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身後追著一個老內侍,弓著腰撐一把黑裡紫傘,努力不讓涼雨落在宋洌身上。
宋冽抬眸,看到窗邊的宋溫陶,頓時眼眸一亮,“阿姐醒了!”
他幾步邁出傘外,披著雨帶著帶著一身潮氣衝入殿中。
宋溫陶手中的筆不知不覺地掉落下去,被扶容不動聲色地收起來。
“冽兒。”她眨了眨眼,看眼前已是少年模樣的阿弟。
五年前離京時,她十四歲,阿弟還隻有九歲。
宋溫陶隨母親前去守陵,阿弟一個人被困在龍椅,留在上京,直到如今。
算來,他也已經十四歲了。
宋溫陶上前兩步,一把擁住宋冽。
少年愣了片刻,輕聲說:“阿姐,你終於回來了……”
宋溫陶點頭,“日後,我陪著你。”
她在這世間,能失去的,幾乎儘數失去了,隻剩下一個宋冽,如今還鮮活地立在她眼前。
阿弟是她最後的牽絆。
宋冽默默抓緊她的衣服,將臉埋在她的肩頭。
過了一會兒,他仰起一張毫無陰霾的臉,衝宋溫陶笑,“阿姐自然是要陪著我的。”
“阿姐安心住下便是。”宋冽看出她唇邊血痕,卻什麼都沒說,隻道:“我會保護阿姐。”
扶容退到一邊,正心生感慨時,忽然察覺到一道目光。
如附骨之疽,讓人心中生厭。
扶容飛快地抬眼,對上一道滿懷惡念的渾濁眼珠。
她怔愣片刻,才從那人爬滿紋路的蒼老皮囊中,看出幾分當年的影子。
是那個狗仗人勢,在先皇後失勢落魄時,曾用卑鄙手段折磨過她的,一個食人血肉的老禿鷲!
他不是褚太後身邊的人嗎?怎麼如今……
扶容心頭一震,如夢初醒。
是了,如今這上京,可不就在那個女人的袍袖之中嗎?
安排個人伺候陛下罷了,她自然做得。
可是,這般諂媚惡毒,卑劣陰私的人,長年累月地隨侍在年紀尚幼的帝王身側……
扶容剜老內侍一眼,心潮湧動。
老內侍卻有恃無恐,他看一眼雨勢,躬身伏在宋洌耳邊,低聲說:“陛下,到時辰了。”
宋洌身為一個傀儡皇帝,不用親政,卻仍需進學。
宋冽抬起大大的眼睛,看一眼宋溫陶。
宋溫陶忙道:“我無事,你快去。”
宋洌神色失望,“晚上我來找阿姐一起用膳。”
宋溫陶乾脆應下,“我讓尚食局啊,做一桌你最愛吃的席麵,等著你回來!”
宋洌眼眸一亮,頓時笑開,“有阿姐真好!”
宋冽走後,扶容看著他的背影感慨,“當年先皇後帶您離京時,陛下還是個嚎啕大哭的孩童,如今卻也知道保護殿下了。”
宋溫陶搖搖頭,咳了一聲,“該是我保護他才對。”
扶容將湯藥遞到她手邊,苦口婆心道:“殿下將自己的身子顧好,便是寬陛下的心了。若是您也有個三長兩短,留他一人……”
宋溫陶聽進去,將湯藥接過,一飲而儘。
“這屏風下,怎麼掉了一枚玉如意。”宋溫陶將湯碗放下,瞧見屏風下有一枚綠瑩瑩的物什。
扶容隨口糊弄了過去,將玉如意用手帕裹著撿起,笑道:“我去收回庫房,公主好生歇息養神。”
“扶容。”宋溫陶忽然開口喚她,“這幾日沉睡時,我做了一個夢。”
“殿下做了什麼夢?”扶容停住腳步,心頭一陣亂跳。她隔著手帕摩挲那枚玉如意,萬分緊張。
“我夢到……”宋溫陶神色晦暗,“我對一個一塵不染的郎君,行輕侮之舉。”
扶容喉頭發緊,說不出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