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的內容都是一些廢話罷了,駱思恭也知道信的內容,是張重輝編來讓張簡修抄的。
但駱思恭卻還是看的津津有味,直到看到最後。
信的最後,居然是‘正經’內容,然而正經的卻是讓駱思恭心頭‘咯噔’了一下!
【駱宮保,我要進京了,你給我找份差事,不然我就吊死在你家門口。】
看到這行字的駱思恭,先前的酒勁都差點被嚇清醒了。
轉瞬之間,駱思恭卻又是頭昏昏地笑了起來,還自言自語地對信回道:
“好啊!吊吧!吊死了我給你收屍!到時候咱倆埋一塊兒!哈哈哈!張嗣哲!看我不惡心死你!”
駱思恭自言自語笑著的同時,一手拎起了桌上的酒壇子,猛灌一口。
頓時,醉意酥麻淌滿全身。
意識飄然混沌間,駱思恭一屁股坐到了地上,他懶得掙紮起身了,乾脆倚靠著牆,就地喝起了酒來。
“張嗣哲啊張嗣哲……你侄子害得我好苦啊……是你爹在報複我們駱家嘛……”
駱思恭醉眼朦朧間,目光聚焦處剛好是書房正中央掛著的駱家先祖畫像。
不知是喝醉了還是‘累了’,駱思恭的思緒似乎越來越脫離軀殼,好似‘粘’在了那畫像之上,不受他所控了一般……
“爹,咱們不都是駱家人嗎?為什麼彆人都在說咱們家撿了伯公家的便宜,還說咱們家是在吃伯公家的絕戶啊?”
駱思恭記得,他小時候經常問父親駱秉良這麼一個問題,然而他的父親卻永遠都沒有給他一個‘正確’的答案。
駱秉良每次給他的回答,都是朦朧且複雜的。並且每次都還要從‘最開始’說起,從他們駱家的‘先祖’開始說起。
駱家的先祖,早在明太祖朱元璋時的洪武初年起,就已經開始以立有軍功的方式,留在洪武皇帝身邊進行任職,並一直世襲著了。
弘治七年時,興獻王朱佑杬,也就是嘉靖皇帝朱厚熜的親生父親,在就藩於湖廣安陸時,駱思恭的伯公‘駱安’的父親駱勝被選為了興王府的護衛。
於是,駱安便隨著他的父親一同去了興王府。
後來,嘉靖皇帝朱厚熜‘接盤’了他堂哥,正德皇帝朱厚照的皇位,駱安便也跟著‘雞犬升天’了。
駱安的運氣是很好的,畢竟自家王爺當上了皇帝,他自然也跟著水漲船高,成功當上了錦衣衛的最高長官——錦衣衛都指揮使。
然而,駱安的運氣卻又沒有那麼好,因為他唯一的兒子駱椿英年早逝了,而且除此之外,駱安也沒有其他的子嗣了。
錦衣衛指揮使的世襲位置,那可是相當之高的榮耀職位。駱家自然不可能讓如此‘香餑餑’的世襲職位付諸東流。
於是,駱家族人便決定,將駱安的侄子,也就是駱思恭的父親駱秉良,過繼為駱安的兒子,並以駱椿‘親兄’的名義,來代替其承襲官位。
如此一來,錦衣衛世襲的位子就還是他們駱家人的,而駱思恭他爹駱秉良,更是‘白撿’了一個世襲的官位。
然而,天下沒有那麼容易吃的飯,皇糧更是如此。
由於世襲要‘降級’,而駱安留下的指揮僉事的職級,已經由其親兒子駱椿承襲過了一輩。故而駱思恭的父親駱秉良,隻能夠再降一級承襲。
本該承襲錦衣衛指揮僉事的駱秉良,最終隻能變為承襲錦衣衛千戶帶俸。
雖然也不差了,但官職這麼一路‘遞減’著承襲下來,等到了駱思恭這一代時,其實已經沒有什麼好‘承襲’的了……
再加上駱思恭的父親駱秉良去世等‘種種原因’,導致駱思恭在當上‘一家之主’時,他們家的經濟情況,已經偏處於‘窘迫’的狀態之中了。
身為長子的駱思恭也看清楚了形勢,想靠老祖宗們留下的‘鐵飯碗’來吃飯,看來是沒什麼希望了。
於是乎,駱思恭準備憑靠自己的努力,來‘拚搏’出一片天!
事實證明駱思恭還是有些本事的,自小習武,身強力壯,武藝精湛的他,成功通過‘武舉’獲得了上升的途徑!
駱思恭就這麼憑借著‘自己’的努力進入了錦衣衛,並且在二十歲左右的年紀時,就已經有了升職為錦衣衛千戶的希望!
駱思恭興奮啊!雖然他很清楚自己能夠在這麼年輕的年紀就有希望升職為千戶,駱家祖上的‘威望’功不可沒。
可年輕氣盛的青年正是自信傲然,不可一世的時候。
在武舉中拔得頭籌的駱思恭隻知道自己本事過人,而且他更是認為挽救潦倒駱家的最大功勞,必須得歸功於他自己的堅持不懈努力,而並非他伯公駱安的‘麵子’。
這也就導致了駱思恭在被同僚調侃是‘關係戶’的同時,駱思恭是十分不服,卻又是無言以對的。
駱思恭並不覺得自己是關係戶,但他也並沒有對關係戶的身份感到太大的排斥,畢竟他自己就享受於這種‘紅利’之中。
然而,駱思恭的這一想法,在‘一個人’的出現之後,徹底變了。
駱思恭第一次見到張簡修時,是十分厭惡對方的。
因為駱思恭那本來胸有成竹,板上釘釘的‘升職’一事,在張簡修的突然‘插入’之後,徹底泡湯了!
是的,人人都以為會屬於駱思恭的錦衣衛千戶之位,被當朝首輔張居正那‘臨時空降’的五兒子張簡修給‘強行霸占’了。
一時間,本來就因為性格孤僻怪異而人緣不好駱思恭,更是成為了所有同僚們的笑柄。
沒有人敢調侃張簡修這個‘走後門’的關係戶,因為他的父親張居正,可是連皇帝陛下都敢捏著玩,指著罵的當朝內閣首輔。
很多人都敢嘲笑駱思恭,因為他的父親駱秉良隻是一個走了‘狗屎運’,才‘撿到’承襲職位的有名卻無實權的千戶罷了。
駱思恭一直都認為是張簡修‘搶’了他的位子,事實也似乎的確如此。
畢竟張簡修不僅年紀比駱思恭還要小,就連‘資曆’也比駱思恭低。
亦或者說,張簡修根本就沒有什麼所謂的‘資曆’。
一個十七歲就已官至錦衣衛指揮僉事的少年,哪來的什麼狗屁資曆,全靠首輔老爹撐著罷了。
駱思恭就是這樣認為的,其他人也是這樣認為的。
駱思恭是很不服氣的,他不服張簡修一個年紀比自己小,資曆沒自己深,本事也沒自己高的愣頭青,憑什麼搶了自己升官發財的位置?
就憑張簡修有個當首輔的爹?
這麼一想,駱思恭更不服氣了,因為論起來,張家世代也是軍戶承襲,而且張家祖上的地位,遠遠不如他們駱家。
可事到如今,張家出了個權侵朝野的內閣首輔,而他們駱家卻是麵臨著家道中落的窘迫。
駱思恭很不服,但不服又能怎樣,他隻能是認命。
然而年輕氣盛的駱思恭,終究還是‘火氣太旺’,他與大多數的年輕人一樣,很憤怒於這個世界的不公平。
憤怒的青年總需要一個排泄‘憤怒’的排泄口,於是乎,年輕氣盛且頭鐵的駱思恭,成為了唯一一個,敢甩臉色給‘頂頭上司’張簡修看的人。
然而,駱思恭的‘甩臉色’卻像是一拳打到了棉花上一樣。
因為張簡修根本就不在乎,亦或者說當時年紀還小,心思單純,神經也大條的張簡修,他根本就看不出來駱思恭對他抱有‘意見’。
張簡修甚至還在‘升職加薪’之時,宴請了所有人,包括被他‘搶了’升職之位的駱思恭。
慘遭關係戶‘頂替升職’的駱思恭本就心酸不已了,內心敏感又扭曲的他,隻認為張簡修邀請他去赴宴的真實目的,是為了‘羞辱’他!
駱思恭不管張簡修究竟安的是什麼心,反正這對於他來說,就是明晃晃的羞辱!
所以,駱思恭直接拒絕了首輔大人家兒子的熱情邀請。
其實在張簡修邀請的人之中,拒絕赴宴的人並不少,但他們都有找借口拒絕。
不是說家裡有事,就是說身體不適,總之理由都還說得過去。
然而駱思恭給出的拒絕理由,卻是十分的‘突出’,因為他的理由就隻有仨字——不想去!
如此沒有禮貌的拒絕理由,傻子都能看得出來駱思恭有意見了。
這下子,首輔大人家裡的‘傻兒子’總算是發現了不對勁,並且生氣了。
接下來,便是一頓激情質問!
起初,駱思恭跟張簡修隻是互相指著鼻子對罵而已。
罵著罵著,就打了起來。
駱思恭本以為張簡修這個關係戶,隻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