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娜下命令,牤子不敢多問,隻好把羊皮棉襖脫下,躺在木床上。
“娘……”孟娜喚了一聲隨即對牤子道,“棉褲退下一點,把衣服摟起來。”
這是要乾嘛?牤子緊張得一下子坐了起來。
孟婆這時候走進屋來,孟娜道:“舌淡苔厚,邊有鋸齒,脈滑沉實,肝氣鬱結,食滯胃脘。”
孟婆看了一眼牤子,命令道:“躺下,讓你乾啥就乾啥,娜娜又沒讓你把褲子全脫了,她都不害羞,你一個大男人緊張啥?真是病得不輕!”
又一個病得不輕,牤子因為緊張,不知這是孟婆挖苦他的話,孟娜說的病症他不懂,以為自己真的生病了,而且似乎是病入膏肓,突然嚇出了一身冷汗。
“病得嚴重嗎?”牤子問了一句。
“沒工夫答對你,”孟婆道,“娜娜,你動手,我去準備火罐。”
孟娜不是很情願地看了一眼母親,臉上飄過一絲紅暈,眼睛逼視著牤子,不容置疑,牤子隻好乖乖地躺下。
孟娜開始搓起了小手,命令牤子將上衣摟起來,棉褲退下一些,見他自己退得不到位,孟娜為他又退下一些。
接下來,柔滑的小手開始在牤子兩肋胸前和胃部腹部遊走,或急或緩,或輕或重,或深或淺……
牤子閉著眼睛,秉著呼吸,額頭滲出了汗珠,不爭氣的一樣東西偏偏在這時候不守規矩。
快點結束吧,受不了了……牤子在心裡默默祈禱。
可是,孟娜按摩的手沒有停下來的意思,直到牤子放出一陣陣連環響屁,她的手才在牤子的肚子上狠狠拍了一下,“好了,熏死我了。”
牤子極其難為情,真是丟死人了。
他剛要坐起身,睜眼一看,不知孟婆啥時候又進屋來。
“把上衣全脫下來,翻身,趴著。”
牤子睜眼一看,孟婆手裡提著一個盒子,裡麵全是拔火罐,與母親用的罐頭瓶、雪花膏瓶完全不一樣。
這個牤子懂,乖乖地脫去上衣,趴下,等待孟婆為他拔火罐。
“看見沒有,我沒有浪費你的酒,比你喝了有用。”
孟婆說著,一根筷子纏著棉球,蘸著燒酒用火點著,放入火罐,迅速扣在牤子的背上和腰間,一個兩個……一共九個。
火罐拔上,孟婆出去了,孟娜拿來牤子的羊皮棉襖蓋在了他的背上。
此時,牤子又要排氣,強憋著,被孟娜看出:“要排氣不能憋著。”
“那你離遠點,免得熏你。”
不說話還好,牤子還沒等話說完,已經控製不住,又一陣連環炮,終於把孟娜捂著鼻子崩跑了。
大約過了一刻鐘,孟婆回來為牤子取下火罐,牤子穿上了衣服。
“謝謝婆婆,真不好意思。”
這時,牤子感覺身體異常輕鬆和舒服,隻是屋子裡還殘留著臭氣熏天的味道,不知何時才能散去。
孟娜走進來,為牤子端來一杯大麥茶,裡麵還有山楂和枸杞。
“感覺舒服了吧?”
牤子漲紅著臉道:“舒服,不是一般的舒服,謝謝你和婆婆。”
孟娜笑道:“我看你緊張得汗也出透了,意外收獲。”
“娜娜,我到底是啥病?”
“沒啥大病,不及時調理就會得大病。”
“那你和婆婆說病得不輕是怎麼回事?”
“那是說你心裡有病,遐想病,不好意思病,心理障礙病。”
牤子終於聽懂了。
孟娜道:“你肝氣鬱結,食滯胃脘,脾胃不調,睡眠不好,平時要勞逸結合,多注意休息,濕邪太重,營養不良,要注意飲食,不能不吃油水。”
“跟他說也是白說,你還不知道他為啥叫牤子?不到黃河心不死,不撞南牆不回頭。”孟婆道,“這種人,心裡長滿了草,你讓他靜下心來學醫,他能跟你學嗎?”
孟娜用十分期冀的眼神看著牤子,牤子茫然不知該如何接話。
見牤子沒有話說,孟娜眼裡含著淚低下了頭。
孟婆道:“我問過他,他到現在也沒有給我話,也無需再問了,你就死了這份心吧。”
這些本來應該背著牤子的話,孟婆卻當著牤子的麵講了出來,牤子意識到了什麼,卻無言以對。
孟娜默默走出屋去,孟婆毫不客氣道:“你爹在這兒不用你來照顧,你沒事少往這兒跑。”
牤子道:“我弟弟估計一時半會兒回不來,不能讓婆婆和娜娜受累,我時常來幾趟,可以幫忙打打水,收拾收拾院子,缺什麼藥我也可以及時陪著娜娜去買。”
“你可彆陪娜娜去買了,去一趟縣城,又是騎馬又是一起吃飯看電影,娜娜回來興奮得一夜沒睡,心被你偷去了,”孟婆道,“當斷不斷必留後患,除非你答應跟我和娜娜學中醫,不然你以後還是離她遠點兒。”
孟婆的話,徹底點醒了牤子,捫心自問,他根本不可能一心樸實地跟著孟婆和孟娜學中醫,這輩子以治病救人為己業,不是不好,而是他實在無法專下心來做這一件事。
牤子心裡裝的幸福屯乃至幸福大隊的老百姓,還有周圍凡是他所認識的人,大夥的喜怒哀樂就是他的喜怒哀樂,大夥的安危冷暖就是他的安危冷暖。
牤子心中忘不掉小梅,但無法和小梅在一起,他想過孟娜,想過與孟娜的門當戶對,但是實在無法誌同道合。
牤子無需問,孟娜是中醫世家的衣缽傳人,不可能丟掉祖業,很明顯要與孟娜成為一家人,前提是必須入贅孟家,夫妻同道繼承家傳,否則一切皆無從談起。
孟婆所說和所做的,無非是想把孟娜對牤子的感情隱患消滅在萌芽之中。
無可厚非,牤子已心知肚明。
“婆婆,我懂了,”牤子道,“對不起,中醫是好,需要發揚光大,婆婆和娜娜醫術高超精湛,可是我不是學中醫的料,我弟弟小百家悟性高,您和娜娜還是好好培養他吧,我隻能說很遺憾,沒這個福分和緣分。”
“人各有誌,不能強求,”孟婆道,“你人很正,樸實善良,又很聰明能乾,本以為你不會顧忌娜娜的家庭出身,對你抱有一絲幻想,娜娜對你很有好感,我確實有心招你入贅當女婿,既然你沒這個心思,絕不勉強,你放心,你爹的病我和娜娜會負責到底,以後這事就不提了,你也不要有什麼顧慮,來看你爹可以,讓娜娜給你調理也可以,說開了,明了了,她也就不惦記這回事了。”
“對不起,婆婆,讓你和娜娜失望了。”
“我不願意聽人說磨嘰話,今天我跟你說的話比我一年的話都多,”孟婆道,“你該乾啥乾啥去。”孟婆道,“小百家有什麼信兒你來告訴我,身體不舒服你來找娜娜幫你調理,沒事兒你不用特意來,你父親不用你來照顧。”
話說到這份上,牤子領會孟婆的意思,沒再久留,出門見孟娜還在幫父親鍛煉腿腳,他向她打了聲招呼。
孟娜泛紅的眼睛看了他一眼,沒有說話。
牤子騎馬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