腰更酸了,小?腹傳來墜痛,她往椅背上一靠,欲哭無淚,拉著愛新覺羅氏的手道:“額涅啊,您說當時在寧壽宮,您怎麼就直接答應了呢。”
愛新覺羅氏歎口氣,“也怪我……你阿瑪心疼我,從嫁進來就沒叫我吃過什麼苦頭,家?裡也沒什麼女眷,我就沒什麼管家?的經驗,當時光念著你進宮當太子妃,往後是要奔大前?程,受萬人景仰的,偏偏忘了這一遭……既然?都到這兒了,你也彆?氣餒,好好兒地應付過去就是。”
“您說的倒輕鬆,那惠妃娘娘我聽說過,當年?就因為伺候大阿哥的乳母不?及太子爺的多,直跑到乾清宮去下跪乞求,當真是個狠角色,”石小?月評價,“再說還有那個大福晉,也不?是個好對付的。”
石小?詩扶住額頭,這後宮裡人人都是人精,哪有什麼好不?好對付。但是煩躁歸煩躁,康老爹下了口諭,她哪兒能抗旨不?遵啊,明兒先上延禧宮去看看勢頭,兵來將?擋水來土掩,還能有什麼好辦法,再不?濟隻能使出?她的傳統藝能——裝病了,總歸有演技打底,這宮裡她要說裝病第二,沒人敢稱第一。
既然?有正事當前?,愛新覺羅氏和石小?月也不?敢留在毓慶宮打擾太子妃,沒什麼家?常好絮叨,反正以後要見麵再遞牌子便是。
道過彆?,石小?詩將?她們二人送到前?星門外,遞上了昨夜準備好的賞賜,再吩咐春煙跟著送到神武門上,這才?捂著肚子躺回床上養神。直到晚上胤礽回來,她聽著動靜都嫌煩,叫小?太監請太子爺在隔壁屋子歇下了,自己在床上烙餅似的翻來覆去。
誰料到皇太子今兒又得了萬歲爺的褒獎,根本不?生?氣她嫌棄他。半夜裡極好心地從膳房裡提溜個小?食盒,披著薄薄的明衣敲她寢宮的門,低低喚她:“石小?詩,你是不?是睡不?著?”
等了片刻,聽見裡頭有人拖拉著鞋子點起宮燈,門縫一開,鑽出?個蓬頭垢麵的蒼白臉蛋,耷拉著睡眼道:“您怎麼知道我睡不?著?”
胤礽閃身擠進來,臉上還是淡淡的,彎唇的樣子有點欠揍,“因為我上個月也疼得睡不?著。”
“我可?沒您那麼嬌弱,這會早不?是肚子疼了,”石小?詩接過小?食盒,為自己辯解,“汗阿瑪把六宮主事權交給惠妃母了,還讓我協理?,您知道麼?”
“知道,”胤礽一回毓慶宮就想跟她談一談此事,奈何她那會多看他一眼都不?樂意,“我琢磨了一晚上,明兒延禧宮,你得去,而且無論惠妃和大福晉給你使什麼絆子,你都得想法子忍著。”
“啊?”石小?詩不?明白,捏著紅棗八寶團子問,“我堂堂皇太子妃,她們能給我使什麼絆子?我還得忍著?”
胤礽咬了下唇,想把雅頭死前?那番驚心動魄之語告訴她,隻可?惜沒個證據,反倒讓她徒增擔憂。
他想了想,張口:“我怕她們在言語上揶揄你,想儘辦法給你挖坑,或是給你上眼藥……你又不?肯吃虧,若是鬨起來,惠妃母到底有汗阿瑪親口給的宮權,萬一我一時半會沒法從前?朝過來,少不?得委屈著你……”
石小?詩笑了,咬了口軟糯的團子,“這算什麼,您也太小?瞧我了,斷不?會出?什麼事的,放心吧。”
胤礽深深看她一眼,再怎麼說她也是太子妃,惠妃應當不?敢明目張膽地坑害她。但除此之外,他還有些話想說,弄得心裡七上八下的,也不?知道該怎麼說出?口。
今晚借口送夜宵和提醒來多看她一眼,還得裝出?一副正人君子的做派,“有你這句就行,萬一真出?了差錯,我……我定會幫你討回來的。”
“哦——”石小?詩打了個嗬欠,意味深長地拍了拍二大爺肩頭,送他出?門,“謝謝您,您是個好人,早點睡吧。”
胤礽隻感到溫軟纖細的手臂攬過來,渾身不?由一震,稀裡糊塗地就被她請到門外了,菱花門毫不?客氣地闔上,氣得堂堂太子爺捏著拳頭衝門縫低吼——
“石小?詩,倘若還有下回五星連珠……你等著吧,我也要把你趕出?寢宮!”
第46章 宮權
雖然小夫妻分了兩間房睡覺, 但是五更的更鼓一敲,石小詩也不?得不?從床上爬起?來,往後她和二?大?爺一樣, 每天都要早早出門, 一個去乾清宮上早朝,一個去給當後宮二?把手。
一邊在梳妝鏡前坐下, 由春煙和秋筠為她梳妝, 一邊閉目補覺——這熟悉的場景叫她想起?穿越前曾待過一個劇組, 導演總喜歡在大?早上將所有人員叫在一處開會,正事兒說不?了兩句,一個小時裡有四十五分鐘都在強調劇組紀律, 簡直將影視圈階級觀念發揚到極致,難怪這劇拍得稀爛, 開播後糊成她拍戲生涯的滑鐵盧。
隨便吃了兩勺紅糖拌醪糟豆花, 登上花盆底子,外?頭轎輦已?在院子裡等候了,她仍是餘痛未消,自然也沒有一路走到延禧宮的氣?力, 抬轎子的小太監嗬腰朝她一笑:“太子爺已?上乾清宮去啦,今兒萬歲爺禦門聽政, 一早就叫太子爺隨堂,爺臨走前說主子您今兒不?方便, 轎子留給您使。”
“太子爺走去的?”石小詩問。
“正是, 不?過主子不?必擔心,張三和古慶都伺候著呢。”
石小詩點點頭, 轉了轉耳上三粒東珠墜子,揣著七上八下的心登上轎輦。
七月初了, 大?暑已?過,快到立秋時節,天兒亮得晚了, 一點蟹殼青從琉璃頂上升起?來,將烏沉了一夜的宮室照亮,連人心也被迫曬出來,照得明晃晃。
先前她也早起?過,不?過那會夾道上空溜溜的,今日卻全然不?同,越往後宮走,越聽得每個院子裡都在忙碌。這是惠妃登上主事之位的頭一日,闔宮上下再不?情願聽她差遣的,這一天也得把麵子做足。
牆根下處處可見一臉驚慌失措的小太監,抱著托盤一路快跑的小宮女,還?有站在門口伸長了脖頸喚“主子快來,太子妃已?動?身了”的精奇嬤嬤,這樣大?的陣仗,真?叫石小詩心頭擔子重了起?來。當太子爺也是二?把手,但這回完全不?同了,至少康熙對胤礽有真?心,惠妃嘛,能正常跟她說話?,就算燒了高?香了。
雖然胤礽昨晚沒說,但石小詩也漸漸想明白了,康老爹此時讓惠妃掌管宮權,多少也是存在年底就要出征準噶爾,給胤褆嘗點甜頭,叫他專心備戰的意思。
可這麼一來,朝中大?阿哥一派的黨羽必然覺得很是得臉,明珠少不?得暗搓搓開始向東宮一係發出新一輪進攻,二?大?爺今兒在朝上怕是不?好過呐。
延禧宮內外?倒是裝點一新了,還?沒到正門,石小詩就叫小太監放自己下來,抬腿走進明間,已?經來了三兩個低等宮嬪,聚在一處說閒話?。大?概沒想到太子妃會來得這麼早,有個眼尖的拍了拍另外?兩個手臂,三人立時便斂了聲響,朝她蹲個安,然後站在角落低頭不?語。
這一明間先前隻是惠妃日常起?居之用,連夜在屏風下擺了描金鳳圖案的寶座,下頭布了兩排圈椅,均鋪了嶄新的秋香色褥子。最上頭的椅子約是給皇太後留的,太後不?出門,自然也無人敢坐,石小詩估摸了一下,她和惠妃應坐在左右下首的頭一把椅子上,隻是惠妃不?來,她也隻能訥訥地站著,負手去打量屋內一應陳設。
其實延禧宮再怎麼布置,也不?過是個宮妃的院子,比不?得毓慶宮作為東宮的富麗堂皇,桌椅是半舊的黃梨花木,帳子上也是素的。她正凝神觀賞紫檀木高?案上的一隻掐絲琺琅山水樓閣圖銅鏡,背後卻被人輕輕一拍。
扭頭一看,是佟佳氏,笑盈盈地望著她。
上回交泰殿宴席上兩人說話?投緣,石小詩此刻很高?興終於有人能陪她度過這個尷尬時刻,“你怎麼也來得這麼早?”
“就想遇著你,說兩句話?呢。”佟佳氏說,“今兒結束後,你上我那承乾宮去坐坐吧,乞巧節快到了,我新得了個匏製凸花紋盒,準備那日裝七色巧果?,你要不?要來看看?”
東西?隻是引子,八成是佟佳氏無聊了,想叫她去陪著說話?。石小詩說好,“聽說你那兒的小廚房做了一手好菠蘿奶凍,我還?沒嘗過呢。”
佟佳氏說巧了不?是,“我大?概猜到今兒必請得動?你,昨兒就叫膳房把菠蘿備下了,福建運來的呢,一點都不?酸,很鮮甜。”
“佟娘娘倒是好胃口,”榮妃湊過來,語氣?平平地說,“到底是年輕,剛出小月子就敢吃涼的。”
石小詩很敏銳,在娛樂圈混的這幾年少不?得碰見冤家同行,女明星裡誰樂意和你接觸,誰見到你心裡就不?爽快,那氣?場八百米外?她就聞得到。榮妃很顯然是後者,雖然她記不?起?來東宮何時與?她鐘粹宮結過梁子,但是那語氣?動?作裡的嫌惡是壓抑不?住的,隻是平白無故連累佟佳氏挨了句揶揄。
不?過佟佳氏是大?家閨秀,親姐姐又?是先皇後,自然不?拿這位徐娘半老的榮妃放在眼裡,連個虛情假意的笑都懶得擠出來,淡聲道了句:“謝榮娘娘關心。”然後就拉著石小詩的袖子往另一邊轉過去了。
宜妃和德妃倒是一塊兒進來的,兩個人不?知何時攀上的關係,拉著手,好得如親姐妹般,正對上榮妃唇角下拉的臉。
宜妃有她的處事道理,常年一副大?大?咧咧的寵妃作派,豈能放過榮妃臉上這一閃而過的蛛絲馬跡,當下便捏著德妃的手,笑道:“哎呦呦,這一大?早的,是誰給我們榮妃娘娘臉色看呐?”
德妃呢是先頭操心過給胤禛選福晉,這程子因大?選又?在跟前了,宜妃每天往永和宮跑,跟她商量五阿哥納福晉的人選,兩人一來二?去的,少不?得又?找到了點昔日同在後宮努力升職的感覺。
隻不?過宜妃再怎麼鬨騰,她也不?願意跟著湊這份熱鬨,隻搖搖頭說:“榮妃從不?生氣?的,莫不?是看花眼了。”然後鬆開宜妃的手,偏過身子和幾個嬪閒談繡活去了。
榮妃不?理睬宜妃,宜妃自然也不?理睬榮妃。她們兩個找著位子自顧自地坐下來了,眼皮子都朝著相反的方向,德妃垂著眼也入了座,石小詩朝佟佳氏一笑,向自己座位走過去,此時外?頭朗朗的通報傳過來——“惠妃娘娘到!”
正主兒姍姍來遲,一手搭著丫鬟,一手還?扶了扶鬢角的簪花,很有正宮排場地朝烏壓壓跪倒在地的低等宮嬪們揮了揮手,大?搖大?擺地站在最前頭。
在後宮裡,活的就是個麵子,爭的就是這一口氣?。這是她在後宮幾十年來最得臉的一天,雖然那寶座不?是她的,但是能讓這群人乖乖早起?到延禧宮來聽她吩咐,摸著心兒來說,這樣的舒心快樂也就大?阿哥出生那天可以比擬了。
享受完了來之不?易的排場,惠妃才端足了架子,慢悠悠開口:“萬歲爺令我任後宮主事,我原是不?樂意的,畢竟上有皇太後,還?有剛進宮的太子妃,這兩位才是正經主子,隻是種種緣由,擔不?得執掌宮權的重任,萬歲爺前兒上我這說了好半天,念及溫僖貴妃薨了大?半年,這後宮就有大?半年無人打理,少不?得滋生事端,我到底比諸位妹妹和太子妃、阿哥福晉們年長些,就腆臉將此事答應了下來,萬望各位海涵。”
石小詩在心中連連點頭,嗯,好一番“發生這樣的事我也不?想的隻是被選中不?得不?答應下來”的白蓮花說詞,惠妃要是托生在現代?,必定能在各行各業大?殺四方成為笑裡藏刀的女領導。
大?福晉伊爾根覺羅氏很給麵子的帶頭撫掌,眾人也隻好不?情不?願地跟著點頭稱讚:“惠妃娘娘謬讚了”、“娘娘這樣蕙質蘭心的人,必能當此大?任”雲雲。
惠妃目光掃視全場,很滿意地點頭:“今兒其實也沒什麼要說的,一來是請各位認個地方,往後有事便上延禧宮來,我自會替各位拿個主意,二?來便是天氣?轉涼了,內務府會送一批衣服料子到各宮,大?家根據自己喜好製作冬衣……”
“惠妃啊,你這話?怕是說得不?對,”宜妃立刻嗆聲,“延禧宮怕是消息傳得慢,我可聽說了,如今宮裡算不?得闊氣?,處處都要用錢,前兒慶功宴上萬歲爺便同意了太子的建議,將倉庫裡的舊存和廢料利用起?來,後宮也要依例節儉度日,您倒好,上來就這麼大?的排場,給各宮送料子裁冬衣,怕是與?萬歲爺的意思背道而馳吧?”
這事兒惠妃怎麼會不?知道呢,但是她如今剛摸到權力,滿腦子想著讓手底下的人心服口服,下馬威要給,甜頭也要讓六宮上下嘗到,這樣這主事的位子交出去後,旁人才會說她一聲好。
給各宮送衣料其實遵循舊例,無可指摘,偏偏宜妃不?知哪來的邪火,偏要當著這麼多人的麵叫她下不?來台。
“既然宜妃娘娘這麼說了,那就按去年的份例,減半吧。”惠妃涼涼地回答。
宜妃撇一撇嘴,她有她的心思,是要讓其他人都知道,彆看惠妃如今坐頭一把椅子,往後日子還?長,萬歲爺心向著誰,還?說不?定呢。惠妃很給她麵子地下了台階,她也不?再追著不?放,斜斜地往椅子上一歪,捧著茶杯一抿,“好茶啊,隻是不?如我翊坤宮的老君眉香甜,明兒我帶點給惠妃嘗嘗。”
惠妃不?理她,又?絮絮叨叨地布置了乞巧節、太後千秋節各宮要提前準備的事項。
石小詩不?欲在這當兒出頭,但凡惠妃象征性地問她意見,她也隻是象征性地笑著回答一句:“全由惠妃母作主。”東宮如此配合,連下首的大?福晉都暗暗納罕了。
於是這一早上終於還?算順利地結束,從延禧宮出來,石小詩與?佟佳氏並肩往承乾宮走。到了一處無人的夾道上,良嬪卻冷不?丁從後麵跟上來,朝她們二?人兜頭就是一拜——
“太子妃主子,佟娘娘,請你們幫一幫八阿哥吧。”
第47章 良嬪
“你這是做什麼?, 快起來?。”佟佳氏嚇了一大跳,她如今還是沒名?號的妃子,細論起來?, 和良嬪的位分也不相上下, 生生收了這麼?一個大禮,沒得叫人膽戰心?驚。
良嬪愕著眼站起身, 是個美人, 這種美與十?三阿哥之母章佳氏的清靈溫柔又不一樣, 她那纖細嫋娜的身板兒,裹起夏袍來?隻有薄薄一層,整個人貼著朱紅宮牆根兒下立住, 真有些我見猶憐的楚楚風姿。
“你是……八阿哥的額涅?”石小詩又開始在?腦海中回憶昔日演過的那部?清宮劇了。
嗯,八大爺胤禩同誌是四大爺胤禛同誌奪嫡工作後?期的主要競爭對手, 如果沒記錯, 他額涅好像出?身不高,也算不上寵妃,不是個狠角色,隻不過劇本到底是劇本, 中間多少有虛構成分,看著眼前這位美麗纖細的良嬪女士, 不知道劇本人設的可信程度有幾分。
“回太子妃主子的話?,八阿哥的確係我所生, ”良嬪回答得很有規矩, 但聲調裡帶著哭腔,“這回我確實?是沒辦法了, 請求兩位娘娘可憐可憐我。”
佟佳氏四下一看,見幾個答應常在?攜手往這處走來?, 忙一手拉了一個,將石小詩和良嬪拉進附近的萬春亭裡,“此?處不是說話?的地方,等她們走了,咱們再去承乾宮裡細細說來?。”
趁著這當兒功夫,石小詩用眼角餘光細細打量良嬪,其實?良嬪比她們兩個都要年長,但歲月卻沒在?她麵容上留下絲毫痕跡,神情是怔怔的,一雙大眼睛芝麻丸似的墨黑,隻是那芝麻丸像是在?罐中放太久了,蒙上一層空洞的灰塵,全?然沒有一絲後?宮主位應有的靈動。
她不知道良嬪和佟佳氏是何時攀上的關係,往承乾宮去的路上,佟佳氏朝她解釋道:“我也不怕良娘娘念叨,太子妃如今協理宮務,往後?遲早是要知道的,她是康熙十?四年經內務府上三旗選秀進宮,在?辛者庫做些灑掃的活計,有一回被小太監為難,我姐姐……先孝懿皇後?恰好路過,看她可憐,便將她帶在?身邊做貼身女使。”
難怪呢,石小詩懂了。看來?電視劇也不是全?然瞎編,辛者庫算是包衣奴才裡服苦役的那一類,可見這位良嬪算是出?身很差了,全?憑姿色博得先孝懿皇後?的喜愛。
誰會不喜歡美人?她很理解地點?點?頭,“那麼?良嬪娘娘就是由先孝懿皇後?舉薦給萬歲爺的?”
“先皇後?大恩,奴才不敢忘。”她們在?承乾宮東配殿裡坐下,良嬪怯生生地說,“後?來?先皇後?走了,佟娘娘進了宮,我便有心?報答,隻可惜先頭我連一宮主位都不是,沒法上承乾宮來?,好不容易升了嬪位,又碰上娘娘身體?抱恙。”
佟佳氏默然,良嬪的話?雖然沒有漏洞,但是倘若一個人真心?想與你好,怎麼?會找不到辦法呢?就拿她小產來?舉例,太子妃都能每日差人問候,送吃的送玩的,良嬪難道連這個都做不到?
“你說吧,出?了什麼?事?”佟佳氏很明白康熙給自己的定位,作為先皇後?的親妹妹,頂著這麼?個姓氏,她的位分不晉則已,晉了至少也是貴妃起步,這些低等宮妃不敢給她使絆子,良嬪有心?投誠,她也沒道理拒之門外。
良嬪擦了擦眼淚:“那會我剛生下來?八阿哥,就是個官女子,萬歲爺讓惠妃娘娘和先皇後?一同撫養他,隻準我偶爾遠遠看一眼,這是我的命,我認了,對八阿哥來?說,他能在?兩位娘娘跟前長大,也是他的福氣?。”
講到這兒,或許是想起了年少時的傷心?事,猛地抽泣了一陣,鼻涕眼淚一把流下來?,哭得梨花帶雨模樣。
石小詩和佟佳氏對看一眼,其實?她們兩都不是傷春悲秋的性情,麵對這樣的場景,竟有些束手無?策,難怪男人最受不得女孩兒哭哭啼啼了,尤其是美麗動人的姑娘,哪裡舍得不伸手幫一把呢?
“後?來?呢?”石小詩問。
良嬪勉強止住啼哭,“您也知道,大阿哥是惠妃娘娘的愛子,八阿哥從小跟在?大阿哥後?麵長大,天然而然地感情深厚。”
她頓了一下,怯怯地望著石小詩,“從前太子爺也不大同八阿哥往來?,每回他來?漱芳齋看我,極少提到東宮,可是這兩月也不知怎麼?了,他提太子爺的次數越來?越多,像是比同大阿哥更親厚般,每每提及太子爺誇他書畫好,太子爺送他的畫冊難得,毓慶宮裡的吃食有趣,那眼神裡都閃著光,我是他親額涅,看得真真的,必造不得假。”
佟佳氏望了若有所思的石小詩一眼,“八阿哥和太子爺走得近,也算是好事一樁,這又能惹出?什麼?事呢?”
良嬪搖搖頭,低聲道:“昨晚下鑰前,八阿哥差跟著他的哈哈珠子傳話?給我,說大阿哥連夜叫他離宮往火器營中去,不知何事如此?緊急,他不讓那哈哈珠子同我說實?情,我再三逼迫,才得知是大阿哥懷疑八阿哥成了……太子黨,一再要求八阿哥向他表忠心?,要求他帶著九阿哥、十?阿哥與東宮割席,九阿哥和十?阿哥的額涅都比我強多了,大阿哥自然不會去找他們兩個,可胤禩……他若被大阿哥針對,我當真護不過來?,左思右想一夜,隻有求太子妃主子和佟娘娘,萬一……萬一今兒胤禩被迫……”
“你是想說,萬一胤禩被迫答應大阿哥,也不是誠心?與東宮作對,是這個意?思嗎?”石小詩一針見血地問。
良嬪肩頭簌簌抖動,她和八阿哥無?權無?勢,夾在?中間為難,今兒鬨這一出?其實?是想在?太子妃跟前賣個可憐,並且請佟佳氏作見證,萬一出?了什麼?狀況,不至於叫東宮記恨他們這對勢單力薄的母子,隻是沒想到石小詩比她想象中聰慧多了,一眼看出?她的小心?思。
但是聰明人有聰明人的好,有些事大家心?知肚明就行了,不必戳破。
石小詩拿手指敲一敲桌案,麵色如常:“良嬪娘娘一番苦心?,我心?裡清楚,都說父母之愛子,則為之計深遠,您今兒找上來?,也是無?奈,放心?吧,八阿哥在?大阿哥麾下,若是出?了什麼?差錯,我會勸說太子爺不追究。”
石小詩心?裡的小算盤是這麼?打的。
一來?,她本就有意?拉攏八阿哥、九阿哥和十?阿哥,既然知道大阿哥強迫八阿哥站隊,良嬪顯然是兩頭都不想得罪,那她乾脆順水推舟,想法子從中借機把八阿哥拉到東宮這邊來?。
二來?,她答應良嬪會勸說太子爺,可勸說能不能成功還難說,萬一胤禩真的被胤褆拉去乾了什麼?蠢事,惹得胤礽動怒,那她隻能同良嬪道一聲不好意?思,她儘力了,隻是太子爺他不聽勸了啦。
良嬪呢,要的就是太子妃這句話?。觀望觀望形勢,眼前兩位主子顯然還有體?己話?要說,她很有眼色地朝佟佳氏和石小詩福一福,踏著夏末的陽光回她的漱芳齋去了。
佟佳氏望著良嬪的背影搖搖頭,從果盒裡抓一把栗子塞到石小詩手裡,“快吃吧,今兒新送來?栗子,時節還未到,小是小了些,好在?口感軟糯新鮮。”
石小詩邊剝栗子殼邊問她:“今兒良嬪這話?,您怎麼?看?”
佟佳氏冷笑?一聲,“她呀,臉蛋是真不錯,隻可惜這個出?身這個眼界兒,也就這樣了,又想討好惠妃和大阿哥,又怕得罪東宮,殊不知太子爺最大的靠山可不是索額圖,是萬歲爺呢!我勸你啊,彆?放在?心?上,聽聽就得了,胤褆和胤禩翻不出?什麼?浪來?。”
她這話?說得沒錯,也是石小詩一直想讓胤礽懂得的道理,不必與小人糾纏,抱住萬歲爺大腿才是真理。
但是大阿哥背後?的明珠也不是個簡單人物,良嬪的話?裡有一句很要緊,胤褆大半夜把胤禩叫到火器營去做什麼??表忠心?……如何表忠心??明珠和大阿哥是想借年底出?征噶爾丹朝東宮發難嗎?胤礽知道此?事嗎?他必然是要被留在?京城監國的,出?不了什麼?意?外,那他們要對付的是誰,是此?番跟著去參戰的索額圖,還是石文炳富達禮和慶德?
想到這兒,石小詩也吃不下板栗了,拉了拉佟佳氏的手道:“不成,我還是得回去琢磨琢磨,栗子很好吃,趕明兒我叫膳房做了柿霜栗兒糕,打發宮女送到承乾宮來?。”
佟佳氏知道她這是擔心?太子爺呢,笑?嘻嘻說懂了去吧。一麵望著石小詩急匆匆往宮門走的步伐,一麵慨歎一聲,還是年輕夫妻好啊,萬歲爺心?裡最最留念的還是那位赫舍裡皇後?,自家姐姐陪了這麼?多年,臨到頭才封上正宮娘娘,家裡又巴巴地將自己送進宮來?。
她往炕上一歪,盯著滿地麵密密麻麻的萬字紋,這宮裡的女人啊,比栽絨地毯上的花兒還多。前有鈕鈷祿家的那對姐妹,後?有郭絡羅家的那對姐妹,左有惠妃榮妃德妃這樣的老人,右有良嬪章佳氏王氏這樣的新人,同樣是先皇後?親妹妹的,還有一個平妃赫舍裡氏,萬歲爺心?裡頭,到底還有多大的空地能留給自己呢?
第48章 詹事
出了承乾宮, 石小詩腳步不歇地?往毓慶宮走。其實事?情過去小半日了,如何緊趕慢趕也起不了大作用,但?她心?裡煩悶, 很想去前頭詹事?府上找富達禮探聽一回石家的?消息, 奈何這太子妃的?銜兒卻將她攔在了門外頭。
她去不了的?地?方,隻能叫信得過的?人代為走一趟。可是換身回來這才幾天, 能帶在身邊、她又信得過的?都是貼身女史, 這麼貿貿然地?叫她們往前朝走, 也不合適。
朝堂如虎穴,連萬歲爺都不能說自己如魚得水,阿哥們個個如履薄冰, 石小詩早就知道?這奪嫡可不是鬨著玩兒的?遊戲。直愣愣地?叫人去問詹事?府,必然會引起胤褆的?懷疑, 再說富達禮這程子天天進宮, 若是他知道?火器營出了什麼問題,必然早就想辦法告訴太子爺和太子妃了。
左思右想,橫豎不管前頭給個什麼說法,必須得派個人出宮去趟石府, 抓住富達禮這個關鍵。
“春煙,等會子進了毓慶宮, 你趁著午後換班,拿上牙牌出一趟宮, ”石小詩走得很快, 花盆底踏在青石磚道?上,走出了一種霸氣四射的?台風, “若是有人來問,你隻說太子妃想吃外頭市集上的?東西, 我素來有這個愛吃的?名頭在外,倒也不會引起旁人懷疑,然後你偷偷上輔國將軍府去找我姐姐,問問她火器營是個什麼狀況。”
春煙眨巴了一下大眼睛,細細道?一聲“是”。
這個丫頭其實說不上格外機靈,但?是是她品性單純又聽話,特彆是自上回差點被留在石府後,人也懂事?了不少,知道?什麼話該說,什麼不該說,主子少見?這樣鄭重的?吩咐,必定是一等一的?大事?,她定會辦得妥妥帖帖。
人是給送出去了,但?還要聲東擊西。看著春煙收好牙牌換過便裝,石小詩回到梢間裡坐下,想了想,把內務府大婚那當兒撥過來、至今還沒怎麼接觸過的?四個小太監通通叫到跟前站好。
“你們幾個,我也沒問過來曆,”她斜斜地?靠在引枕上,拿腔拿調的?撥弄著金指甲套兒,擺起一副女老板挑人的?範兒,“今兒膳房新做了樣新鮮的?佛見?喜梨甜碗子,我想著太子爺在外頭詹事?府忙一天,天兒熱,等到了晚上便不香甜了,不如送過去讓整個詹事?府都嘗一嘗,我不方便去,你們四個跑一趟罷。”
她朝案上隨意?地?指一指,正好放了四個朱漆小食盒,都是一模一樣的?。
那四個小太監對?看了一眼,太子妃這樣的?囑咐雖然從前沒有過,但?著實也算不上出格,給自家爺們送口好吃的?很常見?,六宮妃嬪也有往萬歲爺跟前送夜宵的?時?候呢。於是不疑有他,四人依次捧起食盒,魚貫往前頭去了。
站在椅背後不聲不響的?秋筠這時?悄悄放下了手中扇子,屏聲息氣地?跟著小太監們出了門。
石小詩摸了摸膝蓋骨。這也是她從電視劇上學來的?法子,那食盒裡裝的?根本不是點心?,而是滿滿一盒子墨水,隻要有人好奇掀開?蓋兒一瞧,那墨汁兒保管潑得人一頭一臉。
說實話她也不知道?這個法子成不成,但?她眼下急需要一個傳紙條的?太監,大婚那日胤礽就跟她說過這毓慶宮誰是誰的?眼線,他又盯了這麼多天,餘下的?奴才們應當都沒有站隊的?問題,但?保不住人人都有好奇心?,這跑腿之人對?她來說旁的?不打?緊,最?關鍵的?就是要做到不該看的?彆看,不該問的?彆問,不該打?聽的?彆瞎打?聽。
沒過多久秋筠就回來了,朝石小詩蹲一蹲身道?:“剛出了前星門,趁沒人的?地?方小金就開?了食盒蓋子,我過去的?時?候他恰好弄了一身墨水,站在原地?哇哇亂叫,雲奇、雙喜也跟著打?開?了食盒,隻有那個叫茂則的?還算老實,後方一片亂,他還是垂著眼往前頭走,按照您的?吩咐,我把他叫過來了。”
她扭身招招手,門外走進來一個樣貌秀氣的?小太監,很鎮定地?嗬腰道?:“太子妃,您讓奴才送的?甜碗子奴才還沒送過去呢。”
“你怎麼不打?開?食盒看看?”石小詩盯著他的?雙眼,“後頭這麼大動?靜,你不會聽不見?,卻還是要往詹事?府去?”
茂則不卑不亢:“主子吩咐的?差事?,奴才沒有好奇的?道?理,再說您說是甜碗子,奴才就認定這一定是甜碗子,奴才隻要老老實實將這食盒送過去,必然錯不了。”
成了,要的?就是這個回答,石小詩對?這個小同誌很滿意?。將他招手喚到跟前來,重新拿了個紫檀木食盒道?:“先前我弄錯了,這一份才是要給詹事?府送去的?,我有個哥子叫富達禮,交給他就可以了,旁的?概不用問,此?事?辦好了,往後你就上我跟前伺候,我必不會苛待於你。”
茂則朝石小詩深深一揖,是得遇重擔的?模樣,奉若珍寶般捧著檀木盒子,往前麵去了。
秋筠憂愁地?歎口氣,“主子,這茂則能行嗎?”
石小詩倒很淡定,嘻嘻一笑,“秋筠姐姐,有句話叫用人不疑,既然叫他辦這事?,我就沒有退縮的?道?理,再說了,我也沒全指望富達禮,咱不是還做了另一手準備麼。”
——
因為太子妃是宮眷,不便見?外男,胤礽大婚後,詹事?府便從毓慶宮前殿搬到了景運門以南的?一排圍房,雖說是輔導太子的?機構,但?自前朝就有個不成文?的?規定,此?處實則成了翰林官遷轉之階,太子出閣的?講讀之事?都由其他官員充任。
因此?當太子爺口諭傳來,武將出身的?富達禮踏入詹事?府之門,麵對?滿屋子捧著經史子集圖書刊輯、念著之乎者也的?老頭時?,不由開?始傻眼——原來太子爺每天都跟這些大爺們打?交道?,怪道?從前總是那麼冷冰冰了無生趣的?一張聖人臉,直到大婚後才跟著自家妹子沾了點活人的?氣息。
不用跟著阿瑪上軍營辛苦操練,可他覺得這門差事?也算不得清閒。太子爺是大忙人,每日也隻會來那麼一會功夫,每個人都有要事?奏報,富達禮能和自家妹夫說三兩句話已?很不錯了,好在太子爺見?到他時?總是很開?心?,笑彎了眼的?模樣,與他記憶中小妹的?神情重疊,他總是不留神就把知道?的?消息儘數吐露出來。
比如上回胤祉在江南籌措災銀的?遭遇。
但?是最?近太子爺又有些不對?勁了,瞳仁還是靈動?的?琥珀色,卻自心?底有種黯黝黝的?冷淡,在偶爾四目相對?,那人也隻是漠然頷首,又成了那個孤高的?小聖人。
他簡直要懷疑自家妹子和太子爺的?感情出現問題了。
詹事?府中難得年紀相仿的?同僚,左春坊讚善張廷玉是一位,詹事?丞周起渭是另一位,他們三人常在一處消遣。
張廷玉是大學士張英的?次子,出身書香世家,自己也是滿腹才學,而周起渭幼年即工詩,參加鄉試中了解元,被選拔入京。這兩人都是一等的?才子,卻性情自然爽快,沒有書呆子的?酸腐之氣,加上公務上更無功利要害,三人倒也有些一見?如故惺惺相惜之感。
這日散了朝,張廷玉陪太子爺走到詹事?府中來,剛掀了簾子,周起渭捧著一疊奏本正要上前,卻看見?張廷玉偷偷朝他使了個眼色。
周起渭立時?就懂了,這是在朝堂上遇到了棘手的?事?,心?裡正煩著呢,於是趕忙就低頭退到了富達禮的?案子旁邊,絕不在太子爺跟前打?轉。
富達禮也看不明白,等張廷玉從裡間出來,兩人戳著周起渭問:“最?近萬歲爺不是天天稱讚太子爺麼?今兒怎麼又變天了?”
張廷玉朝著被湯斌、顧八代、陳廷敬幾位老臣圍起來分身乏術的?太子爺瞅了一眼,低聲道?:“本來倒是好好的?,萬歲爺要準備出征了,令太子爺監國,給他半個月的?時?間整頓好詹事?府班子……”
“這不是好事?麼?”周起渭皺眉。
“我還沒說完呢,”張廷玉是個不急不慢的?文?人性子,“這回監國與上回不同,那就是小半個月與大半年的?區彆,許是戳了大阿哥和明相的?肺管子,立時?那高士奇、伊桑阿幾個就在嚷嚷,說先前往禦前遞了彈劾索額圖的?折子,萬歲爺為何至今不批複。”
周起渭和富達禮對?看一眼,不言而明,畢竟索額圖是太子爺的?叔姥爺,彈劾索相,也不就是給太子爺上眼藥麼?
“那萬歲爺怎麼說?”富達禮問。
“萬歲爺要權衡得多著呢,兩頭都沒拉下水,”張廷玉歎口氣,“讓索相和高相都跟著禦駕上噶爾丹去,等回了京再定。”
“太子爺顯然沒辦法了,他又不能跟著去,到了那地?兒,索相隻能自己憑著軍功掙出口氣來。”周起渭撓了撓下巴,又問富達禮,“你阿瑪這回也要領兵出征吧?”
富達禮點點頭,“原本我也要去的?,額涅不舍得,由我弟弟慶德、姐夫德義同去……隻是我有些日子沒阿瑪消息了,周兄給我提了個醒,晚上得空我就上京郊火器營去一趟,大阿哥現在就在那兒排兵布陣呢,雖說太子爺上月走了一回,我額涅卻總說眼皮跳個不停。”
張廷玉拍拍他,“還有好幾個月呢,這節骨眼上,出不了什麼差錯的?。”
屏風那一邊,胤礽盯著顧八代唾沫星子直飛的?憤慨模樣,隻覺得太陽穴仿佛被人用小錘子持續擊打?,陣陣發脹。
“……太子爺?”顧八代在他眼前晃一晃手,“我說您聽見?沒?今兒我老顧也不管那麼多了,有些話不吐不快,那索相著實是不像話,您就是先前心?太軟了,才讓高士奇捏住了把柄!”
胤礽歎口氣,道?理他如何不明白?但?是這些老臣們說起來容易,索額圖真倒了,又有誰願意?站在他那邊跟胤褆一黨抗衡呢?
不能用索額圖,也不能不用索額圖,他沒得想起石小詩先前提過都察院有個叫郭琇的?年輕人,抬步就往詹事?府外去,剛邁出門檻兒,正好對?上一張格外眼熟的?麵孔。
毓慶宮的?小太監茂則,打?雜的?,人很老實,正雙手捧著一個精巧的?紫檀木食盒,朝著外間小聲張望道?:“哪一位是富達禮大人?太子妃叫我給您送甜碗子啦!”
第49章 頭疼
富達禮正在桌子後頭算著?其中的利害關係, 聽見說話聲,醒過神來抬了抬手。
那個?叫茂則的小太監嗬腰走進來,眼光直直垂著?, 一絲亂看的意思都?沒?有, 隻將手中的紫檀食盒遞過來道:“大人請用吧。”
富達禮進詹事?府快一個?月了,這還是頭一回收到太子妃送的吃食。自?家妹子雖然打小看著?長大的, 但自?己畢竟比她大了五六歲, 從來都?是他讓著?她, 哪有過這麼?體貼親厚的受用,當下搓了搓手,上下打量著?食盒, 竟有些不好意思了。
張廷玉和周起渭在一旁起哄,“快打開看看, 都?說毓慶宮的膳房好, 今兒我們能跟著?分上一口,也算是有福了。”
“隻是一碗甜水,你們還想怎麼?分?”富達禮笑著?搖搖頭,在同僚期待的目光下打開盒子, 然後將眉頭一皺,一把闔上了蓋兒。
甜碗子是真, 可那龍泉青的盞子旁邊還有一張折起來的字條,顯然太子妃的重點是它, 隻是不好明目張膽地送過來, 才想了這麼?個?法子。
張廷玉和周起渭還伸長了脖子在等食盒中的吃食,看見他這麼?慌裡慌張地將食盒蓋上, 這兩個?聰明人也霎時?明白了,默默然收回了眼神, 找了個?借口相攜往門外去了。
富達禮小心翼翼地將碗盞放到手邊,偷偷展開字條,還不忘伸手摸了粒奶烏它塞進嘴裡,邊嚼邊細看那字條中的內容。
妹妹當上了太子妃,字怎麼?比從前醜了許多,內容寫得還是那麼?樸實?,大意是叫他抽空回趟家,問一問阿瑪和慶德在火器營中的狀況,最好能親自?上京郊去一趟。火器營是個?訓練軍隊、鍛造兵器的場所,好端端的,怎麼?有位擅長書畫的阿哥連夜被請去了呢?
前半段的意思他尚能理解,這後半段,富達禮著?實?摸不著?頭腦,擅長書畫的阿哥是誰?太子妃這麼?神來一筆,有什麼?含義蘊含其中嗎?
他三五口吃完了奶烏他,皺著?眉頭苦思冥想,沒?留神身後有道涼風穿過,太子爺清冷如?月下沙的聲音腦袋後頭響起:“富達禮,你在看什麼?呢?”
富達禮一驚,頭皮發緊,想把手中字條兒團起來,奈何胤礽盯了好半天了,瞅準時?機伸手拿過,毫不給富達禮一絲情麵?。
“這甜碗子太子妃剛送來的,想來這字條無意中掉在食盒裡,我正準備向您奏報呢……”富達禮弱弱辯解,聲氣兒在千金之子麵?前聽不出來往昔小將軍的驕矜腔調。
“她是我東宮的太子妃,還有什麼?避著?我的?”胤礽倚在博古架邊,一手把玩著?泥金紙折扇,一手那張薄紙一揚,讓它隨風展開,然後蹙眉眯眼細看。
是石小詩獨有的歪歪扭扭的字體,話也說得不文不白,他匆匆瞥過,按了按眉心喃喃:“老八?他上京郊去了?”
不去看富達禮恍然大悟的模樣?,胤礽沉思片刻,將那石小詩手書撕成碎屑,朝站在門口侍立的張三道:“你現在就去一趟火器營,如?果太子妃說得沒?錯,老八人應該在那兒了,探一探他在做什麼?,不要輕易行動,緊要處飛鴿傳信給我便是。”
張三應了聲“嗻”,利落地頂著?大太陽出門去了。胤礽朝富達禮斜眼一瞧,敲著?桌子道,“不跟上?我這侍從腳程快,倘若再等片刻,隻怕你出了門就看不見他了。”
這話引起了富達禮的好勝心,他忙朝胤礽打個?千兒,小跑著?跟了出去,那廂胤礽望著?宮外碧藍的長天,重重按了下眉心,他希望胤禩連夜出宮的目的單純一些,否則他和胤褆之間那些避而不談的矛盾,或許要擺到明麵?上來談一談了。
有小太監在門口報稱索相送奏本過來了,周起渭很有眼力見兒地接過,呈到太子爺麵?前。
這是關乎征討今年上熱河行宮的一套章程,萬歲爺忙著?征討之事?,隻將此事?交予東宮,讓胤礽依著?慣例草擬。公差剛從乾清門上分派下來,沒?等到東宮點頭,索額圖已不由分說便將此事?攬了過去。
胤礽被石小詩影響久了,很是覺得索額圖的作?派太過鋪張繁瑣,他提筆剛想在奏本上細批兩句,趕巧兒就一眼望到了站在一旁擰著?雙手欲言又止的周起渭。
“有話就講。”他連眼都?沒?抬。
周起渭有些為難地張口:“方才小太監說,這章程已經遞到乾清宮裡去了,東宮這兒是順帶抄送了一份。”
堂內發出一聲脆響,是太子爺手中那支紫毫筆被猛地擲下——在奏本淡黃的紙麵?上留下一灘深黑的墨漬,然後順著?桌邊骨碌碌滾下來,一直滾到博古架腳邊。
今兒的幾通火攢到此時?,終於一股腦兒爆發出來。詹事?府內眾人立時?都?垂下了眼,屏氣等候這位主子的發落。
其實?坊間傳言很有些誇張的成分,胤礽並不是個?性?情暴虐、愛發脾氣的人,隻是日日板著?一張臉,又不愛與人親近,難免給外人留下來性?情不佳的印象。
但他的好涵養在此刻消磨殆儘,雙瞳仁陡然收縮,一張白玉似的臉徒然蒙上一層帶著?怒意的薄薄赤色。
“他,怎麼?敢?”
沒?人敢答胤礽的話,牆角的自?鳴鐘還在不休不止的滴答著?,過了好一會?兒,富達禮才大著?膽子朝上看了一眼,太子爺的神情恢複了一如?往昔的冰冷淡漠,佛像一般倨傲端坐在案後,靜靜的盯著?放在桌上的那支紫檀木描金小食盒。
良久太子爺終於向陳廷敬開口,是天家獨有的沉著?氣度,“陳禦史,都?察院有個?叫郭琇的都?事?,聽說品性?很是公正,讓他明兒就上我這來一趟,有一樁要事?,我要交予他辦理。”
陳廷敬有些訝然,這郭琇不過是個?剛冒頭的小輩,為人很剛直,上個?月的確是往詹事?府送過一趟奏疏,怎麼?就叫太子爺青眼相加了呢。
但東宮在這個?節骨眼上開了這個?口,必是有他的用意。陳廷敬不好回絕,還是恭謹地應了聲。
自?今兒上朝起,胤礽這半天連口水都?沒?進,此刻更是口乾舌燥。提起桌上茶壺給自?己斟了半杯,送到唇邊又是格外滾燙,在這炎炎夏日裡無法入喉。
“快給太子爺上道冰的甜碗子來。”張廷玉很有眼色的發現了胤礽的不耐,朝門口的小侍從們招了招手。
沒?過多久就有人舉著?茶盤進來了。胤礽放下手中奏本,抬眼看過去,不由得一愣——送茶來的竟然是個?身段很窈窕的女使,茶盤原本舉得高高的,見太子爺瞧她,便緩緩從眉心處放下來,茉莉味的一陣甜香,擁簇著?一張精心打扮過的稚嫩麵?容。
他嘴角微微下沉,眼底閃過一絲不快。東宮不用女使是慣例,無論是前頭的詹事?府還是後麵?的毓慶宮,隻在大婚後給太子妃配了幾個?貼身伺候的宮女,這一位又是從哪兒來的,怎能這樣?如?入無人之地般闖進議事?堂裡?
“哎呦呦我的姑奶奶,你怎麼?上這兒來了?”安郡王瑪爾諢從外頭圍房上追過來,一臉無奈地將女使拉到身後,又朝胤礽擠出一個?苦笑,“這是我家妹子的閨女,打小就孤苦伶仃的,被送到我府上教養,阿瑪疼愛她,教養得頑皮了些,我今兒帶她去見寧壽宮皇太後,怎麼?偏就叫她跑到這兒來了!”
那女使也不怯,旗人姑奶奶沒?出閣前根本不計較拋頭露麵?,朝胤礽蹲個?安,露齒笑道:“我姓郭絡羅,太子爺叫我小名柔姐兒就行了。”
如?果說從前有這麼?一位美嬌娥突然出現在麵?前聲稱走錯了路,或許能引起二大爺片刻的興趣,那麼?經曆過換身和亂七八糟宮鬥情節的胤礽同誌此刻早就明白了這位郭絡羅氏的意思,大選在前,這麼?些阿哥要娶妻,有了嫡福晉的也可以?納側福晉,這些姑奶奶們少不得想法子跑到宮裡來,為自?己張羅一門好親事?。
他將臉側過去,看也不看眼前眼珠子滴溜溜打轉的小姑娘,隻朝瑪爾諢道:“此處乃是議政之地,帶她出去。”
郭絡羅氏倒是很有主見,調門兒嬌嬌的,“奴才這就走,隻是這碗玫瑰葡萄果子露是奴才專門為太子爺親手做的,隻求太子爺看在奴才自?幼失去雙親的份兒上,賞奴才一個?麵?子吧。”
“不賞。”胤礽背過身,毫不留情地將後腦勺留給泫然欲泣的小姑娘。其實?這樣?主動的投懷送抱,又在眾目睽睽之下,他完全可以?憐香惜玉一次,品一品那碗甜水,在眾人眼中,就算傳到毓慶宮太子妃耳中,也是一樁美談。
可他不樂意,那郭絡羅氏的聲調嗲得要命,想到她小小年紀就有這麼?深的心思,叫他後背生出一層粘膩的冷汗,更何況她送來的是玫瑰葡萄果子露,他記得那次石小詩被康熙抓去考帝王之政時?,他為她打掩護時?送來的就是這麼?一道過夏冰飲。
他不願意讓其他東西摻雜進這份記憶。
安郡王瑪爾諢和郭絡羅氏進也不是、退也不是。詹事?府小小耳房裡的尷尬達到了新境界,郭絡羅氏大概覺得沒?趣,捂著?臉站在角落哭出聲來,而瑪爾諢伸了伸手,想依著?太子爺口諭帶她出去,卻被她一巴掌拍了回來。
最後還是老臣湯斌和稀泥做好人,拉著?瑪爾諢往屋外踱步,又是論起今歲的茶,又是談論市麵?上的新詩集子,郭絡羅氏隻能磨磨蹭蹭地跟在自?家舅舅身後,而周起渭和張廷玉悄悄地將盛放著?玫瑰葡萄果子露的茶盤往侍從手裡送。
好不容易將那位姑娘送出了門,詹事?府裡又恢複了寧靜。半晌,胤礽長長歎了口氣,朝站在跟前的古慶吩咐:“今兒真是頭疼,我這就回毓慶宮,叫太子妃給我備一碗奶烏他。”他頓了一下,補充道:“要她親手做的。”
第50章 梢間
當這?個?太子妃一點兒都不得閒, 惠妃掌著宮權,張一張口就罷了,但事情還得是石小詩這?個?二把手來?盯。
康老爹那方麵出了名的強悍, 宮裡光妃嬪就幾十個?, 還有前朝老太妃,後一輩兒的阿哥福晉側福晉們, 宮女太監幾百號人, 內務府隻管聽?令兒, 報送到她這?兒的的事項又多又雜、零零碎碎,譬如惠妃說?得那件裁冬衣的事情,再比如乞巧節過後, 各宮各院商量著要聚在一處搭個?戲台子熱鬨熱鬨,都要一早吩咐下去, 才能有片刻功夫捋一捋自己?手上的事情。
送走了七八位嬤嬤, 石小詩剛在西梢間裡坐下,又想起千秋節皇太後的賀禮來?。日子就在跟前了,可?春煙被她派出宮去了,那萬壽圖隻能自己?先繡上, 畢竟親手做的,方能展現誠意嘛。
打開繡架, 將?上好?的金黃絲緞繃在繡棚上,炭筆繪出圖樣, 炕幾上擺開二三十個?各色絲線。剛起了個?頭, 拿青線和銀線撚在一塊兒,繡了隻海東青的眼睛, 就看見?古慶蝦腰鑽過門?簾子,笑嘻嘻道:“主子忙呢?太子爺讓我來?傳個?口信兒。”
看到他石小詩也很著急, 不過她急著想問問,讓茂則交出去的食盒有沒有送到。
古慶是個?聰明人,生著一雙圖圖一樣的大招風耳,“富爺接了您送過去的奶烏他,太子爺也在,您遞過去的東西他都瞧見?了。”
“那就好?,”石小詩放下心來?,才問,“太子爺要跟我說?什麼?”
“太子爺也想吃奶烏他,”古慶臉上露出一點諂媚的笑,“想要您親手做的。”
石小詩有些哭笑不得,給富達禮送甜碗子不過是個?借口,膳房裡今兒有這?樣吃食,便?隨手裝進來?了,她根本不會做什麼奶烏他,哪知道矯情的二大爺這?是心血來?潮想看看她手藝,還是惱她隻把甜碗子送給富達禮呀。
古慶還在等回話,她擺擺手說?知道了,等古慶從西梢間裡退出去,她才將?手上活計一推,轉動起了聰明的小腦袋瓜。
這?東西看起來?簡單質樸,其?實就是冰凍奶油糕。石小月愛吃這?個?,即使在杭州那會也總讓額涅做來?吃,因此做法石小詩是知道的,要用?上好?的酥酪和洋糖凍成,冬日還好?辦,這?樣的三伏尾巴上,就要在冰鑒裡放上整整一夜才能造出。
一時半刻的功夫,哪兒能成啊!
不過她有她的辦法。二大爺說?讓她親手做,可?沒說?親手從哪個?步驟開始,膳房裡有現成的,找一個?漂亮的瓷盞子,撚幾塊擺個?盤兒,再澆上點蜂蜜果醬,不也很有一番手作風味嘛。
因為主子會吃,膳房裡的幾位大師傅都很得太子妃恩惠。看她要給太子爺親手做甜碗子,個?個?臉上堆著笑,恨不得將?整個?冰鑒裡的奶烏他挑出來?供她選擇。
很快布置妥當了,石小詩拍了拍手,很滿意地看自己?的作品。她選了個?碩大的白釉瓷盤子,鋪了蜜漬櫻桃醬,三塊小小的奶烏他錯落疊在一起,頂上嵌一個?小巧的紅櫻桃——這?全然是西餐擺盤的樣式,師傅們都抱臂皺眉看不明白,但見?太子妃笑盈盈的模樣,大家也隻好?跟著道一聲:“好?新鮮,必然香甜!”
等她從膳房出來?,帶著涼意的細風從屋頂滑下來?,靄靄重雲直壓到了大殿正?脊的鴟吻上,幾滴絲雨落在臉頰,石小詩這?才發現,原來?是下起秋雨了。
春煙頂著滿頭霧蒙蒙的細雨從廊下跑過,將?牙牌塞到她手裡,“主子,我回來?了。”
石小詩四下看一眼,不遠處還是有幾個?麵生的小太監侍立左右,便?伸手將?她拉進了西梢間裡。
“怎麼說??”她拿了個?大汗巾子給春煙擦頭。
春煙有點受寵若驚,邊擦邊道:“我出宮就直上輔國將?軍府上去了,石夫人在家,她說?將?軍昨兒就去京郊,至今還沒回來?,不過爺們在外有事耽擱了也不罕見?,既然您派人來?問,就叫她貼身女使紫覓同我一塊上石府走一趟。”
石小詩點頭,她這?個?姐姐一直很有長姐風範,拎得清,人也有主見?,“然後呢?”
“然後我和紫覓姐姐剛到石府,就在門?口碰見?富爺和張三了,”春煙臉頰微微有點紅,“張三一眼就看見?我了,叫我回來?稟告主子,太子爺看見?字條,事情分派下去了,主子您就放心吧。”
這?麼一說?她也算放心了,一開始就是怕傳話的小太監是惠妃手下,或是富達禮這?個?傻哥哥徑直將?字條兒丟了,或是二大爺根本沒上詹事府去,沒看見?她的口信,這?才叫春煙跑一趟算個?保險。如今春煙和張三這?一碰麵,這?兩重保障便?都沒落空,既然話已帶到,胤礽已經?知道胤褆連夜把胤禩叫到火器營裡,下一步該怎麼辦,已經?不是她能左右的了。
多思無益,徒增毛病,石小詩在美人榻上歪下來?,長長舒出一口氣,開始盤算秋意漸濃,今晚得吃點火熱的鍋子,添秋膘的時候到了。
胤礽同誌大概跟她心有靈犀,清燉羊肉剛端上桌,那人就冒雨回來?了,香色綢傘在窗前一晃,一團蟒服毫不客氣地撞進來?,清俊的臉上有一絲疲色,但也很快掩去,笑著問:“我的奶烏他呢?”
“在那兒呢。”石小詩朝炕幾上的白釉大盤子指了指,然後忙著叫疏星去添碗筷,再加一碟獅子頭,要小小的,炸得酥脆,就羊湯吃,再要一籠黃山筍衣千張包,這?時節還有春季沒吃完的鮮筍,等入冬再吃冬筍,那又是另一番口感了。
調轉視線,胤礽正?蹙眉看她“親手”做的奶烏他,撇了撇嘴道,“這?麼大一個?碟子,就這?麼三小塊?”
“東西在好?不在多,”石小詩狡辯得很得心應手,“再說?您不覺得這?樣留白,也很好?看麼?”
這?是歪理?,但胤礽早就見?識到了她把歪理?說?通的本事。他邊吃邊點評一聲:“你這?手藝不錯,就比膳房師傅的差一點。”
他說?差就差吧,連是誰做的都嘗不出來?,也就沒下回了。石小詩拉著臉不理?他,很明白自己?的長處在於點菜而不是做菜,畢竟穿越前就沒時間研究烹飪,原主也是個?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大小姐,能好?心敷衍他一次已經?算對得起這?個?太子妃的位子了。
屏退下人,胤礽先說?了說?朝堂上的事,“汗阿瑪說?,彈劾索額圖的折子堆得跟小山一樣,那高士奇連裝都不裝了,直接跳出來?請奏,稱我尚且年輕氣盛,與老三一起共同監國更妥當。”提起這?茬,他臉色又氣得發白,“且不論我是正?統太子,老三就是個?光頭阿哥,這?天下豈有兩個?皇子共同監國的道理??”
“消消氣消消氣,”石小詩給他夾了個?筍衣千張包,“汗阿瑪怎麼說??”
“汗阿瑪自然駁回了,”胤礽歎了口氣,“我隻是沒想到連高士奇也站在他們那邊了,他……是個?漢臣,又有才學,我一直想跟他多請教?請教?來?著。”
雖說?萬歲爺明令禁止黨爭,但朝中大臣裡還是有幾個?派彆的。
比如遏必隆那一係的軍功大臣,如今和明珠大阿哥一派打得火熱。而索額圖之父索尼雖然也在康熙少年擒鼇拜是賣了力,但他們赫舍裡家靠文不靠武,索額圖在朝中囂張多年,小一輩裡也沒有拿得出手的,萬歲爺若不是看在太子的麵子上,隻怕赫舍裡一族早就被埋沒了。漢人大臣如湯斌、張英、陳廷敬、高士奇、徐乾學走得近些,石家是漢軍旗,不站隊,但這?會因石小詩的關係少不得被歸為太子一係。高士奇如今肯跳將?出來?矛頭直指索額圖和皇太子,八成是有明珠這?個?老琉璃蛋從中挑撥。
石小詩抿一抿唇,一個?漢臣的倒戈還不至於叫胤礽氣成這?樣,“高士奇不是個?糊塗蛋,想來?其?中有奸人挑唆,還有呢?”
“叔姥爺愈發糊塗了,汗阿瑪叫我辦上熱河秋獮的章程,他竟繞過我,把折子直接遞到乾清宮。”
像是索額圖會做出來?的事,老實說?康熙對索額圖的放任讓石小詩很詫異。就算是對白月光初戀赫舍裡皇後愛得真切,為了給好?大兒胤礽撐腰,為了與明珠的勢力相抗衡,也犯不著用?這?麼一個?專斷獨行?又利欲熏心的老臣吧?
她不知道曆史上的索額圖是何時才徹底倒台,總之是與廢太子差不多的前後,康熙四十好?幾年,如果她的記憶沒出錯,如果那部清宮劇的劇本沒有魔改,明珠事業慘遭滑鐵盧的時間可?比這?早多了。
所?以說?康老爹還是對索額圖很講情分的,但既然她都成太子妃了,可?不能任由索額圖把二大爺的大好?人生、把她有吃有喝有話本子的舒適生活給毀嘍。
“我上回跟您提的那個?整理?吏治的法子……”
“同陳禦史說?過了,”胤礽打斷她,似乎是下了很大決心,“明兒就傳郭琇。”
石小詩“嗯”了一聲。胤礽同誌這?皇太子的位置不好?乾啊,外頭兄弟們虎視眈眈,後頭索額圖還總添亂,唯一的解就是做好?自己?的事,抱緊康熙大腿。她想了想,將?此事揭過,勸慰道:“您看到我的字條了?”
“唔。”胤礽忽然覺得嘴裡乾乾的,夾了一筷子清燉羊肉,慢慢嚼了,才微偏過頭,拿眼梢瞥了她一眼,“你是太子妃,有話同我說?,就派個?小太監過來?,大大方方的便?是,做什麼要給富達禮送甜碗子,還偏要繞過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