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因有景陽的事情在前,吃飯時的氣氛有些微妙,蘭芯都察覺到了,小心翼翼地扯著蘭攸的衣袖,問道:“爸爸,你和鬱雙叔叔是不是吵架了?”
“沒有哦。”鬱雙給蘭芯夾菜,搶先回答,“我和你爸爸之間隻是有一點點的小矛盾。”
之後的幾日鬱雙又開始忙碌起來,他在給蘭攸和蘭芯辦護照。
他還有三個月的課程沒有完成,加上來回路程大概要在外四個月左右。雖說一開始民主地詢問了蘭攸想不想出國,但在蘭攸表露出一點不想的意思後便纏著蘭攸,難得露出孩子氣的一麵,說沒有蘭攸陪他他的軀殼就像失去了靈魂,每天都會過得很痛苦。
蘭攸無法,隻好同意一起去。
對於出國這件事,蘭芯倒是很興奮,老師也特意為她開了個英語課程,教她一些簡單易學的英語用來應急。
等待的時間,蘭攸又見到了幾次景陽。
趙泰沒有再禁足他,景陽好像也完全放下了過去的感情,他平和地和蘭攸打招呼,笑道:“我回去想了很久,鬱雙哥說的是對的。”
他的笑容裡多了幾分釋然:“我會好好提高自己的能力的,如果有天,我是說如果,鬱雙哥對你不好的話,我這兒永遠都向你敞開懷抱。那時我相信我不會再受我父親的掣肘。”
蘭攸笑了笑:“最好還是不要有這種如果。”
***
鬱雙留洋的國家是英國,回校的日子很快確定下來,他買了三張飛往英國的機票。
他在校外有一棟獨立的小彆墅,安置好行李後,先去了學校銷假。
教授們見他的假條上寫的事由是回國參加朋友婚禮,不由問他參加婚禮的感想,有沒有錄像。
他們對東方的婚禮儀式感到好奇,飄洋過海來的資料並沒有一卷錄像帶來的直觀。
鬱雙聳肩:“很抱歉,教授們,我朋友的婚禮取消了。不過我明年即將結婚,如果教授們願意來參加我的婚禮的話,我可以給教授們送一份請帖,並且承包來回的機票。”
教授團隊內明顯有人心動了,但為了維持表麵威嚴,並沒有表現出迫不及待來。
當然,除了東方的婚禮,他們對鬱雙的結婚對象也很好奇,“是家裡安排的嗎?”
“不。”鬱雙搖頭,唇角抑製不住微笑,“是一見鐘情。”
“那真浪漫。”教授們歎道.
即使到了英國,鬱雙也沒落下蘭芯的課程。
不忙的時候他親自教,如若沒空他便請當地的老師,教蘭芯英語發音。
蘭攸偶爾也會去蘭芯的課上旁聽,他僅僅是學過幾年字,沒有係統地學過英語,雖然對穿越的蘭攸而言英語不在話下,他還會講純正的英音,但他無意冒頭,徒惹麻煩,便按部就班地跟著蘭芯一起學著。
除去學習,蘭芯的其他時間通常是出去玩樂,有天她滿臉泥巴地回來,獻寶似地捧上手中的盤子:“爸爸,這是鄰居奶奶給的餅乾~”
蘭攸看著她臟兮兮的臉與裙子,無可奈何,“什麼鄰居奶奶?你去哪兒了,玩成這樣?”
蘭芯指了處與他們最近的小彆墅,“那兒。”
她去牽蘭攸的手:“爸爸,你和我一起去和鄰居奶奶打個招呼吧,她一個人住,可孤單了!”
蘭芯指的小彆墅看似不遠,實際上走起來也有十分鐘的路程。一位頭發花白的老奶奶坐在小院裡插花,她在院子裡種了一大片的玫瑰園,給視覺帶來了盛大的享受。
“奶奶!這是我爸爸。”蘭芯英語學得很快,如今已經能夠進行簡單的日常交流,她像陣風似的跑到鄰居奶奶的身邊,因為奶奶有些耳背,她特地揚高了聲音。
瑪格麗見到蘭芯,放下手中的活,笑道:“小蘭芯,你好啊。”她笑得慈眉善目,再招呼蘭攸,“你也好,先生。”
蘭攸回道:“下午好,女士。”
蘭芯說不了太複雜的句子,但仍與瑪格麗聊得十分愉快。從她們的談話中,蘭攸得知瑪格麗的丈夫在戰場上犧牲了,而她的兒女皆因病早逝,隻剩下她一人住在這空蕩的彆墅中,本想換個熱鬨點的地方住,但她年紀大了,搬家也不方便。
“以前住在那的也是個東方麵孔,在這附近上學,沒課的時候常來陪我說話,不過前不久好像回國了。你們和他什麼關係?是他的朋友還是新搬來的住戶?”瑪格麗問。
“他是我未婚夫。”蘭攸意識到瑪格麗說的是鬱雙,“他最近因為想儘快結課,所以學業繁忙,我在家裡與他也不常見麵。”
“哦,是這樣。”瑪格麗恍然大悟,“我說怎不見他的身影。祝你們新婚快樂。”
“謝謝。”.
第二天鬱雙休息,不用上課,蘭攸和他講了此事,鬱雙一拍腦袋,“呀,你不說我就忘了,還沒有和羅伯特夫人打招呼。”
於是他去串門,回來後和蘭芯一樣,帶回了一盤相同的烤餅乾。
那天蘭攸去了之後走時也被硬塞了一盤,味道很好,含著淡淡的牛奶味。
“羅伯特夫人最擅長烤餅乾。”鬱雙說,“以前我經常吃,到現在也沒有膩。”
但鬱雙現在有了競爭對手,餅乾最終全進了蘭芯的肚子,小姑娘美滋滋地捧著臉,“瑪格麗奶奶的手藝真是太棒啦!”
蘭攸無奈地笑著。
吃完午餐,鬱雙提議帶蘭芯去逛遊樂園,地址就在附近不遠處,聽聞最近園內添了許多新項目。距離遊樂園百米外,還有個可以投喂鴿子的廣場。
這些誘惑不了蘭攸,蘭芯卻抵製不了,嚷嚷著要去,鬱雙也說:“一起去吧,我也想玩,但一直沒找到人陪我一起去。”
路上蘭芯被鬱雙抱在懷中,手裡拽著一隻氣球,和諧的模樣一時竟分不清她究竟和誰是父女。蘭攸跟在後麵,默默地看著蘭芯逐漸迷失在鬱雙的各種糖衣炮彈中。
蘭芯年紀小,身高也不夠,到了園內後發現玩不了刺激的高空項目,至多坐坐旋轉木馬。她有些不高興,頓時覺得遊樂園沒那麼好玩起來。
還好鬱雙有先見之明帶了相機,小姑娘被其轉移了注意力,否則估計要鬨上一通。
蘭攸坐在一邊,看這二人互動,唇角微微翹起,倒有幾分歲月靜好的感覺。
在園內拍照膩了之後,蘭芯說要去外麵的廣場喂鴿子,鬱雙便收了相機,讓他們先去,他去買些東西。
廣場邊上有專門賣喂鴿子的麵包,蘭攸付錢給蘭芯買了一塊,蘭芯揪了一小塊麵包邊,放在掌心,吸引著鴿子來吃,尖尖的嘴戳在掌心,不疼隻癢,逗得她咯咯直樂。
蘭攸沒有小孩子的活力,興致勃勃地喂了一會便覺累了。他叮囑蘭芯幾句,讓她不要亂跑,隨後去了廣場的木製長椅上坐下,左瞧瞧右望望,有些奇怪鬱雙怎麼還沒有來。
今天不是周末,來遊玩的人並不是很多,蘭攸保證蘭芯時刻在他的視線中後,無聊地喊著係統來一盤鬥地主。
係統還未應答,他的身邊忽然有人坐下。
蘭攸偏頭一瞧,是位金發碧眼的男士,他友好地衝蘭攸笑著,開口用蹩腳的中文道:“你好。”
蘭攸禮貌性地也向他問好。
“你是一個人嗎?”見蘭攸沒有拒絕與他搭話,男士繼續道,“像你這樣美麗的東方麵孔,很少見。”
“我在等朋友。”蘭攸說,“謝謝你的誇獎。”
男士一笑,從背後變出一塊畫板,蘭攸看了眼皮直跳,不出他所料,男士說:“其實我是一名畫家,我正想要創作一副有關東方美的作品,可惜一直沒有靈感。但今天見到你我突然感到靈感迸發,不知你能否幫個小忙,做我的模特?當然,我會付你一筆報酬。”
“不用了。”蘭攸拒絕,他對做模特沒有興趣,最多是遷就一下鬱雙的喜好。
“真的不行嗎?”男士失望地垂下腦袋,他好不容易撞見了他的靈感繆斯,還以為是幸運女神終於要眷顧他了。
“不好意思。”蘭攸再次拒絕。
然而男士不想放棄這次機會,鍥而不舍地豎起一根手指:“一天!就一天!我付給你比市場價高出一倍的價格如何?”
他懇切道:“實話說,我是在創造我的畢業作品,今年是我的最後一次機會了,如果再不能順利畢業,或許我隻能退學打工了。”
蘭攸再三拒絕,本已經有些厭煩了,但聽到男士的話,又忍不住心軟。
不能順利畢業,也太淒慘了!
看男士的年紀,或許讀到了碩士,因無法給出讓導師滿意的作品,所以一直處在延畢中。
“我可以考慮一下。”蘭攸最終鬆了口,“不過我需要了解的是,你要我如何做模特?”
提到專業方麵,男士侃侃而談:“很簡單,隻需要您按照我的指示擺出相應的動作就可以,就是服裝方麵有些要求,我準備了旗袍,因為這在東方是一種可以體現出女性溫婉端莊美的服飾……”
“等等。”蘭攸不得不打斷他,“我想你可能誤會了什麼。”
“嗯?是服裝上麵的問題嗎?您說,我了解的可能還不夠透徹……”男士擺出一副虛心求教的模樣。
“羅爾傑,得虧你是專業學美術的。”蘭攸抿唇無語,這時他們的身後傳來一道含笑的聲音。
蘭攸回頭,隻見鬱雙買了兩支冰淇淋,在長椅背後停下。
他一邊將一支冰淇淋遞到蘭攸手裡,同時向蘭芯招手,將另一支送給了她。
這之後鬱雙才正眼看著羅爾傑,一隻手順勢搭在蘭攸的肩上,“他是男性,你沒有發現嗎?”
第72章
羅爾傑茫然地眨眼。
西方人看東方人確實會有些臉盲,但他不至於連男女都分不清。
道理是這樣的,但湊巧的是蘭攸留著長發,臉的美貌雌雄莫辨,加上聲音顯得柔和,在國內都容易被認錯,在本就對東方人臉盲的西方人眼中,看錯更是家常便飯。
“我確實是男性。”蘭攸肯定道。
羅爾傑聞言,沮喪了一瞬,隨即又打起了精神,雙眼放光:“男性也沒關係,依我來看,您穿旗袍應該也是十分美麗。”
“……”
鬱雙打斷他的百日美夢:“羅爾傑,你不用繼續打他的主意,我不會同意的。”
羅爾傑撇嘴:“這和你有什麼關係?”他想到蘭攸說他在等朋友的話語,嘟囔道:“即使是朋友也不能乾涉對方的決定吧。”
鬱雙微微一笑,腦袋偏向蘭攸:“你沒有和他說明我們真正的關係嗎?”
蘭攸也才知道這兩人認識,他說:“又不是來搭訕的,難道我要把未婚夫時刻掛在嘴邊嗎?”
他沒想到鬱雙竟認真地點頭:“這樣就再好不過了。”
“……”
雖然並非出於蘭攸的本意,但羅爾傑便是這般戲劇性地知道了二人的關係,他意外:“你什麼時候訂的婚?”
羅爾傑是專業的美術生,鬱雙曾經上過的油畫課程的老師,便是羅爾傑的導師,兩人在畫室有過幾麵之緣,互相交流過,後來留了聯係方式,關係也一直算是不錯。
“不久前。”鬱雙向他發出邀請,“你要來參加我的婚禮嗎?”
“在你的國家?那太遠了,不去。”羅爾傑想也不想地拒絕了,目前他尚且不知能不能畢業,更沒有餘錢飄洋過海,去參加一場婚禮。
鬱雙沒有強求,抱著蘭芯,招呼蘭攸離開,羅爾傑見狀拉住二人,哀求道:“不!彆走!求求了,給我做模特吧,不穿旗袍,換彆的行不行?”
羅爾傑的模樣看著太過淒慘,鬱雙看向蘭攸,征求他的意見。
蘭攸思索半晌,最終於心不忍,還是同意了。
到了羅爾傑的工作室,新換的衣服是套教書先生的長衫,配了一副無鏡片眼鏡,乍眼一看真有幾分讀書人的韻味。
羅爾傑對自己的新模特十分滿意,嘖嘖稱歎,誰又能料到這副美麗的皮囊下實則是個草包.
除去遇到羅爾傑時一點小小的波折,蘭攸在英國的生活按部就班,時間悄悄地流逝,轉眼英國即將步入冬天。外麵的溫度陡降,即使是屋內也未能幸免,冷得蘭攸在家開啟了壁暖。
擔心瑪格麗奶奶獨自在家抗不過寒冷的冬天,蘭攸經常邀請她來家裡做客,老少們相處地挺愉快,鬱雙回來後還能順便和他們分享一下在學校的趣聞。
十二月,蘭芯的生日到了。
小姑娘以前最期待的就是生日這天,因為蘭攸會想著法子為她買來平時吃不到的東西,然而近半年來她的日子過得太好,平日的需求都能得到滿足,生日也便不再時時刻刻地記掛在心上。
還是蘭攸翻著日曆看到了熟悉的日期,想起今年蘭芯的生日禮物他還沒有準備。
人在異國他鄉,蘭攸一時也想不出準備什麼樣的生日禮物。不論吃的玩的,鬱雙都很在行,如今蘭芯屋裡的玩具都快堆得放不下了。
倒是瑪格麗奶奶看得透徹,“小蘭芯沒有物質需求,肯定有精神需求。不如我教你給她烤一盤餅乾吧。”
蘭攸:“這會不會太麻煩您了?”
瑪格麗揮揮手:“麻煩什麼?我巴不得你們多麻煩我一點呢。”
她獨自生活多年,難得有年輕人陪她一起,給她平靜的生活帶來圈圈漣漪,表麵不說,實則內心很是高興。
此時的瑪格麗還沒想到她多年的人生經驗會敗給一位年輕人,她很無奈地揉搓著麵團,“曾經我以為我丈夫的廚藝是這世上最差勁的了。”
蘭攸看著差點報廢的烤箱,尷尬地摸了摸鼻子,識趣地沒問現在最差勁的是誰。
到了蘭芯生日這天,蘭攸勉強能烤出一盤像樣的餅乾,小姑娘咬了一口,捧場道:“爸爸,你的廚藝比以前好多了!”
蘭攸感動地看著她,結果小姑娘又道:“不過我還是更願意吃瑪格麗奶奶烤的餅乾。”
屋內眾人頓時笑作一團。
鬱雙也拿了塊餅乾嘗嘗味道,笑,揉了揉蘭芯的腦袋,“你爸爸能把你養這麼大真不容易。”
蘭攸:“……”
幾人把一盤烤餅乾分著吃了,鬱雙推來專門為蘭芯定做的蛋糕,上麵點著九根蠟燭,在小姑娘閉眼許願期間,鬱雙悄悄地問:“你生日是什麼時候?”
“正月。”
“正月?沒有具體日期嗎?”
蘭攸搖頭,其實是他有些不記得了,姐姐離開以後,他便沒再過過生日。時間久了,對具體的日子,印象也漸漸淡了。
“那你有什麼新年願望?”
瑪格麗奶奶帶著蘭芯鬨成一團,沒有人關注他們,鬱雙在蘭攸的耳邊輕輕吹氣,彎起唇角笑了聲,“我也給你準備新年禮物。”
蘭攸的願望隻有一個,那就是給蘭芯安穩的生活環境,現在這個目標眼看已經實現了,他也不奢求再有其他的願望。
鬱雙追問不出答案,也沒有不滿,他說:“那隻好我自己想了,到時你可不許拒絕。”
蘭攸轉頭就將此事拋之腦後,沒有放在心上。然而等到快要正月,新年即將到來的時候,鬱雙將蘭芯托付給瑪格麗奶奶照顧一個晚上,單獨和蘭攸出去下了館子。
鬱雙的課程十二月就結束了,但他們沒急著回家,鬱雙回程想坐遊輪,不過沒買到正月初的船票,索性便在英國多待了些時間。
英國餐館裡符合華人胃口的很少,鬱雙好容易挑了一家。私密的包廂,略顯曖昧的燈光,蘭攸望向麵前擺著的紅酒,隨口開了句玩笑:“你是想和我約會嗎?”
鬱雙點頭:“被你看出來了。”
嘴上這般說著,實則他根本沒有隱瞞的意思。蘭攸叉起一塊牛肉,卻是遺憾:“要是帶著蘭芯一起來就好了。”
鬱雙不悅:“她和羅伯特夫人在一起也會很開心的,你能不能不要總是想著她,也想想我。”
蘭攸無語:“你怎麼和小孩子爭起來了。”
鬱雙滿目真摯:“因為我今天想和你約會。”
蘭攸一時啞口無言。
他咀嚼著牛肉,又是道:“現在在國內應是除夕,也應該叫上羅伯特夫人和我們一起過節才是。”
鬱雙再次強調:“我們是在約會。”
他發現蘭攸總是在回避相關的話題,不免有些沮喪,他以為經過在英國的朝夕相處,他們的關係能夠更進一步。
蘭攸咬著叉子,笑了,“我知道。”
鬱雙的學業太忙,晚上沒有時間再折騰他的畫作,蘭攸這些日子過得太安逸,快要忘了他們相識的原因,反而得意洋洋地越到了鬱雙的頭上去。
他及時地收斂住自己的壞心思,不再故意岔開話題逗弄著鬱雙,而是安安分分地吃飯。
鬱雙千挑萬選出來的餐館口味也沒有很好,蘭攸吃不習慣,鬱雙便琢磨著以後要不要在這兒開家中餐館。
不過暫時還不清楚他日後會不會常來英國,投資也不知是賺是賠。
吃完飯後,他們尋了家電影院。
今晚上映的是一部默片,黑白的色調,主人公通過眼神談情說愛。
蘭攸看得有些困倦,將將要睡過去前,鬱雙在黑暗中含住了他的唇瓣。
電影院裡寂靜無聲,偶爾有兩句壓得極低的交談,唇舌交纏的水漬聲在這樣的環境裡尤為明顯,蘭攸往後仰著,鬱雙壓在他的身上,耳邊嗡嗡地儘是二人的喘息。
“彆人會聽到的。”蘭攸小聲地道。
“放心,不會有人在意的。”鬱雙同樣小聲地說。
電影演到了兩位主人公第一次接吻的片段,縱然影片沒有聲音,觀眾也能從雙方緊緊的擁抱中感覺到其中炙熱的感情。
因此而吻到一處的情侶不止蘭攸這一處,隻是房間裡太黑,看不明晰,隻能隱約地聽見從四處傳來的接吻的聲音,像是在給靜默的電影配音。
這樣一來,蘭攸與鬱雙在其中倒不顯突兀了。
不知過了多久。
電影還未散場,零點的鐘聲先響起了,位於城中央的鐘聲傳得很遠很遠,電影到了片尾,房間裡的燈光亮起,鬱雙的指尖在蘭攸被吸吮到紅腫的唇瓣上揉了揉。
力道重了,蘭攸吃痛,身子後縮,偏頭避開了他。
等出了房間,恰好在那一刻,蘭攸麵前的夜空放起了煙花。
在這個對於華人而言很重要的日子裡,英國沒有特殊的節日,蘭攸下意識地,將目光望向了旁邊的人。
鬱雙歪頭,笑著看他:“煙花好看嗎?”
漢字符號的新年快樂,自然是好看的。
蘭攸點了點頭,還未說什麼,鬱雙變戲法似的從口袋裡掏出一個方盒,打開來,裡麵躺著個麵容精致的雕塑小人,赫然是蘭攸的卡通摸樣,頭頂上長著兩隻兔耳朵。
“我記得你是屬兔。”鬱雙將方盒遞給蘭攸,“送你的新年禮物,祝你新年快樂。”
蘭攸接過方盒,想他對鬱雙真是一點都不上心,竟忘了給他準備新年禮物。
煙花一刻都沒有停過。
新年快樂之後,又浮現了新的漢字。
“因為不知道你的生日,所以我自作主張了。”鼎沸的人聲逐漸成為背景音,煙花燃放的聲音中,鬱雙的話語落入蘭攸耳中逐漸明晰。
“也祝你生日快樂。”
第73章
蘭攸有些愣住。
他沒想到鬱雙還會記著生日的事。
自姐姐去世之後,他便沒再把生日放在心上,偶爾蘭芯也會問起,為了省錢,也圖方便,他會說兩人的生日在同一天。
久而久之,他也忘了真正的生日在哪天了。
但小姑娘信以為真,常常將好吃的留下一半,分給蘭攸,儘管最終的結果是蘭攸舍不得,好吃的還是進了蘭芯的肚子。
現在想想,那時的日子倒有另一種彆致的趣味。
“在想什麼?又走神了。”煙花沒有放完,鬱雙看見蘭攸逐漸放空的眼神,無奈地托住他的臉,試圖喚回他的一絲神智。
蘭攸從回憶中抽離,沒等他說沒想什麼,溫熱的吻再次覆上來。周圍人來人往,紛紛被頭頂的煙花吸引地駐足,似乎沒有人注意到這對在煙花下接吻的情侶,蘭攸摟著鬱雙的背,幾乎快要沉溺在這浪漫的氛圍裡。
然而沒過多久,一聲突如其來的“爸爸”打斷了二人間的氣氛。
不遠處,瑪格麗奶奶歉意地拉著蘭芯的手,向兩人解釋道:“我知道今天在東方是個特殊的節日,小蘭芯不肯睡覺,說要守歲,見外麵很熱鬨,她說想出來轉轉,我看外麵在放煙花,便說帶她出來看煙花,沒想到……”
瑪格麗奶奶的未儘之言無需多說,鬱雙蹲下身摸了摸蘭芯的腦袋,“在家裡待得無聊了嗎?”
“有一些。”蘭芯點頭,打了個小小的哈欠,她畢竟年紀小,雖硬撐著不肯睡覺,但出來跑這一趟,精力被耗走大半,也有些困了。
她透過鬱雙的肩膀看見蘭攸微紅的臉頰,小聲道:“鬱雙叔叔,我是不是打擾你和爸爸了?”
剛才爸爸和鬱雙叔叔好像在親嘴的樣子,她後知後覺,她應該牽著瑪格麗奶奶走遠一些的。
鬱雙否認:“沒有。”
“真的嗎?”蘭芯好奇,“可是我有瞧見爸爸和你在親嘴,你們以後會生小寶寶嗎?”
“……”
平常在小姑娘麵前能言善辯的鬱雙此刻也卡了殼,瑪格麗奶奶看不過去,適時出手哄走了蘭芯,“好了,爸爸和叔叔二人還有事情要忙,我們就不要打擾他們了,奶奶帶你去彆的地方玩好不好?”
蘭芯仰頭,看了看瑪格麗奶奶,又瞧了瞧正在給臉部降溫的蘭攸,點頭:“好吧。”
蘭芯和瑪格麗奶奶走後,煙花正巧也放完了,鬱雙租了輛車,載著蘭攸去海邊看夜景。即使是晚上,沙灘上也有三三兩兩的人,他們牽著手在海邊散步,偶爾還會有人上來和他們搭話,隨便胡侃聊上幾句.
正月過了一半之後,鬱雙終於買到回國的船票。
他們收拾了東西,在瑪格麗奶奶的小院裡和她告彆。
瑪格麗奶奶的溫室裡長著幾朵正好的玫瑰,她看向蘭攸三人的目光中略帶不舍,轉身去溫室掐了兩朵水靈靈的玫瑰。
“我沒有什麼值錢的東西,手頭也沒有烤好的餅乾。”瑪格麗奶奶笑著,“這就算是我送給你們的臨彆禮物吧,希望我們以後還有再見的機會。”
她將玫瑰遞給蘭攸,又給蘭芯包了束小小的山茶花,“這是給小蘭芯的。”
“謝謝奶奶!”蘭芯接過瑪格麗奶奶包好的小花,莫名地紅了眼眶,“奶奶可以和我們一起走嗎?我可喜歡奶奶了!”
瑪格麗奶奶愛憐地摸著她的腦袋,“我也很喜歡小蘭芯。不過我年紀太大了,折騰不動了,等以後小蘭芯再來英國,我們再見吧。”
她依次和三人擁抱,站在小院前,漸漸地看幾人的背影走遠了。
蘭攸沒有回頭,他和鬱雙一人一朵玫瑰,看著玫瑰開得正豔的模樣,不免有點傷感:“我們還會和羅伯特夫人見麵嗎?”
“為什麼不行?”鬱雙反問,“等結婚後,我們可以來英國繼續住一段時間。”
鬱雙提到結婚,蘭攸才想起他們還沒有辦婚禮,在英國的日子很安逸,他快要忘記這次回去就要開始忙婚禮的事。
鬱雙見蘭攸發懵,試探道:“你該不會是後悔了,不想與我結婚了吧。我告訴你,這件事想都不要想。”
“我沒有這麼想。”
“那就是很期待?”
“……也沒有。”
“……”鬱雙委屈,“你真是太冷漠無情了。”.
下午三點,幾人拖著行李登上回國的遊輪,遊輪的速度比飛機要慢上許多,其中要停靠幾個國家,一路吃喝玩樂,等回到家裡,差不多三月左右。
反正婚禮前的籌備階段有父親兄長在操心,鬱雙留了十天的時間,足夠他和蘭攸兩人熟悉婚禮的流程了。
若是讓鬱大哥知道他心中的打算,定又會痛呼家裡把弟弟給寵壞了,連自個挑的婚事都不上心!
和蘭攸三人同一時間登上遊輪的有位英國紳士,選擇乘坐遊輪的客人大多是富裕家庭,貴族豪紳,蘭攸光是看那位英國紳士的著裝,也知他的身份非同一般。
本以為兩人是一麵之緣,湊巧的是,晚上用餐時因為人數稍多,這位紳士來遲一步,沒有找到座位,便尋了蘭攸三人一同拚桌。
他自我介紹叫詹伯特,打算往華國的港城去,得知蘭攸的目的地是平京,笑了笑,“沒想到你們竟是平京人,我曾在那兒住過兩年,給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那兒是個很好的地方。這樣說來我們也算是有幾分緣分。”
鬱雙聽到“緣分”二字,眉頭不滿地皺了皺,縱然詹伯特看著年紀已經不小了,帽子下藏著根根白發,但鬱雙還是不喜歡他用像是“緣分”這樣略顯親近的字眼。
“請問這位是……?”察覺到鬱雙稱不上善意的目光,隻和蘭攸互通了姓名的詹伯特問道。
“我的未婚夫。”蘭攸直白地說,“我們正打算回國結婚。”
“哇。恭喜。”詹伯特聞言,送上了他的祝福。
繼續淺淺地交談幾句,用完餐後詹伯特便與蘭攸他們告彆了,之後的旅程偶爾見到,也僅是點頭泛泛之交。
這樣平靜悠閒的日子一直持續到遊輪抵達港城的前一天,刺耳的槍聲打破了維持了多天的平和,遊客們抱著頭慌忙尋找著掩蔽物,蘭攸將蘭芯摟在懷中,小姑娘剛剛睡醒,眼神迷蒙,暫時還沒搞清楚處發生的狀況。
鬱雙暗罵一聲,心道他們時運真背,大概是遇上□□火拚了。一般而言,登上遊輪時會有工作人員對乘客進行搜身,以免誰帶著危險物品上船,但總會有漏網之魚,或者悄悄偷渡的。
想來這艘遊輪上,必然藏著位身份貴重的大人物,為了阻止他抵達目的地,不得不潛上遊輪開火。
槍聲一直都沒有停,遊輪上的工作人員有人被子彈打中,無助地倒在血泊中。
蘭攸緊緊地捂住蘭芯的眼睛和耳朵,直麵如此血腥的場景,他有些腿軟,跪坐在地麵上,一時站不起身來。
鬱雙弓著身子,連忙將他從毫無掩體的大廳中央拉走,卻沒注意有顆亂飛的子彈朝他的後背而來。
蘭攸眼疾手快,將蘭芯塞進了鬱雙懷中,一把推開了他。
他的腦子是空白的,什麼都沒有想,潛意識裡卻已經做出了選擇,流彈打入他的身體,他的眼前一片漆黑。
蘭攸演過許多有關死亡的戲份,卻是頭一次真正體會到死亡的滋味。
除卻開始時被麻痹的疼痛,還有眼前視線恢複時悲痛欲絕的臉。
鬱雙的臉上被濺到了幾滴血跡,他死死壓抑著喉嚨中的聲音,以免懷中的蘭芯發覺不對。他狼狽地爬到蘭攸的身邊,妄圖用手堵住他胸口滾滾而流的血液,但顯而易見,徒勞無功。
蘭攸想他最怕疼了,沒想到也有替鬱雙擋槍子的一天。
他動了動嘴唇,想讓鬱雙把蘭芯帶到安全的地方去,可惜他太疼了,發不出聲音,隻能無力地張張嘴唇,什麼話也說不出。
鬱雙停頓的時間太長,蘭攸可能會死亡的恐懼讓他的胸口疼痛到不停地顫動,被西裝外套裹得嚴嚴實實的蘭芯探出腦袋,很快被鬱雙摁了回去。
但她已經看見了,耳邊不停的金屬撞擊聲,鼻尖彌漫的硝煙味,以及染紅了一大片的蘭攸。
她掙紮著從鬱雙的懷中拱出來,時間在這一刻仿若靜止,耳邊的聲音不知何時停了,最初開槍的那人終於被擊斃,一雙皮鞋停在了他們身邊。
“我很抱歉。”與他們拚過桌的詹伯特脫下帽子,深深鞠躬,“但現在緊要的是給他找名醫生。”
“你最好給我解釋清楚。”鬱雙狠狠地瞪著他,“不然等今天的事情解決後,我不會放過你。”
“我的隨行中有位很好的外科醫生,先讓他來給你的未婚夫看看吧,你們回去後還等著結婚,不是嗎?”詹伯特說。
蘭攸勉強還留有一絲意識,在徹底暈過去之前,他拍了拍蘭芯的手。
他想說“我沒事,彆擔心”,可努力了一番,隻能動動嘴唇,遂放棄了。
詹伯特口中的醫生在這會匆匆趕來,蘭攸的眼前再次陷入黑暗。
他默默地想,要是為了鬱雙搭進去一條命,他真是虧大了!
第74章
**
“我可以采訪你一下嗎?”
醒來後,蘭攸發現他既不在現實世界,也不在小世界,而是身處一不知何處的空間裡。係統化作一隻光球,停留在他麵前,手掌虛握,拿著一話筒戳到他嘴邊。
“你在搞什麼?”蘭攸低頭看了眼胸口,傷口已經自愈了,不再鮮血汩汩。他推開話筒,“這是哪兒?”
“休息中轉站。”見蘭攸不配合,係統沒好氣地收回話筒,“你知道自己快掛了嗎?沒事替彆人擋什麼槍。若不是我反應快,你現在早已一命嗚呼了!”
蘭攸訝異:“我竟然還沒死?”
係統:“……當然沒有!”它頓了頓,“所以你為什麼要替鬱雙擋槍?那子彈沒瞄著他的致命部位去,他中槍最多是受點輕傷,你撲這一下,好嘞,差點掛掉。”
蘭攸眨眨眼:“我哪知道,當時下意識就這樣做了。”
係統:“我懂了,你這是愛上他了。”
蘭攸想也不想地反駁:“不可能!”這種玩笑可不能隨便亂開,他要是真愛上鬱雙了,還怎麼和鬱雙提離婚發展第二春!
“你不愛他,為啥要替他擋子彈?”係統振振有詞,“承認吧,你就是墜入愛河了。”
“……”蘭攸無意再與它爭辯,“快送我出去,讓我看看情況怎麼樣了。”
“啊,提到這個,我差點忘了。”係統一拍腦袋,“現在距離你中槍已經過去了兩個月,也就是說你昏迷了兩個月。”
蘭攸:“這你不早說?!”
“我辛辛苦苦幫你維持著軀體的生機,還要防著你不會死在小世界裡,你以為我很容易?兩個月是我能達到的最快的速度了!”
一人一統差點乾起架來,最終係統稍遜一籌,它氣不過,將蘭攸踹出了中轉站.
鬱宅。
原先熱熱鬨鬨準備的婚事因為遊輪上的突發意外,不得不中途擱置,蘭攸躺在家中,陷入昏迷已有兩個月之久。
詹伯特在遊輪靠岸後另外聯係了世界上最頂級的外科醫生,幫助蘭攸穩定了生命體征,裡裡外外的檢查顯示他已無大礙,然而卻遲遲不見他蘇醒。
詹伯特向鬱家表示了深切的歉意,他的身份特殊,是英國某幫派組織的首領,這次出現在遊輪上的持槍者,是他的對手雇傭前來殺他的殺手。沒想到此殺手和詹伯特本就有舊怨,行事起來又不計後果,所以牽扯進了許多無辜群眾。
鬱雙冷笑:“既然知道自己身份特殊,又為何坐普通的遊輪?詹伯特先生名下的財產應該不計其數,購買一艘專供自己出行的遊輪,豈不是更好?”
鬱雙的態度不好,眼見跟著詹伯特的保鏢就要動手,鬱大哥頭疼地揉揉腦殼,詹伯特坐普通遊輪的原因暫且不論,在遊輪上發生了槍擊事件後,詹伯特的反應其實很快,整艘遊輪上也並無死亡,許多看著傷勢可怖的,都受了及時治療,基本上已經痊愈。
唯獨蘭攸一人,至今未醒。
因此也怪不得鬱雙著急,他整個人如今就像是一點就炸的炸.藥.桶。
這時,一直在裡屋陪著蘭攸的蘭芯急急忙忙地跑出來,去拉鬱雙的衣角:“鬱雙叔叔,爸爸醒了!”
鬱雙聞言,甚至顧不得問上一句真假,丟下外屋眾人,隨著蘭芯一起去了裡屋。
屋內,蘭攸靠著床頭,臉色略顯蒼白,看見鬱雙慌忙進屋,腳下步伐踉蹌,不禁唇角微彎,露出一個笑容:“你走這麼著急做什麼?”
鬱雙不由分說地上前摟住他,“你真是嚇死我了。”
他的嗓音顫抖,細細聽來還有幾分哭意,蘭攸被他摟得快要喘不過氣來,抬眼一瞧,蘭芯跟在鬱雙身後,也是要哭不哭的模樣。
“我這不是好好的嗎。”鬱雙手上的力氣鬆了些,蘭攸得以完整地說完一句話,“蘭芯還在後麵呢,彆把孩子給嚇著。”
“爸爸!”蘭芯撲到床邊,她年紀小,但經此一事,也體會到了生死的滋味。她在蘭攸醒來時就想哭上一通,記掛著要去叫鬱雙才強忍到現在,這番無需再忍,小姑娘的眼淚像斷了線的珍珠,“我還以為你醒不過來了。”
“……”
蘭攸無奈,讓鬱雙退到一旁,好好地哄了哄蘭芯。
他剛醒來,實則還有些精神不濟,被一大一小鬨了會,便覺得疲憊起來,不多時有醫生進來給他做了遍全身檢查,鬆了口氣:“人醒來便沒什麼大問題了,接下來就是要靜心休養,儘量不要做劇烈運動,飲食方麵也需注意,暫時最好吃得清淡一些。”
醫生走後,蘭攸睡了一覺醒來,才知道這次他的經曆有多凶險。子彈距離他的心臟隻有一公分的距離,因為是在船上,雖然有技術精湛的外科醫生,但設備不全,醫生也無能為力,若不是他奇跡般地撐著一口氣到了岸上,被送進港城最大的醫院接受治療,恐怕他會早早地在遊輪上陷入長眠。
“以後不許再這麼做了。”鬱雙拿著勺子一口一口地給蘭攸喂著營養餐,蘭芯在他倆身邊坐著,也捧著一隻碗,吃得正香。
蘭攸嘟囔:“以後我才不會做這種傻事呢。”
本來兩人都會安然無恙,生生被他差點搞出一條人命來。
鬱雙沒聽清他的嘀咕,追問了句:“什麼?”
“沒什麼。”蘭攸吃飽了,推開麵前的碗,往後躺倒,被子拉過頭頂,“我困了,要睡覺。”
鬱雙看了他一會,不言。等蘭芯吃完碗裡的飯,他順便關了屋裡的燈,牽著蘭芯的手離開了房間,“好吧,晚安。”.
蘭攸在床上繼續躺了一周左右,就開始了複健的日子。
即使隻是躺了兩個多月,想要走路也得從慢慢鍛煉開始。他沒想到有天他會有和鬱雙一樣的遭遇,扶著鬱雙的胳膊,蘭攸一步步挪著,深深地歎了口氣。
在蘭攸快要完全能夠正常走路時,鬱宅真正的主人回來了。
之前籌辦鬱雙的婚事期間,鬱父鬱母在家待過一段時間,不過因為蘭攸昏迷,婚事被擱置,老兩口在家待著也沒什麼意思,便繼續出門去了。
這會收到了大兒子的消息,說蘭攸從昏迷中醒來,婚禮可以重新提上日程,他們才挑了個日子趕回。
鬱父鬱母回來的點,正是吃午飯的時候,蘭攸因為吃了將近一個月的營養餐,對其十分抗拒,因此總是鬱雙哄著他吃。宅子裡的傭人對膩歪的小兩口已見怪不怪了,倒是鬱父鬱母在門口停滯半晌,隨即鬱母笑道:“這還是我們兒子嗎?”
他們也曾動過讓鬱雙相親的念頭,結果和對方見麵之後,似乎多說一句話都能要他命似的。臭著一張臉,縱然長得再帥,人家姑娘也逐漸對他敬而遠之。
誰想他也有哄著彆人的一天。
“怪不得當初和人家認識沒幾天就急衝衝地要結婚,原來是真喜歡。”鬱父失笑,“算了,我們還是過會再回來,免得小年輕們尷尬。”
兩人轉身要走,但有些遲了,屋內的傭人瞧見老爺太太,彎腰打了招呼:“老爺太太回來了。”
於是二人不得不停住,點了點頭:“嗯。”
而抵死不吃營養餐的蘭攸聽見聲音,愣了幾秒,反應過來後尷尬地恨不得找個地方鑽進去。
天!鬱雙的父母什麼時候回來的?站在外麵看了多久了,該不會看了他們吃飯的全過程吧?
蘭攸後知後覺地意識到他是三十出頭的人了,竟還在吃飯的事情上鬨小孩子脾氣,鬨便鬨了,還被人看了去,真是丟大人!
好在鬱父鬱母都很體諒年輕人,巧妙地避開了吃飯的話題,他們在蘭攸的對麵坐下,隻有唇角揶揄的笑意暴露了其實剛才的景象他們都儘收眼中。
“我的形象都沒了。”與鬱雙父母見麵結束後,蘭攸和鬱雙哭訴。
“在我父母麵前要什麼形象?以後他們也是你的父母,當成親爹媽看就是。”鬱雙側躺在床上,手托腮,愉悅的尾音表示他的心情很好,他與蘭攸貼得很近,“我發現你最近待我愈發隨便起來了。”
好像是從中槍蘇醒後起,蘭攸曾經在他麵前有的一分拘束消失地無影無蹤,他不知是不是因為蘭攸在鬼門關前走了一遭,從而想通了要珍惜眼前人。
蘭攸對此毫無所覺:“是嗎?”
鬱雙肯定道:“是。”
六月的天氣漸漸炎熱起來,然而房間裡由於背陰的緣故卻很涼爽。鬱雙眼睛眨也不眨地直視著蘭攸,可以清晰地瞧見蘭攸瞳孔中倒映的人像,以及微微顫動的眼睫。
“你現在有更喜歡我一些嗎?”
鬱雙困住了想跑的人,翻身而上,蘭攸再次麵對拷問內心的難題,他想矢口否認,心臟卻不受控製地急速地跳動起來,“砰砰”的心跳聲,在略顯寂靜的屋內,落在蘭攸的耳中,尤為清楚。
鬱雙顯然也聽見了,他笑:“你心跳得好快。”
他一字一頓,慢悠悠地:“這是不是說明,你現在有喜歡我一點了。”
蘭攸不答,他伸手捂著胸口,子彈留下的傷口在後背,早已結疤,然而傷口好像在痛,不然他說不清劇烈的心跳聲為何而來。
他喜歡鬱雙嗎?
蘭攸開始首次思考這個嚴肅的問題,他回憶著以往發生過的事,發現一件他不得不直麵的事實,在每個小世界裡,他或多或少,都對鬱雙有過心動的感覺。
像根羽毛,悄然從他心尖上飄過,當時無知無覺,但事後想來,儘是酥酥麻麻的癢意。
讓他無法再忽視。
“你怎麼又在發呆?”
蘭攸被鬱雙叫回神,盯著那雙漂亮的丹鳳眼,他惆悵地閉了閉眼。
完蛋了。
好像真的被係統說中了。
他要墜入愛河了。
第75章
意識到自己不再隻是單純地饞鬱雙的肉.體,蘭攸整個人都陷入了自我懷疑當中。
“我竟然會喜歡上他,天哪,這究竟是為什麼?!”敷衍地應付完鬱雙的問題,蘭攸認真地和係統探討道,“這該不會是你們聯合起來設下的陰謀吧!”
係統:“……”
它為自己的清白澄清道:“宿主,原諒我暫且聽不明白您的意思。另外,我並沒有相關的能夠控製您的意識的能力。”
蘭攸表示懷疑:“真的沒有嗎?”
係統憤怒:“真的沒有!”
不論如何,在此事發生之後的沒多久,蘭攸和鬱雙的婚禮日期重新確定下來,向外發送請帖之前,蘭攸提出要去看姐姐一趟。
他原本打算回國後就去的,但由於槍擊事件,一直耽擱至今。
鬱雙和他一起,蘭芯因為在出發前發起了高燒,便留在了家中,讓鬱大哥代為照顧。
臨水市。
這兒距離平京市不算太近,約莫要五個小時的車程。鬱雙沒叫上家中的司機,一路走走停停,磨蹭了一天才到目的地,看著擦黑的天色,他們不得不先找個旅館住下,看望姐姐的事隻能放到明天。
但是這事也怪不得誰,不知是不是跑長途的緣故,蘭攸有些暈車,起步不到一小時的路程吐了兩三回。鬱雙連忙找了藥店買了暈車藥,喂蘭攸吃下,這才好了些。
臨水市不大,攏共那麼幾家條件好的酒店,最近這兒似乎在舉辦什麼活動,酒店全都訂了出去。二人來得晚了,隻好挑了家小旅館,還沒有雙人房,僅剩個1.5米床的單人間。
蘭攸對此不是很在意,在現實世界中拍戲也會遇上條件不好的時候,兩人擠一間房不是沒有過。但鬱雙可就不一樣了,即使是留洋,他也沒睡過這麼小的床。
更彆提還要兩人擠擠。
不過想到對方是蘭攸,他便沒那麼抗拒,反而內心升出一絲欣喜,床越小兩人就可以挨得越近,雖然在家貼貼也沒有少過,但在外麵的小床上貼貼又彆有一番趣味。
蘭攸不知他內心的想法,入住時前台告知他們臨水晚上會有夜市,一直開到淩晨才關,很熱鬨,如有興趣的話可以去看看。
夜市算是臨水的一大特色,蘭攸還住在這兒的時候就有,許久未逛,他心裡有幾分想念,便開始琢磨著晚上逛夜市的事。
他要去,鬱雙自然也要去,縱然他對這樣的活動沒什麼興趣。
臨水表麵平平無奇,可它的夜市卻非同一般的繁華熱鬨,鬱雙本對其不屑一顧,逛了會之後,卻生出了點興趣。
蘭攸來這,主要的目的是回憶一下童年,姐姐姐夫不住臨水,他在父母離世後便很少再逛夜市,所以夜市給他帶來的,皆是曾經無憂無慮的童年記憶。
忽然,他注意到路邊擺攤的一小販。
小販賣的不是什麼新奇玩意,願意在他攤位前停留的顧客不多,孩子們見到攤位上說不上漂亮的玩具,瞄了兩眼又笑鬨著走開了。
許是蘭攸注目的時間有些長,鬱雙買了個呼呼轉的風車,來到他的身邊,好奇道:“你對那些玩具有興趣嗎?看著好像都不太好看的樣子,要不要我給你去買?”
蘭攸搖頭,他對玩具一類的當然沒興趣,隻是覺得那小販有點眼熟。
他應是見過,一時又想不起來。
鬱雙說:“那你要不要玩風車?”
蘭攸扭頭,看見鬱雙手裡花裡胡哨、五顏六色、順著微風不斷轉圈的風車,頓覺鬱雙的審美堪憂。
這樣醜的風車,他五歲時就不愛玩了。
“幼稚。”他撇撇嘴。
鬱雙不樂意了,“我哪幼稚?不行,你必須陪我一起玩。正巧有個風車和它一對,你等等我,我去把它買來。”
蘭攸:“……”
什麼風車還弄出個一對來,不會一樣醜吧。
他想說他不要,可惜鬱雙沒聽他拒絕的話,像風一樣地跑掉了。
於是蘭攸隻能無奈地在原地等著,他沒發現,他注意到的那個小販,也在悄悄地打量他.
夜市蘭攸沒能逛多久,鬱雙買完風車後他們便回去了。
蘭攸有心再在四周轉一轉,但幾個月前留下的槍傷或多或少給他的身體留下了影響,坐了一天的車以後,又走了不短的路,蘭攸的身體提出了抗議,因此他隻好提前結束了今晚逛夜市的活動。
第二天,蘭攸和鬱雙起了大早,先去花店買了花,而後去了當地的墓園。
姐夫染上惡疾去世,他的骨灰被葬到了臨水,這是姐夫自己的要求,因為他說他想埋葬在姐姐的家鄉。
後來姐姐去世,她後嫁的夫家沒有阻攔蘭攸帶走她的骨灰,於是蘭攸便將姐姐與姐夫合葬到一處,挨在父母的旁邊。
但父母因為海難去世,沒有尋回屍身,墓中埋著的也不是他們的骨灰,而是他們生前最愛穿的一套衣服,權當是葬在此處了。
鬱雙站在蘭攸身旁,看他垂眸,心中一陣澀然。
隻有經曆了此情此景,他才切實地明白,蘭攸短短的一生中,送走了多少親人。
“姐姐,我要結婚了。”蘭攸蹲下身,撫摸著姐姐的照片,照片是姐夫還在的時候拍的,姐姐笑得青春明媚,與後來的模樣截然不同。
鬱雙的目光掃過照片,頓了頓,意外地發現上麵女子的樣貌和蘭芯相比,幾乎是一個模子刻下來的。
在這之前,鬱雙其實沒有深究過蘭芯是否是蘭攸的女兒,他心裡是信了五成,畢竟蘭芯與蘭攸長得確實有幾分相似,那些不像的部分,他猜測或許是隨了母親。
然而今天見了照片上的女子,他原先的想法被推翻了。
鬱雙去握蘭攸的手,他原也奇怪,若蘭芯真是蘭攸的女兒,她的母親又哪去了,為何沒有一點消息?疑問埋在心底,他卻不敢去問蘭攸,生怕會戳到他的傷心事。
鬱雙不合時宜地想,如今看來,他擔心的也不錯,雖事實與他的想法偏離了些,但對蘭攸而言,確實是件傷心事。
蘭攸和姐姐聊了會,又和姐夫與父母分彆說了些話,向他們介紹了鬱雙,便扯扯鬱雙的衣袖,準備離開。
看出家人在蘭攸心中的分量,走前鬱雙摟著蘭攸,對著蘭攸的家人鄭重其事地做了一番保證,表示他會好好對待蘭攸,貼心照顧蘭攸一輩子,死也要死在蘭攸後頭,讓他快快樂樂過完此生。
聽著前麵的話蘭攸還有些不好意思,結果鬱雙越扯越遠,說到“死”字,他不滿地拍了下鬱雙,白他一眼:“胡說八道什麼呢。”
鬱雙:“我是真心的!”
他絮絮叨叨:“被留下的人更孤單,我不會讓你再嘗到孤單的滋味的。”
蘭攸無言,不知怎麼應付他這句話,最終說:“好了,走吧。”.
回去的路上鬱雙算了蘭芯的年紀,突覺不對,每塊墓碑上都寫著出生與死亡的年月,而姐夫死亡的時候,蘭芯應該還有幾年才出生。
他急得抓耳撓腮,難不成他想錯了?蘭芯其實不是姐姐的孩子,隻是因為是蘭家的血脈,所以會和姑姑長得那般像?
蘭攸看出鬱雙心裡裝著事,車子都開不穩當,不由問他是不是遇到什麼問題,鬱雙心不在焉,一不小心就把心裡話問出了口。
蘭攸語塞。
他習慣了蘭芯父親的身份,也就忽視了和鬱雙聊有關蘭芯的父母。
或者說他是不想在蘭芯還小時出現變故,蘭芯的親生父親重男輕女、嫌貧愛富,他不希望蘭芯覺得自己是被拋棄的孩子。
“她是我姐姐的孩子。”蘭攸說,“不過與我姐夫無關。姐夫死後,姐姐又嫁給了彆人,蘭芯是姐姐與那人生下的。”
蘭攸莫名想起昨晚看見的小販,他明白過來他為何會覺得那人眼熟。
那是蘭芯的親生父親。
蘭攸不禁覺得晦氣,又有些慶幸,還好這次蘭芯沒有跟著來。不過轉念一想,就算來了又如何?那樣的人,也不會認出尚在繈褓就被丟棄的女兒。
想起過往,蘭攸不由自主地回憶起更多。
姐夫因病逝世,姐姐痛徹心扉,渾渾噩噩地過了一年多,直到遇見後來的丈夫才慢慢地走出來。蘭攸那時是支持姐姐再嫁的,他想如果姐夫知道也不會有異議,姐夫真的很愛姐姐,會希望她另尋幸福。
但他們都沒看穿那個男人的真麵目,他費儘心思地接近姐姐,用甜言蜜語哄著她,不過是圖姐姐手中的一大筆財產,待姐姐嫁過去後,便全然變了副模樣,害得姐姐抑鬱而終。
可惜蘭攸無用,父母在時父母寵他,父母走後姐夫寵他,姐夫走後姐姐寵他,他做不了家中的頂梁柱,隻能看著姐姐靜靜地消磨自己的青春,最終唯一能做的事就是帶走姐姐的女兒。
“為什麼我這麼廢?”蘭攸咬牙,“我的姐姐好可憐。”
係統安慰他:“劇情需要啦,你不用過於傷心。”
蘭攸穿進來以前,小世界不過是按照劇本規矩運行的數據流,沒有情感。所有讓人酸澀、或喜或悲的情緒,都是因為穿插在蘭攸的回憶裡,被賦予了多種多樣的內涵。
蘭攸沒有被安慰到,猶自沉浸在自己的思緒裡。
突然,鬱雙一個急刹車,即使係著安全帶,蘭攸的腦袋也往前一衝。
他揉揉腦殼,“怎麼了?”
“有人攔車。”
鬱雙也是莫名,這人突然衝出來停在他車的前麵,若不是他眼疾手快,多半就壓過去了。
難道來了個碰瓷的?
第76章
在鬱雙車前停下的是一位婦女,她穿著一身灰撲撲的粗布衣裳,慢悠悠地從車下坐起來,懷中抱著個約莫六七歲的男孩。
男孩的額頭被磕破了,因為疼痛,哇哇直哭。
鬱雙被吵得頭疼,他對小孩子談不上喜歡不喜歡,唯二接觸過的,一是蘭芯,而是他大哥的女兒,兩人都是很乖的小孩,哭起來也不惹人厭。
他拉開車門下車,婦人一見了他,便開始哭天搶地,說鬱雙撞了她的娃,血流的這般厲害,必須留下一筆看病錢。
鬱雙十分無語,他翻個白眼:“大姐,我敢保證,我的車連你兒子的衣角邊都沒碰到好吧。”
“你有證據嗎?”婦人才不聽他的話,扯著嗓門繼續嚷嚷著,“不然讓街邊的路人評評理好了,你到底撞沒撞到我的娃。”
這樣聽著倒也公平,但這處街道沒什麼人,現在聚起的路人也是在事故發生後過來瞧熱鬨的,場麵一時陷入僵局。
鬱雙被婦人堵在路中央,心內煩躁,和蘭攸無關的事,他不想有什麼耐心。
正想著對策,有人喊了句:“警官先生來了!”
來的是在街邊巡邏的警察,警局距離這兒兩條街,不算太遠也不算很近,隻是警察恰好巡邏到附近,發現平時都沒什麼人的街道都擠滿了人才好奇地過來瞄了兩眼。
更碰巧的是,今天巡邏的是某位小隊長,曾受過鬱大哥的恩惠,從此將鬱家人的麵貌都記在了心裡,見到鬱雙便喜笑顏開:“鬱先生,請問是遇到了什麼難事?”
鬱雙懵逼:“你認識我?”
小隊長將緣由複述了一遍。
鬱雙點頭,“哦”了一聲,他大哥確實去過許多地方,幫過的人不計其數,確認此人並無壞心,他指了指婦人,說了來龍去脈。
沒有證人,監控探頭此時也未研發出來,如何找出事故真相好像成了個難題,好在婦人的騙局並不高明,小隊長請了位當地醫院的一聲過來,給男孩的傷口做了個傷情鑒定,結果表現那傷口是在牆頭嗑的,與鬱雙並無關係。
蘭攸在車上等得久了,在醫生來前就下了車,透透氣。他站在鬱雙身邊,小隊長顯然是個有眼力見的,不停地對他噓寒問暖,熱情到讓鬱雙都有些不爽,對他老婆這麼關心做什麼?
小隊長被鬱雙瞪了一眼,迷茫地撓了撓頭,又不敢問。
事情解決完之後,鬱雙終於擺脫了婦人的糾纏,得以離開。至於碰瓷的婦人會得到什麼樣的懲罰,他並不關心。
鬱雙開車走得太早,並不知道在他走後,有個形容消瘦、麵貌憔悴的男人和小隊長打聽起了蘭攸。
“剛剛開車的那位是誰?”男人問。
小隊長上下打量他幾眼,“你問這個做什麼?不該問的彆問。”
男人尷尬一笑:“其實他身邊站這的那位,是我小舅子,我許久沒見過他了,沒想到竟然在這兒撞見了,便來問問。”
小隊長完全不相信男人的話,“得了吧,要真是你小舅子,你能混成這樣?該不會是你做了什麼對不起老婆的事,從此那邊的人和你斷絕了往來吧。”
“……”被小隊長誤打誤撞猜到了實情,男人一時啞口無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