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時辰過後,沁梅苑中。
燕容玨百無聊賴地用自己軟若無骨的手指,輕輕把梅花瓣中的雪渣子摳出,嘴裡還自言自語著“我知道,你不喜歡我,所以我說什麼都是錯的。還有母皇,總是對我愛答不理的,時不時還會向我發火,有時連我都覺得莫名其妙。”
“父君每天都在掛著她,盼著她,她卻從不稀罕來父君宮中,每日隻會找美人尋歡作樂。這是為什麼?為什麼呀?還想讓我向你認錯,哼,那是不可能的事.......”
燕容玨越想越覺得委屈,眼眶裡逐漸溢滿了淚水。
一陣北風吹過,冷冽入骨,凍得燕容玨連打了好幾個噴嚏,連忙緊了緊身上的裘衣,又使勁縮著脖子,不停地向凍僵的雙手嗬著熱氣。
吐出的熱氣很快又消散在空中,就像她小小的身軀一般在這冰天雪地中微不足道。
“這麼冷的天,萬一我就倒下了再也醒不過來怎麼辦?”燕容玨在這呼嘯著的北風中心境逐漸有些悲觀,心想“那父君定會傷心極了。不行,我不能倒下,一定不會的,不會的......”
正當燕容玨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忽地感受到一件質感柔軟的披風搭在了自己肩上,霎時阻擋了料峭的北風。
燕容玨猛然一回頭,就看到燕容瑾溫柔地對自己一笑,細目如水波,盈盈間流轉著春風拂過的柔軟細膩,粉麵含春,在朵朵紅梅的襯托下更顯榮榮生機。
那時,燕容玨的腦海中忽然閃過前不久剛背會的詩句“人麵桃花相映紅。”哪怕是在這天寒地凍的臘月天,麵前的人卻絲毫不遜色於梅花。
“怎麼了?怎麼看著皇姐不說話?是不是凍傻了?”燕容瑾關切地伸出右手貼在燕容玨的額頭上,又拉起燕容玨的雙手,握在自己手中搓了搓,嗬了一口熱氣,“怎麼這麼冰?張太傅今天定是心情不好,怎麼能讓你來這裡受凍呢?”
“皇姐......”燕容玨看著麵前人溫柔嗬護自己的樣子,剛剛醞釀中的情緒忽地奔湧出來。一時隻覺胸口發燙,麵頰上已有兩行熱淚簌簌流下。
燕容玨上前一步緊緊環抱住燕容瑾,把頭埋在她的胸口處,汲取那裡的溫暖,哽咽道“我以為我今天就算死在這,張太傅也不會來管的,嗚嗚嗚......她為什麼要這麼對我?我錯在哪了?”
燕容玨的鼻涕眼淚把燕容瑾胸口處的衣服都快打濕了,但燕容瑾絲毫不在意,隻是輕輕拍打著她的背,安撫道“好了好了,張太傅許是今天來之前被什麼事惱了,正好又看到你在玩鬨,才一時氣急了些。咱阿玨肚裡能撐船,就不和她賭這個氣了是不是?”
“今天是年三十,放學得早,她也記掛著你,趕忙讓我過來看看你,還說若是你真惱了她,她改日會親自登門拜訪,給你和君後賠個不是。阿玨快彆哭了,小臉都皺巴巴的,一點也不好看了。”說著便從袖中取出手帕為燕容玨拭淚。
前麵的話聽過之後燕容玨一直保持沉默,剛聽到“不好看”幾個字,燕容玨連忙止住了哭泣,抹掉了臉上的淚漬,雙眼紅紅地回道“那我不哭了,我不要變醜,我要長成像皇姐一樣好看的大美人!”
燕容瑾聽罷,忍俊不禁,輕輕刮了刮燕容玨的鼻尖,道“阿玨的嘴真是越來越甜了。隻要阿玨不隨便哭鼻子,將來定是個傾國傾城的美人,一定比皇姐好看!”說著又把披風整理好,係在了燕容玨領口處。
正當兩人說話時,前方不遠處飄來幾句人聲,其中一位的聲音不疾不徐,語氣雖帶著寵溺卻不怒自威,讓兩人心裡為之一顫。
“不知陛下為我和麟兒準備了什麼新年禮物呢?臣侍很是期待呐。”
“卿卿莫急,新年禮物自當跨年的時候再給你看。你放心,你和瑜兒都是朕的心頭肉,朕寶貝著呢,自然不會讓你們父女倆失望。咦?卿卿這是怎麼了?”
隻聽剛剛那個男聲帶上了幾分埋怨的語氣“陛下愛惜臣侍,又誕下了臣侍的女兒,臣侍受寵若驚,心中更加珍惜陛下待臣侍的這份情誼。可是世人都說‘花無百日紅’。臣侍並不奢望獨占帝王心,可是臣侍也有老去的一天,臣侍好怕陛下終有一日會嫌棄臣侍,再不肯看我一眼。”
“卿卿何出此言?朕待你的好你也應該明白。朕雖不能為了你廢黜整個後宮,但是朕能向你保證,隻要朕活著一天,定會護你們一天。就算將來朕無法說服那幫老臣立你為後,朕也會將瑜兒立為太女。你相信朕便是。”
“陛下一言九鼎,臣侍自然是信的。可陛下已有了長女和嫡女,蘭君和君後自然不會讓瑜兒做太女的。”
“好啦。這些事交給我就好。你隻要記住,朕最愛的人是你就行。”
許是燕容玨的錯覺,身邊的燕容瑾在聽到“蘭君”兩個字時,臉上的神色變了變。
平心而論,自己的這位母皇從小待自己很疏遠,時不時還會對自己嚴厲地批評,燕容玨內心是不太想過多和她打交道的。
可是這聲音很快由遠及近,燕容瑾的手又緊緊牽著自己的手,想走都走不掉。燕容玨眼看避無可避了,隻好內心飛快地盤算著待會如何應對。
剛剛說話的兩人很快也發現了前麵梅花樹後的一大一小兩個人影,女帝率先開口了“誰在那站著?出來!”燕容玨被嚇得驚了驚,躲在了燕容瑾身後。
燕容瑾見狀,想把燕容玨從身後拉出來,試了幾次,奈何燕容玨就是死拽著她的衣服不鬆手,又抬頭無助地望著她,求助道“皇姐......”
燕容瑾微歎一口氣,然後大聲對女帝說道“母皇,是我和二妹。”
“瑾兒?你和玨兒怎麼跑這來了?你們在做什麼?出來!”女帝命令道。於是,兩人從梅花樹後走出,規規矩矩地向女帝行了一個禮。
“母皇,我與二妹正在沁梅苑中賞梅呢,一時間入了神,不知母皇駕臨,還望母皇恕罪!”燕容瑾忙道。
女帝正待說些什麼,身旁的首席女官上前附耳說了幾句,女帝便道“賞梅?瑾兒你也在為玨兒開脫嗎?真把母皇當傻子了?!”女帝的音調頓時提高了許多。
“母皇恕罪!”燕容瑾連忙拉著身旁一言不發的燕容玨跪下。
看樣子,女帝應該知曉了剛剛學堂中發生的事。
“本來今天還是年三十,朕本來可以和後宮侍君共度佳節,偏生有人告訴朕,說玨兒不守規矩,還和張太傅頂嘴。朕怎麼偏生了你這麼個不服管教的女兒?”女帝一麵把身旁的人摟在懷中,一麵目中帶怒地審視著跪在雪地裡一聲不吭的燕容玨。
“母皇,玨兒她並不是有意的,是張太傅誤會了......”燕容瑾見勢不對,忙插嘴解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