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和崇記得那段時間裡下人雖然還乾著活兒,但內心的躁動和不耐煩還是讓人能感受到的。隻有常碧蓉儘心儘力地讓自己開心,她說他像他弟弟。
可李和崇看過她的檔案,知道她是家中獨女。當時就覺著常碧蓉年歲比他大,但人傻氣,說個安慰話騙人都不會。對個沒後台的太子大獻殷勤,沒見有眼力勁兒的都躲得遠遠,就她一新分來的宮女悶頭悶腦往上湊。
可他從她那裡看到了真心,在宮裡最難的真心,不,這世間真心都是最寶貴最難得的。常碧蓉給了他,雖然不是以男女愛戀的姿態,但是那份真心的嗬護守護之情成了他那段灰暗日子裡的唯一光彩。
可惜,常碧蓉在東宮隻留了六個月十一天。
他已經記不清楚感情是什麼時候明晰的,也不記得她離去時的情景,隻清晰地記潮湧般一陣高過一陣的思念和寂寞。
一個午夜,他從夢中驚醒,口中喊著:“青瑜,我想你。”
這才驚覺,原來不知何時起,少年的心中已經把她珍藏。
李和崇自嘲一笑,得到一件什麼東西就會有一件失去。而在他這裡,這種得失由不得他,他承認自己的無力和懦弱。
這麼些年他就一直默默地關注著她,也儘量讓她過得隨心隨意。
這一夜,李和崇放開襟懷,故意醉了一場。
夢裡回到了童年時,在黃沙大漠中一輪明月白淨如玉,月光下,一個女人騎在馬背上,哼著悠揚的歌謠,那是他的母親。
李和崇隻能看見她的背影,這麼些年,他一直記不起母親的麵容,他追上去,女人回首一笑,李和崇感受到了那笑容,卻仍然記不起她的麵容。
他著急得想哭,追在馬後。他想,如果母親一直活著,把他嗬護在身邊,沒有經曆過之後的那些,他可能也會長成一個策馬大漠、暢快高歌、頂天立地的男人。
可惜母親越跑越快,離他越來越遠,最終化作天邊的一片霞光。
留下他孤零零一個人立在大漠中,任風霜欺淩,如浮萍無根。
李和崇太傷心,從夢中驚醒,眼中含淚。
有人上前,遞上一杯溫水。
李和崇強撐起醉眼,見是裴嶽,忍不住喊一聲:“八碗。”帶著哭腔。
“聖上怎麼了?”裴嶽問。
李和崇聽見“聖上”二字,猛然清醒了幾分,埋頭道:“沒事。”
李和崇問:“你想你的娘親嗎?”
裴嶽一愣,心知李和崇又記起當年事,真的回憶起自己的母親,記起的是一雙手,遞給他一個燒得焦黑紅薯。他說:“想。”
李和崇說:“後日出發?馬上就能見到她了。替我給她帶聲好。想起來,我日日與你上樹下水,卻並沒去拜見過令堂。”他垂著頭,語氣正常,但有兩滴淚落到手背上。
裴嶽默然片刻,說:“是明日,已經過了子時。我讓她做紅糖年糕。”
二人此時不似君臣勝似舊友。
裴嶽一直等著李和崇醒來,是心中放不下常碧蓉,他說:“故人已逝,請聖上放寬心,我這一去時日難定,若聖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