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第8章(2 / 2)

廣都三十年 執筆開雲 8935 字 10個月前

這下,工地裡徹底亂套,停工的停工,鬨事的鬨事,還有幾名工頭商量著要帶手下工人去老板彆的工地鬨,總之在年前一定要把工資拿到手。

停工沒活兒乾了,王登高除了吃飯不再出門,每天一直縮在被窩裡睡大覺。兩個月過去,他已經不再會時刻回想起那個畫麵,身體應激似的反應也減弱許多,但他依舊覺得茫然,不知道該做些什麼。

聽到老板跑路發不出工資,他隻是心裡很淡地“哦”了一聲,呆呆地在原地站了一會兒,心跳加快,心跳恢複正常,然後他回到床上睡覺,沒有難過,沒有憤怒,隻是覺得心裡空落落的。

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這樣,他隻是模糊地感覺到……好像從目睹巨石砸下的畫麵後,那股巨大的恐懼感在他心裡蔓延的同時,掩埋了他心底一切的情緒,後來恐懼的情緒漸漸消失,那些被淹沒也情緒也隨之消失,開心、激動,甚至難過、憤怒,所有的情緒似乎都消失了,於是他失去了前進的動力。

……

“王登高,三缺一來不來!”

“王登高人呢?你奶奶的,怎麼又躺在窩裡,都快十二點了哥,你這窩都被你躺臭了!”

“彆理他,他都躺多少天了?跟個死人一樣。來來來三缺一是吧?我來和你們打!”

王登高躺在被窩裡,睜著眼,聽著宿舍裡霹靂嘩啦的麻將和撲克聲,工友們打牌時罵罵咧咧的笑聲,這些聲音明明就在耳畔,他卻覺得離自己好遠好遠,仿佛隔了一個世界。

“王登高!王登高——!”

突然,一道急切的喊聲從宿舍外傳來,闖入王登高的世界。那道聲音越來越近,伴隨著噸噸噸厚實沉重的腳步聲,一個巴掌隔著被子重重拍到王登高頭上:

“啥時候了還在睡呢?王登高,收發室那邊接到新村隊裡打來的電話,說是你家……你妹妹生病了!情況有點嚴重,要你趕快去看看!”

上一秒,王登高的被子還像個隆起的肮臟死物,下一秒,這個死物鯉魚打挺奇跡般地複活,王登高一下從被子裡躍出來,空洞許久的眼眸滲出駭人的光:

“怎麼回事兒?”

來報信的人是掌勺阿姨,她被王登高的眼神嚇一大跳,下意識想開口大罵,但看見王登高眼底的那絲惶然後,她的語氣柔和一些:“我哪兒知道啥事兒?電話已經掛了,也沒說幾句話……他們喊你直接去二醫院!一樓左邊,兒科!”

“我這就去。”王登高幾乎是從床上飛起,黑黢黢的人影兒躥出宿舍,瞬間就不見了。

“誒你慢點——”掌勺阿姨囑托的話還沒說出口,她叉著腰,無奈地歎口氣。

旁邊打牌的工人順口和她說:“王登高寶貝著他那妹妹哦,你不知道,他睡覺都要把妹妹寫的作文抱在胸口才睡得著!”

“他妹妹也是厲害,小小年紀就去市裡參獎,成績可好了。”

“他總說他妹妹以後有大出息,唉……也不知道她妹妹咋了,嬢嬢,電話裡說啥沒有?她得啥病了?”

掌勺阿姨擺擺手:“電話那邊隻說是發高燒,鄉下醫院治不了,連忙轉到了廣都這裡來。”

“發高燒?”工人打出手裡的牌,隨口道,“今年冬天天氣一會兒冷一會兒熱,好多小孩都受不了,我上次回家,村裡五六個娃兒發燒進醫院。有個娃兒最慘,說是什麼燒到肺上,檢查啊,打針啊,住院啊……還跑到蜀都城裡去治的,來來回回花了一兩千!太嚇人了!”

“炸彈,大小王!”另一個人隨口道,“一兩千?咋不去搶?養娃娃不容易哦,王登高他去年才出來工作吧?他錢夠嗎?”

“可能是有點緊張……這兩個月工資還沒發呢……”

……

工友們絮絮叨叨的同時,王登高已經飛奔到工地門口,死乞白賴地蹭上工頭的摩托車,風一般趕往廣都城二醫院。

“哥,能再快點嗎?”王登高的聲音被呼嘯的厲風吹散。

“啥?再快點兒?再快凍死你得了!”工頭坐在前麵,被冷風吹得牙齒都在打顫,他聽出王登高語氣裡的焦灼,無聲歎口氣,默默提了一檔速。

周圍的一切如幻景般從王登高視野裡掠過,仿佛隻有一眨眼,又仿佛過了好久好久,摩托車終於開進廣都城裡,穿過繁鬨街區,停在醫院門口。

“到了。”

車還沒停穩,王登高已經躥出去,工頭急忙拉住他:“急什麼急!我話還沒說呢!你……”

工頭看見王登高額頭上像長了片黑雲,眼白處布滿血絲,一副惶惶無魂的樣子,語氣不由得柔和一些,拍拍王登高的肩膀:“小王,沒事兒的,小孩子冬天發燒嘛,很常見,前兩個月我兒子剛病好呢。有什麼問題你來找我,這點兒錢……你拿去給妹妹買零食。”

工頭從包裡掏一把零錢,塞進王登高懷裡。

王登高愕然地接過錢,完全靠本能道過謝,隨即猛地轉身衝進人群。

冬日的醫院內外人滿為患,王登高這麼大的個子,幾乎完全是靠蠻力擠進去的,在周圍人一路罵聲中,他終於擠到了左側的兒科診室。

兒科沒在醫院大樓裡,而是單獨設立在左側的一排平房,還沒靠近,王登高就聽見那頭此起彼伏的小孩哭聲,“哇哇”聽得人心煩。

走近一些,王登高看見平房外隔了一條道出來。寒風中,小道上擠滿了帶自家娃來看病的家長,那些小孩縮在父母的懷中,要麼無精打采,要麼嚎啕大哭。

護士前前後後裡裡外外地和家長們溝通,身形快走出殘影,忙得焦頭爛額。

王登高目光從近看到遠,焦急地把人群看了一遍,卻沒看到林羽翼的身影。

恐慌的情緒一下子在心裡炸開,他一時沒想到去問人,用力往人群裡擠,嘭一聲撞開診室門,想要把診室翻個底朝天似的。周圍人看見他的神色,紛紛驚恐地護住自家小孩,往後退遠了些。

“你找人嗎?找誰!”最後是一個小護士攔住他,語氣凶狠,卻很善解人意地看出了他的需求。

“我、我妹妹……”王登高嗓子都在疼。

“你妹妹叫什麼?多大?”

“林、林羽翼,今年十歲快十一歲……大概這麼高……”

王登高比劃著,小護士打斷他的話:“林羽翼是吧?那小孩可乖巧了,剛才她跟我說過,她哥會來這裡,讓我幫忙轉達轉達。喏,她去住院部了,在那邊三樓,你要不認識路的話一路上多問問人,彆急行嗎?你看你剛才急成什麼樣了,不知道的還以為你是來醫鬨的!你好好冷靜冷靜再上樓,她現在應該正掛水休息,你這樣會嚇著她的。”

“謝謝謝謝,”王登高連忙致謝,眼睛死死盯著小護士,“我妹她沒事吧……”

話還沒說完,小護士就被診室裡的醫生喊走了,王登高呆呆看一眼她忙碌的背影,回過神來,狂跳了一路的心臟終於緩過來一些。

他放慢腳步,擠進醫院大樓。

不需要問路,他熟稔地走到側邊走廊,沿著樓梯緩步而上。

王登高對這裡太熟悉了,五年前,父親車禍截肢過後,他陪著父親在這裡住了近一個月。五年過去,這裡一點兒變化都沒有,牆壁和天花板的顏色還是那麼冷冽無情,消毒水的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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