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扔哪兒了?”
謝璞奇怪地看著他:“垃圾桶···一周了,還能找回來啊?”
張克輝搖搖頭,笑道:“找不回來,被焚化了。”
“也可能被人撿走了,現在某家店鋪上班呢!”
“謝璞,你平時也這麼幽默嗎?”
謝璞眼睛亮了一下,麵帶驕傲道:“我小學五年級的時候,拿過全校冷笑話大賽冠軍!”
“真的嗎?”李佳驚奇。
“你上網搜一下,嘉林小學第五屆運動會,有我的領獎照片!”
李佳:“運動會和冷笑話有什麼乾係?”
“笑也是一種健身運動哦!”
張克輝偏著頭看牛奶杯:“謝璞,你的手好了沒有?”
謝璞把手伸他麵前:“血一止住就立刻好了。”
張克輝:“用不用去醫院做拔甲手術?”
謝璞擺擺手:“不用,張警官,你放心吧,大不了它自己會掉落然後再長出來的。”
“會感染的。”李佳憂心。
“不會,我有經驗。”想了想,他又說,“實在不放心帶瓶碘伏給我吧。”
***
“割裂,割裂啊···”李佳雙臂交疊,頭枕其上。
張克輝懶散地倚坐著,煙盒扣在桌上,橫豎變換:“所以你認同我的推測了?”
“也不能說認同,確實怪怪的···”李佳坐直,將雙臂移到胸前,“談殺人巨細靡遺,既開玩笑,又做噩夢。日常相處卻是個禮貌周到,熱心友善的好好少年。”
張克輝哼笑一聲:“自殘的人怎麼也算不得好好少年。”
“對呀。”李佳攤手,“難道他沒有痛覺神經?”手機提示音響起,她掃了一眼,說:“下午我那個醫生朋友會過來對謝璞進行專業的心理評估。”
張克輝點點頭。
“劉明去哪兒了?”李佳突然問。
“查監控去了。”
“沒查作案動機?”
“他一個人查不了那麼多。”
李佳睜大眼睛,噌地站起來:“那你不早說,算了,還是我去查吧!”
張克輝盯著煙盒,敷衍地朝她揮了揮手。
下午一點,李佳和劉明前後腳地回來了。
三人組在分析室坐定,各自彙報情況。
李佳打開筆記本:“星光棋牌室整個暑期上白班的服務員分彆是:丁曉、趙欣、宋勝男和於玲玲。這四人都對謝璞所說的爭執事件有模糊的印象,不過沒有一個人清楚事件的具體原因和具體過程。當我拿出謝璞的學生照給她們辨認時,她們隻說見過這個男孩子,暑假確實和一幫同學在大廳裡吹空調寫作業,他們每人點一杯飲品,剛好是最低消費。至於和老板發生矛盾的人是不是他,就不太能確定了。”
筆記本翻過兩頁,李佳繼續說:“接著,我趕到嘉林中學,詢問了謝璞的同班同學。有一個叫江起航的男同學說,謝璞確實踩了那個老板的腳,不過他不確定謝璞到底有沒有挨打。另一個叫郭鳳儀的女同學說,她看見他們在左走廊吵架,老板有揮舞手臂的動作,謝璞臉色通紅,想哭又極力忍住了。”
劉明搖了搖頭,問:“一起去棋牌室寫作業的有幾個學生?他們都比他大,就沒人站出來替謝璞出頭?”
李佳歎口氣道:“五個。但謝璞自尊心很強,他曾叮囑郭鳳儀,叫她不要把這件事告訴彆人。其實謝璞在同學之中人緣極好,每次他的那杯飲品,都不用自己付錢,總有人會請他。如果謝璞不願意出門,其他人也不會去棋牌室寫作業。”
劉明嘖了一聲:“看來他們根本不是去寫作業,而是去抄作業!”
李佳關上筆記本:“管他抄作業寫作業,反正情況就是這樣,謝璞沒有撒謊,確實存在作案動機。”
張克輝沉吟:“謝璞說,沈百川當著很多人的麵打他,既然有三個同學對此事毫不知情,那這種說法又從何而來呢?”
李佳:“暑假確實有很多人,包廂全滿。大廳裡也幾乎坐滿了人,如果想上廁所的話,從左走廊過去要近一點,謝璞說的應該就是這些來來往往的過路人。”
“陌生人會給他造成那麼大的衝擊?”張克輝用煙盒敲敲桌子,“一轉身人都不記得有這回事了。”
“他才十三歲,哪兒會考慮那麼多,青春期的孩子本就是易敏體質,遵循麵子大過天的做人準則!”
張克輝:“李佳,你覺得謝璞的為人處事像十三歲?”
“不像。”李佳搖搖頭,“但是沈百川打過他兩次,彆說孩子,一般大人也難免會有積怨深怒。”
劉明:“第二次同學在場?”
李佳:“第二天謝璞說不出去了,其他同學自然都沒有出門,然而謝璞應該是一個人跑去棋牌室找他了。”
說完,會議室陷入了一種沉默的氣氛。
劉明咳了一聲,說:“我給你們看個東西。”
他從包裡翻出一個u盤,將它插到電腦上,點擊鼠標,一段監控錄像開始播放。
“佳姐,快過來!”劉明拉上窗簾,一壁喊道。
李佳走過去,劉明用筆指著顯示屏:“這個,是不是謝璞?”
額發垂順,麵容沉靜,一身校服,背著黑色雙肩包,不是謝璞還能是誰?
十一路公交車、十四路公交車,相隔半個小時,都能見到他的身影。
刷地一聲,窗簾拉開了。
劉明又從包裡摸出一塊硬盤,放到桌上:“謝璞的電腦C盤,我全克隆過來了。”
“你去謝璞家了?”李佳驚呼。
劉明點頭:“謝文回家收東西,我就跟著去了一趟。”
李佳好奇:“他家如何?”
“沒什麼特彆,就...普通中產家庭,兩室一廳。”
“張哥,還有件事,謝文昨天送完衣服,就直接去了市人民醫院住院部。”他頓了頓,又說,“我詳細調查過他的情況:居家平麵設計師,忙於工作,沒有女友,交際圈小,很少應酬。除了父母和弟弟之外,謝璞是他唯一的親人。”
“最關鍵的一點怎麼不說?”沉默半晌,李佳瞪著他道。
劉明撓撓頭,笑道:“是,我說。無論是社交圈、生活圈還是朋友圈,謝文和沈百川都完全不重合。他們倆,可以說是沒有交集的陌生人。”
李佳拍了拍手:“好了,這下證據齊了,也沒有查下去的必要了。”
劉明踟躕道:“張哥,那我儘快整理筆錄,再把撤案決定書打印出來···”
“謝璞是謝文和誰生的小孩?”張克輝問。
“非婚生子,謝文沒有結過婚,謝璞生母的身份至今成謎。”
張克輝訝異道:“那他是怎麼給謝璞上戶的?”
“他曾向戶籍部門提交過一份親子鑒定報告單。”
“關於謝璞生母的問題,你向謝文求證過嗎?”
劉明抿了抿唇:“沒有...隱私相關當事人那裡一般不太好問出來。”
“謝文的父母和弟弟,你有調查過嗎?”
“他父親在工地上出了事故,常年癱瘓在床。母親衣不解帶地照顧丈夫,忍受了十幾年,實在忍不了就跑去投河自殺了。”
“事故和沈百川家有關嗎?”
“沒有任何關係,他父親是紅日建設的工程師,去工地驗收被一根鋼條砸癱瘓的。紅日建設給付了賠償款,直到現在還在發放基本工資。”
張克輝點點頭,等著他繼續說下去。
默然良久。
“他弟弟呢?”張克輝看著劉明。
“名叫謝偉···是個年輕人。”
“然後?”
“沒來得及...詳細調查...”
“那為什麼說結案?”
“李局催你結案?撤案決定書是他讓你打印的?”
劉明臉上青一陣,紅一陣。
張克輝站起來,攜了煙盒往外走。
李佳:“誒!張哥,你去哪兒?心理醫生馬上過來呢!”
張克輝頭也不回:“我去查案,你自己看著辦吧。”
李佳踢了下劉明,原地呆立的人方才一個箭步追了出去。
***
一輛灰色的捷達車緩緩駛進小區,停在綠化掩映,遍地落葉的地麵停車位上。
夜深人靜,秋蟲窸窣,銀藍色的天空,一輪冷月蕭蕭地灑照大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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