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慶餘年]驚鴻雨》全本免費閱讀
棺材?
這詞對我來說聽著新鮮,特彆是當王啟年說是送給我的時候,他說李承澤見我爹無心朝政,怕他憂慮過久,如今我生死不明已久,怕是已經凶多吉少,還不如索性當我死了,努力放下,節哀順變。
聽罷,我反倒氣笑了,我說:“他倒是挺貼心的,那我爹有什麼反應嗎?”
王啟年說得抑揚頓挫:“聽聞顧大人那是怒火中燒,將人連帶棺材‘請’了出去。”
我一愣,意識到不對,聽了後想了一會,才站起來,說:“那我不能和你們呆一起了,也不能呆在這了。”
範閒瞬間挑眉,同王啟年一同抬頭看我,我卻趕忙跑進屋收東西去了。
我將屬於自己的文碟連同包裹放好,範閒走來,抱手倚著門框,聽我憤憤地說:“李承澤弄這出,是個人都忍不了!”
“你怕你爹參他?”範閒在身後問。
我說:“不怕,但我爹若是真生氣了,也不會參他,就這事參他,對他這個皇子來說不痛不癢。”
對此,範閒聽後平靜地補充了我接下來想說的話:“但是鑒查院和京都府有責,京都官家的千金到如今活不見人,死不見屍,不管之前你的案子如何,現在朝廷命官被觸怒,鑒查院大概是要細細再查的。”
“誒呀,你真聰明。”我轉身毫不吝嗇地誇他,拿起包裹越過他就要風風火火跑了:“都說鑒查院手眼通天,監查京都百官,我若是再同你們在一起,很快我們三人都會被查出來的,我們得分開,我不打緊,你們彆被發現就好了。”
但是範閒拉住我的手,微微蹙起眉,道:“那也不行呀,以鑒查院的手段,若是真要查,你根本撇不清,這通關文諜上雖寫的是亂編的名字,但查起來也能知道你是同我們倆一起進的城。”
“那怎麼會呢?”這一點我覺得不是很重要:“我們文諜上姓氏不同,來自的地方也不同,昨日城門人多,我們被擠得前前後後,硬要說我們是一起的實在牽強,如果實在不行,那就隻能使出非常手段了。”
“什麼手段?”他低頭看我,有些好奇。
“裝瘋賣傻。”我答得相當快:“若是我被找到了,我就裝瘋吧,我也不知道自己怎麼來了京都,也許被人拐來了,身邊那兩個人是誰我也不知道呀,總不該為難一個腦子有問題的瘋子。”
“你說得這麼熟稔,以前難道乾過?”他微微眯眼,看上去有些想笑,語調也略帶調侃,我知道他是不想讓事情聽起來太沉重。
我便也同他笑道:“當然沒有呀,但是說書的和話本裡都是這樣講的,什麼大難不死但是再見時失憶了,瘋了的,不在少數。”
末了,我安慰他,說:“這鑒查院若是真要查我們怎麼都逃不了,賭一把,放寬心,彆的地方不說,這京都我好歹住了十幾年,以前喜歡亂跑慣了,像這大街小巷,什麼狗洞暗道我都熟得很,躲幾日不是什麼問題,倒是你,如今局麵如此,還是你假死這出牽的頭,你自己有什麼打算?”
王啟年在一旁聽我倆說了這麼久後,顯然有些擔心,他擦了擦額上不存在的細汗,問:“顧姑娘,你當真要走?”
“當然!”我說:“不管我是不是繼續呆在這,你和範閒都有暴露的危險,也可能連累夫人和霸霸。”
此話一出,這位疼愛妻女的大人終於顯出一絲動搖之色,左右想了想,他乾脆對範閒提議道:“要不咱們三現在就離開京都回使團吧,現在還來得及,就說您的死訊是誤傳,不然將來您不好和陛下交代,這事現在鬨這麼大,往嚴重了說就是欺君之罪,要掉腦袋的。”
“滕家母子還未找到救出,現在回使團無濟於事,如果我是謝必安,定然不會那麼快放鬆警惕,肯定要看使團抵京才能安心,到時又回到先前的局麵。”範閒這樣說,終於放開了我的手。
少年人走到桌邊,安靜了一會,才拿起了王啟年方才回來時帶的包裹。
他轉身來時不見凝重,慣有的輕快的笑浮上臉龐,道:“不過朝陽說的也對,她不比我們,不算假死,甚至是受害者,不管如何都會灼情,但若是同我們一起被發現,還要落個包庇欺君之徒的罪名,她和我們分開,在京都反倒安全些,我考慮過了,老王,你繼續找滕家母子下落,我進宮見駕。”
我一愣,這關頭進宮?這是什麼路數?
王啟年也是一驚,沒想到他吐出這般言論,趕忙勸道:“見駕?大人,這死訊可都傳開了,這嚴重點說,可就是欺君啊,現在去見駕,就是找死啊。”
“是很難,但是絕處才能逢生。”範閒沒有一絲猶豫。
王啟年頭疼地嚷嚷道:“不是,話是這麼說,但要是逢不了生怎麼辦?!現在先奔絕處去啊?!”
範閒卻隱去笑意,神情驀地變得有些冷漠:“這欺不欺君的,歸根結底還不是陛下一句話?你還記得當初滕梓荊的假死嗎?不也是陛下一道口諭的事嗎?咱這陛下做事遠比他所說的任性些。”
此言一出,我趕忙踮腳去捂他的嘴:“慎言,這是大不敬。”
滕梓荊假死那事我聽過,當初就範閒打郭保坤一事被告上京都府,當時差點連累遭殃的護衛聽說就是滕梓荊,他本是鑒查院的刺客,被派去澹州刺殺範閒,但失敗後為了脫身便讓範閒造假自己的死訊,聽說當時堂審時太子就是想用這一點定範閒個欺君之罪,但是聖上一道口諭下來便無事結了案。
我覺得聖心如淵,不可在他人麵前隨意妄論,但是範閒這人彆的沒有,就是膽特彆大,這會還能朝我彎了彎眼睛,我趕忙放開手,他倒是說:“又沒人聽到。”
“我們不是人嗎?”我嗆他,他也不惱:“你們又不是彆人,我也不怕你們說出去。”
但即便如此,王啟年依舊道出了自己的憂慮:“可這和滕梓荊當時還是有區彆的,您這次鬨得這麼大……”
“試試吧,所謂置之死地而後生。”範閒捏了捏我掌心的軟肉,偏頭,柔軟而彎曲的發在清晨的微風中險些掠過我的臉龐:“說不定還能見到陳萍萍,若是見到他,朝陽這事或許也有轉圜拖延的餘地。”
“大人……”王啟年似乎還想勸解一二,但聽到這,我已經明白他的決定了,也不說什麼了,假死都乾得出的,這人要乾什麼事誰勸得住,我先一步翻下井沿,在臨去前朝他眨了眨眼,道:“我先走了,你自己小心些。”
他一頓,站在井邊也說:“你自己也小心些,實在不行就彆藏了,也彆擔心什麼暴露我。”
我點了點頭,跳了下去,井邊一時變得有些安靜,隔了一會,範閒才盯著黑漆漆的井底說:“老王,她既有自己的憂慮,我們也彆攔著了,你輕功好,又擅藏匿,暗中護著她些就行。”
“是,大人。”
從窯爐中鑽出來後,我偷偷摸摸地出了來時的院子,院中擺滿了綠植紅花,這都快冬天了,顏色依舊鮮豔,我不禁好奇這園丁到底是怎麼把生意做虧本的。
……呀,人一緊張就容易想些亂七八糟的,我暗罵自己,一邊隱在無人的街巷裡東張西望,尋思自己這幾日要躲哪裡去。
這如今顧府怕是被李承澤盯著,我若是光明正大回去了,怕是真的會被查出同範閒他們一齊回的京,到時範閒定個假死欺君的罪,我定個包庇的罪,到底有風險和隱患,範閒不回範府和鑒查院也是怕這樣,我最好能在京都躲藏幾日,躲到他們辦完事再出現是最好的,但在這京都要躲開鑒查院的耳目也實在難,仔細想想,我能躲的地方並不多。
賭一把好了。
我望了望街道,轉身往後走,我水性好,京都的水路早已摸得一清二楚,當即決定從水道走。
我尋了個無人的河道,紮進去,一路憑著自己的記憶遊到了流晶河畔,這花了我很多時間,我探出水麵時,眼前一道灰白的拱形石橋橫於我所在的湖麵上,再往遠些望,一座門窗緊閉的大樓立於天地間,安靜得像一座眺望遠方的影子。
周圍樹影圍著湖畔,這流晶河畔如今大不如從前熱鬨,醉仙居更是如此,自打之前司理理被爆出是北齊暗探後,醉仙居就被查封了,如今這裡空無一人,就是座無人進出的廢棄空樓,作為躲藏地倒是不錯。
我呼吸了兩下順氣,淋濕濕地爬上河畔,感覺到有一些冷,還有一些餓,很快我就跑到樓閣那邊去,本想在這裡躲一陣的,但就樓閣的門窗都被鎖了,大門甚至用鎖頭關著,我拿出匕首用力紮破窗戶紙,誒呀,開了一條縫,但鑽不進去,真討厭!要是南衣在,這破樓還能擋住我?!
南衣南衣!你到底在哪?
我心中一邊呼喚,希望他能像一陣煙一樣轉眼就出現在我麵前,但喚著喚著,就容易往壞處想。
我想他不會真出什麼事吧?說好京都會合,這都第二天了。
我心中又憂又急,竟又無端生出怒火,紮窗戶的力度不禁又重了些,心中甚至有些怨懟,李承澤那個混蛋!
……行吧,前門走不通,那就走後院吧,我果斷放棄,繞到後邊去,看那高高的一堵牆,正待摩拳擦掌一口氣爬上去時,身後突然傳來王啟年幽靈般的聲音:“顧姑娘,你、你這走水路可是叫王某好找了一會,這天冷地凍的,你也不怕生病啊?”
我狠狠嚇了一跳,轉身一看,竟真是王啟年。
他戴著打補丁的草笠,看我一身濕淋淋的,都忍不住歎了口氣。
我倒是覺得沒什麼,反手擰乾了身上的衣角,但又忍不住同他說:“王大人可莫要告訴範閒,不然下次見麵他定又要念叨我,脖子上這傷也不怕,我帶著他給的藥呢。”
對此,王啟年也沒再說什麼,有他在,我們毫不費勁就進了醉仙居的後院,這醉仙居久不來人,灰塵大得要命,許是幾天前還下了雨,院子裡的石磚地縫裡堆滿發黑的泥垢。
我悄聲問王啟年:“範閒讓你跟著我的?”
“這不也得看你藏得安全他才安心嘛。”王啟年這樣說,但一談起範閒,他的神情就有些愁悵:“這小範大人進宮裡見駕還未回來,王某實在是憂心啊,萬一他真的觸怒龍顏……你今天就沒想過他萬一回不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