敲門那樣叩了叩,楚熄聽到悶悶的叩響。
“走了。有緣再見。”
楚熄等了幾秒,才把帽子拉開。光亮回到視野中,霓虹燈牌還在閃爍,消瘦的影子已經消失在破敗的街角。
地麵上有一片野櫻花的花瓣,也許不是江聲留下的,而是哪裡的風吹來的。
但楚熄還是把它撿了起來。
江聲隻喜歡漂亮的東西,這樣的審美甚至波及到他選擇食材的口味。
後來楚熄猜到,他會那麼做,大概是覺得他的樣子慘不忍睹有礙觀瞻,但在那時,楚熄覺得好心人在矜持地維護他約等於無的體麵。
他想著江聲,想他的名字會是什麼,想他那樣光鮮的人怎麼會來到這裡,想他怎麼會有那麼滿滿一大包的花瓣,想他們的相遇反反複複、一次又一次。
去診所被酒精弄疼得齜牙咧嘴的時候想一遍。
拿著掃把,清理江聲揮灑出去的櫻花瓣想一遍。
看到被他留下來夾在書裡的那片花瓣再想一遍。
再想起那一天,楚熄感覺人生的道路是不是都早被預言。
比如他回憶起電腦城大叔歌單那吵雜的聲音,依然能記起那首摩登爵士插曲歡快跳脫的調子,還有那句被直譯過來的歌詞,如同為他們的相遇增加注解的一句——
“我命運般的劫難,同時也是命運般的救贖。”
楚熄沒有去尋找答案,至今他都不知道這句歌詞到底出自哪一首歌。
他不相信命運和神佛,但也許又有點信,又或者,其實他相信的是“越是假裝不信,越是能得到命運的證明;越是虔誠相信,越是會落入失望的輪回”。就像他手腕戴著佛珠,但其實買的隻是五塊錢的地攤貨色。
緣分是命運的一環。
就像當時的江聲沒有告訴他名字,但他們還是相遇了一樣。
那首歌到了該被他聽到的時候,他也會再次聽到的。
*
顧清暉的手氣不錯,抽到一顆獎勵球。
【獎勵:指定一個對象。你擁有和他單獨共處一小時的時間】
“江聲。”
他幾乎沒怎麼遲疑。
等江聲聽到自己的名字抬起頭,就看到顧清暉把他手裡的小球扔了過來,砸進他下意識張開的手心。
江聲看到顧清暉淡泊的表情,他的瞳色很淡,琉璃眼珠,看起來像是透光的琥珀糖果。
這樣一雙顏色看起來其實很有些甜蜜的眼睛,長在顧清暉那張臉上隻有說不儘的冷淡疏離。
他看著江聲,江聲皺著眉毛,不太情願。
腦袋亂亂的,一會兒想起在酒後悶熱的房間裡捂住他眼睛氣喘籲籲的那隻手,一會兒想起含糊到江聲已經記不太清楚的聲音,一會兒又想起很久很久以前顧清暉看他的眼神。
最後落定到現在。
顧清暉冷漠到不含情緒的眼神。
“……可以拒絕嗎?”他問。
現在顧清暉出現在他麵前的樣子越正經,江聲就越覺得割裂。
聽到江聲的提問,嚴導當然坐在顯示器後麵比著叉搖頭。
“一個小時而已,”顧清暉聲音淡淡的,像是快要化乾淨的透明的冰,“什麼都不說,什麼都不做,也可以。隻是和我共處一個小時。”
【啊啊啊?你到底知不知道什麼是獎勵啊!我要氣昏了這麼大好的機會!】
【彆急,以退為進的策略罷了!】
【哼,顧清暉你彆太驕傲,你也僅僅隻是完全糧庫之一,姐不缺你一個!】
【怎麼說呢,他越冷淡我越想讓江聲搞搞,搞到他破防。顧清暉好適合當老師啊!嚴謹認真的學術款,一絲不苟的鑽研態度,可以從課業一直鑽研到那什麼吧】
【搞不懂,你們怎麼看到什麼都想到那種東西,不像我隻關注到他的手,這個手真的是有點,清聲絮語超話做飯人何在!手套play快點安排上啊!】
【嗷嗷嗷隻有我覺得他們之間幾乎沒有交集共處不知道有多尷尬嗎……除了超市那次】
【就是超市那次暴露了很多問題好嗎,好幾個人的態度都變得很奇怪!而且第一期結束顧清暉還挺了江聲一把,說他可以住進他家!顧導又不是那種會被流量熱度左右的人!問題大大的有】
【總之身份絕對有問題,按我說這幾個男的在第一期結束之後肯定做了顧清暉的背調,現在表情各有各的奇怪,合理推測顧導也和江江有一段】
都是在社會上走到這種地步上的人了,要查詢一段過往,他們有自己的渠道。
沈暮洵當然也查過。
“發現了嗎?”
蕭意在廚房清理著新鮮的草莓,忽然聽到這道聲音。
他抬頭一看,沈暮洵背對他坐在沙發上,右手打著石膏狼狽支撐,隻能用左手拿著水杯。
他的視線沒有看向蕭意,但是蕭意知道他就是在對他說話,那樣滿是驕矜嘲諷和高高在上的態度,實在是令人覺得礙眼。
蕭意:“什麼?”
“他和所有人都有一段雙向的感情。”沈暮洵轉了下頭,眼珠中濃黑的色澤像是無儘的漩渦,帶著一種明亮銳氣,“而有的人沒有。”
那一瞬間,蕭意手指一頓,手中的草莓被他攥出甜香和粉色的汁液,濺到圍裙和台麵。
“你又怎麼知道沒有呢。”蕭意慢慢地鬆開手,把爛掉的草莓扔進垃圾桶。他聲音溫和,似乎歎息一般輕訴,“不是每個人都喜歡把這些事情拿出來,擺在明麵上講述給所有人聽的。”
“說出來隻能哄哄你自己吧。”沈暮洵翹著二郎腿,譏誚地彎了彎唇角。
“小偷偷來的東西怎麼能算是他自己的呢?當發現這偷來的東西可以屬於其他的所有人唯獨他得不到,為了讓自己顯得不那麼可憐,他跳腳抱著頭尖叫:這東西本來我也有一份的、不是我偷來的、我隻是藏起來了而不是沒有。”
“我有這樣說過麼?今天從頭到尾,我甚至沒有說過幾句話吧。”
蕭意口吻無奈地歎息。
他仔細清洗草莓,視線低垂,粘稠的黑色在他眼眸中沉鬱地轉圜。
蕭意把草莓瀝水裝進盤子裡,拿了一把叉子放在上麵。
在看著這柄金屬的冰冷的叉子的時候,他思緒有片刻的晃神,黑暗而瘋狂的想法在不斷挑撥他的神經。
有人在他耳邊尖聲攛掇:
用叉子捅進他的喉嚨怎麼樣。
血會濺出來,他那張惡心的臉會充滿驚恐。最重要的是,他再也發不出討人厭的聲音。
蕭意的手指在光滑的金屬上摩挲了一下。“當啷”一聲,讓它靠在了碗邊,看著金屬的光麵投影出扭曲的人影,遺憾地微笑起來。
他怎麼會這樣做呢。
他有學識,有文化,有頭腦,不是一頭茹毛飲血的野獸啊。
“我知道,我不管怎樣沈先生都對我抱有很大的偏見,但無端的言語為什麼要加諸在我的身上?還是說是車禍的原因讓你變得慌神,恕我直言,沈先生有沒有做過全麵檢查,拍過腦部片子?車禍可不是小事,還是需要把自己的身體放在心上才好。”
明明隻是傷到頭,居然拖著一隻石膏手走進來。
當彆人發現不了他拙劣的演技嗎?是要以嚴重的傷勢博人同情控訴他的惡毒嗎?
他從廚房走出來,把一小盆乾淨的草莓放在江聲麵前,“嘗嘗。”
注視著江聲,看著江聲眼中墜落著頂部燈光的微亮時,蕭意是背光,眼睛格外深沉。
他還在想。
甚至裝模作樣要和江聲靠在一起。
真覺得自己很特殊嗎?最後也隻能被江聲晾在一邊。
你在江聲那裡,根本排不上名次。
江聲確實很喜歡吃草莓。他隨手抓了一顆草莓咬了一口,恰到好處的酸甜和汁水讓他覺得異常滿足。甚至蕭意在洗草莓之前還用溫水浸泡過,是一個在冬天不會冰到牙齒的溫度。
江聲站起來往機器走,順便問沈暮洵:“要不要我幫忙?”
沈暮洵靠在沙發上望過來,嘴角勾了下,“抽到好的就是你的,抽到壞的就是我的?”
“……”被發現了!
可惡。
江聲:“你知道就一定要說出來嗎!”
沈暮洵:“我沒說不可以。”
江聲沒想到今天的沈暮洵這麼好說話,眨眨眼睛驚歎,“什麼啊,你還是沈暮洵嗎?”
他沒等沈暮洵的回答,咬著草莓走到機器旁,拉下操作杆。
伴隨一陣嘰嘰咕咕的電子音樂和閃爍的藍光,球開始跳動起來。五秒之後,江聲看了眼拿到的球。
【懲罰!】
江聲:“……救命。”
下一行:
【影子:你將與左手第一位嘉賓24小時綁定!和他做一樣的事情,同吃、同睡、同玩!】
江聲的眼睛一時間瞪大。
他喃喃,“太完蛋了,怎麼會這樣,我運氣好差。”
導演忍不住插話,“這其實不算運氣差,江聲你要知道整個球箱的雙人互動懲罰也就隻有這一個!!比獎勵球稀有多了!”
江聲更崩潰了,搞什麼萬裡挑一的壞運氣,他不需要!
當順著指引扭頭看到顧清暉的臉,江聲有點過於易碎地破防了。
怎麼又是他。
怎麼回事!
冥冥之中到底是誰在安排!
顧清暉抬眸對上他的視線,慢眨了下眼睛,狹長的眸子裡有些猜測和疑惑,“和我有關?”
江聲沉默兩秒,轉頭裝沒聽到。
【笑死,節目組以為的:嘉賓甜甜蜜蜜永不分離!江聲感覺到的:酷刑】
【救命……雖然我是顧粉,但是我也不想和顧導待在一起一整天啊啊??他性格好悶的還有潔癖!!可憐江聲你完蛋了……我心疼你】
沒關係,沒關係。
江聲安慰自己,反正也就觀眾和導演的攝像頭視角能看到他的紙條,彆的嘉賓又不知道他抽到了什麼。等抽到一個更好的球,很壞的江聲就會把這個大麻煩甩給沈暮洵!
江聲用力拉動操作杆再抽了一次。
嘰嘰咕咕的音樂,燈帶閃閃亮亮。
然後——
【懲罰!】
碩大的紅字,刺痛他的眼睛。
懲罰也就算了,還是未知挑戰,紙條沒有貼在球體外而是在內部。打開就等於接受。
江聲怎麼受得了。
他沉默兩秒,轉身撞在了牆上,手按著牆用力撞了兩下。
另一邊的楚漆怔了怔,啼笑皆非地上前伸手捂住他的額頭,把他轉過來捏著他的臉問,“不疼嗎,祖宗。”
沒關係,不就是從一麵冷牆轉移到一麵熱牆!
江聲依然撞在了牆上,一頓沒道理的亂蹭,“這個世界對我的惡意好大嗚嗚,我討厭這樣。”
【比起未知的隱藏款,江江應該會和顧清暉綁定24小時吧……同吃我倒是無所謂,希望同睡的時候你小子的房間內置攝像頭彆關】
【靠,好會搞啊。但是又忍不住在想如果不是江聲抽到這個球,其他嘉賓之間同吃同睡,大概就是另外一種龍爭虎鬥暗地打架的畫風了吧……】
【點名大小楚,點名朱砂痣+替身組,倉鼠不能合籠,他們也不能獨處……】
蕭意看著隻被拿走一顆的草莓碗,再看向江聲。
——他和每個人都有過雙向的感情。
——有的人沒有。
他沒有嗎。
*
綁定24小時從明天開始。
因為今天已經到了晚上,所以計時是從明天早上起床開始,到下一天起床的時候終止。
意味著江聲真的得和顧清暉待在一間屋子裡那麼那麼久。
白天睡太久,江聲晚上有點睡不著。翻來覆去蒙著被子放空了一會兒,還是決定起床走走。
剛拉開房門,江聲就看到屋裡投射出來的燈光被一道影子扭曲成了奇怪的形狀。
江聲心跳猛地墜了一下,定睛一看才發現是蕭意,“你大晚上不睡覺,來我這裡乾什麼?”
蕭意穿著棉質的寬鬆睡衣。淺灰色,普通的休閒款式。光順著打上他的輪廓,他因為光線的突然改變抬了下頭,半眯著眼伸手擋了擋,漆黑的眸子極速收縮。
江聲在這一瞬間,忽然意識到他看到的蕭意似乎總是武裝得十分全麵的樣子。無論是外表還是衣著,又或者他的表情,總是妥帖到完美。
沒有人會對一個假人對真感情的吧。
反正江聲是這樣。
蕭意輕呼了一口氣,垂了垂眼睫,“有些睡不著,正想著要不要來和你聊聊,然後就看到你出來了。”
他雖然這樣說著,但是江聲從他身上感覺不到半點暖意。
大概已經在他的門口,一聲不吭地等很久了。
江聲不明白,光在這裡傻等著,他也不會開門。
正好他有些無聊,就側身把門打得更開了一些,“進來。”
蕭意步入他的私人空間,反手關掉了那扇門。他看著江聲,腦中還在回蕩著沈暮洵的字字句句。
“……當發現這偷來的東西可以屬於其他的所有人唯獨他得不到,為了讓自己顯得不那麼可憐,他跳腳抱著頭尖叫:這東西本來我也有一份的、不是我偷來的、我隻是藏起來了而不是沒有。”
這話是從何說起。
沈暮洵要揭穿他的醜陋與可笑的麵目嗎,自以為刁鑽刻薄地打破虛幻的鏡像找到了世界的真相?
真是太自大了。
能被他偷來的東西,本來也不屬於彆人。
既然被他拿到了,那麼明明就是屬於他的愛人。
可是、可是、可是——
為什麼唯獨他得到的愛意少得可憐。
這根本不公平。
可在愛情中追求公平,似乎本來就是一件很荒誕的事情。
蕭意看著江聲,手忽然抬起按在他的肩膀。順著手臂往下環住他的腰,然後用力把他摟到了床上。
江聲像一隻被攤開的大餅,茫然地踢了他一腳,“你不是要和我聊天?”
蕭意一隻手提住他的腳踝,跪在床沿俯下身,熱氣呼近,柔軟的嘴唇挨蹭他的脖頸。
溫暖的軀體讓他有一瞬間的失神,很淡很淡的香氣縈繞過來,需要把鼻子緊緊貼在江聲的皮膚深嗅,才能捕捉他的味道。
太淡了,太淡了。
不夠多。
他需要有所得到,才能平複下現在的心中的躁動。
蕭意嘴角如同平常那樣牽起溫柔的笑意,江聲感覺到他的吻在下移,按在他腰側的手也一樣。
兩處滾燙翻湧起來,本能感知到危險的信號傳達神經,江聲忍不住抓著被子往上竄了竄。
蕭意拽著腳踝把他往後拖,他嘴唇開始從淡淡的冷變得滾燙。印在後頸的時候帶著如火焰般的燙意。
“我以為阿聲不會讓我進門的。”潮濕的熱意一陣陣地撲過來,“沒有關係,我會做得很好。比沈暮洵好得多。”
江聲所有思維都猛然頓住,扯著他的頭發把蕭意的腦袋扯起來,和他濕潤的眼睛對視。
“你在說什麼?”
蕭意的眉眼在陰影中加深。他在江聲的拉扯下沉默著,眼睫因為疼痛不停顫抖,然後似有似無地笑起來,“你們在基地的露台做了什麼?”
“……你去查了監控?”
還好嚴落白去把監控刪掉了。要是被蕭意看到了他得發多大的瘋!
……不對,他現在已經在發瘋了。
江聲:“我們什麼都沒做啊,你的手在乾什麼。”
蕭意看著他,“什麼都沒做?”
江聲皺著眉毛,“這就是你開車撞他的原因?你有沒有看到他傷成什麼樣?蕭意你能不能少發點瘋,能不能彆做這種惡心的麻煩事!”
他的話刺痛蕭意。
他傷成這樣?
他傷成哪樣。
蕭意輕聲問,“你在替他質問我?”
他不顧頭皮被撕扯的疼痛,執意彎下腰貼近他。話音溫柔得好像要滴出水,滾燙的吻落在他的手背、指骨、指尖,咫尺遠近。
交纏的熱氣把他身上的木質香暈染出來。
江聲用力推住他的臉,“滾開!”
蕭意聲音變得喑啞,某種更深的情緒隱匿在他的聲線裡,“那你替他出氣吧。把我的手也打斷,再開車撞死我。”
“你看不出來嗎……還是他裝乖賣可憐你就會愛他?你吃這一套嗎?”
蕭意的眼睛直勾勾地看著江聲。
江聲的黑亮的眼中有著天花板上燈光晃動的影子。漂亮的眼睛,像寶石,但遠比寶石清澈,像溪流,但遠比溪流自由。
激烈的情緒引導他的思維變得越來越尖銳,話音卻與之相對越來越溫柔。
“你以為他對你有多喜歡。不過是因為你現在吊著他,他知道你是他永遠都得不到的人,是年少的綺想永遠圓不了的夢,他才會這樣念念不忘放下尊嚴求愛。”
江聲怎麼會關心彆人有多喜歡他,這樣無關緊要的事情。
他鬆開抓著蕭意頭發的手,轉為捧起他的臉。這樣的姿勢太溫柔了,反而讓蕭意有些茫然地看著他。
“可是你又有多喜歡我。”江聲眼裡帶著平靜的審視,“你和他本質是有什麼區彆嗎?”
蕭意花了八年時間找一枚江聲隨口說過喜歡的戒指,在今天送給江聲。他在其中花費的時間、經曆、錢財,無法計量,無法想象,無論從哪一個角度盤算,都是天價。
江聲因此迷茫。
因為他其實,沒有感受到蕭意熱烈到這種程度的愛。
可儘管已經和蕭意認識這麼久,從而且確實談過一陣子戀愛,但是江聲始終覺得蕭意像是養不熟的野狗。
就算看起來已經很乖順,任人施為,實際上親近他依然需要承擔隨時會被咬一口的風險。
他把自己藏得那麼深,麵具戴得那麼穩。江聲和他提過四次分手,前三次蕭意的情緒分明在不斷加劇,越來越陰森,越來越黏膩,越來越像是噴薄前火山地麵若有若無的震顫……
但在第四次,他隻是愣了下,然後笑起來說好。在好字說完之後,他又補充,“但我們還是可以做朋友的,是嗎?”
蕭意握住他的手。
“為什麼沒有區彆?人和人是不可能一樣的。他有過我的過去嗎,他經曆過我的痛苦嗎?他那樣順風順水的人生還有什麼不滿意的。事業,家庭,愛情,他甚至擁有過你最完整的愛!”
蕭意的聲音的分貝在逐步攀升,他的聲音很大卻到了一個臨界值緩慢降低。
他讓江聲聽清他話音裡的顫抖。
“公平一點好不好?分我一點好不好?”
“江聲。”
他居然很認真地在喊江聲的名字,讓江聲有些茫然和恍惚。
從認識以來,他對江聲的稱呼就隻有零星幾個。
落魄時候叫他江少爺小老板,發達了叫他阿聲,中間沒有一點點的過渡。
他緊緊抱著江聲,拉過他的手貼在臉上,眼睫垂下來不讓他看自己的眼睛。
作為一個擅長演繹各種情緒的人,眼睛是他的武器。在各種各樣的時候,在不同的情況,他會露出擔憂、溫柔、期盼、悲傷……的眼神。
不讓江聲看,是因為他不知道自己現在是什麼樣子。
夠不夠好看,還是說會因為太扭曲而讓江聲覺得醜陋……
江聲的手心感覺到一陣陣的濡濕。溫熱的液體落在掌心的時候,江聲沒有反應過來。當眼淚在他掌心被氣流帶起涼意,江聲才反應過來。
蕭意的哭也不止一次了,但江聲會把它們定義為哭戲。
他永遠哭得恰到好處,好像是暈染情緒帶動情感的一種手段。作為演員,他的表演是需要被看到的。那麼,為什麼這時候卻又低下了頭。
“我不喜歡痛的感覺。”
他輕聲說。
“以前的那些傷疤,我用了很多種手段才養好。帶給我傷痕和痛感的人,我一個都沒有放過。圓規、煙頭、磚瓦,那些東西砸在皮膚上斷進血液裡,我每分每秒都在想著要怎麼才能殺了他們。”
“我討厭那種痛。”
“為什麼我唯獨接受你帶給我的痛?”
“為什麼唯獨你那麼對我,讓我甘之如飴,讓我愉快,讓我享受。你沒有想過嗎,阿聲。”
“為什麼覺得我和沈暮洵一樣。”
這簡直是侮辱。
“我明明……”
蕭意是一個極少剖白的人,他很少表達強烈的濃烈的愛語。
儘管他在江聲麵前是那樣一種下賤樣子,但他犯賤的時候不會說愛,他的愛總留在清醒的時候、有人看的時候,戴上麵具溫和脈脈地說,說的時候連他自己都分辨不清是否是謊言,也許也算一種遮掩。
有時候他覺得自己可笑可悲,不被愛的自憐帶著命運對他的嘲諷,仿佛是一種必然。
因為……
看啊,哪怕在這種時候,他真的防線崩潰,隱約覺得心中下著一場暴雨,好難過的時候。
他也在想,如果這樣的伎倆生效,下次可以再用。
當經營與算計成為習慣,他已做不到坦然。
他抬起頭看著江聲。
江聲低頭望著他。他黑色的柔軟發絲垂落,眉眼是漂亮又昳麗的,皺著眉毛,眼睛裡似乎有些空蕩蕩的茫然。
像是不懂,不能理解,為什麼蕭意會這樣。
蕭意近乎入神地看著他,喃喃,“我明明……遠比他喜歡你,那麼多。”
第043章 綁定就綁定之
第二天江聲起床的時候, 蕭意已經離開。
旁邊被窩還是溫暖的,可見他也沒有離開太久。
顯然除了真正的無業遊民江聲和楚熄,其他人都各自有自己的事情做。
一大早上楚漆就出門驅車離開,沈暮洵在樓下的陽台用電腦開會。蕭意留下江聲份的早餐之後就回到房間, 江聲起床困困地打開房門的時候, 還能隱約聽到他房間裡的對話聲。
一大堆感覺聽懂了會很賺的詞語。
如股票, 支持率,條例……擠進他大清早還沒能清醒的耳朵, 聽得江聲都開始暈字。
【一大清早怎麼大家都在開會!顯得我一個早八大學生有種看職場直播的錯覺】
【回樓上, 因為今天周五, 該到打工人交周報的時候了……】
【嗚嗚江江!有點太好看了寶寶,不敢想和他談戀愛的人有多幸福,不敢想如果能和江江從一個被窩出來的話我會是多麼神氣的小女孩】
大家都忙,就江聲一個閒的。
他撐著臉盯著落在桌麵上的陽光,拿手放在底下曬了會兒,遲鈍的大腦才開始緩慢清醒,慢半拍地領悟了蕭意剛剛隔著門傳來的那一大堆話裡的意思。
蕭意參加這檔綜藝導致了一係列連鎖反應的發生, 他做了這種身份與地位不應做的事情, 那些事情會讓人看輕他與背後的蕭家。形象的垮塌隻是一方麵的危機,更大的問題在於醜聞的曝光, 以及無可避免的與沈暮洵方的輿論對拚。
這些東西累加起來,已經對盛華股盤造成不可忽視的影響。
持續走低的趨勢對蕭意乃至盛華而言都是不利的。對於這樣的局麵,蕭意必然需要對董事會做出一個合理的解釋,以及一個能夠挽回局勢的措施, 才能配得上他的身份以及他的位置。
江聲攪動著手裡的粥, 盯著裡麵的蝦仁打量兩眼,戳了戳。
所以蕭意是下樓做完粥, 又上樓抱著他睡了會兒,然後緊跟著又跑去開家族會議挨罵。
還真是怪忙的。
清晨的客廳裡沒有什麼聲音,偶爾沈暮洵會在鍵盤上敲兩下。江聲朝外看去。
冬景蕭瑟荒蕪,淺色光束透過窗戶落到桌麵。細微的浮塵如同碎金沙一般飛舞。
這一切本來蕭意都不必做,這一切都是多餘的麻煩。
從那枚戒指開始,江聲開始回顧蕭意做的這些事情,都感覺到一種割裂,一種迷茫。
蕭意是商人,他應該先於董事會、下滑的股票和一切網友知道他的選擇會造成什麼後果,也應該明白江聲回饋的東西與他的付出無法對等。
江聲什麼都給不了他。蕭意就算要和江明潮談合作,從江聲這裡入手難度都隻會難度加倍。
想起昨晚蕭意說的那些話,江聲忍不住又戳了兩下碗裡的蝦仁。
“哢噠——”
江聲聽到樓上傳出開門的聲音。
他打了個哈欠,靠在椅背上仰頭看去。
在倒轉的視線裡等了兩秒,才看到顧清暉下樓的腳步,手裡拎著一截細細的緞麵絲帶,一張卡片。
江聲盯著看,“那是什麼?”
一個晚上,腦子裡又總在想蕭意的事情,足夠江聲把昨天抽到的所謂懲罰球忘了個精光。
顧清暉的視線定位到江聲的臉上。
江聲沉默和他對視,半秒鐘,忍不住撇了下嘴,不太耐煩地把腦袋正起來。
顧清暉已經走到了餐桌旁,戴著手套但依然骨節分明的手指,把那張卡片輕推到江聲的麵前,“節目組的任務卡。”
江聲這會兒才想起什麼,接過卡片一看。
【懲罰球規則!您將成為選定人的影子。影子總是形影不離,影子總是不言語。是增長默契和感情的小小遊戲哦,祝嘉賓心情愉快!】
江聲瀏覽完,沉默了兩秒,剛剛還有些悵惘迷茫的心情像是被強盜一腳踹翻,忍不住開始咬牙切齒了。
他哪裡愉快得了!
“這不是限製我人身自由是什麼,二十四小時是什麼概念啊老天爺。”江聲很努力地在忍了,可是忍不住,“說是懲罰,和折磨又有什麼區彆?”
有句話沒說。
江聲覺得光是和顧清暉這個死裝麵癱臉待在一起就很不得了,他會瘋的,或者死掉。
一節紅色絲帶被提著晃蕩到了江聲麵前。
顧清暉:“江先生,理解一下。”
江聲聽他這禮貌疏離公事公辦的口吻更煩,渾身不自在,像有螞蟻在爬,不情不願地抬頭皺著眉瞥他。
顧清暉麵無表情,“需要幫忙嗎?”
江聲也麵無表情地盯著他,很快又想起顧清暉有潔癖,現在身上的螞蟻應該比他還多。
他揚起眉毛把手伸出去,“來。”
剛伸完江聲就愣了下。
不對,那個醉酒進他房間的人到底是不是顧清暉?
江聲又開始困惑了。他模模糊糊地記得,那個人沒有戴手套,手滾燙得要命,直接接觸到他的身上,燙得江聲都在哆嗦。
如果是顧清暉的話,他都潔癖了,親吻和觸碰不都應該讓他很難受才對?
手腕底下一涼。
江聲還沒有想清楚,回過神就看到絲帶托起江聲的手,顧清暉力度很輕地給他鬆垮地綁起,全程沒有碰到他。
顧清暉人看著清冷,體型清瘦,但倒也是個大塊頭。他站在江聲麵前,從窗戶透進來的陽光都被擋完了,隻剩一節落在江聲的眼皮上,連睫毛都是金燦燦的。
【好好好……親手係上紅線,江聲你是知道怎麼嗑的】
【爽了,誰懂,洵聲而來還在求複合,意聲平安還在求婚,我家就已經有天定良緣月老的紅線】
【這倆光看臉是很登對的……就是不知道為什麼顧導總是很沉默沒什麼互動……不然嗑的人肯定很多!!怎麼都不至於cp榜墊底啊】
不遠處,沈暮洵頻頻扭頭注意著他們這邊的動靜,手指在桌麵上敲敲打打半天,草草結束了早會,來到餐桌邊坐下。
江聲抬起頭。
他一隻手打著石膏,隻穿了半身的正裝,下半身還穿著睡褲。
江聲盯著他的石膏手看了兩秒,剛放下手,“你是怎麼換衣服的?”
沈暮洵盯著那一節紅線劃出流暢線條,說不出的煩躁讓他忍不住繃住連,“把手砍下來不就能換了?”
他說著,眯著眼打量了一下顧清暉。
顧清暉眼珠微轉,和沈暮洵視線相對,微微頷首打了個招呼,“早安,沈先生。”
沈暮洵勾了下嘴角,不耐地嘖了一聲。
倒也說不上哪裡不舒服。
就是非常不舒服。
那種隱隱約約的威脅感並不清晰,像是棉花裡的軟針。
江聲打量著絲帶。
在兩端分彆係在他們手腕之後,他們的距離更是被迫拉近。從一個四平八穩不出錯的社交距離,到肩膀會偶爾觸碰,若有若無的親密。
江聲挪了挪,坐遠了一點。
坐在他身邊的顧清暉倒是表情自然,看不出什麼不情願。
【?不是,顧導,你的潔癖呢,江聲都在躲你為什麼沒有躲?】
【呃啊啊啊啊!該不會在暗爽吧,來個微表情專家分析一下】
【感覺顧導也沒想象中那麼不好相處。江聲都離他這麼近了,他也沒表現得很不爽嘛,果然還是謠言太過誇大】
【老粉出來說一句,不是謠言……你們上網查吧,顧導甚至都沒有幾張合影,就是很極端的潔癖狂!!之前被黑粉嘲的時候還說他是對人過敏……不多說了反正就是這種程度,大家細品】
江聲沒留意到什麼異常,正低下頭端詳這段絲帶繩。打量來打量去,總覺得有哪裡好奇怪。
沈暮洵直勾勾盯著他的手腕目不轉睛。江聲的手長得好看,骨骼感輕微,白皙修長,骨節分明,掛著一截紅線的樣子當然也漂亮。
“好看嗎?很喜歡?”
他驀地開口。
沈暮洵實在心情極差。
順著紅線,他有些陰冷的目光一路爬到顧清暉的手腕,彎著嘴角,話音譏誚,“節目組還真是會準備,辦個戀綜,真以為自己是月老了。”
搞什麼月老紅線。
簡直有病。
【小沈你彆酸死在這了】
【我們清聲絮語cp是天注定的緣分!】
【好好好!!我第一期就開始嗑的cp到現在才開始有正兒八經的交集!感動了……當時一說顧導x江江,所有人都在說顧導局外人不參與】
【有問題嗎,什麼問題,顧導就是局外人不參與!】
【嗯嗯。剛開始洵子哥粉絲還一直在說禁止嗑洵聲過期血糖呢,結果呢?cp超話都是洵子哥粉絲創的,我真的會笑死】
江聲好煩,又無聊,拽了拽絲帶。
顧清暉隻手正準備拿起杯子,手腕就被牽引著動了動,因此迫不得已轉過來瞥他一眼。
他中規中矩地喊他一聲,“江先生。”
江聲抬著眼皮瞥他一眼,冷冷哼了一聲。
漂亮的桃花眼在抬眼的時候弧度反倒微微下垂,愈發有些無辜純良感。
但很顯江聲的脾氣並非如此,他蹙著眉眼,目光淡淡掃過他,嘴角翹翹地笑了下,“抱歉嘛。”
顧清暉一眼就看出江聲心裡才沒有在說抱歉。
他隻會覺得顧清暉一點都不懂配合。
顧清暉的手指摩挲著被子溫熱的外壁,低眸。
也可能是在想顧清暉不再像過去那樣聽話。變得冷酷,也變麻煩了。
江聲根本沒有一秒鐘想到過去的顧清暉。
他隻是覺得有點新奇,像是小時候用兩個紙杯做的傳話筒遊戲。
江聲用一根長長的繩子把兩個杯子穿過去,一隻遞給了楚漆,另一隻自己拿到手裡。他跑到很遠的地方開始對紙杯喂喂喂,然後轉過耳朵去聽。
什麼都沒聽到,江聲就拽著繩子拉了拉。回應他的也同樣是被拽動的繩子。
和那樣的一幕倒是有些像。
顧清暉的作息規律,他坐在桌邊休息一會兒,就開始起身到廚房做早飯。江聲被絲帶拽著一拉,有點不情願地打著哈欠跟著到廚房手忙腳亂。
虛假地開冰箱,倒油,煎蛋……
顧清暉的鍋裡滋滋滋,江聲看著自己麵前的空氣眯著眼沉默。
有點無語。
好無聊啊!真的好無聊!到底誰想出的這個遊戲,簡直無聊透頂!
這是什麼超真實扮家家酒嗎?江聲已經過了玩那個的年紀了!
顧清暉把煎好的蛋分給他一個,可惜江聲早上胃口一般,粥都沒喝完,顧清暉煎好的蛋也隻是被他晾到一邊。
好不容易度過了早餐時間,顧清暉把繩子暫時摘下,脫掉做飯時染上油煙味的手套,替換了新的一副。
江聲視線不由得在他手上停留。
男人的手比起江聲大不少,骨節分明,十分有力。
戴手套到底乾什麼的?
江聲在想。
就算是潔癖,不應該戴醫用手套嗎?把袖子也包進去那種,不太好看,但是夠乾淨。
戴這種手套更像一種很裝的裝飾品。
顧清暉穿上了外出的厚外套,轉身才注意到他落在手上的眼神,又叫了一聲,“江先生。”
江聲眨眨眼和他對視,慢半拍地想問他是不是要出門,然後就想到影子不可以說話。
江聲於是用眼睛瞪了他一眼,又轉頭瞪了一眼門,然後歪了歪頭表示疑惑。
陽光落進他眉眼,細碎的光斑被剪碎,黑眸添了幾筆輕快的淺色。
顧清暉眉宇倏然動了動,那張像是機器人一樣始終克製而冷淡的臉上出現一絲細小的波動。
然後江聲聽見他問:“什麼?”
江聲重複了一遍剛剛的動作,瞪他,再瞪門。
顧清暉:“什麼?”
江聲木著臉瞪著他,瞪門,然後對他眯起眼睛宣泄自己的不滿。
他的情緒都寫在臉上,真的很好懂。
顧清暉麵孔帶著若有若無的冷淡,“什麼?”
江聲:“……”
【顧清暉你在乾什麼,,笑得想死,根本就是故意的吧??】
【完全是被江聲可愛到了吧……能說嗎寶有時候真的是萌萌的】
【還是江聲脾氣好啊,換我一巴掌就過去了】
【完了,感覺捆紅線可能真給他爽到了……還有心思逗起江江來了……】
【顧導粉絲呢,怎麼不出來說個話】
【……不是,你們彆吵,我在思考】
不止觀眾,全程圍觀的沈暮洵心裡尖刻的不適感也在漸漸加劇。
他架著一隻綁著石膏的手,冷笑,“有意思嗎?”
顧清暉的視線才終於轉移到沈暮洵的臉上。
他們的位置呈現高低的差距,不免會一個俯視一個仰視,在相視中呈現一種隱約的對峙。
顧清暉表情淡淡,語氣也淡淡,“還可以。”
沈暮洵有點想揍人,他煩躁得要死。
初戀。
不知道江聲現在回想起來沒有,但江聲看起來有點煩他。
但是這可是初戀。
在顧清暉出現之前,沈暮洵一直把自己當初戀看待。說實話,他也的確覺得自己才配得上江聲初戀這個稱呼。
江聲對顧清暉,也就是玩玩。
可是也不妨礙沈暮洵覺得顧清暉礙眼。
顧清暉對江聲做過什麼,沈暮洵想想就氣到頭腦發木。
【早就想說了,顧導你有時候是在故意誘導江江做一些多餘的動作吧,有這麼好玩嗎幼稚死了】
【看今天直播前的我:顧導肯定很不樂意!擔心,憂愁,江江不會受委屈吧嗚嗚。看今天直播後的我:虛假的男人,偽裝高貴會讓你很快樂嗎】
【顧導的粉絲還在思考嗎】
【……再讓我思考一會兒】
【我真的有點目瞪口呆了,免鑒定是顧導路人粉,各種花絮裡他真的是性冷淡那一掛,至少不會是和彆人開玩笑的性格】
顧清暉又給了江聲一點時間換衣服穿外套,隻不過江聲做得慢吞吞的。
顧清暉安靜地等待。隻有江聲實在慢得出奇的時候,他才開口,“江先生。”
江聲抬頭。
他平淡地問,“需要幫忙嗎?”
可惡,這不是江聲想聽的話!
他想聽的是,既然你這麼不樂意那我們就不去了吧。
就像小時候江聲默寫不出來被留堂,他也會寫很慢,慢到老師受不了問他還要多久,江聲就會看著那幾行字磨磨唧唧地說嗯嗯呃呃,大概兩個小時吧。
老師就會很無語,無語到放他走。
為什麼,為什麼不管用。
他本來就不想出門的。
冬天的早晨,如此漂亮的陽光,就應該沐浴在陽光裡睡個溫暖的回籠覺。
知道避免不了,江聲隻好把衣服穿好和顧清暉下樓。
打開門江聲瞬間受到了寒風的恐嚇,縮了縮脖子。正準備出門的時候,蕭意剛開完苦大仇深的家庭會議走下來,看到他們兩個已經拉開房門,微笑著疑惑詢問,“你們準備去哪裡?”
顧清暉:“早上吃得有些多,散步消食。”
“阿聲不是很喜歡散步。”蕭意看了看天氣,“不過昨天還在下雨,今天就見了晴。這樣的好天氣,確實應該出去走走。”
他的心情顯然不錯,苦大仇深的家族會議也沒能擾亂他的心情。
江聲:“……”
還以為你在幫我說話。
叛徒!
他憤怒起來。
蕭意看到江聲擺放在桌麵上還沒來得及收拾的剩餘的粥,他問江聲:“需要我幫忙解決嗎?”
江聲:“……”
行行行好好好,你也是剩飯處理大王行了吧!
顧清暉往外走,江聲也隻好往外走。
在沈暮洵的眼皮子底下,蕭意坐在江聲的位置,拿起江聲用過的勺子,把他剩下的粥和煎蛋吃掉。
聽到房門砰的一聲關上,他也剛好吃完。
心情太過愉快,以至於蕭意都能欣賞起他往日感到厭煩的清晨陽光。
沈暮洵淚痣隨著眼尾的痙攣抽動,“你上輩子餓死的嗎,沒吃過飯?還要吃彆人剩下的。”
蕭意抬眼,態度溫和,“可是浪費食物是不好的。”
沈暮洵被他的笑臉惡心到反胃,又感覺今天的蕭意,奇怪得簡直叫人頭皮發麻。
做了什麼怪夢,又給他爽到了。
第044章 許願就許願之
灑滿陽光的小路會讓人心情愉快。
雖然江聲出門的時候磨磨蹭蹭犯懶不樂意, 但其實他倒不是討厭出門的人,何況陽光落在身上溫暖的感覺還是會讓人很開心。
地上的落葉枯草被昨夜的雨水打濕,踩上去能走出一串濕腳印,江聲有點後悔這次穿過來的是一雙底紋平平無奇的鞋。
雖然來小屋已經有一段時間, 但這還是江聲第一次好好看這周圍的風景。如果不是顧清暉帶路, 江聲大概都發現不了這麼近的地方竟然就有一個公園。
公園傍山修建, 有點園林建築的感覺,很多錯落的簷牙和亭子鑲嵌在鬆樹與銀杉之間, 遠遠看去很有種山水寫意的中式美感。
見顧清暉帶他到這裡停下, 江聲用眼神詢問顧清暉來這裡是乾什麼的。
顧清暉目光遠眺, 輕聲說,“山頂有個廟,還有許願樹。江先生要去看看嗎?”
江聲對神仙什麼的都是薛定諤的信任。
比如在某種危急時刻,他會突然開始乞求命運之神的庇佑。但要說心有多誠,那是不可能的。說到底他還是個沒有信仰的人,因為命運之神不庇佑他的話他會在心裡悄悄罵回去。
不過有句話叫“來都來了”,都已經出門了, 江聲不介意去看看熱鬨。
他抬頭看向山頂, 一顆叫不出名字的老鬆樹臥在高處,隔著這麼遠都能看到上麵飄揚的紅絲帶。大概就是顧清暉說的那個廟所在的地方。
嗯……呃……但是……
是不是有點太高了!
這種高度對於江聲來說好像就是, 嗯。他也不是說什麼不行,反正就是吧,這個事情,嗯……
江聲默默回過頭, 盯著顧清暉看。
他的眼睛漆黑, 是整張臉上最鮮明亮眼的一筆,不情願的意味好明顯地從中表達出來。
我不想爬山!
他大概是這麼說的。
江聲的眼睛有時候會背叛主人, 說一些江聲自己不會說的話。
拜托拜托——顧清暉甚至能夠解讀出一點點可憐的懇求。
無害的純粹感像水流一樣瀠洄其中,也許等到把人溺死的時候才會後知後覺地感知到那樣的危險。
顧清暉和他四目相對,頓了頓,從善如流道,“有車可以坐。”
江聲迷茫地眨了眨眼,反應了一會,張了張嘴巴。
顧清暉的視線就挪到他的嘴唇上,定住兩秒,“嗯,這附近確實人煙稀少,畢竟還是待開發區。”?!
江聲眼睛睜得很圓,摸了摸嘴巴,確定自己沒開口說話,而不是突然變聾了。
顧清暉:“但是這個廟算是熱門景點,所以觀光車一直都對外開放,沒有停運。”
江聲:“……”
等下,他在搞什麼。
顧清暉像是客服或者向導一樣彬彬有禮地問:“還有彆的疑問嗎,江先生。”
江聲:“……”
一陣風吹過,江聲的頭發隨風亂飛,他甩了甩腦袋把頭發晃下去,感覺腦漿也搖勻了,一片茫然。
他有疑問嗎?奇怪,他不是還一句話都沒說嗎!
顧清暉琥珀色的眼睛很冷淡,看著江聲,像是一架高大的機器在凝視他,“江先生,您大概是我見過最不適合做演員的人。”
江聲那張好看的臉上出現明顯的困惑。
等等,他是不是有點看不起人。
【???目瞪口呆地看完,目瞪口呆地發彈幕:除了小楚以外第二個會讀心的人出現了!】
【可能這就是導演特技?捕捉人物情緒特彆敏感?】
【哪有這麼誇張,讓我來我也行。江聲就是很好懂嘛!】
【笑死我了顧清暉,他是不是就差把江聲要說的話從他嘴巴裡偷出來了!】
【他倆要麼在談要麼談過,不然沒有一個合理的解釋】
【很明顯談過的!我真的懷疑顧清暉就是寶的初戀】
【顧清暉粉絲有話說嗎,我看清聲絮語的超話都開始冒小火苗了……】
【彆吵,他們還在思考】
【分享鏈接:[清聲絮語超話/ooc預警/讀心術的奇怪用途]】
【……?】
【我無語到有點想笑了、姐這就是你們思考之後的結果嗎】
【彆吵,我還在思考!】
等進入公園,江聲才發現公園裡的人比他想象的要多一些。觀光大巴二十多個座位,到公眾場所,無法避免需要麵對的噪音、味道,不如人意的環境,這裡都有。
江聲轉頭看著顧清暉。
鑒於他現在有點微弱怨氣,對顧清暉本人也並不算很滿意。所以江聲眨著眼睛,有些幸災樂禍地在想顧清暉的接受程度怎樣。
會不會和電視劇裡的潔癖霸總一樣,在落座之前從口袋裡取出濕紙巾開始狂擦。
顧清暉:“我戴著手套,穿著長袖和褲子,所以沒有那麼介意。”
見江聲還有些好奇,他繼續解釋。
“況且,大多數時候,我的職業注定了我會長期待在一些生存條件與環境都十分惡劣的場景。”
顧清暉是很有名氣的導演,他的創作不會拘泥於舒適圈。
他拍攝過末日題材,走過農村雨夜崎嶇的山路,也在灰塵裡匍匐觀察,在老城區的舊鼓樓、蒼蠅亂飛的地方指導過演員。
“對於工作,我不會挑剔太多。”
好吧。
江聲想,好吧好吧好吧。
但日常生活中,脫離專業模式之後,顧清暉的潔癖往往伴隨強迫症狀。
他的確很難接受有臟東西蹭到身上,也厭惡聞到過於濃烈的味道,對噪音會表現出異於常人的煩躁。這一切如果彙聚在一起,更會讓他有生理性的反胃。
顧清暉低頭看著車上縫隙裡的垃圾,攀爬的飲料痕跡,以及小孩哭鬨的聲音,那種反胃的症狀已經開始出現。
他皺了下眉,看向江聲。
正欣賞附近景色的江聲隱隱感覺他的視線,臉上出現茫然和揣測,以及好明顯的懷疑。一兩秒,或者兩三秒後,江聲警惕起來,鏗鏘有力地堅定搖頭。
讓他徒步爬山,不可能。
不是說江聲討厭爬山,他還大半夜約楚漆去爬山看過日出呢!
但前提是他有興致!要江聲自己想去,自己甘願,他才願意付出努力。
現在江聲沒有這樣的興致,他好累,他才不要浪費體力。
司機已經等得不耐煩了,大嗓門吼著,“快點。”
顧清暉不再遲疑,迅速伸手拉住江聲的手腕。
江聲一時間都忘記顧清暉不喜歡和人接觸這件事,隻以為他要把他帶走。眼睛立刻瞪得圓圓的,把身體挺得跟死了三天一樣直,幾乎在眼睛裡麵寫滿了拒絕。
顧清暉卻沒有如他料想的改變方向。
他拉著他往觀光車走,拿出準備好的零錢遞給司機,皺著眉毛挑選了較為乾淨的位置坐下。
【完了,他墜入愛河了家人們……】
【你們根本不懂潔癖狂願意為了一個人去忍受自己厭惡的環境代表了什麼!這就是我們顧聲,入股不虧的!速速來!】
今天陽光很好,光線在觀光車外灑在江聲的臉上。
顧清暉看了他兩秒,胃部的灼燒感好像得到些微緩解。
他的手緊緊攥住江聲的手腕,手心滾燙麻了一片,呼吸平穩,心臟重重跳動,低聲解釋,“從我了解這個公園的時候,我對這樣的情況就做了預設。請江先生放心,我有心理準備,至少不會讓您不開心。”
江聲是不會不開心的。
但他看得出來,這樣的環境下顧清暉很不舒服。他的表情依然沒有變化,但似乎在忍耐什麼。
所以一開始為什麼要約他來爬山給自己找不痛快?
江聲動了動手指,扯了扯,發現顧清暉到現在都還攥著他的手腕,並且似乎不願放開,一時間有些更迷茫了。
既然對這樣的環境感到不愉快,又要煩上加煩地和他拉手到底是為什麼。
他的動作引起顧清暉的注意。
江聲以為他總該放開了,然而顧清暉的手指隔著手套輕輕收緊。
和江聲的接觸很奇怪,但並不算很陌生。
他遇見江聲的時候,江聲還是個壞孩子,任性妄為肆無忌憚,對於自己給彆人的傷害沒有概念,對於自己給彆人的快感也沒有概念。
總在下雨的海城,雨裡帶著海鹹味。
空氣冰冷,雨絲會不斷拍打在窗戶。而室內很溫暖,江聲和他蜷縮在窄小的單人床,呼吸一口口地灑在脖頸,臉頰的軟肉枕得少年顧清暉手臂發麻。
一陣侵入骨髓,被理智抗拒、但足夠讓血液沸騰起來的酥麻,從手心一路上竄。
顧清暉的手指開始發燙,不,該說他整個人都在發燙。手幾乎有些發抖,垂在睫毛下的琥珀色眼珠晦澀轉暗。
顧清暉閉上眼,額角已有了些汗珠,他輕聲說,“馬上就到了。”
江聲又開始迷茫。
不是,我是讓你放開啊!你不是很懂我嗎,不是看一眼我的臉就知道我現在在想什麼嗎?現在又在裝什麼!
觀光車開得不快,上坡的時候有些微陡,彎道也很多,江聲的肩膀偶爾會碰到顧清暉的肩膀。
每碰一下,江聲都會扭頭看一眼顧清暉。
顧清暉每和他對視一眼,那張冷酷的死裝臉都會很有禮貌地微微頷首示意,隻是額角的汗珠已經濡濕他的頭發。
江聲:“……”
都忍得這麼辛苦了,你還在這裡拉著我不放乾什麼。
【係著月老紅線,牽著手,這兩位是什麼關係已經無需言說了……】
【顧導今天一直給我一種艱難隱忍的感覺,沈麼情況】
【顧導拉著江聲的手應該來個特寫,這是世紀牽手望周知!……攝像師不懂怎麼喂飯嗎,不搞cp你們戀綜怎麼活啊!】
【不至於搞得這麼隆重吧,很難受的時候想拉著朋友的手不是很正常嗎?】
【顧導和江聲什麼時候是朋友了】
【啊對對,我難受的時候也喜歡拉朋友的手,更喜歡埋朋友的脖子,還喜歡和朋友親親,顧導你真的難受的話可以學學】
【樓上你的朋友正經嗎】
【大概和蕭意和楚漆那樣的朋友概念一樣正經】
【哼哼哼,,顧導如果真的是江江初戀,說不定這些事情早就和江聲做過了!】
觀光車停了好幾站放人。
距離山頂的廟越來越近,道路逐漸變得平緩,江聲也開始放鬆下來,開始有閒情逸致去打量顧清暉
這好像是他第二次這樣細致地觀察。
江聲在心裡下意識地把他和印象中模糊的影子對比,像是塞拚圖一樣試圖把他塞回記憶裡。
因為刻意遺忘那段時間,顧清暉在他這裡的印象一直不是很突出。
年少時的顧清暉死板木訥,一棍子打不出一句話,又帶著一種隱忍的狠意。
而現在,顧清暉的動作和儀態,輕而易舉就能夠讓人想象到他生活在什麼樣的家庭、接受到什麼樣的教育。
簡直就是兩個人,連名字都變了。
他們之間的唯一聯係點似乎就是那一段在小城裡共同經曆的過去,而那段回憶都已經被江聲放棄。僅此而已。
“江先生,”顧清暉突然說,“是有什麼想問我的嗎?”
江聲才發現在自己出神的時候,顧清暉深邃的眼睛也已經凝視他很久。
觀光車在冬天裝上了透明的門簾,但間隙依然會透風。
寒風吹起顧清暉的頭發,他的目光隔著發絲間隙和江聲輕巧觸碰,琥珀色微光如同融化的蜜糖。
【顧導哇顧導,你放在他身上的注意力有沒有超出你的預料。連江江一點出神都能讓你這麼迅速地捕捉到,到底是江江有話要開口問,還是你想讓他開口問你什麼呢】
【對視很好品!總覺得很有電影慢鏡頭的質感。可代愛侶分開前的最後一幕,保持冷靜體麵問“你沒有什麼要說的了嗎”來表達最後的挽留,是不是很好味姐妹們!】
【啊啊啊不不不,be感離開我的世界】
【be感才是精髓啊家人!我大悟,他們絕對談過,因為分手感特彆重!】
【一語驚醒夢中人了家人!哪怕是小沈分得那麼轟轟烈烈玩什麼愛恨交織play我都沒有什麼分手實感。唯獨顧導,他的緘默他的不靠近,如果基於談過、分了、騙過江江又被拋棄的前提,那就會都變得特彆好品……】
江聲聳肩搖頭。
對他來說,過去的事情都已經過去了,江聲是不會抓著過去的影子不放的。
顧清暉靜默地望著他半晌,微微頷首,不再追問。
距離山頂越來越近,江聲已經可以看到在山下看到的那棵老鬆樹。比他想象的樣子還要更大更茂盛,很是壯觀地屹立在那裡,紅色的飄帶在風裡飛揚,有些經過歲月腐蝕,已經褪成淡淡的粉白色。
很顯然在這樣一個偏僻的小地方,一個無人問津的公園,這個廟這棵樹就是唯一的活招牌。司機按開車頭的喇叭,一連串的介紹聲從喇叭裡響起,介紹這個廟存在多少年啦,這個老樹多有靈啦,之類的。
江聲和顧清暉下車,跟著人群一起走進廟裡。江聲走在前麵,不知道顧清暉的手緊攥著,還在輕微顫抖。
人流分散。有的人還要先去拜拜神仙,有的人要去燒香,從進廟的一瞬間就開始分流。隻有江聲和顧清暉是為了看看許願樹來的。
樹很高,所以底下密密麻麻地拴著紅絲帶,高處的樹冠無人問津。
江聲站在那裡看彆人拴在紅絲帶上的字,人的願望雖然千篇一律,但結合他們的字體和偶爾提到的故事看還是很有意思。
有希望和某某一生一世的,有希望父母身體健康的,有希望事業、學業有成的,還有希望考研上岸,出海順利,希望暴富變有錢的。
顧清暉問,“江先生的願望是什麼?”
江聲攤開手,表示大腦一片空白。
思來想去,江聲發現自己竟然是一個毫無追求到這種地步的人。
他無所謂多麼健康長壽。人的壽命哪怕現在就到頭又會怎麼樣。世界又不會因為江聲死掉就爆炸。
也無所謂有沒有人長久地愛他。把愛情看得太重的人都是大笨蛋,當然,他並不是特指某一個人。
事業如何發展倒是會稍微上點心,比如現在,他就在努力工作努力營業!
但其實江聲是隻要攢到足夠的錢,就會選擇不上班的那種人。
他的人生中最重要的就是自己,而對自己來說,他喜歡的生活就是一種無法被界定的空白。想法能隨時左右行為,注定那些被稱為願望的那些東西,都早早被實現過了。
顧清暉站在一旁看著他。
青年半長的發絲在風裡微微起伏著,仰起頭一個個把紅綢看過去的樣子很安靜。他的平靜讓人覺得他好像是漂亮的生靈,生活在茂密神秘的森林,在月光下的溪流旁偶爾能遇見,和他的遇見會被稱為奇遇,那一瞬間足夠讓人成為一生的囚徒。
顧清暉思緒恍惚回到了過去。
在很久之前,他和江聲也一起許過願。
海城有名的許願池,許願的方法是用一枚硬幣隔著水投進王八的嘴裡,不少老人說那樣就會很靈驗。
那種操作好像需要一點運氣。因為顧清暉好多次都沒有成功,江聲隻試了幾次,那枚硬幣浸入水裡搖晃著落進烏龜的嘴裡。
周圍一起觀看的人都爆發驚羨的聲音。
那時候的顧清暉就和現在一樣,問他有沒有什麼心願。
江聲咕噥著說,“我隻是玩玩。你也太天真啦,這世界上根本沒有能被神仙實現的願望。”
說著又揚起眉毛,“如果真的能實現,那我要希望剛剛投進去的那枚硬幣現在就回到我的手裡。”
江聲正經地等了兩秒,然後攤開手對他說,“沒有吧?說明神仙還挺沒用的。”
可江聲這樣驗證神仙無用論的做法本來就非常不講道理。
人許願總是朝向未來,江聲許的願望卻是希望讓過去投出去的硬幣回到現在的他的手心裡。這本來就是不可能的。
直到他看到江聲自己去把那枚硬幣拿到手,他才意識到在江聲這裡沒有什麼不可能。世界有規則,江聲的世界有江聲的規則,他活在自己的世界,遵循的道理是屬於他自己的。隻要他想要,他都可以得到。
他像個可憐兮兮的水鬼站在那裡,對他攤開手心水淋淋的硬幣,眉眼在那樣的光芒下帶著熠熠的亮彩。
“看吧!”
“比神仙更厲害的人是誰?”
得意,傲氣,飛揚而蓬勃的自信,讓回憶裡的江聲明亮得不可思議。
顧清暉大概是有點獨斷專行的悲觀主義。
他總認為失去的是更好的,他不願意追憶過去,他認為殘缺才是藝術品。
過去的理應過去,讓一些人永遠留在回憶裡,讓記憶將其不斷美化雕琢,成為一種精神符號似的象征,是他給江聲和那段年少無知懵懂的感情最好的結局。
但回歸現實,他發現自己的想法太狹隘。
顧清暉看著樹下的江聲,陽光透過樹葉的間隙落在他的身上。他長得高,輕鬆抬手就把略高的地方一截快鬆脫的綢帶係緊,但係完又嫌臟,垮著臉皺著漂亮眉眼,走回來對他攤手要紙巾。
顧清暉眸光隱約波動。
他從口袋裡拿出手帕遞給江聲,克製而有禮地不去觸碰他的指尖。
好多年了。
他不曾蒙上塵埃,隻會以更鮮亮的色彩覆蓋黯淡的回憶。
第045章 暴露就暴露之
雨後未乾透的絲帶冰冷濕膩, 碰過之後那種臟兮兮的感覺像是會轉移。江聲撇著眉眼甩了甩手,把顧清暉遞來的手帕接下。
柔軟的布料展開的瞬間,有些熟悉的清爽冷香頃刻彌散開。
香味是很奇怪的東西,它總帶著畫麵感。如果和某段記憶聯係在一起, 那麼之後每次聞到, 記憶就會被重新喚醒。
江聲腦袋嗡了一下, 被一些蓬勃的滾燙的模糊的記憶打了個措手不及。
這條手帕上的味道,和在江聲喝醉之後, 把他壓在床上親的人的味道好像。
他頓了頓, 抬頭看向顧清暉。
男人身材挺拔, 瞳色很淺。沐浴著陽光站在那裡,連深邃英挺的五官都被弱化了存在感,讓人隻能注意到他淡到隨時會消失的孤冷氣質。
顧清暉垂著眼皮,發絲被風揚起,客氣地問他,“江先生,怎麼了?”
江聲:“。”
有點無語有點繃不住, 如果能說話的話他要大聲問出口:
怎麼了。
你說怎麼了!
你怎麼有臉問怎麼了!
你們娛樂圈的人都好能裝, 我說真的。特彆是跟演戲掛鉤的!狗都不談!
雖然是早有預料的答案,但真正完全在麵前揭露的這一刻江聲依然覺得荒謬, 離奇,以及微妙的割裂。
拜托。
誰能覺得高嶺之花會是個大半夜摸進房裡偷親一個醉酒之人的變態啊。他還有潔癖,他有潔癖碰江聲的時候怎麼還摘手套,怎麼還親江聲嘴巴!
明明剛才顧清暉遞手帕過來的時候都紳士克製, 那麼近的距離他連江聲的手都沒碰到, 他正常的樣子明明看起來很有分寸。
江聲吸了口氣,悶著頭把手擦乾淨, 故意把他用過的手帕重新塞給有潔癖的顧清暉。指尖隔著手套碰到顧清暉的手指,江聲清晰地感受到他手指蜷縮一下。
這樣的行為當然很不禮貌,江聲知道。特彆是明知道一個人有潔癖還故意這樣做,那就是非常不禮貌。
正常人至少應該問一句如何處理,然後客氣地收回自己的口袋說等洗乾淨歸還什麼的。
但是江聲不想這麼乾。
事實怎樣,他早就有猜測,現在令他在意的是另一件事。
他開始在想,顧清暉是不是明知道這條手帕上沾的味道會暴露他在哪裡乾過什麼事情,然後還要故意遞給他,看他回憶起來,看他識破,看他後知後覺的驚訝表情以作為趣味。
就像一些危險分子會故意在犯罪後給警局打電話交底一樣。
挑釁,玩弄,彰顯那種無所畏懼的自大……
江聲木著臉看向顧清暉。
他總是不吝於以最大的惡意揣測一個變態。
顧清暉的臉上很平靜。沒有挑釁、玩弄、自大,隻是靜靜看了他兩秒,然後把雖然看不出來但的確臟掉的手帕重新折疊,收拾得很整齊,再放回口袋。
江聲:“……”
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麼。
受不了了。
你的潔癖呢哥,亮出來給我看看。
【好好好,是牽手!顧導手指回縮是不是下意識的挽留!剪刀手出列,開剪!三秒鐘之內我要看到顧江cp登上某站熱門第一!!!】
【這潑天富貴終於輪到我cp了(撒花】
【就我一個忽然覺得好奇怪?為什麼江江忽然開始好生氣的樣子?】
【江江的情緒確實變化得很明顯。按顧導的觀察力不至於看不出來。他既然什麼都不說,那麼顯然是一樁隻有小情侶自己知道的事情!哼哼,我們都是小情侶play的一環罷了】
【我就說該24小時直播的啊!我每分鐘都在細品啊,為什麼還會有種漏集的感覺!蒼天啊,剪輯啊,監控啊!到底什麼事,讓我看看,我要看看!】
許願樹看完之後,顧清暉又帶著他在廟裡麵逛了一圈。江聲很久沒去過廟裡,以前江家祭祖拜神他都不去,完全不知道現在的世界已經發展到賽博煙火錢了。
江聲看著巨大神像下麵的二維碼,盯著看了兩秒,又看了兩秒。
大人,時代真變了!神仙也在與時俱進了!隻要時代發展夠快,接下來說不定寺廟裡都是真賽博神仙騰雲駕霧,主打一個拜神體驗感!
差不多參觀完之後,顧清暉帶著他原路返回。
不遠處就是觀光車的停車點。下山的路比上山的路好走許多,坐車的人比上山的時候還少。
廟宇旁邊有一條石子路,周圍堆著不少碎石子。
江聲踢著小石子跟在顧清暉後麵走,腳尖用力一踹,石子飛起來踢到顧清暉的小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