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慶餘年]驚鴻雨》全本免費閱讀
此話一出,又得來了謝必安的一句:“放肆!”
縱然是事實,可當事人是二皇子,這話聽起來意味就不太一樣了。
我輕吸一口氣,為範閒捏了把汗,片刻後,我實在是受不了他們之間詭異的沉默了,便輕輕地挪到了屏風邊去瞅,隻見那兩人背對著我坐在我方才的位置上,目光相對,卻在一起吃葡萄。
除開方才的話,這副和和睦睦的畫麵看上去就像兄弟或知己似的,偏巧兩人嘴邊都噙著各自慣有的笑,叫人察不出心思來。
不過李承澤也不甚在意,隻是把玩著手裡的葡萄,以輕緩的語調說:“隻是個丫頭罷了,彆傷了和氣。”
這話他是對謝必安說的,可是黑漆漆的眼珠子卻一瞬不瞬地盯著範閒。
從我的角度看去,李承澤嘴角帶笑,可是眼角狹長,不見一絲柔意:“沒看見她,她向來不學無術,若今天她來了詩會倒叫我好生驚訝,比起這些,那丫頭更喜歡去酒樓茶肆這些好玩的地方。”
二皇子都這麼說了,自然也不好再追問了。
範閒抿著笑迎上李承澤的目光,嘴上吃著的葡萄一顆又一顆,都不帶停的。
李承澤顯然也不想再與範閒談我的事,他更關心他的朝野政事:“你和我見麵的事,太子早晚會知道,你就一點都不擔心嗎?”
“殿下你相信一見鐘情嗎?”可是範閒卻突然這麼說。
他這人不按套路出牌,這一句轉折過大的話一下子就把當場的人都給弄懵了。
而我隻敢探出一雙眼睛去看,六月的夏風微熱,陽光淡得仿佛能穿透他們的發絲。
李承澤愣了一秒後搖了搖頭,範閒便對他說:“我原來也不信,但現在我信了,我在澹州遇到了一個姑娘,我把這個故事講給殿下聽,如何?”
聞言,眼前人低頭嗤笑一聲,這才抬起頭來道:“好,你說,我聽。”
範閒帶笑的聲音漸漸就低了下去,他整個人好像陷入了某種不容他人篡奪的神思中,恍惚的目光不知落在了何處。
他說:“在我們澹州那地,入境時要通過一片竹林,那天,我沒事就在竹林裡散步,突然就見到一個紅衣的姑娘,都說紅配綠賽狗屁,但是她穿紅衣站在那,真的特彆特彆好看。我一開始沒打擾她,就站在樹上看她,然後我看啊看的,她就繞啊繞的,一直在原地打轉,找不著東西南北,我就猜她是迷路了,而她找不到路呢,也不急,就開始一邊走一邊唱歌,老實說,那歌唱的也不太好聽,我當時就在想,這哪家的姑娘啊?這麼傻氣?但我這人,比較善良,就想著給她指個路吧,臨走前,她還笑著同我說謝謝!那是我第一次見她。”
少年人不過舞象之年,正是心高氣傲之齡,平日裡意氣風發慣了,驀然訴起情思來,卻覺言語匱乏,語調無措,連手都不知該放哪裡。
但他眼眸乾淨晶亮,裡邊好似流淌著雨鄉之地特有的秋水碧波:“大家都說她性子不好,但我同她相處,卻覺得她非常可愛——她可能不會作詩,也不會刺繡,跑起路來蹦蹦跳跳的,一點都不文靜優雅,但是她會為陌生人追小偷,會不顧自己去保護彆人。她看著我的眼神,沒有偏見和不屑,雖然有時嘴上會說些反話,但是你就是能從她的眼睛裡看出她最善意的想法。”
夏日的陽光蔓延到我腳邊來時,我在屏風後聽得羞惱,真想跳出來打範閒一腦瓜子讓他彆說了。
這前麵的也就算了,後麵這說的是我嗎?
我都不相信我自己有這麼好。
可這不妨礙我感到害羞,這還是第一次有人這麼說我,我覺得自己的臉一定很紅。
我收回了腦袋靠坐在屏風邊,忍不住用雙手捧著自己的臉,覺得兩邊的溫度都在升高,還有越攀越烈的趨勢。
偏巧他還在溫聲細語地訴說:“特彆是來京都後,更多人說她不好了,但我覺得她有自己的驕傲和骨氣,亦有溫軟與熱烈……她會讓我想到繁鬨的街燈巷火,也會讓我想到藍天之上雀躍的飛鳥和純白的雲,我至今都能想起那天竹林裡雨過天晴的陽光和泛著葉香的空氣……”
由此,耳邊的聲音好像慢慢飄遠了,我的腦子被燒得昏昏暈暈的,我微微蜷了蜷自己的指尖,覺得盛夏的陽光好像要將我的身體燙軟了。
我聽到自己心中有奔湍的激流,還有歡騰的驍浪,可是某種酸澀的暖流也遊過心間,傳至四肢百骸,帶來些許悵惘的情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