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語心下感慨,此處雖然是彆院,但眾人行事井然有序,內外配合一致。
桑語舉箸夾起一塊魚肉,輕咬了一口,慢慢咀嚼著。肉味甚是鮮美,還有著青梅的酸甜之味。
在這個時代裡能吃上如此味道豐富的菜,有一種很幸福的感覺。
“多謝仲父款待,這一爵,寡人敬您!”
秦王政將酒爵端至唇邊飲了一口,那細長而深邃的鳳眼注視著呂不韋。
呂不韋擱下酒爵,感慨道,“老夫與君上有許久未曾單獨晤談了,今日是家宴,老夫便想絮叨幾句。”
秦王政正襟危坐,“仲父有何教誨?”
呂不韋擺擺手,“教誨談不上,老夫隻是想告訴君上,遣兵攻城這樣的大事,以後還是需得廷議,萬不可自作主張!”
“是!寡人記住了!”秦王政抿了口酒來掩蓋眼中的情緒,他忽的問道:“仲父編纂此書,為何定名為《呂氏春秋》?這書名,倒是常讓寡人想起魯國孔丘編纂的《春秋》。”
呂不韋道:“《春秋》本是記事史書的通稱,臣所編纂的《呂氏春秋》卻並非是史書。《呂氏春秋》有‘八覽、六論、十二紀’,包含天地、萬物、古今。這‘十二紀’嘛,按照月令編寫,順應四時變化。此書約二十餘萬言,包羅天地萬物古今之事,故名曰《呂氏春秋》。”
秦王政了然地點點頭,“大秦幸獲此鴻篇巨製。”
桑語專心聽著二人說話,將筷箸都擱下了。呂不韋編纂《呂氏春秋》的目的究竟是何?後世隻有猜測,永遠無法得到肯定的答案。
秦王政滿是回憶和感慨地說道:“齊桓公有管仲,寡人亦有呂相邦。寡人常憶起年少讀書時,凡有所疑,輒谘訪仲父。自寡人即位以來,幸得仲父佐治。至於外交之事,仲父嫻於辭令,寡人甚任之。若非仲父佐吾,吾寸步難行啊。”
呂不韋笑容滿麵,酒意上湧,“老夫是看著君上長大的,深知君上胸懷天下,必為千古不世出之君。老夫,還有些話想對君上說。”
“仲父請說!”
“這世間之人,皆有非短。這天下的學派,亦是如此。唯有雜百家為自家,方可傲然於世。”
“仲父所言極是,寡人定會銘記於心。”
聞言,呂不韋卻是笑著搖搖頭,“君上可知,何為‘為商之道’?”
“為商之道?”嬴政略頓片刻,“商賈之術,寡人不知。”
呂不韋輕笑兩聲,“猗頓,魯之窮士也。大畜牛羊,十年之間,貲擬王公,馳名天下。若不徙西河,則無‘猗頓’之富。西河之地,靠近鹽池。猗頓以河運取代陸運,經營池鹽,故成為巨商大富。唯有獨辟蹊徑,方能彆開生麵。想人之所未想,取人之所舍,方可從中獲利。為商者,絕非孑然一身。何以用人?何以信人?此皆學問也。”
“齊俗賤奴虜,商人患黠奴。唯刀間收取,以厚利雇之,且予以充分的信任。故,言曰‘寧爵毋刀’。商賈行走於市,朝不保夕。如《書經》上說:‘居安思危,思則有備,有備無患’。朝為富貴閒人,暮時破產流亡,此乃常事。唯有居安思危,盛時不忘落寞時,常思己過,才能傳之子孫。”
呂不韋呷了口酒,問道:“君上俯聽臣言,不知是否有見解?”
秦王政似是想了想,傾身說道,“政兒愚癡,還請仲父詳言。”
“為商之術,與這治國之道,有互通之處。博通百家之言,雜取百家之精華,則使秦國異於關東六國。治國用人,需審慎大膽,唯才是用,用人不疑。為商賈者,盛時則思危,治國亦然。盛而不能思危,必有旦夕之災。六國皆有內憂,早已無力抗衡秦國。秦兼並六國,隻是早晚而已。然而有一事,君上需得好好考慮。”
秦王政起身拱手道:“謝仲父賜教!”
“不敢!君上若願聽,老夫則多言幾句。”呂不韋臉上隱隱帶著擔憂,“東進之路,堆疊著秦人的骨骸。令六國納土於秦,使四海歸一,乃秦國君臣之責。隻是,臣有一憂。自商君變法以來,秦國便以秦法為大。然,秦法之嚴,能否為六國所接受?若秦法嚴苛,則民有怨言,而思亂者遂眾。六國者,分則羸弱不堪,合則不可估量。”
秦王政佯裝糊塗,沉默片刻,“仲父所言或許有幾分道理。隻是,這‘商君之法’乃大秦之根本,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