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語接過燈籠,道了聲謝,踩著夜色走入梅林深處。透過一簇簇密集的梅花的間隙裡,能看到湖畔宮殿模糊的輪廓。終於,她看到了那個熟悉的身影。
蛾眉般的下弦月,在浮雲掩映下,忽隱忽現。玄色的身影,隨著月光變幻,或明或暗。
桑語不想打破這份靜謐,她止住步,並未言語。
“你來了,”秦王政轉過身來,“在山主的眼中,鹹陽城的梅花是否與彆處的梅花有所不同?”
這句話聽起來似乎有些熟悉,桑語仔細回想,憶起是某日自己自言自語的話。沒想到,居然被秦王政聽去了。
她仰起頭,看著枝頭的紅梅,花瓣上還盛著薄薄的落雪。
“鹹陽城的梅花很美,月亮也很好看。與在玄女山中所見的,不一樣。”
與在現代時所見的,也不一樣。
秦王政望見她的側臉,花影落在她的眸中,有盈盈笑意從眼角眉梢漾了開來。她與平時,似乎有些不同。在他的印象裡,桑語始終都是淡淡漠漠的,除了關乎玄女山的事情,似乎沒有什麼能夠引起她的情緒起伏。
他想要問她,究竟是為何會流露出那樣的目光,充滿了同情——隻有弱者才需要的同情。
身為秦國的君王,他早已習慣了人們敬畏或仰慕的眼神,然而她的目光卻如此不同,它觸動了他心底某個未曾覺察的角落,讓他感到惱怒,同時也感到了一絲不易察覺的惶恐。
他本欲開口探詢,想要弄清楚那目光背後所隱藏的一切。但話語湧到嘴邊,他卻不敢吐露半分。他恐懼著,害怕那個可能真切存在的答案。
於是,他沉默了,所有的思緒化作了咳嗽。
秦王政忽地大咳起來,直咳得渾身顫抖。桑語在旁,本能地伸出手去。然而,就在她的手指即將觸及他的衣物時,秦王政卻將身形微閃,躲開了她的觸碰。
桑語知趣地收回了手,待他咳嗽止住,小心地問道:“君上的病……”
“無礙,”秦王政打斷她的話,“偶感風寒,服幾劑藥便好了,並非什麼大事。”
桑語並未戳破這個謊言,“無礙便好,君上的身體關乎社稷,務必要謹聽醫囑,每日裡按時服藥。”
古代的醫療水平很低,風寒是足以奪人性命的,算不得什麼“小事”。桑語初次進入章台宮時,就察覺到了似有似無的藥味。算算日子,秦王政已經病了數月了。
桑語心裡不由有些好奇,在朝臣們麵前,秦王究竟是如何強忍咳嗽,不露半點病態的呢?
秦王政換了個話題,“寡人先前誤以為,以山主的性子,不會喜歡鮮花,也不會喜歡明月。”
桑語聞言,複又抬起頭,看向梅花與明月,“鮮花與利刃,是可以共存的。更何況,鮮花的綻放,需要利刃的保護。天上的那輪明月,無論滄海桑田,它都在那裡,窺視著人世間的秘密和醜陋。它卻永遠潔白無瑕,如美玉一般。鮮花與明月,美好如斯,怎能叫人不喜歡?”
月色朦朧,樹影迷離,桑語忽然感到一絲涼意襲來,她知道是時候告辭了,“多謝君上邀我賞梅。今夜的景色,我此生,怕是難以忘記了。我該告辭了,不然就該天亮了。”
“寡人送山主出宮吧。”
“不必……”桑語將到了嘴邊的話咽了下去,“麻煩君上了。”
秦王政負手走在前麵,將要走出梅林時,他止了腳步,轉身說道:“山主若是喜歡梅花,不妨折一枝回去。”
桑語搖搖頭:“梅花離開了梅樹,很快就會枯萎。看著花瓶裡的枯花,反而會徒生愧疚。它們屬於枝頭,還是不要打擾它們為好。”
秦王政眸中有異色一閃而過,繼續往前走著。
湖水在月光下安靜地閃爍生輝,水的氣息卻是肆意地彌漫著。二人沉默著走了一段路,秦王政又開口說道,“貴生之義,人是如此,梅花亦如是。不知寡人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