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除夕往事(二)(2 / 2)

“誤會了?”女帝聲調又抬高了,給人一種瑟瑟的寒意,“梁家的女兒不就是喜歡舞槍弄棒,點兵布陣,甚至於,撼動一國的江山嗎?”

女帝的言外之意或許隻有在場的兩個半大孩子不懂,可其餘人心底卻如明鏡似的,燕國梁氏的兵權,不正是元安帝自繼位以來頭頂上時刻懸著的一把利劍嗎?可是女帝如今對著一個年僅六歲的孩子這般詰難,更何況還是自己的親女兒,未免讓人感慨帝王家的薄情。

女帝身後的仆從紛紛跪了一地,在場所有人大氣都不敢出。

這時,許久未發一言的燕容玨開口了,聲音從容,似是沒有感受到頭頂女帝威壓的眼神,道“母皇言重了。梁家女兒再怎麼會行軍打仗,也是我燕氏的臣。君為天,梁氏誓死也會效忠君王。女兒身上流淌著梁氏的血脈,深知保家衛國是吾輩之責任,就算是為了這江山而犧牲也在所不辭!”

一言既落,剛還麵容含怒的女帝都愣了愣,沒想到自己一直忽視且在文才上沒什麼長進的女兒也能有這般見識,且胸懷大義,慷慨激昂的一席話都讓人挑不出什麼過錯。

片刻後,女帝又道“看來玨兒這段時日是有好好學的,母皇甚感欣慰。那你今兒一大早就帶象棋到學堂是怎麼一回事兒啊?破壞了學堂規矩你讓張太傅今後怎麼管教學生?”

“母皇,”燕容玨終於抬頭了,清澈的雙眼中倒映著女帝的身影,一片誠摯“前不久,梁盛統帥前往西域剿匪的時候,搜刮到了西域產的上等的和田玉,想著請匠人把它做成擺飾品或者小物件進獻給母皇。父君聽聞後,知道母皇喜歡下圍棋,就提議把這塊玉打磨成棋子,做好之後再於明年春天母皇生辰宴上獻給母皇。”

“後來我聽說了這件事,就纏著父君先給我打磨一副棋試試手感,父君拗不過我,就答應下來。所以......所以我一時欣喜就想把它帶給學伴們看看正好被張太傅撞見了。”

女帝知曉了前因後果,剛那點怒火都消失殆儘了,歎了口氣道“難為你們有心了。罷了罷了,原也不是什麼大事。快起來吧,當心著涼。瑾兒也是,衣服也不多穿點。”

燕容瑾笑了笑,道“謝母皇關心,我不冷的。倒是玨兒,剛在雪地裡待了半晌,我真擔心她感冒了。”

“陛下”一直被女帝攬在懷裡的熙侍君撒嬌般地拽了拽女帝的袖子,道“兩位公主年輕氣盛,想必吹一會兒冷風也不至於就倒下了。倒是瑜兒,陛下,瑜兒這會兒應該醒了,要是她醒來沒看到母皇在身邊,那指定得大哭大鬨。這天寒地凍的,臣侍真擔心她那身子吃不消。”

“是了,”女帝難得露出幾分急躁,道,“朕得現在就去看看瑜兒。你們倆快回去吧,晚上彆忘了來參加晚宴。”說完一行人就急匆匆地走了。

女帝剛走,燕容玨仿佛渾身被吸乾了力氣一般一屁股坐在了雪地上,深呼出一口氣,喃喃道“幸好幸好,她沒有為難我。”

燕容瑾見狀,勾唇笑了笑,把燕容玨從雪地上拉了起來,道“玨兒這麼聰明機智,又孝順,母皇心裡肯定想誇你呢。”

聽罷,燕容玨不以為意地搖了搖頭,道“誇我?這怕不是太陽從西邊出來了。我真的隻期望她不要對我那麼苛刻。”

說完又歎了一口氣,道“都說帝王心難求,我現在才真正體會到了。像母皇這麼朝三暮四的人,我真的不會對她抱有什麼奢望。”

燕容瑾聽完,頓了頓,長長歎了一口氣,感慨道“可她畢竟也是我們的母親。”

燕容玨不語。兩人各自懷揣著心思往前走了一段路。

燕容瑾又道“這裡離我父君的合歡殿近,先去我那裡坐一坐吧,換件衣服,吃些點心。我讓阿斐去和你的父君說明情況了,讓他不必太過擔心。”

“合歡殿?一聽就是個好名字。那裡一定很美吧?”

“阿玨現在去看看不就知道了?”燕容瑾笑著摸了摸燕容玨的頭。

“零落成泥......碾作塵......隻有香如故。”剛沐浴完的燕容玨披著濕漉漉的頭發剛從屏風後走出,便看到燕容瑾坐在殿中央的書案旁,提筆書寫著什麼。忙湊了過去看,映入眼簾的便是這句詩。

“隻有香如故?香,那多半是花了。可是前半句為什麼描寫的那麼淒慘呢?”燕容玨問道。

“因為梅花高潔,哪怕被蹂躪,被踐踏,也要散發出自己的芬芳。”燕容瑾回道,手上拿過一塊帕子為燕容玨擦拭著頭發,又道,“阿玨,天寒地凍的,頭發一定要擦乾。”

“知道了皇姐,”燕容玨一口應下,指著紙上那句詩又道,“所以這句詩的意思是指做人要以德報怨是嗎?”

燕容瑾的眼中閃過一抹讚歎,道“正是如此,阿玨真是慧根。”又補充道,“它還指當一個人身處絕境的時候,不能被命運折腰,而是要保持不屈的精神抗爭到底,這是梅的秉性,也是我最欣賞梅花的地方。”燕容瑾說著看向了前方,目光柔和卻堅韌。

容玨點了點頭,道,“難怪皇姐喜歡梅花,我看到你書房中還掛著幾幅寒梅圖,原是你欣賞梅花的秉性,就像它在風雪中仍然屹立不倒一樣。”

燕容瑾莞爾,愛撫似地摸了摸燕容玨的腦袋,道“阿玨想來寫一寫字嗎?皇姐教你寫幾句梅花的詩如何?”

“真的嗎?”燕容玨眼睛一亮,麵帶欣喜,問道。

“當然是真的。要是你想學,你來我宮中,我都可以教你。”燕容瑾道。

“好呀好呀,從我出生起還沒有人親自教過我寫字呢!皇姐你真好!”燕容玨開心極了,一大早的不愉快都煙消雲散了。

燕容瑾從一旁拿出新的紙,研好磨之後,讓燕容玨坐在椅子上,右手握好毛筆,自己則從後方側過身,右手握住燕容玨拿毛筆的手,蘸墨後落筆

零落成泥碾作塵,隻有香如故。

“皇姐的字真好看。”燕容玨滿臉陶醉地欣賞著紙上娟秀的字體,又問,“我還想讓皇姐教我幾句其他的。”

容瑾寵溺地捏了捏燕容玨的臉頰,握著她的手再次落筆

牆角數枝梅,淩寒獨自開。遙知不是雪,唯有暗香來。

不經一番寒徹骨,怎得梅花撲鼻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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