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起來,像在置氣。
景林想對陸繆解釋些什麼,但漸近的腳步聲打斷了他們之間的交流。
野性難馴的陸繆自小就不愛和人類接觸,才半歲的時候就時常對著飼養員哈氣警告,飼養員也很少會主動靠近陸繆去做一些危險的互動。
現在聽見飼養員靠近的腳步聲,陸繆整隻虎都炸開了毛。
他對每一隻兩腳獸都有了敵意。
“是鏟屎的,來治傷的。”景林現在可沒有精力再去攔一把陸繆了,他隻能有氣無力地勸。
聽見“治傷”二字,陸繆身上凶煞的氣勢才堪堪收斂,但仍舊圍在景林旁邊不斷踱步,警惕地盯著飼養員。
“繆繆乖啊,讓我去看看毛毛的傷勢。”飼養員著急趕過來,連安撫老虎情緒的食物忘記拿了,現在隻能和陸繆一人一虎乾瞪眼。
“繆哥……我沒事。”景林坐起來,他背上的傷口有點深,躺平這一會也才凝了一層薄薄的痂,現在一動,傷口又開始朝外滲血。
傷口在背上,也不是被犬齒刮下一塊肉,這對東北虎而言,其實並不算什麼大傷。
隻是景林衝動過後,現在回想起來十分後怕,腿也就順其自然軟掉了。
加上這是景林變成老虎以後第一次遭遇流血的大傷,心驚膽戰之下更疼了……
牙癢也不能咬大夫,陸繆不爽地挪開了腳步,他趴到景林身後的牆邊,對飼養員不服地哈氣。
“毛毛乾得漂亮。”陸繆做了讓步,飼養員才敢站在關著景林的虎籠麵前邊開鎖邊小聲說。
剛才散養區的情況他們已經調取監控看過,在糖糖撲咬過來時,是景林第一時間衝過來把這隻應激的母虎擋了回去。
如果剛才不是景林擋住了糖糖的撲咬,那兩個人類有什麼三長兩短……虎園這邊都不好交代。
“鏟屎的也說我做得沒錯。”飼養員的到來讓景林心安不少。
陸繆不可置否,沒搭話,一隻虎挨著牆角生悶氣。
沒帶上安撫的食物,消毒的藥水卻是拿了,和景林接觸這麼久,飼養員也明白景林比其他的東北虎好像更通人性一些。
“可能有點疼,毛毛你彆亂動,上了藥也不要舔。”飼養員交代,景林給了飼養員一個氣音的回應。
景林這邊的情況比糖糖那邊好上許多,糖糖才被關進籠子就被運到獸醫的小黑屋去了。
陸繆那一嘴,傷殺力不小。
但話又說回來,挨上一嘴比挨上一槍要好得多。
藥水澆上傷口時候,景林渾身又抖了抖,雖然沒有吭聲,但陸繆卻對著飼養員低吼了兩聲。
上完藥,飼養員又摸了摸景林的腦袋,他也無奈看了眼對自己齜牙咧嘴的陸繆,歎口氣關上了鐵門。
腳步聲漸遠,陸繆才又挨到景林旁邊,他也看懂了飼養員給景林澆的藥水是治傷的東西,所以沒有再繼續為景林舔舐背上的傷口。
景林麵上也難得破了相,爪印正好豎在那個“六”字條紋中間,一道紅痕劈開了花紋。
“臉也破了。”臉上的傷隻是小傷,就像人類蹭破一點皮一樣,陸繆便站起身幫景林舔了舔。
“什麼?我破相了?”景林卻很在乎這個事情,剛才背上的傷被他說得輕描淡寫……一聽見臉破了激動得站起身來。
陸繆就站在景林麵前,他低頭扶了扶釀蹌起身的景林。
景林又尖叫:“破哪了?”
陸繆隻能抬起爪夠了夠傷口的位置,但景林的焦慮似乎並不是來源於不知道傷口位置在哪裡。
屋內有喝水的凹槽,飼養員一般會在裡麵盛滿水,白天在外邊玩累了的老虎可以選擇進屋喝兩口水休息一下。
景林找到屋內喝水的那個凹槽,結果基本和身高持平的凹槽根本看不了自己的倒影,景林隻好垂頭喪氣又趴回了木板上。
“是像胡爍一樣嗎?”景林不抱希望詢問。
胡爍臉上常年帶傷,基本是到處胡說八道的結果,隻是那樣……景林也能接受。
傷疤也可以算是公虎的榮譽勳章!
陸繆卻搖搖頭,景林的心情跟著焦灼起來。
莫不成這相破得陸繆都看不下去了?
這恐怕不能算什麼好事。
景林抬起頭,試圖在陸繆眼裡找到一點不會嫌棄的證據,兩虎的目光才對上,景林的眼睛瞬間亮了亮。
內疚的情緒讓陸繆不太想直視景林的眼睛,這場意外按理說和陸繆並沒有什麼關係,但當時如果撲上前去製止糖糖的是自己,景林也就不會受傷了。
用景林的話來說,他隻是一隻沒有一點攻擊力的新虎。
看見陸繆不適地撇過頭,景林抬起右爪碰了碰陸繆麵上側邊的長毛。
“繆哥彆動。”
“我可以在你的眼裡看見自己的樣子。”
“讓我想看看自己的臉現在成什麼了樣。”
陸繆微微僵在了原地,景林的要求總是很奇怪,他也隻好低下頭,強迫自己去和景林對視。
用老虎的瞳孔照鏡子這個事情,景林也是第一次乾。
但陸繆看上去比景林還緊張,他瞳孔微張,眨眼的頻率都比原先快了不少。
景林沒有多餘的情緒,他湊上前,昂著頭,然後他在陸繆黑色的瞳孔裡看見了自己的模樣。
一道很淺的紅痕豎在腦門前,是恰巧,也像是故意一般,劈開了景林腦瓜子前的“六”。
陸繆:“……好了嗎?”
景林的氣息離得很近,陸繆有點不自在。
景林:“可能不會好了。”
後背上還淌著血的老虎深深歎了口氣,原地趴下用爪子捂住了臉。
陸繆:“……?”
景林又說:“我破相成這樣,陸繆你是不是就該嫌棄我了。”
景林內心,莫名升起一點點小雀躍。
紅痕位置刁鑽,但隻是一點刮蹭……現在不去看它,再過倆天就連傷口都消失不見了。
“彆亂想,先養好傷。”聽見景林稱呼又變,陸繆儘量溫和地笑了笑,看得景林也忍不住跟著笑出聲。
“噗嗤——”
“你笑什麼。”陸繆不解。
景林樂道:“繆哥,有沒有虎和你說過,你笑起來……很像悍匪啊。”
看得出,景林現在的精神狀況真的很好,現在還有心思和他開玩笑。
白擔心了。
陸繆趴到了牆角,躺平徹底不再吱聲。
景林這才看見,陸繆的前爪上,也有一個明顯的紅色小孔。
他湊上前去嗅了嗅。
有鮮血的腥氣。
第37章 第 37 章
“你也受傷了。”
景林用肯定的語氣敘述一個事實。
“沒有。”陸繆並不認為自己前爪上那個即將要愈合的小洞, 叫做受傷。
景林:“傷口會滋生細菌,這很危險。”
細菌是什麼?陸繆歪頭不解。
兩虎挨在一塊兩月有餘,景林也已經能從肢體語言上看透陸繆的一些想法。
於是景林接著解釋道:“就是讓傷口發炎,化膿的幕後黑手。”
在屋內, 陸繆就是比在屋外更和藹一些, 尤其頭上特彆的心形花紋, 打了一層柔光以後,看起來更明顯了,景林忍不住抬起虎爪碰了碰。
這是不是就是陸繆戀愛腦的開關呢……
景林把虎爪貼過來時,還故意露出了自己肉墊下藏著的爪子, 但陸繆趴在地上一動不動,隻是把因為疑惑而歪掉的腦袋擺正了。
惡作劇被看穿,景林輕咳一聲, 假裝自己很忙。
“那確實不好。”陸繆主動蹭上景林的虎爪, 待景林把爪子揣回懷裡以後, 他也低頭舔了舔自己的前爪。
方才景林的情況太過危急,他不覺得疼,現在景林又提到這個小孔,不知為何,微微發燙的前爪竟然也有點發麻, 看起來是開始不肯踩到地上了。
虎爪上傷口貫穿麵不大, 景林又聞了幾次, 也沒瞧出有什麼大毛病。他把內心的愧疚壓了壓,這屋內縈繞著的藥味和血腥氣糾纏不清, 讓景林稍顯煩悶。
“前幾天我被拉走的時候, 認識了一個獸醫。”不能出去玩,那就隻能和屋內的悶葫蘆搭話了, “我看……嗯……是糖糖吧?她被飛了麻醉針拉走,應該是去找他了。”
聽到這隻母虎的名字,陸繆麵上的神色突然籠罩上一片陰雲,但他沒說什麼,隻是接上了景林的話。
“然後呢?”
景林慢慢道:“要不是你攔了過來,現在被拉走的就應該是我了。”
陸繆心裡繃緊的弦突然鬆了一下,毛毛和糖糖的糾葛他最清楚不過了,要是現在景林又卷進去……
他可不想賠了老婆又賠心。
“看鏟屎的意思,我背上的傷或許隻是看著嚇人,其實並沒有什麼大事。”景林很樂觀,他從胡爍嘴裡聽說了不少毛毛的事跡,那天下午在獸醫那裡也又聽了不少。
隻是被關在散養區的房間裡待上幾天,都不用去獸醫那邊縫合,應該問題不大。
“繆哥?”
看陸繆許久都沒有給出回應,景林抬起爪子輕輕推了下還在發呆的陸繆。
“你是不是想出去?”景林猜測。
“沒有,我隻是在想,你沒事就好。”陸繆搖搖頭,有些不自然道。
景林甩了甩尾巴,沒有說話。
在昏暗的房間內,哪怕有虎陪著,也確實很無聊,景林沒一會就打起了哈欠。
“我有些困了,想睡一會。”景林耷拉著眼皮說。
“睡吧,鏟屎的來了會喊你。”陸繆大方地貢獻出自己的脊背,點點頭表示景林可以躺下。
景林找了個合適的位置當自己枕頭。
沒一會,景林勻稱的呼吸聲就傳到了陸繆耳朵裡,陸繆現在回想起來仍然十分後怕,糖糖膽子雖然小,但戰鬥力在東散養區算不上弱,比胡爍要能打上一截。
還好前幾日景林的訓練成果極好。
還沒到飯點,飼養員敲著盆提前走到了關著景林和陸繆的房間前。
飼養員打開燈,看見景林依偎在陸繆身上,四隻爪子蜷縮著,緊閉雙眼。
“吃飯了繆繆。”
陸繆心情不太好,但看見了飼養員端著的一盆滿滿的牛肉後,還是極不情願地同他打了聲招呼。
或許是因為帶傷的緣故,景林睡眠很輕,陸繆才動了一下,景林就睜開了眼。
“我好像睡迷糊了,聞見肉香了。”刺眼的亮光晃眼得很,景林不想起來,又閉上眼睛,虎頭在陸繆身上蹭了蹭。
“沒迷糊,真有肉。”
六個字,讓景林立馬恢複了往日的活力,麻溜從陸繆身上爬起來。
“你們啊,真是……”飼養員一邊開鐵門一邊小聲嘀咕,“搞得像真的似的,我都有點磕你們了。”
陸繆耳朵動了動,還趴在原地,正在適應微微發麻的後腿。
景林一心隻有那盆牛肉,飼養員無關食物的話就當沒聽見。
以往都不打擾老虎進食的飼養員這回沒走,隻退出到籠門外,把門虛虛合上了。
他看著景林背上猙獰的傷口也非常心疼,這群毛孩子可是他一把屎一把尿拉扯大的。
“毛毛你跟個人似的。”飼養員感慨,“那會你是怎麼尋思的呢?”
“說了你也聽不明白。”景林的答複在飼養員耳中就隻是嗯哼兩聲,像在撒嬌。
他剛剛去獸醫那邊看了糖糖一眼,傷勢已經被控製下來了,隻是糖糖這一個月恐怕都不能再回到散養區了,得被關在離獸醫更近的步行區。
獸醫聽說了散養區突然遭遇的事故,緊急處理完糖糖的傷口後,出門瞅了半天,沒見到景林還惋惜許久。
獸醫:“毛毛怎麼沒來?”
飼養員:“說來你可能不信,陸繆攔著,沒受什麼大傷。”
獸醫:“哦?”
飼養員:“現在他們還在一個屋,我剛給毛毛上完藥。”
“這倆不懂憐香惜玉的臭小子。”獸醫推推眼鏡意味不明地笑了笑,“打架沒個把門,把閨女都給揍我這裡來了。”
“不用刻意給他們分籠……也算省事了。”飼養員無所謂聳聳肩,看天色差不多轉身去了小廚房。
接著,就是如上的場麵了。
肉山即將見底,陸繆也走上前來,飼養員今天隻端了一盆冒尖的肉過來,特意給屋內兩個扯英雄的東北虎切了小塊,讓他們更容易咀嚼。
這是病號餐專屬福利。
和陸繆對視上的那一眼,飼養員果斷把鎖頭扣上了。
陸繆:“……”
“繆哥咋混的啊?鏟屎的都怕你。”
某虎吃飽喝足,就有了閒心去調侃陸繆。
陸繆反擊:“你也怕我。”
“那確實。”景林鄭重點頭,然後把抱在懷裡的盆交了出去,“這是保護費,吃了就不能揍我了。”
“當然也包括了合約範圍內的屁股。”景林補充。
“……我對你屁股,真沒其他意思。”陸繆差點噎住。
這小半日,景林身上的疏離感少了許多,陸繆能感覺到那種類似作秀的虛幻感正在散去,自己和景林的距離好像又近了一點。
蹲在鐵門前的飼養員欣慰地看著景林,就像看自己懂事的好大兒,他看見陸繆接過了景林推過去的盆,扭頭出門不知從哪拎了兩隻雞回來,從頂上的空隙間扔到了陸繆麵前。
“繆繆把盆盆肉讓給毛毛啊,你吃這個。”
陸繆禮貌咬了倆口盆裡的牛肉後,用頭把盆又頂到了景林麵前,起身去把飼養員丟進來的兩隻白條雞叼了回來。
“區彆對待的保護費。”陸繆突然出聲,學了景林方才的詞,景林怔了片刻,然後笑著給了回應。
“那也不能揍鏟屎的了。”
“嗯。”
骨頭被嚼碎的嘎吱聲回響在封閉的籠子裡,景林也沒動盆裡還剩的幾塊牛肉,但偷偷叼走了陸繆剩在一旁的兩隻雞爪。
雞爪上肉少骨頭多,這群嬌生慣養的東散養區虎子都不怎麼愛吃,景林卻感覺用來磨磨自己脆弱的牙正好,有的生物,就是喜歡吃這種嘎嘣脆的食物。
最重要的是……
“誰知盤中餐,粒粒皆辛苦。”
這是九年義務教育的重大成果。
就算變成了老虎,也不能輕易浪費食物!
“呀——毛毛你還故意給繆繆留著。”
有時候,故意戳破老虎心思的兩腳獸也一樣討厭。
景林抬起頭露出哀怨的小表情,難得主動對飼養員哈氣,喉嚨裡發出威脅的低吼,但鐵門後麵的飼養員卻模仿著哈了回去。
景林:“……。”
公虎毛毛,在飼養員麵前的威脅性,已經被景林折騰得掉到了不足百分之十。
飼養員比景林以為的,更了解現在的景林。
“這是保護費,我吃了就不算了。”景林為自己的行為欲蓋彌彰。
“吃不下了,下次可以直說。”景林在琢磨什麼陸繆心知肚明,他配合著給景林的真實意圖加上了第二層馬賽克。
兩虎心照不宣,景林又一次把陸繆咬下來的雞爪叼走了,陸繆三兩下解決完盆裡的牛肉以後,用頭把鐵盆拱到了飼養員麵前。
這個意思很明顯了,是讓飼養員不要再在這裡礙事。
怕飼養員理解不了,陸繆還貼心地用頭示意了方向。
被嫌棄的飼養員順利解救出,剛才還深陷虎爪的可憐鐵盆,然後關門時,他發現陸繆也跟著景林學會了——用兩隻前爪捧住白條雞。
陸繆低頭慢條斯理吃起手撕雞。
飼養員揉了揉眼睛,又揉了揉眼睛。
確定自己沒有眼花。
他驚叫出聲:“繆繆!你怎麼什麼都跟毛毛學會了啊!”
這可是東散養區,最有老虎吃相的一隻東北虎。
陸繆頭也不抬,隻是輕微動了動耳朵。
老虎的事情,你彆管。
第38章 第 38 章
飼養員的直播也已經斷了好幾日, 那兩個膽大到擅闖東散養區的兩腳獸惹出的風波還沒平息,虎園被推到了風口浪尖上。
各大營銷號推波助瀾,景林所在的虎園又被推到了大眾麵前。
所幸,那兩個一心想要流量的網紅當時不知怎麼想的, 開著的直播把監控死角沒錄到的翻牆過程全記錄了下來。也總是有那麼一倆個閒的沒事的熱心網友有錄屏的習慣……事發後, 互聯網的記憶使得他們百口莫辯。
他們雖有意把事故朝虎園這邊引導, 但流傳在網絡上的視頻和飼養員發布的監控都更有說服力。
虎園賠償了那兩個當事人檢查的費用,一切輿論都在朝虎園靠,當地相關部門也確實明辨是非,發了虎園的免責公告。
東北虎主動傷人的事件不多, 大家對這種猛獸傷人事件總是義憤填膺,自作自受的大家卻見怪不怪了。
但東北虎護人的事件……那就真的絕無僅有。
景林這一舉動又一次霸占了好幾天的熱搜,毛毛的粉絲在詞條裡上躥下跳安利可愛的老虎, 就連幾個官號也轉發了景林撲向糖糖阻擋了老虎進攻的視頻。
大家紛紛稱東北虎是有靈性的生物, 但更多的也是起到警醒的作用。
生命很珍貴, 猛獸再萌,它也是能一爪就把你拍扁的猛獸。
這波莫名送來的熱度本是好事,又給虎園做了正向的宣傳,但心疼虎子的飼養員卻不敢輕舉妄動了。
彆說糖糖了,連景林的傷也都沒好透。
虎子們遭受的無妄之災讓他完全沒有開直播的心情, 隻在粉絲群內發了幾條景林和糖糖恢複不錯的視頻。
“毛毛, 你真是命中帶旺, 又火了。”
一大早,太陽才剛掛上東邊, 飼養員就來騷擾屋內養傷的兩隻東北虎, 他看著還沒掉下熱搜的詞條,十分發愁。
不, 我覺得,我是命裡帶傷。
景林靠著牆側躺著,不耐煩甩了甩尾巴尖。
背上的傷早已不再流血了,還結了一層薄薄的痂。飼養員從前天開始就不用再進虎籠給景林上藥,他這次愈合的過程尤其順利,沒有出現以往結完痂又舔開的情況。
老虎會舔傷口主要是因為愈合時候,新生組織的生長會讓皮膚發癢。
剛開始結痂的時候真的很癢,景林被癢得在屋裡圍著陸繆繞圈,最後景林暈沒暈不知道,反正陸繆躺倒在中間閉上了眼。
這倆天適應以後,景林感覺自己背上的傷口不是不癢了,而是已經被癢麻木了。
“又不搭理我……我還想放你們出去玩。”屋內兩隻虎的反應全在飼養員意料之中,他幽幽歎氣,景林驀地抬起一個和惺忪睡眼極其相配的潦草虎頭。
可以出門了?
景林躺得太久,感覺骨頭都躺酥了,冬天的籠舍內陰冷異常,景林無比想念屋外的太陽。
要是屋內再加點濕氣,景林感覺自己能原地長出一身的蘑菇來。
讓他們出去活動活動,也有助於傷口的痊愈。
飼養員得意昂著頭,他笑著……或許該稱之為壞笑著,看景林十分勉強地站起身,一釀一蹌朝自己貼過來,用虎頭蹭著鐵門撒嬌。
貓主子給你台階就要下,飼養員滿意地摸到了景林側麵的長毛,然後按下了後牆鐵門的開關。
久違的亮光透過鐵門直射進屋內,景林猛吸一口清新的空氣,感覺自己身上的黴氣都被驅散了。
陸繆也悄悄睜開了眼,景林才有動作,他就醒了。
“繆哥!我們可以出去了!”景林激動地用頭拱著陸繆的脊背,撒歡的動作活潑得像一隻小狗。
現在的景林完全看不出是個傷員,看見景林飛躥的背影,飼養員連忙在後邊扯著嗓子喊:“毛毛——毛毛!彆扯到傷口!!!”
這個小黑屋內,關禁閉的老虎其實隻有景林一隻,陸繆也參與了打架,但像個沒事虎一樣,該吃吃該喝喝,晚上攏著景林該睡睡……
這家夥,是自己死活不樂意出門。
景林背上的傷其實已經不會輕易裂開了,冬天的低溫下,細菌滋生速度慢,傷口不容易發膿。
隻是飼養員還比較擔心,陸繆其實也比較擔心。在陸繆心裡,景林這是下巴還沒好全,就又添了新傷。
景林受傷就像胡爍長疤的臉一樣,易如反掌。
但屋內壓抑的氛圍並不能影響景林追求自由的心,他歡快跑出房門,準備好好在草地上奔跑,享受一下屋外溫暖的陽光。
但才出門口,他就看見了立在牆角不知道在做什麼的胡爍。
把自己立成一罐虎的胡爍看見景林出來,謹慎地朝景林身上嗅了嗅。
“毛毛你身上好大的味。”胡爍意指陸繆,景林聽來像在說他有味。
沒反應過來的景林一臉愁相:“是吧,我都要發黴了……”
然後陸繆也跟了出來,胡爍的神色立馬變了,他把準備解釋的話語硬生生咽進肚子裡,立起來貼著牆的雙腳立馬回到地麵,左顧右盼,看上去很緊張。
繆哥身上也一股味。
“爍爍,你剛才,不會是聽牆角吧。”嗅到了什麼不尋常氣息的景林壓低了聲音,緊挨著胡爍耳根問。
胡爍把虎頭搖出虛影,堅決不認。
“沒事,聽就聽唄,繆哥不介意。”景林的心情非常好,連帶著陸繆的份也算上了。
還是有點介意的陸繆:“……”
在胡爍這裡沒有耽誤太久功夫,景林隻和胡爍簡單寒暄了兩句,就撒開腿朝草地跑去,看似漫無目的轉了兩圈後,直直跑向一棵大樹,抱住了樹身伸了個懶腰。
陸繆這倆日一直時刻關注著景林的傷勢,也沒怎麼動,他先是準備朝景林跑去,結果才跑了兩步,就慢了下來,他僵在原地舔了舔自己的右爪,然後才繼續慢悠悠向著景林的方向走,如果仔細看陸繆的步伐,就會發現他的右腿有些不敢吃力。
等陸繆走到目的地時,景林已經躺平在草地上翻滾了。
“傷……”陸繆無奈道。
景林這才想起來自己右側後背上還有沒愈合好的傷口。
但滾都滾了……
就隻能死不承認了!
“我已經沒事了,真的。”景林翻滾的動作不大,飼養員敢放他出門也正好說明了他現在是該活動活動。
這倆天飼養員給他們倆時不時開小灶,除開前倆日景林沒什麼胃口,小灶都跑進了陸繆肚裡外,後麵一周時間,景林都能吃掉滿滿一盆牛肉。
現在的景林,肉眼可見蓬鬆了一圈,再關屋裡幾天,隻怕是連原始帶都要一起膨脹了。
“繆哥,我們倆這也算是過命的交情了。”景林趴在熟悉的樹坑底下感歎。
陸繆緊挨著景林靠著,低下頭蹭了蹭景林的腦袋,景林舒服得發出了嗯哼聲,順帶給自己翻了個麵。
“你……”
陸繆想說,把腹部露出來,是很危險的行為。
但景林毫無防備的眼神讓陸繆說不出話來,他自己也想做壞事,想把自己的虎爪放到景林腹部雪白的絨毛上。
哦不行,不能讓景林發現自己爪子傷勢未愈。
蠢蠢欲動的爪子又縮了回去。
“做虎還是不能太廢物。”景林把腦袋又朝陸繆那邊湊了湊,“繆哥的撲咬訓練真是太好了。”
“是你聰明,也有底子。”陸繆實話實說。
和景林的機靈勁比起來,陸繆認為自己能拿得出手的,隻剩下這一身本領了。
沒這一身腱子肉,隻怕現在還在被景林玩得團團轉。
就像胡爍一樣……
哦不對,這時候想無關虎員乾嘛。
“森林之王還是要凶一點,繆哥你就很凶,簡直是我心裡完美的老虎形象。”景林繼續朝陸繆這邊蹭。
或許是因為兩虎殘留的恩怨,往日景林很少這麼直白地誇讚陸繆,更多的時候,就連陸繆這直腦筋都能聽出景林拐彎抹角的陰陽怪氣來,這回景林真誇上,陸繆下意識開始反思自己哪裡又惹了他。
想了半晌,陸繆也隻能乾巴巴憋出幾個字:“對你不凶。”
感覺不到位,陸繆又補充:“至少現在不凶。”
味不對。
景林肯定。
這怎麼聽著有點委屈呢……
自從受傷以來,景林已經很久沒有見到陸繆麵上露出其他表情了,他把背對著陸繆的身體翻過來,結果沒注意壓到傷口,一下子疼得齜牙咧嘴跳起來。
這一跳本來不打緊,景林的傷愈合得很結實,不會輕易裂開。
但激動亂蹦之下,景林的後爪踩到了陸繆,因為關切而伸出來的前爪。
陸繆悶哼出聲,景林敏銳察覺到不對勁。
這家夥打架時候都不吱聲!
但陸繆已經及時把被景林踩到的前爪迅速揣了起來,隻留下一個看不出什麼問題的肘子。
“繆哥,你是不是有什麼瞞著我。”景林也不蹦了,他把腦袋放低到爪子上,腦袋跟著陸繆亂轉的眼神移動,強迫陸繆直視自己。
陸繆的腦袋實在沒有景林的眼睛靈活,沒一會就敗下陣來。
“彆裝了,我鼻子好得很,已經聞見味了。”景林趁勝追擊,繼續套話,其實他鼻子並不靈敏,隻是隱約猜到了陸繆隱瞞的真相。
然後景林就看見,陸繆從懷裡扒拉出一塊——腫脹了一倍的繆繆小麵包。
兩虎周圍的空氣,突然陷入了沉默。
第39章 第 39 章
故事的主角突然換位了。
現在換成景林滿臉陰鬱地盯著陸繆極不情願露出來的, 藏著掖著的爪子。
一左一右兩隻虎爪並在一起,右爪比左爪整整大了一倍又餘,一周前景林發現的紅色小洞已經被長毛掩住了。
“怎麼都腫成這樣了?”言外之意,讓陸繆老實交代瞞了多久。
“我也是剛發現……”
陸繆在屋內時候不怎麼動彈, 基本都充當了景林的靠枕和抱枕, 這受傷的右腿時有不適, 但也在忍受範圍內。
要不是今天和景林一塊被放出來,陸繆還真發現不了,自己的爪子已經膨脹了一倍。
“哦……那你藏得可真嫻熟。”陸繆說的是實話,但景林不信。
陸繆光明正大成了瘸腿, 胡爍呆滯地看著陸繆瘸掉的前腿,以及跟在他身後,麵色不善的景林。
兩虎周圍壓抑的氛圍連胡爍都敏銳地退避三舍, 胡爍本來還想找景林探一探, 自己沒聽到的牆角的虛實。
走回水泥地上, 景林徑直走向了早上待過的屋子。
兩虎的籠舍內有飼養員在打掃衛生,他們才出門不到半小時,陸繆就喜提翻車。
景林趴在陸繆旁邊,看了一眼陸繆的傷後,把虎頭扭到一邊, 再沒看向陸繆的方向, 落在陸繆眼裡, 景林一直看著外邊草地上的陽光。
等飼養員衝水的動靜停下以後,景林才對著隔離門露出一個虎頭來。
飼養員顯然沒有發現這顆鬼鬼祟祟的虎頭, 於是景林抬爪扒拉了一下鐵門。
景林發誓, 他隻是輕輕碰了一下,但是這門不知道為什麼發出了巨響。
這門指定是虎園的豆腐渣工程!
鐵門發出的呲剌聲果然成功吸引了飼養員的注意, 他丟下手裡的水管蹲了過來。
“才出去一小會又想進來啦?”飼養員把手隔著鐵門貼在了景林的虎爪上。
看陸繆!你快看!
景林把自己的爪子收了回來,虎頭不停朝陸繆的方向夠。
“繆繆怎麼了?”飼養員順著景林的腦袋望,但由於鐵門的阻隔,飼養員並不能看清情況。
景林沒一會也想到了這點,於是他對陸繆開口:“把你爪子伸到鐵門麵前來。”
陸繆照做。
這會景林肉眼可見的生氣,陸繆不敢不聽,但他也不太明白自己受傷,生氣的為什麼反而是景林。
腫脹過頭的虎爪讓飼養員發出了尖銳爆鳴聲。
房間內才衝洗完,環境還很潮濕,景林和陸繆身上都帶著傷,飼養員暫時也沒法把兩虎又挪回屋裡來。
沒一會功夫,咋咋呼呼的飼養員推來了一個熟悉的鐵籠子。
景林前幾日才進去過,在裡麵完成了下巴的矯正。
看見鐵籠,某些該被遺忘的記憶又不合時宜跑出來,但現下陸繆的爪子看起來比較重要。
“你不動是還想我進去陪你嗎?”籠子不大,僅僅剛好容納一隻成年雄性東北虎。
“你彆生氣,是我不好。”木木教學不知道第幾式,反正一切都先順著老婆來。
認錯態度良好,但這不是景林在乎的事情。
景林催促著還在猶豫的陸繆:“快進去,有什麼話鏟屎的看完傷再說。”
沒成想,看見陸繆不樂意進籠,飼養員又出去拽了一個和剛才差不多的籠子過來,這次還喊上了幾位同事。
“知道你們黏糊,毛毛陪你一塊去。”飼養員站在一旁拍了拍景林的虎頭,但和陸繆始終保持著距離。
景林率先走進其中一個鐵籠裡,輕車熟路趴下了,陸繆隨後也瘸著腿跳上了另一個鐵籠。
那位心心念念景林的獸醫終於又一次看見了景林,不過這次的傷員換成了難得一見的陸繆。
都進籠了,拉一個獸醫過來散養區是拉,把兩隻老虎拉到園內診所也是拉,那邊的醫療設備還更齊全一些。
“什麼意思,這倆怎麼一塊來了?”獸醫看起來很意外。
飼養員解釋:“小倆口,分不開了唄。”
“真好上了?”獸醫皺緊眉,他還想抱小毛毛呢。
“誰知道呢……一會沒看住,就這樣了。”說實話,兩隻公虎乾的好事,其實飼養員也很發愁。
陸繆和景林的關係,兩虎自己還沒理順,但看樣子已經提前鬨得虎園人儘皆知。
聽著兩腳獸的對話,陸繆偷偷看了一眼景林的神色,沒想到轉過去和景林的視線正好對上了,他連忙又移開了目光。
“現在知道,逼我為妻不好了?哼,來不及了。”景林麵色如常,語調平淡,他其實也比陸繆想的還要更了解陸繆一些。
但被景林一語道出心虛原因的陸繆低下了頭,更不敢說話了。
“算了,這兩個祖宗隻要不打架,我就不用加班了。”兩腳獸獸醫聽不懂景林和陸繆之間的交流,但看得懂陸繆正在單方麵挨景林訓。
他先走到了景林麵前,手裡拿著一塊他們最喜歡的牛肉勾引景林看過來。
既然已經把景林也一同拉了過來,獸醫就把景林後背上的傷也一起看了,飼養員和獸醫聊過景林的情況,但親眼看見的衝擊力還是不小,這愈合程度好得他都開始驚歎:“這是毛毛皮外傷好得最快的一次了吧?再養幾天結的痂自己就能掉了。”
景林難得沒接獸醫手上的牛肉,甚至對獸醫的看診有些不耐煩。
他現在一心揪在陸繆爪子上,生怕陸繆為自己出的頭,導致這隻東散養區的霸王從此變身瘸腿小子。
“毛毛這是催你看繆繆。”還是飼養員更了解他們一些,獸醫轉而把手裡的肉喂到了陸繆嘴邊。
可活動的籠門擠過來,把陸繆卡得很死,景林趴在旁邊的籠子裡幫飼養員解釋:“等會可能會有點疼,籠子的機關隻是讓你不要亂動。”
景林這邊的籠子和陸繆是同款,但這次把景林抓來主要起到一個陪伴鎮定的作用,飼養員這倆日才突然反應過來。
隻要把陸繆和景林放在同一個空間,就可以收獲一隻危險性減半的陸繆。
嘖……虎糧。
準備給陸繆查看爪子的獸醫也這麼想,在他眼裡,毛毛的目光從始至終都沒從陸繆身上移開。
陸繆很排斥兩腳獸的靠近,但迫於景林的眼神和籠子的機關,陸繆已經在儘量把忍不住伸出來的爪子收回了肉墊裡。
蓬鬆的繆繆小麵包一按就疼,陸繆的臉色變得很不好,但他沒有吱聲,隻是閉上了眼。
就好像閉上眼睛以後,景林也同樣看不見陸繆了一樣。
景林在一旁卻看得很清楚,陸繆的嘴角隨著獸醫手指落下一抽一抽,獸醫沒有說話,但景林猜測陸繆腫脹不堪的虎爪肯定是發炎化膿了。
一想到陸繆爪子的傷是為了保護自己才留下的,景林就自責不已。
就算答應了,我也隻是你名義上的老婆而已。
這個事情,陸繆心裡肯定也非常清楚,不然方才和景林的目光對上以後,才不會躲躲閃閃。
“哥,裡麵全是膿水,得擠出來。”
陸繆在虎園的地位果然很高,獸醫靠近時都用上了尊稱。
把虎爪上麵結的痂挑開以後,景林看見了從腫脹的虎爪裡,流出來的汩汩黃紅相見的膿水,獸醫帶著口罩和手套,擠壓的動作看上去十分嫻熟。
這個過程果然很疼,陸繆那邊的籠子不斷發出嘎吱聲,陸繆依舊咬著牙不肯吱聲,但麵上壓抑不住的痛苦表情看得景林十分揪心。
景林上輩子就是愛貓人士,更何況現在遭遇傷痛的是朝夕相處了好幾個月的陸繆。
他感覺自己的心又一次被揪了起來,明明傷的是陸繆的虎爪,但自己好像也隱隱感受到了疼痛。
景林突然理解了第一天被關進小黑屋時,陸繆麵上又擔憂又忍不住想責備的神色。
“繆哥,知道你疼,叫出來沒事的。”景林忍不住開口勸道。
“你彆看……”陸繆的聲音都在抖,“隻是小傷,不怎麼疼,我就是不習慣被兩腳獸觸碰……”
“唔……!”
都折騰到發炎化膿了,哪裡可能不疼。
陸繆鬆開咬緊的牙後,呻//吟聲就泄了出來。
爪子上的傷相比起景林後背上的傷口而言,處理得沒那麼及時,但好在陸繆的創口不大,隻是略微有點深,往後幾天觀察一下,按時上藥少走動也就好了。
“繆繆下次再亂來就把你的爪子剁掉!”處理完虎爪的傷,把兩隻老虎拉回散養區的路上,飼養員像嚇唬小孩一樣嚇唬陸繆。
陸繆看上去滿不在乎,連頭上的耳朵都不帶動一下,完全把飼養員都警告當做耳旁風。
陸繆現在隻覺得自己剛才被兩腳獸捏過來捏過去的爪子不乾淨了。
想舔。
從治療開始,目光就一直沒從陸繆身上沒離開過的景林及時發現了陸繆低頭的動作。
“上完藥不許舔!”景林和陸繆隔籠相望,開口厲聲製止了陸繆習慣性的清潔動作。
“要是爪子廢了,我就不要你了。”怕不夠,景林繼續幽幽道。
陸繆的動作果然慢了下來,他端著一臉不可置信的表情。
第40章 第 40 章
“你……”
陸繆猶豫再三, 不知如何開口。
兩虎又一起被關進了小黑屋裡,陸繆爪子傷勢算不得重,隻是皮外傷,沒有傷到骨頭, 隻是因為太過膨脹沒法著地。
“有話快說。”
彆耽誤我吃晚飯。
兩虎從園內為動物們專門設立的診所回來時, 也臨近飯點。雖同在園區內, 但一來一回,又加上診療時間,也耗了大半日功夫,景林回了散養區後也沒能見到心心念念陽光最後一麵, 非常乾脆地走進了籠舍。
經過這幾日的觀察,飼養員也不再強迫兩隻東北虎獨自隔離養傷,把毛毛和陸繆放一塊, 對他們兩, 誰都好, 對飼養員,也很好。
誰不想看見自己凶猛的毛孩子乖巧打滾呢……
飼養員真挺眼饞陸繆乖巧的樣子。
在景林麵前的陸繆,愈發像隻小貓,飼養員一年到頭都沒見過幾回陸繆主動翻出肚皮。
更彆說讓彆的虎頭趴在肚皮上了。
但聯想到陸繆上三代的表現,飼養員又突然理解了陸繆的行為。
陸繆的爺爺就是因為奶奶嬌嬌才放棄了重回野外的機會, 而陸繆的父親也同樣半斤八兩。
都沒放一塊養, 可是這個戀愛腦, 代代相傳,生生不息。
哦……或許到陸繆這裡就該熄了, 這位喜歡上了毛毛, 戀到兄弟身上去了。
新的病號餐很快被端了過來,為了避免再進屋收盆, 飼養員把堆成盆裡小山的肉倒在了地麵上。
今天倒了兩堆,然後收回了難啃的白條雞。
牙齒是東北虎捕獵的利器,他們都很愛惜自己的牙齒,找尋食物時也更偏好軟爛好食的肉類和內臟。
雞骨頭不算什麼特彆難嚼的骨頭,但對病號而言,飼養員有私心更偏寵一些,給他們都端來平日更為喜歡的牛肉塊。
切好了,直接吃,都不用多嚼。
陸繆也因為腫成小麵包的虎爪獲得了和景林同樣的待遇,陸繆不挑食,但確實更喜歡牛肉的味道。
“你就沒主動要過我。”陸繆還對景林回來路上的那兩句話耿耿於懷,爪子上的傷或許讓這隻雷厲風行的大老虎也變嬌氣了。
“繆哥,你這話……很容易讓虎誤會啊。”景林的耳朵動了動,他早早就聽見了一牆之隔的那點動靜。
“什麼誤會?”陸繆不解,他和景林之間的誤會已經很多了,應該不怕再多一個。
隻見景林神秘地指了指左邊的牆壁,悄聲道:“隔牆有耳,有虎偷聽。”
正在偷聽的胡爍:“……”
同樣是感覺自己偷聽到什麼勁爆消息的胡爍立馬撤離,走到屋子中心的肉山前,推了推已經開始吃肉的胡孬。
“臭弟弟,我剛剛偷聽到一個大秘密。”
“嗯,會挨揍的秘密。”胡孬一針見血指出問題關鍵。
胡爍炸毛:“我又不到處嚷嚷!”
“東散養區的謠言,基本是你撒播的。”胡孬堅定補刀。
“這次不是謠言,就繆哥和毛毛那事。”胡爍在胡孬旁邊打了個滾,等胡孬嚼完嘴裡剛塞的豬肉。
“剛剛我聽見繆哥對毛毛說,毛毛從不主動,都是繆哥主動的!”
胡孬不搭話,卻絲毫不影響胡爍自問自答,但聽完胡爍這句話後,胡孬嘴裡的肉掉在了地上。
“繆哥不止在下麵……甚至還要在這種事情上求毛毛,等下次見到毛毛我得好好說一說他。”
聽得膽戰心驚的胡孬用爪子勾起一塊牛肉,直接抬爪喂到了胡爍嘴邊。
“閉嘴吧哥,我可不想陪你挨揍。”
另一邊的景林大抵能猜到胡爍又聽去了什麼東西,甚至連後麵繼續斷章取義,繼續攪和出新的謠言這環都想到了。
放在前一個月,景林還會去和胡爍爭論一下,但現在的景林整日隻能看見陸繆,加上最近心境的微妙變化,他覺得陸繆真好。
這種好和屁股沒有關係,他目前還是不想把自己的屁股牽扯進來。
“景林,你是不是很討厭我?”陸繆對食物興致缺缺,景林都吃飽了,陸繆還沒有繼續進食的意思。
“沒有。”景林回得很快,沒有絲毫的猶豫不決。
陸繆還是沒動,景林隻好又接著說:“陸繆你非要我說出來,才會知道我擔心你嗎?”
“你……被我強迫,對不起,是我的錯。”景林的話並沒有起到安慰的作用,陸繆敏感多疑,現在他把這份謹慎用在了懷疑自己上。
一點風吹草動都會讓陸繆回想起自己曾經做過的“壞事”。
果然不能在生物最脆弱的時候說一些有的沒的,景林完全摸不透陸繆的腦袋裡在裝什麼了。
景林把爪子摸上了陸繆的頭,嘟囔。
“老虎也會發燒嗎?孩子都開始說胡話了。”
陸繆晃晃腦袋,把景林的爪子甩了下去。
陸繆:“是認真的。”
景林深深呼出一口氣,心道不能為難病號,想了好一會,他才斷斷續續開始勸。
“我也是一隻成年雄性東北虎,我不樂意,是可以反抗的。”
“這是繆哥你教我的,你忘記了嗎?”
“所以現在發生的一切,全是我自願的,包括成為你的老婆。”
陸繆磕磕絆絆:“這算是告白嗎?”
景林眨眨眼:“不算。”
陸繆:“哦。”
地上堆著的小山終於被逐漸消滅,景林滿意地看著陸繆逐漸鼓起來的肚子,然後心安理得地靠了上去。
第二天,一縷陽光準時照進景林的籠舍,準備好迎接新一輪小黑屋的景林看見飼養員打開自己的籠門,他露出了意外的表情。
“可以出去曬曬太陽,隻要毛毛你看著點繆繆,彆讓他多走動。”
景林睜大的雙眼全被飼養員看在眼裡,他樂嗬嗬打開了隔離門,然後成功收獲了景林的貼貼。
目睹兩隻老虎的糾葛,他現在很放心把陸繆交給景林去照顧,能把死對頭獠牙馴服的老虎,肯定不是一般的老虎。
飼養員甚至開始期待,陸繆今後會出現什麼新的變化——最好是能變成隨地大小摸的那種。
睡醒的陸繆察覺到飼養員突然變得詭異的目光,不耐煩地朝飼養員低吼,飼養員一下子變得非常受傷,捂住心口十分做作。
“繆繆……你傷害到我了。”
陸繆完全不搭理兩腳獸突發的神經質,他一改昨日的萎靡不振,現在神采奕奕,精神很好。
想了一夜,陸繆也想通了一些東西。
景林對自己的態度轉變得非常明顯,陸繆感覺自己隻需要一點東風,就能把老婆真的收入麾下。
昨天的低迷是他情感的流露,但也是試探。
陸繆也需要確定一下景林的心思,這隻老虎實在狡猾,讓虎捉摸不透。
但這倆日同吃同住下,陸繆也終於發現了拿捏景林的好辦法,他現在要做的就是反將一軍。
老虎是愛自由的生物,他們都不願在狹小的房間待太久。
陸繆一瘸一拐跟在景林身後走著,景林在前頭也走得很慢。
這次兩隻老虎的目的地不再是遠處那個樹坑,景林為了照顧陸繆,隻走了一小截路,溫暖的陽光能曬到身上,他就坐下了。
“彆捂著,也彆用力。”景林湊上前盯著陸繆受傷的前爪,把自己脆弱的地方暴露在彆虎視線下,陸繆還不太習慣。
陸繆:“好,我注意。”
景林說什麼,陸繆就聽什麼。
冬天真的是養傷的好時候,天時地利人和,景林後背結的痂終於掉完了,隻留下一片沉澱的紅。
才十二月初,景林的長毛已經全部長了出來,整隻虎尤其顯得毛茸茸,趴在陸繆身邊,毛發的蓬鬆使得他看起來和陸繆差不多壯實了。
陸繆的前爪又上了幾次藥,傷口恢複很好,中間雖然又因為習慣性使力腫了一次,但後麵的日子裡,景林把陸繆盯得很嚴實。
現在在飼養員和景林的鼓勵下,陸繆的前爪已經可以微微用力走上兩步。
他其實可以走更長時間,但每次走上兩步後,鏟屎的和景林的尖叫聲總是嚇得他尾巴上的毛都炸開了。
一切看起來都在朝好的方向發展,然而生活總是要有意外才會更加精彩。
景林還沒來得及從傷口即將恢複的喜悅中走出來,就發現自己禿了。
傷口破壞了毛囊,短時間內景林還長不出新的毛發。
被糖糖抓傷的部分,連毛發也一起被扯了下去,現在那一片紅斑,有小部分藏在景林的長毛底下,正麵看太出來,但隻要走到側麵去瞅,禿得十分明顯。
“不醜,真的。”陸繆蹭蹭景林的腦袋試圖安慰。
“我可以接受自己不好看,但不可以禿。”景林眼裡無光,把自己禿掉的一麵死死藏在身下。
“那……我陪你一起禿?”
景林猛地起身,他想到陸繆被薅空一片毛發的樣子,堅決搖頭。
景林:“不行,你更不能禿。”
“為什麼?”景林認真得陸繆想笑。
“你這麼好看,是虎園的門麵,禿了影響不好。”景林振振有詞,“被人看見虎園的老虎又禿又瘸,也不好。”
理由正當,予以通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