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辛夕身處這片建築群的第十一年。
這裡可探索的區域幾乎全部被她翻找過一個遍,就連整套《星羅迷幻術》她都粗略掌握得七七八八。
這裡的單調枯燥乏味簡直快要把她逼瘋,一天十二個時辰她壓下了接近百餘次啟動主乾道儘頭那個傳送陣的念頭。
建築群外的虛無空間她也已經去過,那裡壓根找不著邊際,她曾經沿著一個方向禦風前進了三個月,前方還是一片虛無。
無法,她隻得沿著來時的標記,又花費了三個月回來。
關於虛無空間,玉簡裡自然是有記載的,但她到底沒有親身體會過的記憶,對這些她到底還是抱了點滴的希望。
最終結果再度被論證時,她氣憤得隻想直接進入傳送陣再輪回一次了之,結果回憶起玉簡上有過一次這樣的經曆,那些怒火像膨脹的氣球一下子被戳破,同時心底帶著陣陣無力蔓延。
拿出玉簡,記載下這一次輪回所經曆的現象以及相較於之前那些,值得一提的地方,辛夕禦風前往傳送陣。
沒辦法,她自認為這一個輪回,絞儘腦汁該有的想法全部都嘗試過了一遍,自己也陷入了這種極端負麵的狀態,再留下來也是浪費時間。
運轉的靈力倏地一下遲滯,辛夕跌落於地前,甩出鎖鏈纏繞住一處屋頂給了一下緩衝,總算是平穩落地。
可能是心態狀態不好,最近這三年,她明顯感覺到身體所有機能下降不少,神識靈力等調動起來也不再那麼順暢,不論做什麼,總是伴著沉重感般尤為吃力。
這也是她決定重啟一輪的原因之一。
正要將鎖鏈收攏進袖子中時,落在鋥亮反光上的目光一凝。
趕忙捏了個水鏡,看著鏡中之人,辛夕簡直不敢相信這是自己。
眼際紋路斑斑,麵巾遮都遮不住,鬢邊也開始染霜,雖然麵積不大。
原來她的疲憊不是心態問題,而是她的身體真的已經開始老化,隻是她忙著找尋出路壓根沒心思著重外表儀容,才沒發現而已。
辛夕內心一慌,但隨即又覺得不對。
她那一套專門針對計時靈具失效的計時方法,是昆侖流傳下來的,決計不會出錯。
按照道理,她不過三千多骨齡,又沒有過度施展過燃燒壽元的禁術,不該這麼早進入遲暮年華才對。
旋即辛夕了悟,機緣點中的時間早已發生變化,怎麼能夠按照現實時間去計算。
而且這是幻境,時間流速本就不穩定。
不過說不準於她的本體而言,狀態好得不行。
但這個結論並沒有安撫到她,因為她不知道,在幻境中這麼正常坐化是否會讓她的本體跟著殞落。
甚至也不知曉,這裡的時間究竟是如何去計算,自己的身體狀態是否還能夠支撐自己走過下一個輪回。
她雙拳緊握微微顫抖,這幻境究竟該如何去破?
諸般念頭劃過之時,玄一元精倏然發生異動。
像是察覺到了主人命不久矣,都不需主人調動,其內生機精元不斷侵入自身的四肢百骸。
辛夕眸色一亮。
怎麼沒想到還有玄一元精呢,若是還能延長一些時間,足夠支撐她再經過幾個輪回的時間......
誰想,半晌過去,那些生機精元卻又重新回到了玄一元精中。
辛夕失望至極,她這副身體,竟是連玄一元精都挽救不了分毫了麼。
突然間,她想起了前幾十次自己的那句疑惑的話,
“是否真的隻有自殺?才能徹底逃脫於這個地方?”
這是曾經的自己在苦尋無果時的一句發泄,現在想來,卻實實在在有一定道理。
從幻境中的某些死亡然後回到現實的例子也有不少。
比如當初機緣進程中就有這麼一道關卡,當初的緩步台,就是走向一條看起來“必死”的路。
而且,辛夕曾經看到過一個傳說,上古之時,有一種神獸,其名夢貘,它們以夢為食,吞噬夢境,又能使被吞噬的夢境得以重現,可以營造出真實與虛幻之間的壁壘。
那時的先人,常常被其戲耍,要麼耽擱了手頭正事要麼因此無端命喪其餘妖獸之口。
後這群先人總結出判斷出夢境的方法並給出脫離夢境的唯一方法,就是——抱著必死的決心而自殺,借助修士在生死一念中爆發出來的諸多神魂之力掙脫虛幻。
其實她也隻有兩個選擇,要麼等著時間流逝,壽元耗儘自然而然坐化在這裡,要麼堅定信念自戕死在這裡。
至於哪一個能讓她幻境之外的本體活,賭運氣而已。
不知不覺中,辛夕的手摸上了腰間法劍。
劍柄冰冷的觸感讓她一個激靈,止住了還在往這個方向深入的思考。
準確來說,她暫時不要去動腦。
不知道是不是長久地處於這樣一個封閉環境,真的將她的思維逼得有些不正常。
她總隱隱約約覺得,身邊某處有一道微弱聲音在呼喚著,你的思維被乾擾了,你的意誌被壓迫了,你的情緒被牽引了,你所經曆地一連串情境以及大腦毫無間歇運轉促使著你變成目前這麼一個狀態,都是背後有一隻手推著的結果。
無論是不是她精神有些分裂或者腦袋有些問題,毋庸置疑的是,她需要一段時間,將自己從這個環境裡麵抽離出來。
就算是壽元將近,時間緊迫,半個時辰的時間總是可以騰出來。
在冷靜狀態下過去了半個時辰後,辛夕起身,仍舊往傳送陣的位置走去。
沒有那麼多原因,直覺而已。
這裡的一切太過混亂了,真真假假,雜糅在一起壓根看不清,更不能夠按照什麼常理邏輯去推斷些什麼。
越是往那傳送陣前進,身子越發沉重,但辛夕的步子沒有停。
整個人站在傳送陣中,將傳送陣嵌入啟動之時,隨著光逐漸亮起,渾身上下瞬間被撕裂般的劇痛環繞,像是昭示著,就她這個身體狀態,已經經不起整個幻境的一遍重置了。
辛夕痛得直咬牙,老化的牙齒直接崩碎,但她始終忍著,沒有往陣外邁出一步。
陣法徹底啟動,空間發生一陣天旋地轉。
神奇的是,與此同時,周身的痛感潮汐般在這一刻退卻,反而被一種暖洋洋的感覺環繞。
辛夕明顯能夠感覺到,身體的狀態在恢複,那些消失的活力在一點點重新回歸。
眩暈感和環繞周身的暖意退卻之後,辛夕睜眼,看見了頂端還在滴水的山洞,看見了那扇刻有“英雄之塚”的鐵門,以及盤坐在她身側輕聲念叨著什麼的塗翌。
像是察覺到她醒了過來,塗翌止聲,看了過來。
辛夕一骨碌從地上爬起來,首先捏了個水鏡,確認了自己確實尚處於這個修為階段的青春年華,這才吐出一口氣,揮散水鏡,邊揉著尚且還是有些發昏的腦袋邊向塗翌問道,
“你剛才在說什麼?”
說話間,她留意到了麵前那扇鐵門之上,右中部的門環。
記得當初來時,貌似是沒有這東西的。
故而還沒等到回答,她三兩步上前,靈力包裹住右手,將其取下用神識仔細看了看。
確定了是一個儲物法器且沒有危險後,神識探入,發現裡麵是一堆的極品靈石以及很多與幻術相關極品法器。
名稱是什麼以及具體效用還得滴血臨時認主才能獲取這些信息。
辛夕回頭,手上門環往前遞了遞,看向塗翌。
塗翌接收到她的意思,搖搖頭道,
“裡麵的東西我已經挑選拿走過一部分了,剩下的是你的”
辛夕倒不覺得被冒犯,就算這些東西若是全部給塗翌,她也不會有什麼不滿。
畢竟在機緣的最後關頭,身邊同行的人卻處於昏迷狀態,很多人的第一反應是,殺了對方,機緣獨占。
因為這個世界的世界觀如此,合作是暫時的,隻有永恒的利益。
如果沒動手,隻能說明,幾人彼此之間往日有著深厚的情誼,或者此人高傲不屑於這麼做或者此人猶猶豫豫最終下不了手,或者其他原因。
但這時,從道義上,所有一切獎勵歸於那個清醒的人,是不容置疑的。
人家都放過你一條命了。
當然這種情況下反目爭奪的情況同樣有之,之後,情誼崩塌的崩塌,收起輕視態度的收起輕視態度,逐漸變得心狠的變得心狠並且認為自己這是一種成長等等等。
思緒閃過間,前方鐵門處傳來聲響。
辛夕抬眸,看見一抹殘魂恰好從門內穿過飄出,停在他們上空。
是個須發皆白,慈眉善目的老者模樣。
“恭喜兩位通過所有考驗,成為最終的傳承繼任人”
殘魂捋著並不存在的胡子,慢悠悠開口。
說著又嘖了一聲,“難得啊,被驚醒又昏睡來來回回地,傳承終於被繼任下去,東西也終於全被領走了”
辛夕聽出了不對勁,“傳承已經被繼任了嗎?”
塗翌這時在旁說了一句,“就是幻境中的那九冊《星羅迷幻術》”
殘魂對著塗翌肯定地點頭,又笑嗬嗬地看向辛夕,
“難不成剛剛傳授給你的內容,現在就還給我了?”
辛夕聞言潛入識海,發現那些內容果真還在。
殘魂繼續補充道,“所以隻要從幻境中活著出來的修士,皆可以獲得傳承”
“我們這關的主旨在於,在幻境裡,任何情況任何時間,對於生都要堅定執著,千萬不要產生憑借死亡就能掙脫出幻境的想法”
“雖然確實存在有的幻境在裡麵死亡就出來了,但很多時候你壓根不知道你身處的這個幻境是什麼性質的,是否主要目的在於取走你的性命,這時候,幻境裡死了,也就真的死了”
“我們這種修習幻術的人,精神以及頭腦裡的畫麵尤為豐富,一個不小心就容易把自己也困陷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