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第29章(2 / 2)

廣都三十年 執筆開雲 19302 字 8個月前

王心宜歎了口氣。

林羽翼一口喝完碗裡的水,起身往棚屋外走,在走廊上靠著欄杆吹吹風。棚屋對麵同樣是低矮的棚屋,破爛的屋簷遮蓋了視線,隻能通過房屋縫隙,隱約看見遠處的高樓。

王心宜站在林羽翼身側,她的目光投向另一側,沒有看棚屋街景,而是在看天台的方向。儘管王心宜隻看得見堆疊的破爛雜物,但她知道,王登高就在這堆雜物後麵,他就坐在那裡。她在看王登高。

林羽翼順著王心宜的目光看過去,沉默片刻,她輕聲問:

“心宜姐,你和我哥在談戀愛嗎?”

三年前第一次到滬城時,林羽翼問過類似的問題,那時她問,王心宜和王登高是什麼關係,卻被王心宜戲謔一句“難不成是男女朋友”的反問逼了回來。

三年後的現在,林羽翼又一次詢問,依舊沒有得到答案。

王心宜沉默著,沒有回答她的問題,反倒從褲兜裡掏出一根煙,熟稔地用打火機點煙,叼在嘴邊抽了一口,吐出一個規整的煙圈。

王心宜隻抽了一口,覺得沒趣兒似的把煙頭搭在一旁,她轉個身,望向棚屋縫隙裡的高樓大廈發呆。

王心宜說:“我隻知道,如果你哥死了,我自己一個人,估摸著也不太活得下去了吧。”

她用手懶散撐著下巴,襯衫袖口往下滑落。林羽翼注意到,她手臂上那一條條駭人的疤痕已經很淺、很淺了,淺到就快看不出來。而且,似乎已經很長時間沒有過新傷了。

原本就白嫩的手臂在陽光下,顯得異常蒼白病態。

林羽翼伸手,握住王心宜纖細的手腕,握得很緊,她認真說:“心宜姐,你要好好活著,快快樂樂、開開心心地活著。”

王心宜睫毛輕輕顫了顫,她唇角淺淺地往上勾起:“我努力。”

……

林羽翼沒有在滬城呆多久,當晚就坐上回蜀都的綠皮火車。她覺得,或許她早早離開滬城,離開她哥的視野範圍,她哥反而能早早想通一些。

一想到她哥在橋上一看見她,就條件反射往下跳的那一幕,她就氣得想笑。

王登高啊王登高,小時候怎麼沒看出你是個這麼懦弱可憐的人兒呢?

火車上的時間很難熬。

林羽翼出門時走得急,手機充電器沒帶,登不了Q丨Q,聽不了音樂,身上又一本書沒帶,隻能望著窗外發呆熬時間。

熬過了一天的路途,還有第二天。林羽翼實在無聊得受不了,乾脆在商販那兒買了份報紙,隨手翻看著消磨時間。

誰知道,她竟然在報紙上看到了自己——

【花季少女為情所困,竟與男友雙雙跳江!】

【年輕男女跳江尋死,竟是為情所困!】

【情侶跳江殉情,隻因家裡不同意他們的愛情,真相果真如此?】

“噗——!”林羽翼看得一口水噴出來,她看著這一行行駭人的標題,再看看報紙上的照片,再三確認圖片上是王登高跳江的那座橋,圖片上一躍而下的兩人的確是她和王登高,可、可新聞內容卻和他倆八竿子打不著啊!

什麼殉情?什麼為愛跳江?現在這些新聞媒體太不負責了吧,怎麼就知道瞎寫!

林羽翼不禁想起師漣向她吐槽過,她們學新聞的,就得講究個真實可靠——就算站在不同的角度報導一件事,難免會為觀眾帶來不同的觀感,但總體也不能春秋筆法偏離事實。可隨著網絡的發展,越來越多的媒體人隻顧吸引眼球,隻知道胡編亂造,把事實拋到一邊。

這可真是……

林羽翼無奈地搖搖頭,她以前跟著師漣一塊兒罵那些無良媒體人的時候,從來沒有想過,自己也會成為受害者之一。

還好,這幾篇報導裡,既沒有清晰的照片,也沒有透露林羽翼的真實姓名,充其量就是個八卦小故事,林羽翼笑笑就過了,並沒有把這事兒放心上。

回到蜀都後,林羽翼先回了一趟村裡,把手機充上電,把行李收拾好,這才坐大巴回學校。

坐上大巴,林羽翼打開手機,竟然看到好幾通未接來電,不同號碼打來的,歸屬地都是川城。

是孫阿姨打來的?還是師漣?畢竟,林羽翼在拿到手機號的那天,除了給學校那邊負責出國交流的老師發了條消息告知外,就隻告訴了孫阿姨、師漣二人。應該是她們沒打通她的電話,所以擔心地換著號碼打吧。

林羽翼立刻給師漣回了電話,她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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瞞著師漣,把這幾天在滬城發生的事情一五一十說了出來。

“我猜到了。”師漣聽完,語氣無奈又心疼,“有人拍照發到了網絡論壇上,帖子火了,我看到那條帖子時就猜到了一些,急得立刻聯係你,卻打不通電話。”

“網上?”林羽翼哼笑一聲,“網上怎麼說的?”

“說……”師漣頓了頓。

林羽翼笑:“不會是說我殉情,說我和男人私奔吧?”

師漣沒有回答,默認了。

“……靠。”林羽翼罵一聲,“我回蜀都的火車上買的小報,上邊也是這樣瞎寫的!現在這些做媒體的,太沒良心了。”

林羽翼笑著抱怨,師漣的語氣卻有些沉重:“我試著在網上幫你澄清,也聯係了論壇管理員進行刪帖,但……似乎沒有太大的用。”

這幾天裡,師漣組織著社團裡的朋友、院裡係裡的同學,在網上發了很多澄清貼,還聯係論壇管理員刪了許多虛假信息,可是,沒有用。“花季少女為愛殉情”的謠言依舊在網絡上飛速傳播著,甚至有農大的同學出來猜測說,故事女主角好像是他的同學,說他根據照片認出了人。

又什麼辦法呢?相比於平靜無趣的生活,大家就是鐘情於噱頭十足的狗血故事,誰有閒心去在意故事是真是假?誰會關心故事背後平淡的真相是什麼?

“沒關係沒關係,辛苦你了啊,師漣。”林羽翼並不是很在意網上的輿論,她心裡更多是因為師漣的關心泛起的暖意。

她一邊感慨於網絡傳播消息的速度,嘖,她在滬城不小心跳個江,居然幾天內就傳得天南海北都知道了。但同時,她清晰地知道,和現實生活比起來,網絡的力量可以說是微不足道,這年頭,能買得起電腦、上得起網的有多少人?如果不是大二選修了網頁設計課,她自己都不會呢。她沒必要為了網絡世界而費心。

可是,回到學校過後,林羽翼才發現,她自己不在意網上的輿論,並不代表彆人不在意。

她剛回到宿舍,就被幾個室友焦急地包圍住,五雙眼睛死死盯在她身上,嘴巴嘰裡呱啦地問:“林羽翼,你、你到底怎麼回事兒!”

“你真的為了男朋友殉情啊?不對,你哪兒來的男朋友!你你你,你搞網戀呢?”

“你知不知道,這兩天院裡宇書記一直在聯係你,一直在找你!學生會的人說,宇書記看到你殉情的消息時,整張臉都黑了,他們說,從來沒看見宇書記那麼生氣過!”

林羽翼皺著眉頭,聽得越來越茫然:“這種鬼話,怎麼你們都信了?”

“怎麼不信!”室友拔高音量,“我們都看到你跳橋的照片了!宇書記還叫我們去辦公室指認那是不是你呢!”

“啊——?你們真誤會了,跳橋的那是、那是我……我、我親戚!我想去拉他,沒曾想被他帶著摔下了橋!”林羽翼聽得越來越不對勁兒,“在你們指認之前,宇書記怎麼會覺得照片裡的人是我?你們認識我,能看出我的照片就算了,宇書記怎麼也認識我?”

她看過網上、報紙上的那些照片,都拍得不太清晰,除了特彆熟悉她的人,應該沒人認得出是她才對呀。

更何況,林羽翼壓根沒見過院裡的這位書記,她整日悶頭學習,要不在圖書館,要不在機房,和自家任課老師都不熟,更彆說院裡專搞學生工作的書記。

“我們也不清楚,好像是學生會裡有人告訴他的吧——誒!那個,那個嶽程成,嶽帥哥不就是學生會副會長嗎?”室友一拍手,想起來了。

“嶽程成?”林羽翼不明所以地擺擺手。

“是呀,他不是明擺著喜歡你嗎?或許是他看見你跳江的消息,害怕你出事兒,所以第一時間上報了學校,希望學校能儘快聯係到你。”室友思考道。

“肯定是嶽程成!”另一個室友猛地一拍手,“我聽說他當場在團委辦公室裡哭出來了呢!一個大男人,哭得可傷心了。”

“這幾天院裡都傳遍了!說你得了抑鬱症,為了和男朋友私奔連學都不上了!唉,林羽翼,要不是你告訴我們,連我們都信了!”

“唉總之,林小鳥你安全回來了就好,快去和班主任、輔導員說一聲吧,免得她們繼續擔心。”

“行,我這就去。”林羽翼趕到班主任所在的實驗樓時,天色已經很晚了,實驗室裡依舊燈火通明,樓道裡回蕩著機器運轉的“嗡嗡”聲。

辦公室裡沒有人,旁邊幾間實驗室的門緊閉著,隻有門縫裡有光透出來,林羽翼敲了敲,沒人回應。她站在走廊上等了十來分鐘,沒等到人,才擰開實驗室門。

實驗桌的區域沒什麼人,但最裡邊的無菌區卻擠滿了穿著嚴實實驗服的實驗員,林羽翼不敢去打擾他們做實驗,自己抱著書本,安靜坐到實驗桌上埋頭看書。

她等了很久,直到天色完全變暗,深夜降臨,無菌區的忙碌才告一段落。

班主任老師脫掉白大褂和手套,邁著大步噠噠噠走過林羽翼身旁,微微低頭看她一眼,語氣詫異:“林羽翼,你回來了?”

“嗯,老師我回來了。”林羽翼收起書本,乖乖點頭。

和高中的班主任不同,高中班主任楊老師幾乎時刻陪在學生身邊,可大學班主任卻難得有時間和學生見麵,林羽翼和這位班主任老師並不熟。

“行,回來了就行,好好回寢室休息休息,身體要緊。”班主任老師顯然還要忙著做實驗,沒和林羽翼多說什麼,急匆匆地走向另一個實驗室。

……做科研真辛苦啊。

林羽翼眨巴眼,看著老師匆匆而去的背影,不由得在心裡感歎。

……

就算回到了學校裡,等待留學公示的日子依舊非常閒適,林羽翼晃晃悠悠地在學校裡四處逛悠,把三年來沒去過的角角落落,都去了個遍,拿著手機把看見的美景,通通拍了個遍,照片存到U盤裡,再發到博客上。

林羽翼就這麼閒適地等啊等,可以,原定的公示日一天天臨近,她卻依舊沒有等到任何消息。

林羽翼心裡莫名湧起一絲絲不安的感覺,她打電話詢問過那位負責對接項目的老師,但老師也隻是說:

“再等等吧,等院裡領導最後開完會,走完最後的流程。”

“好的老師,我再等等。”林羽翼壓住心裡的不安,想來應該沒有任何問題才對,資料她早早交給了學校,校方已經審核通過,就隻差學院公示,應該不至於在最後一步出問題吧。

滬城那事兒,應該不會影響到她出國吧……?

應該,不會。

畢竟今年院裡隻有她一人獲得了出國名額,沒有誰能替代她。畢竟這幾天裡沒有任何人來詢問過她在滬城到底發生了什麼,說明,滬城這事兒應該並沒有多重要,吧?

林羽翼拿不準,她隻能等。

等啊等啊等,林羽翼沒有等來出國公示,卻等來了開題會議。

她的心一下子涼了半截。

按理說,林羽翼要出國完成畢業實驗,就不用在國內進行開題,可是輔導員下發的參會名單,卻並沒有將她排除在外。

……

那天,林羽翼跟著室友一起前去會議室,參加了本專業開題會議,她坐在最後一排,聽得心不在焉。

台上老師舉著麥克風,講話聲音很大,音響聲震個不停。

忽然,林羽翼包裡的手機規律地震動起來。

她像是預感到什麼似的,拿出手機,快步走出會議室,走向拐角的樓梯處。她走在昏暗的樓梯間,緩緩坐下,埋頭看一眼屏幕上的號碼,接通電話。

她認出了這串號碼,這是她去滬城關機的那幾天裡,打給她的其中一個號碼。

電話那頭,傳來一道聽不出情緒的中年男聲:“林羽翼同學,很遺憾通知你,經過我們與交換方學校核對,這次留歐公派留學項目,不接收動醫專業的學生。”

電話掛斷。

一句多餘的話都沒有。

沒有解釋,也沒有抱歉,更沒有給她解釋什麼的餘地。

不接收動醫專業的學生?那怎麼一開始不說清楚?這麼明顯、這麼拙劣的謊言,卻說得這麼平靜,這麼……

這麼理所當然。

就如林羽翼此刻的心情。

她坐在樓梯上,抬眸看著昏暗無光的樓梯拐角,聽著不遠處會議室裡音響的回聲,臉上沒有一絲表情,心裡沒有一點兒波瀾。

這通來電可真是,意料之外,卻又一點兒不意外。

林羽翼腦袋裡像是在倒帶一般,一點點倒序回憶著這些天的經曆,她的記憶一點點往前播放,最後停留在了去滬城的那一天。

她想起自己和王登高說的那些話。

她說,等她留學歸來,她三五年就能還清他的欠款。

她說,她能夠為他的任性、為他的錯誤買單。

她說,她長大了,她能夠左右她與他,他們兩兄妹的未來。

現在想來,一句一句,皆是諷刺。

她那時吐出的狂言,穿越幾天時空,變成了一把把尖利的刀,刺向現在的她。

直刺心底。

她感覺到心臟一陣一陣的痛,從刺痛,變成絞痛。

林羽翼捂著心臟,安靜坐了許久,忽的胸膛一陣起伏,她大聲地笑了出來,明明是在笑,眼淚卻不受控製地沿著臉頰滑落。

是啊,她早該知道,怎麼會有天上掉餡餅的好事兒呢?怎麼會有呢!

怎麼會有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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