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六子掏出匕首,玩樂似的朝容消酒脖頸比了比。
“容大姑娘長得與你母親實在相像。”
他嘴上感慨,卻沒了之前提起她母親時的敬意。
甚至走上前,開始解上身的扣袢。
容消酒眯眸,她十分清楚這人是齊國公手?下,如今能用齊國公的令牌大張旗鼓將她接出貨艙,想來她是被齊國公保下的。
想到這兒,她沒了絲毫緊張,哪怕曲六子拿匕首指著她,便是已?然抵在她脖頸處,她也並不擔心自己性命不保。
麵上,她紅唇淺笑,朝這人伸出自己被捆縛的雙手?:“先?替我解開再說。”
曲六子皺眉,看?著她,並未有任何動作。
容消酒同樣?仰臉與他直視,趁他不注意,反手?掙脫手?上繩索,將手?腕藏著的匕首用力往他眼上紮去?。
利刃紮進?曲六子左眼,惹得他聲嘶力竭的叫著。
容消酒握了滿手?的血,眼中閃過一絲慌亂,可隻一瞬,她眼神又堅定?下來。
能有這般下場,都?是這人自找的。
第56章 和離
容消酒看著滿手的血, 嘴上念了句“阿彌陀佛”。
隻是麵上卻毫無?悔意,淩厲的眸子冷冷睞著疼得倒地打滾的人,明秀眉宇間倒展出幾分?英氣來。
不移時, 曲六子疼過勁兒,咬牙站起身, “臭婆娘,敢陰老子, 老子要你吃不了兜著走。”
說著, 順手抬起一旁的軟凳便要朝容消酒砸過去。
隻是正砸過來時, 一柄長箭率先穿透他眉心。
一箭致命,曲六子倒地, 身子蠕動兩下?便再沒?了動靜。
容消酒親眼見人死在自己眼前,心頭下?意識一顫, 臉色也跟著蒼白起來。
她抿唇, 說不出一句話, 轉頭看向長箭飛來的方向。
那?是房門口,門處除了執彎弓的商憑玉還有齊國公。
容消酒皺了下?眉頭,這商憑玉方將還要殺她, 如今卻又救她,這種種行徑實在矛盾。
她轉頭看向這人, 隻見這人卻像有意錯開她視線, 轉臉看著齊國公,倦懶地笑道:“國公爺,又欠本?王一個人情。”
容消酒這才明了,他這意思便是救她, 是出於齊國公的情麵。
容消酒站一旁,沒?再說話。
倒是商憑玉走上前來, 與她咫尺近。
由於身高差距,容消酒微昂首,可以?看到?他高挺的鼻梁,忽而輕嗤一聲。
那?幾乎既不可聞的痞笑,卻真切的傳進?容消酒耳內。
惹得她腦子猛地斷了根弦一般,愣在原地。
正此?時,一隻冰涼的大手抬起她手腕。
容消酒顰眉,正要將手抽回,跟前的人又握緊了幾分?。
容消酒心生不適,此?時此?刻她不想同?這人有一絲一毫的觸碰。
畢竟誰會想跟要殺自己之?人,走得這般近。
可這人並沒?給她猶豫的機會,握住她手腕的手忽而往前攥住她手。
她這手上尚有拿把刺傷曲六子左眼的匕首,隻見身側人就這般拉著她走到?曲六子屍體跟前。
一個用力拽著她蹲下?,匕首順勢落在曲六子胸脯上。
曲六子還未死透,感受到?匕首的刺痛,身子顫了顫。
容消酒見狀,驚了個踉蹌,心臟幾乎要從心口跳出來。
她瓊麵蒼白,不停咽著口水迫使自己鎮定下?來。
就在她還在恍神之?際,耳畔傳來一聲笑。
商憑玉輕咳一聲,斂了笑,正色道:“姐姐下?回直接刺這個位置,要比刺眼睛好使,又疼死得又快。”
他語氣帶著玩味,越說到?後麵,咬字越重。
顯然已把殺人當作一場遊戲。
容消酒卻覺那?聲音極刺耳,甚至帶著對她的挑釁。
她下?意識看向這人,這人也正看著她,眼底幾分?不經意的笑,仿佛將她視作不熟的陌生人。
容消酒看不見他眼底真實情緒,隻一口氣堵在心頭。
他明明以?前不是這樣的。
正思量著,這人已抽回手站起身。
容消酒背對著他,隻聽他朝齊國公道彆一句,朝抬腳離去。
商憑玉一走,容消酒站起身,朝門邊的齊國公施一禮。
“對不住,我知道這曲六子是您的人,卻還是……”
她甚至還沒?說完,便被齊國公打斷:“這六子傷了你,他該死。”
容消酒不解齊國公對自己究竟是如何看待。
想用她的生死來威脅商憑玉,臨到?最?後,在她即將死在商憑玉箭下?時又救下?她。
瞧著方才商憑玉的模樣,大抵是與他談了一番交易。
趁著此?處沒?人,容消酒直接問道:“國公爺與我有何淵源,竟能以?身相護。”
齊國公應該不隻是與她母親相識這般簡單,容消酒想。
齊國公看著她,像看自家小輩一般:“按理?說,你還叫我一聲師爺爺。”
容消酒眯眸,正要繼續問,忽而跟隨曲六子的部下?走了過來。
“國公爺。”壯漢作揖施禮。
那?壯漢容消酒也認得,隻淡淡瞥了一眼便收回視線,連帶著將嘴邊的話也咽進?肚子裡。
齊國公朝房內曲六子的方向指了指,沉聲道:“處置了。”
壯漢麵上閃過詫異,走將過去發現是自己頭兒,遂即上前叫喊著。
齊國公敲了拐杖,聲音越發冷硬:“死便死了,隨意拖出去拋了便是,隻是這房間必須打掃好。”
說罷,麵向容消酒時,又溫和起來:“此?地不宜久留,酒丫頭給老夫來。”
容消酒不知他是何用意,此?刻卻也管不得許多?,頷首扶著他離去。
*
船帆處,商憑玉又回了這處。
他看著地上原本?捆縛容消酒的繩索,莫名蹲下?身去,拿在手上摩挲起來。
不知過了多?久,盧浩洲走將過來。
他來時便已做好被商憑玉懲戒的準備,畢竟是他擅作主張去請齊國公。
到?商憑玉跟前,他照常施禮。
難得的,麵前人背對著他,沉沉回了句“免禮”。
之?後,便再無?其他。
越是這樣,盧浩洲心中越是惴惴不安,他僵著身子站在原地,不敢吭聲。
不知過了多?久,他隻覺周圍的空氣都窒息起來,麵前人才緩緩啟唇:“這繩子瞧著,應該不疼吧。”
盧浩洲聞聲,挑眉詫異。聽著他家主子的語氣,好像並未生氣,甚至…還問了個無?關緊要的問題。
“啊?您說什麼?”盧浩洲隻覺自己幻聽,嘗試再聽他說一遍。
此?時,商憑玉站起,轉過身看向他,將那?繩索遞到?盧浩洲跟前,又朝一旁兩個隨侍招了招手:“將他給我架住。”
話音剛落,聽命的隨侍快步過來,將盧浩洲兩個胳膊給桎梏住。
盧浩洲心口一顫,他其實怕極了接下?來未知的懲罰,可一想到?容消酒,他心又生出一股勇氣。
他咬緊牙關,閉上眼。
等待商憑玉接下?來的懲戒。
殊不知,商憑玉展開繩索正要捆住他雙手時,又收回。
嘴上念叨了句:“你不配用這個。”
啊?
彆說盧浩洲愣住,就連兩個桎梏盧浩洲的隨侍均摸不著頭腦,麵麵相覷,嘗試了解自家主子話中意思。
就在這時,他們主子將將繩索綁在自己左手上,極用力的勒緊。
兩個隨侍再次愣住,麵色僵硬的互看一眼。
還不等他們知曉商憑玉是何用意,商憑玉揮了揮手,示意兩人放開盧浩洲。
兩個隨侍得令,放了人又站回一邊。
盧浩洲睜開眼,看著安然無?恙的自己,長舒一口氣。
正心中慶幸,商憑玉湊到?他跟前,“今日你擅作主張,請來了齊國公,實在該殺。不過看在盧剛的麵子上,本?王饒你一命。”
盧浩洲忙噗通跪地,不管他認為自己有沒?有錯,磕頭謝罪就對了。
少頃,商憑玉才又再次開口:“既然你這般信任齊國公,甚至不怕違背本?王意願,那?自此?刻起,你便去伺候齊國公。”
盧浩洲有一瞬間恍神,總覺得商憑玉彆有深意。
這是借此?打發他去保護容消酒?
畢竟容消酒此?刻跟齊國公一路,保護齊國公便是保護容消酒。
盧浩洲抬頭悄悄看他一眼,故作為難的應下?。
商憑玉拍了拍他肩膀,“你在齊國公那?處若是乾得好,必定也是平步青雲,雲程發軔的。”
說完,再沒?看他一眼,拿著繩索離去。
*
另一處,容消酒隨齊國公去了他所居的船艙。
艙內已有三個舞姬候在此?處。
齊國公看了幾人一眼,又朝容消酒道:“日後你便是她們中的一員,回了京為了掩人耳目,你暫且與她們幾人同?吃同?住。”
容消酒了然頷首。
齊國公朝幾人擺手,示意眾人離開。
艙內隻留容消酒與他二?人。
齊國公才道:“今後你便是我齊國公的人,你放心,但?凡有我在一天,便護你一日。”
“本?來是要離京回壽州的,老夫現下?又決定,解決了你身份的事再離開。”
容消酒更加費解,她與這人非親非故。
不等她反應過來,齊國公又道:“老夫曉得你並未害過人,至於那?殺人犯身份,老夫會為你平反,到?時你便憑著容消酒的身份堂堂正正跟老夫一道離開。”
他說的這些?,著著實實戳中容消酒的想法。
不過,一想起這人也許是殺她母親的凶手之?一,容消酒整個人如同?醍醐灌頂般清醒。
或許她可以?從這人身上入手,找出母親離世的真相。
她這般思索著,齊國公卻以?為她有甚顧慮。
遂即擺擺手:“至於商憑玉那?邊,你放心,明日,老夫便讓他寫一封和離書,放你自由。”
容消酒聽他說著,明明都是自己夢寐以?求的,可如今聽他說著,卻並不開心。
她隻覺這人在釣她胃口,一定有甚陰謀。
不過麵上,她還是端的感激涕零,三叩九拜謝他大恩。
船靠岸,容消酒早已提前換好舞姬裝扮,卻並未同?另外三人一道離去。
而是扶著梁照晨下?船。
梁照晨傷口並未好全,走路一步一停。
瞧著一直攙扶著自己的容消酒,他隻覺愧疚。
嘴上暗自歎口氣,有些?過意不去:“勞煩容姐姐了。”
於容消酒而言,哪裡是勞煩,忙溫和一笑,道了句“客氣”。
齊國公行在兩人身前,轉頭看了眼,爽朗一笑:“瞧這好一對兒金童玉女,老夫旁觀著都覺心情舒暢。”
他聲音極大,不遠處走來的商憑玉自然也聽得見。
他隻朝這處看了眼,像是不在意,唇邊甚至掛著笑。
他正要往彆處走,齊國公卻朝他招了招手,“王爺,何不來老夫驛館一敘?”
剛下?船,便邀請商憑玉。
商憑玉也沒?推脫,視線掃了眼容消酒和梁照晨。
“好啊,本?王正巧有事與國公爺相談,待本?王回宮複命後,一定到?場。”
說罷,商憑玉頷首,先一步離去。
齊國公看了眼他離去的背影,倏爾轉頭,“今夜,老夫便替你要了那?和離書。”
第57章 緣分
橫舟早等在岸邊好些個時辰, 見商憑玉來,忙牽著馬待命。
他瞧見自家主子與齊國公溫和交談著,在越過齊國公後, 那張掛著笑的臉登時聳拉下來。
橫舟輕歎口氣,瞧著是生氣了。
不過他離得遠, 並未聽清商憑玉跟那邊的人講了甚,致使這般生氣。
在商憑玉走到他跟前時, 他麵上揚起?笑, 極熱情的朝他問好?:“王爺, 一路可好??東西了找回來了?”
他笑著詢問,提到“東西”二字, 商憑玉的臉越發陰鷙。
橫舟心裡一咯噔,暗道不妙, 自己說錯了話。
商憑玉沒答話, 飛身?上馬, 便要離去。
橫舟朝跟著商憑玉的隨侍招招手,示意他們乘其餘馬跟上。
行至半路,隨侍發覺這方向並?非往皇宮去。
遂即以為商憑玉行錯了路, 便試圖追上前去提醒。
奈何白顛馬非尋常馬,他們硬是追不上, 隻能跟在後麵高喊“王爺, 走錯路了”。
可前頭的人充耳不聞,直到抵達侍衛馬軍司的牢獄,商憑玉才停下。
他大跳下馬,一手將馬鞭甩給守門人, 快步入內。
獄卒上前施禮,“商指使, 您怎來了?”
他們早聽聞商憑玉府中失竊,已乘船離了汴京。
可沒想?到,才幾?個時辰,便又回來了。
商憑玉冷著臉沒答話,腳步不停走到關押死?囚的牢房內。
商憑玉指了指兩個死?囚,沉聲啟唇:“將這二人帶過來。”
獄卒弓著腰,頷首連連。
不等他再?說些?什麼,商憑玉已轉身?往刑訊室去。
折返回去時,正巧遇上追過來的幾?個隨侍。
隨侍跪地擋住他去路,為首的隨侍恭聲開口:“王爺,您不是要入宮複命,怎來了此地?”
商憑玉歪頭,居高臨下睞他一眼:“本王的事何時輪到你們問了。”
“讓開!”
他語氣不容置喙,隨侍不敢再?說話,紛紛站起?身?,為他讓路。
商憑玉去了刑訊室,內裡潮濕陰暗,四下散著刺鼻難聞的血腥味。
他卻愛極了這氣味,隻要聞著身?體血液就忍不住翻騰起?來。
待到死?囚被帶進刑訊室,商憑玉正坐在中央太師椅上。
他單手托腮,見人來,朝獄卒擺擺手,示意他關門離開。
獄卒見怪不怪,他不是沒見識過商憑玉的狠辣,一旦被帶進刑訊室的死?囚,必死?無?疑。
室內,兩個死?囚孑身?站在原地,顫巍巍看向不遠處站起?身?的商憑玉。
“本王允許你們還?手。”商憑玉說著,邁步走上前。
*
約莫半個時辰,商憑玉拉開了刑訊室的門,他手拿巾帕擦拭著指尖上的血。
“清理?乾淨。”他丹唇輕啟,眼眸仔細端詳著還?未擦淨的手。
獄卒弓身?頷首。
早候在一旁的幾?個隨侍跟著商憑玉離開。
他們都清楚,他們家主子這是氣極了,才會來這牢獄靠殺死?囚紓解心情。
隻見麵前人掀眼,又恢複以往的清冷神色。
“進宮吧。”說話時,他語氣都沉靜下來,沒了剛過來時的盛氣淩人。
幾?個隨侍暗地裡鬆一口氣,看來是情緒緩和了。
*
平夷大道驛館內。
容消酒扶著梁照晨上了二樓,卻與梁鳴撞個正著。
“父親。”
梁照晨垂下首,率先開口。
梁鳴“嗯”聲,視線落在容消酒身?上。
“父親,這位便是那霜桐居士。”
梁照晨見四下無?人,遂直接將容消酒真實身?份說出口。
話罷,將容消酒往前推了推。
容消酒順勢斂衽作禮。
梁鳴眼前一亮,肅穆的神色緩和下來,“不想?竟是霜桐居士,當真是年輕有為。”
他一直以為這霜桐居士是位大氣磅礴的男子,不曾想?竟是這文文弱弱的女嬌娥。
心底湧上一層複雜心緒,不知是對霜桐居士並?非男子的失落,還?是對霜桐居士是這般好?模樣的女子而?震撼。
或許兩樣都有。
梁鳴一來,親自將梁照晨扶進房間?。
房內也隻剩這父子二人。
“這霜桐居士竟是女人?”
“區區一個女人竟能畫出那般大氣舒展的畫作。”
梁鳴嘴上不停嘀咕。
梁照晨溫和一笑,語氣恭敬,卻隱約帶著幾?分辯駁:“自然,霜桐居士貴為女子,畫技卻遠超諸多男子。”
梁鳴點?頭附和,雖說對霜桐居士是女子一事心有芥蒂,卻也不得不承認其畫技之?精湛。
“如此也好?,女子可比男子好?擺布。隻要你多獻殷勤,不愁霜桐居士不入我梁家門。”
梁照晨不著痕跡地輕笑一聲,女子好?擺布。
誰說女子好?擺布的。
若是好?擺布,他還?會落得這副模樣?
不過麵對自家父親的話,他也不好?多反駁,隻抄手一禮,乖乖稱是。
“趁著為父也在,便助你早日挽住霜桐居士的心。”
梁鳴邊說邊撩袖,頗有要大乾一場的架勢。
梁照晨心下冷嗤,助他?不對,是助整個梁家。
他父親一向沒甚好?心,不然他被商憑玉當眾鞭打時,怎不見出現。
梁照晨早對這人沒甚期望,自然也不會因為父親沒有替他出頭而?黯然傷神,他亦不需要父親那虛假的聊勝於無?的幫助。
*
天色燒熟了太陽,淌出漫天霞光。
驛館徐徐點?起?燈盞,照得整個高樓氣派非凡。
商憑玉乘馬停在驛館外。
早有守門人前來迎,十分順利的上了二樓。
室內除齊國公外,還?有容消酒、梁鳴和梁照晨。
商憑玉像是沒瞧見坐在一處的容消酒和梁照晨。
揚著得體地笑與齊國公攀談,臨說到梁照晨父親,他輕笑一聲,問道:“不知這位是?”
梁鳴嗬嗬一笑,他亦知曉商憑玉是個不能得罪的主兒?,處處端的謙和有禮。
“回王爺,草民壽州鹿嶼書院梁鳴是也。”
商憑玉挑好?了眉頭,“梁公子的父親?”
聽到商憑玉提起?自家兒?子,梁鳴忙頷首附和:“正是正是,難為王爺還?記得犬子梁照晨。”
梁鳴此時對梁照晨與商憑玉的恩怨,全然不知。
就連霜桐居士便是商憑玉妻子一事也不知曉。
商憑玉唇角勾出一抹笑:“自是記得清清楚楚,這輩子都不會忘記。”
梁照晨站一側抿唇不答話。
他被商憑玉當眾用刑,他父親沒站出來說情也便罷了,如今竟還?與商憑玉攀談起?來。
梁照晨隻覺恥辱,心口不由得憋悶,深吸一口才緩過勁來。
正此時,眾人一並?坐下。
容消酒瞧出他心頭不爽,破天荒地替他夾了菜。
“不論有何事,吃飽了再?計較。”
容消酒聲音極低,隻梁照晨能聽清。
落在旁人眼裡,卻像是二人在耳鬢廝磨。
商憑玉下意識看過去,梁鳴注意到,笑著打趣:“王爺是也覺得我兒?與這小娘子般配?”
他話音未落,商憑玉的眼神便刷地看向他。
梁鳴被看得一愣,明明那眼神漫不經心,他卻總覺得帶了幾?分殺氣。
思?及此,梁鳴輕咳一聲,又繼續道:“不知王爺可識得這位小娘子?”
商憑玉執起?酒杯,身?子往前傾向梁鳴那邊,麵上淡淡一笑:“識得。”
其餘人見狀,察覺商憑玉的異樣。
容消酒正要向梁鳴解釋自己與商憑玉的關係,不曾想?正要開口,便被梁照晨按住肩膀止住。
容消酒轉頭看他,便見他麵色凝重地搖搖頭。
容消酒有些?詫異,若是此時不說,梁鳴便要當著商憑玉的麵,調侃商憑玉的妻子和他兒?子了。
如此,必然得罪商憑玉。
畢竟不管一個丈夫愛不愛妻子,都不會任由妻子被旁人調侃打趣。
容消酒自然也知曉,可見梁照晨堅決不允她出聲,便也噤了聲。
總歸梁鳴是梁照晨的父親,想?來梁照晨自有對策。
容消酒這般想?,卻不知梁照晨與他父親的真實關係。
他可巴不得自己的父親栽個大跟頭。
梁照晨麵上平靜,隻旁觀著不言語。
梁鳴卻笑容越發燦爛,朝商憑玉笑道:“那您想?必曉得這小娘子是名?動天下的霜桐居士,一個技藝高超的畫師,與我兒?這書法大家甚是般配。”
“梁老所言確實在理?。”說著,商憑玉仰頭喝下一杯酒。
梁鳴卻不知自己性命越發堪憂,繼續接話:“王爺也覺得草民所言極是,那不知王爺可有替人保媒的興趣?”
梁鳴試圖借此,拉近與商憑玉的關係。
商憑玉笑意更深,彎曲指節敲擊著桌麵:“要如何保媒?”
“擇日不如撞日,不如趁這良辰美景,請王爺為我兒?保媒,讓霜桐居士嫁進我梁家來。”
商憑玉聞言,直接笑出聲。
周身?的氣息也越發冷冽起?來。
容消酒下意識出口反駁,“梁伯伯說笑了,我與梁公子沒那緣分。”
“怎會呐,你們不管是從外貌年紀、身?份地位上哪裡就沒緣分了。”
梁鳴笑著回話,他今日是下定了決心要努力撮合霜桐居士與自家兒?子的。
不等容消酒開口,商憑玉先一步,執起?銀箸敲了下酒盅,隨意開口:“若要你兒?子與霜桐居士成就一段好?姻緣,先得讓霜桐居士與本王和離。”
他說完,丟掉銀箸,麵帶微笑地看著梁鳴。
“真不趕巧了,本王和霜桐居士還?未想?過要和離。”
第58章 包庇
聽商憑玉說完, 梁鳴的心一下沉入穀底。
“這…這這……”難得他一張巧嘴,在此時卻一句話也堆不出。
他轉頭朝梁照晨看去,試圖求救, 不曾想自家兒子低著頭咳嗽,與?他錯開?視線。
他隻得咽下一口氣, 噗通跪地,連聲求饒。
商憑玉唇邊蕩漾著玩味的?笑?, 拍了拍衣襟上的?褶皺站起身, 徑自走到他跟前。
“不知者無罪, 梁公快快請起。”
梁鳴哪裡?敢抬頭,隻拱手繼續表達歉意。
“草民言語無狀, 還?望王爺恕罪。”
商憑玉沒再扶他,視線落在不遠處梁照晨身上, 像是挑釁一般, 說道:“本王與?霜桐居士乃是從小定下的?娃娃親, 這樁婚事兩家盼了十幾年,你說這樣的?姻緣要拆散嗎?”
梁鳴看著地麵?,全然不知商憑玉此刻反應, 為?了讓他消氣,毫不猶豫點頭附和:“這樣好的?婚事怎可拆散, 您與?霜桐居士才是名副其實的?般配。”
聞聲, 商憑玉嗬嗬一笑?,眉眼都朗暢起來,他視線一眨不眨的?看著梁照晨,見著梁照晨臉上浮出一抹僵硬, 他心情越發愉悅。
“說得?好。那?您那?公子竟妄想與?本王的?妻子締結良緣,豈非違背人倫綱常, 這樣看來貴府家教不嚴,家風不正。”
梁鳴聽他這話,一臉窘相,卻不敢反駁,隻歎口氣,找補道:“王爺放心,犬子不是那?樣的?人,斷不會行此荒唐事,有草民在,草民定會好好管束於他。”
話音還?未落,商憑玉突兀又大聲的?應了一聲“好”。
他拍了拍手,吩咐門邊的?隨侍:“將本王的?長鞭拿過來。”
隨侍應聲,拿著長鞭走上前,雙手遞到他手上。
梁鳴在這時仰起頭,看著眼前人象征性的?拽了拽長鞭,那?長鞭發出“劈啪”地聲響。
“您…您這是……”要做甚?
梁鳴嘴皮子止不住顫抖,話都沒說完,跟前的?人蹲下,將長鞭伸到他麵?前。
眼前人長了一張俊格麵?,眸光沉沉,張揚著壞笑?,舉手投足間儘顯少年傲氣。
“您不是要正家風,這犬子不打哪裡?改得?了。”
他說著,眸光閃出期待的?光,餘光瞥了眼梁照晨。
果不出他所料,這人臉色極差。
梁鳴一臉驚恐,表麵?還?是裝著笑?,笑?嗬嗬打馬虎眼:“這…您說笑?了,犬子今日不才剛被您打過。”
他難得?替自己兒子說話,為?的?是不讓梁家的?顏麵?掃地,畢竟梁家的?少主說被打就被打,豈不是太軟弱了些。
正當他準備咬牙不鬆這口時,商憑玉甩了甩長鞭,冷不丁開?口:“您身為?父親心疼兒子,可以理解。”
梁鳴沒想到商憑玉這般好說話,忙頷首:“謝王爺體恤。”
商憑玉瞥了他一眼,視線落在長鞭上:“常言道,子不教父之過,既然您兒子打不得?,不如您代他受過,如此亦更?彰顯您的?舐犢之情。”
梁鳴腿頓時癱軟下來,額間冷汗直冒,“王爺您大人大量,饒了草民。”
商憑玉沒回,徑自掀眼看向?梁照晨:“你來選,你是要自行受罰,還?是由你父親代為?受罰。”
梁照晨眯眸,酒案下的?雙手緊緊攥成拳。
他兩個都不想選,既不想自己受這鞭刑,也不願選梁鳴受,並非他多?心疼自己的?父親,實在是還?不能和梁鳴撕破臉。
梁照晨陷入兩難,容消酒站起身,她不卑不亢,朝商憑玉緩緩啟唇:“想來梁伯伯也是無心之失,王爺該大人大量,放過他們,畢竟我?這當事人還?不甚介意,您又何必過分介意。”
商憑玉蹙眉,臉色冷下來,快步走到她麵?前,冷聲回話:“你不介意?是啊,你無需介意,或許你就想著要與?梁照晨雙宿雙飛,你自是不介意這般調侃。”
容消酒迎眸與?他直視,直截了當接話:“王爺這般說,有失偏頗。你我?不過有夫妻之名,一向?沒甚感情,不若趁今日,有旁人做見證,你我?和離好了。”
商憑玉臉色總算掛不住,大手一揮,將她桌案上的?杯盞儘數掃擲到地上。
突如其來的?劇烈聲響,惹得?容消酒肩膀一顫。
商憑玉卻視若無睹,傾身過,隔著桌案伸手捏起她下巴。
他一字一句,咬牙切齒道:“你再說一遍。”
容消酒不知為?何,全然不怕他的?目光裡?的?陰鷙,正色回:“你我?和離。”
商憑玉捏著她下巴的?手收緊,恨不得?將她下頜捏碎。
連將她嚼碎吞入腹中的?心情都有。
“本王還?沒玩夠,這和離隻有本王可以提,你什麼身份,竟敢主動與?本王和離。”
因他捏著她下巴,容消酒被迫仰臉,看著跟前人眼中滿布著怒氣,那?氣勢瞧著便是有一片汪洋也澆不滅。
“王爺在船上都要殺我?,此刻何必又這般大的?反應。畢竟若沒了我?,您還?有更?多?更?好的?女?子相配。”
她說得?平靜,麵?上隻靜靜看著他,不帶一絲情緒。
商憑玉唇瓣微抖,隻一瞬,他皺緊眉頭,嘴角又噙上笑?:“你說的?也是,不過本王為?何要成全了你?”
他說著,又硬氣起來,不緊不慢道:“若是不和離,你大概要急瘋了吧,本王就喜歡這般刁難彆人,就樂意看你抓耳撓腮,卻又無能為?力的?模樣。那?對我?可是一大樂趣啊姐姐。”
容消酒抿唇,顯然因他的?話,有些惱怒。
齊國公見狀,拍了拍手,被人扶著站起身,:“各位何必鬨得?這般僵,咱們幾個都是一根繩上的?螞蚱。”
商憑玉背對著齊國公拂了拂手,肅聲接話:“誰跟你們一根繩上的?螞蚱。”
齊國公毫不介意他的?怨懟,麵?上帶笑?,示意他鬆開?容消酒:“王爺一身好武藝,哪能用在女?子身上,若掐疼了酒丫頭,怕是有失您堂堂禦亂王的?風度。”
商憑玉沒聽進去,依舊沒收手。
齊國公輕咳一聲,又道:“王爺將那?和離書給了又何妨,若是王爺能給,老夫便對你我?的?交好更?踏實些,您就當這和離書是送予老夫的?見麵?禮。”
商憑玉歪頭,雙眸幽深,直至看向?容消酒,認真問話:“這和離書你非要不可?”
容消酒不帶一絲猶豫,“是,請王爺成全。”
商憑玉另一隻貼在裙擺一側的?手死死攥緊,他冷冷盯著容消酒,就好似要將她周身盯出一個窟窿。
容消酒感受到他灼熱視線,卻隻當作視而不見。
她覺得?這人就是來跟她作對的?,看這樣子,殺不死她,也要讓她活受罪。
商憑玉沒有在她臉上看出一絲猶豫,忽而他豁然開?朗一般,鬆開?桎梏她下巴的?手。
“好啊,那?這和離書就當是本王遞交的?投名狀。”
他說著,甩袖,回到自己位置上。
齊國公寬和一笑?,忙吩咐人去拿筆墨,又朝著容消酒提醒道:“酒丫頭還?不快謝過王爺寬宏大量。”
容消酒頷首,身子轉向?商憑玉斂衽一禮:“多?謝王爺成全。”
商憑玉沒正眼看她,隻徑自端起杯盞一飲而儘。
齊國公笑?得?越發爽暢,執起酒杯朝向?商憑玉:“王爺爽快人,這杯老夫敬你。”
商憑玉輕笑?,十分得?體的?執起酒杯回敬。
女?使很快端來紙筆,遞給商憑玉。
商憑玉撩了撩袖,執筆寫了起來。
他寫得?極快,沒等多?久,一張紙幾乎寫滿。
齊國公捋了捋胡須,一邊旁觀。
容消酒和梁照晨則都露出翹首以盼的?目光,那?表情恨不得?走上前,盯著商憑玉寫完。
隻剩梁鳴跪在地上,跪到腳麻,卻咬著牙仰頭去看商憑玉寫和離書。
腿彆說麻了,便是廢了,也擋不住他看這熱鬨。
商憑玉最後一字藏鋒後,下意識抬眸看向?容消酒。
此時容消酒正興興看著他,沒有防備的?,兩人視線遙遙相撞。
容消酒莫名的?,在這人眼中窺探到一絲酸澀。
隻一眨眼,又消失不見,她隻覺自己眼中出現幻覺。
商憑玉拿起和離書默讀了一遍,方對著所有人道:“寫完了,勞煩國公爺檢查一下,是否言語有誤。”
其上明?晃晃寫著:二人成婚數月,感情不增反減,郎無情妾無意,同床異夢,實在有緣無份,無力攜手一生……
齊國公瞧完,將和離書遞還?過去,麵?上端著得?體的?笑?:“無誤無誤,王爺說到做到,老夫深感寬慰。”
商憑玉拿回和離書,剛簽上自己名姓,門被人從外?一腳踹開?。
一行侍衛兵列隊闖將進來,把幾人圍住。
商憑玉端坐在原位,他不驚不懼,甚至淡定的?將和離書疊起來,收進廣袖內。
“各位好興致,這熱鬨明?某也來湊一湊。”
來人大步流星自隊中央走進來。
“明?啟,你來做甚?”
商憑玉抬腳,一隻胳膊搭在腿上,頗隨性問道。
這人是他請來演戲的?,這時候來正好,這和離書最好能送不出去。
正思?量著,明?啟從胯間蹀躞拔出佩刀,遞在容消酒脖頸上。
“私藏罪犯,死罪。在做的?每一位都逃不掉。”
說完,他又朝侍衛兵招了招手,“先將這死刑犯給我?捆上。”
誰是死刑犯,眾人心知。
容消酒被迫配上了枷帶了鎖。
商憑玉端坐著,瞧熱鬨一般,無動於衷。
倒是齊國公站起身,“明?大人這般倉促而來,沒帶任何聖旨手諭,匆匆拿了人,真就不怕王爺怪罪?”
聰明?人如他,將話茬引到商憑玉身上。
商憑玉微歪頭,自袖中掏出和離書,鄭重其事道:“本王與?容家大姑娘已簽署和離書,這人是死是活,與?本王何乾。”
第59章 軟肋
商憑玉話落, 揚起下巴又?看向明啟,毫不在乎的擺手:“抓了人快些走便是。”
齊國公臉色一凜,明啟同樣板著臉。
“商指使, 除去?你爵位,也不?過是個副指使, 如今明某的職位在你之上,又?如何聽?你差遣?”
明啟挺直腰杆, 擺出高人一等的姿態來。
如今他已不?是都虞侯, 而?是殿前司指揮使, 論職位要比商憑玉這侍衛馬軍司副指揮使要高一階。
商憑玉單手敲著桌麵,後背往後一倚, 長身斜坐著,頗有幾分隨性恣意?。
“明大人還要抓了本王不?成?”
論職位他是低了一階, 可這爵位足夠將?明啟碾壓住。
明啟擰眉, 他忙抄手作揖端的恭敬, 可說出來?的話依舊咄咄逼人:“太子犯法尚且與庶民同罪,王爺您理應比明某更曉得這道理。”
齊國公輕歎口氣,視線一直落在商憑玉身上, 試圖讓他解決此事。
商憑玉回看他一眼,遞過去?一個勝券在握的笑。
“明大人坐這指揮使一日不?到, 便開始在本王麵前耀武揚威起來?, 是嫌這官太大,要本王幫你脫下這層官帽嗎?”
他邊說,邊邁著步子走到明啟跟前。
兩人身高明明相差不?大,但由於明啟躬著身子, 瞧著氣勢上矮了商憑玉一頭。
明啟本能仰了仰頭,不?卑不?亢繼續回:“王爺這算是仗勢欺人?”
說著, 他笑出聲:“我這般多的弟兄都在此處,若要賄賂明某,是否該換個場地?這點規矩王爺不?用明某教吧。”
聞言,商憑玉淺笑出聲,“賄賂你?”
話落,那手上還拿著的長鞭此刻揮在了他身上。
明啟疼的皺緊眉頭,咬牙帶著恨意?看著商憑玉。
眼神頗有動手的意?思,可過了好?片刻,他都再沒了旁的動作。
商憑玉執著長鞭點了點他肩膀,挑釁道:“還手啊?”
“本王一向不?賄賂,隻威逼。”
明啟低了頭,沒了話。
商憑玉歪頭,轉身背對著他,走回自己原先的座位。
邊走邊慢悠悠開口:“沒有聖上口諭,在本王麵前你做不?得任何主。”
“念在你曾經跟過本王的份上,本王準你將?這容消酒帶走,至於旁人,你休想。”
明啟一臉為難,終於抬起頭,正要辯駁幾句。
商憑玉先一步揮袖,道了句“滾”。
幾個侍衛兵都看向自家頭兒?。
明啟沉吟片刻,帶著眾人離去?。
容消酒被他帶走,帶走前,梁照晨站起身,撐著病弱的身子追上去?。
“容姐姐,保重?自己,等?我想法子救你。”
商憑玉同樣聽?見他言語,不?屑冷哼。
待容消酒離開室內,梁照晨轉頭指著商憑玉控訴:“你好?狠的心,為了報複容姐姐,還真是好?一個見死不?救。”
商憑玉抬手支著額角,如觀戲子一般,任由他罵也無動於衷。
好?片刻,齊國公也輕歎口氣,“王爺讓他們?隨意?帶走酒丫頭,她怕是凶多吉少。”
商憑玉卻不?以為然接話,“本王在,她不?會有事。隻不?過,本王一向不?做虧本買賣,國公爺該拿什麼?交換?”
齊國公麵色一冷,他沒想到這商憑玉這般功利,事事都要求個回報。
不?過他還是照常回道:“王爺可有甚看中的?”
總之,若是商憑玉提出要交換的東西太貴重?,他便隻有舍棄容消酒了。
商憑玉沒有立即開口,反倒看向一直跪著的梁鳴:“梁公也跪累了吧,後麵的事你們?父子二人不?能聽?,請回吧。”
說著,朝門邊的隨侍招手,示意?他們?將?人扶出去?。
室內一時間?隻剩商憑玉和齊國公兩人。
商憑玉低聲率先啟唇:“當今聖上年幼無知?,難成大器,若是將?這大好?江山交予他手上,本王不?甚安心啊,倒不?如攥在自己手上穩當。”
齊國公一臉凝重?,嘴上說著“王爺言語實在大不?敬”,卻是拄著拐杖站起身,在他身側坐下。
商憑玉揚眉,繼續開口:“國公爺難道不?這樣認為?”
“隻是可憐本王雖有此誌,卻一無皇家血脈,二無外援,實在是舉步維艱,隻得做為空想。”
齊國公咽了下口水,沒有再反駁,接著他的話直接開門見山:“那王爺是要老夫做為外援,扶持您登位?”
商憑玉彎唇一笑:“本王知?曉國公爺同東溟國主交情甚深,不?知?可否引見一二,若得比助力,本王必然事半功倍。”
齊國公轉了轉眼珠,再次看向他,頗為難道:“這…恐怕不?太好?,東溟國主雖說與老夫交情好?,可這殺頭甚至背上滅國的大罪,他哪裡擔得起。”
歸根到底,是沒有利益。
商憑玉忙接話:“本王曉得他們?東溟人崇尚中原文化,若是本王稱帝,那東溟人也不?必派遣舞姬暗中渡種,可明目張膽來?,甚至本王也可按月派遣官員前去?東溟交流學習。”
齊國公沒想到他會知?曉渡種一事,手下意?識攥緊拐杖。
既然這人已然知?曉,那他隻有兩條路可走,一條是殺了麵前人,另一條則是與他合作。
兩相權衡利弊後,齊國公選了後者。
他其實並?不?在乎誰成為君王,但若是那君王能助他維持渡種一事,那是最?好?不?過。
他心裡盤算完,嘴上卻說著沒有準信的話:“那這得容老夫好?好?思索一番。”
能從齊國公口中聽?到這樣的回答,商憑玉已覺得十拿九穩。
他恭敬抄手:“那便請國公爺謹慎考慮,早日給本王答複。”
兩人又?隨意?找了些不?相關的話茬,直到半夜,商憑玉才搖晃著身子醺醺然離去?。
剛被隨侍扶上馬,商憑玉便趴在馬背上睡了過去?。
待到馬停在商府,商憑玉沒有下馬,隻是眼神恢複清明。
他冷聲開口:“你們?幾個先進府,不?必跟過來?。”
話罷,他揚轡高喝一聲,縱馬離去?。
約莫一盞茶時間?,白顛馬在殿前司的牢獄前停下。
商憑玉大跳下馬,裙擺荷蓋也似的在空中旋了半圈。
他腳步匆匆,加上沉俊的臉,看起來?氣勢洶洶。
守門侍衛見他來?,登時行禮問安。
跪在原地,故意?堵住他去?路:“王爺您是不?是走錯了路。此處由殿前司管轄。”
商憑玉也不?生?氣,隻沉聲道:“去?叫明啟出來?。”
侍衛有些為難,瞧著商憑玉的模樣來?者不?善,若是叫了他們?頭兒?,怕是有一場惡戰。
可是不?叫又?……
正當他糾結之際,明啟自獄內走出來?。
“等?你好?些時日了,可算來?了。”
明啟隨意?說著,又?朝侍衛罷了罷手,示意?他起身。
商憑玉隨明啟走將?進去?,明啟一路上開始抱怨起來?。
“是你說叫我去?鬨上一番,將?你家大娘子大娘子抓過來?,你倒好?,竟當眾給了我一鞭。”
“你可知?那一鞭打碎我多少臉麵,得賠我。”
商憑玉連連頷首,“放心,事成以後定會補償你。”
“隻是我家大娘子怕是要長久的居於此地,我要你給我看好?,護她無恙。”
明啟拍了拍胸脯:“放心好?了,我這人最?是靠譜,你知?道的。”
兩人邊走邊說著,隻是在走到容消酒那牢房時,商憑玉的麵色又?沉下來?。
他依舊偽裝著冷漠,走將?進去?。
天知?道,他在看到容消酒倚在牢房柵欄上時,有多心疼。
此地燈光晦暗,地麵又?潮濕,她定然住不?習慣。
心裡這般想著,他麵色裝得薄情寡義,無動於衷。
甚至嘴上揚出嘲諷的笑:“姐姐落得此下場,可滿意??”
容消酒仰頭看他,麵上一臉平靜:“你來?做甚?”
這人脾氣古怪,殺她又?救她,今夜又?舍棄她不?顧,她實在不?知?該如何看待這人。
商憑玉靠近她跟前,蹲了下來?,眼裡打量著她周身是否還有彆的傷口,甚至想悄悄她後背和那隻握刀的手是否好?一些。
可他又?不?好?明說,被迫壓下心內的擔憂,嘴上又?開始違心的奚落起來?,“自是來?瞧姐姐下場有多慘的。這明啟可不?是個憐香惜玉的,入了殿前司,至少扒你一層皮。”
說著他傾身過去?,“姐姐怕不?怕?”
他本能想與容消酒親近,恨不?得即刻便將?她抱住,帶她離開。
可他不?能,他還有事要做,而?容消酒待在這兒?,比跟著他要安全。
他不?能讓人知?道他的軟肋,故而?以囚禁的方式將?她藏於此地。
思及此,他歎口氣,垂了頭去?。
他實在說不?出也不?想說出甚狠話,惹得姐姐不?開心,隻好?沉默下來?。
時間?一點點過去?,他隻想就這般在此處多待上一時半刻也好?。
忽而?,容消酒輕輕啟唇,打破周圍沉寂。
“那封和離書,可否給了我?”
隻這一句話,商憑玉一顆心涼了下來?,他俊臉一僵,壓製著喉嚨間?的顫抖,咬牙應聲:“姐姐當真好?記性,這時候竟還不?忘找本王要和離書。”
容消酒一雙美眸沉靜無波,紅唇緊抿,就這般注視著他。
商憑玉冷笑一聲,猛地撲上前捏住她肩膀:“容消酒,你是真蠢還是真狠心?”
他那麼?明顯的愛慕,是看不?到嗎?
還是說她看到了,假裝視而?不?見。
商憑玉殺人的心都有,眉頭皺成川字,用力捏著她。
第60章 夜宴
容消酒眯眸, 眼神警惕的睞著他,忽而這人俊臉在她瞳孔中放大,下?一瞬雙唇被抵住。
冰涼的觸感驚得她睫毛一顫, 麵頰忍不住瑟縮一下?。
這人將她擁得極緊,難以?掙脫。
直到舌尖傳來痛感, 她忍不住悶哼出聲,雙手抵在他胸口處, 更加用力掙脫。
不知過了多久, 麵前人移開臉, 埋進她頸窩。
溫熱的鼻息癢癢的,帶著一陣酥麻湧上心頭。
容消酒有些討厭這般異樣的反應, 偏過頭去繼續伸手推搡著他。
商憑玉反手將她手腕握住,嘴上嚶嚀一般的低聲道:“彆, 隻片刻而已。”
容消酒有些不解這人用意, 明明要殺她, 如今又同?她這般親密接觸,這其中究竟是何目的。
商憑玉此時半跪在容消酒身前,隻這一個動?作便維持了好半晌。
他腿沒?麻, 容消酒的肩膀倒快受不住了。
就在容消酒將要掙脫時,商憑玉湊在她耳側輕聲呢喃:“姐姐, 會一直記得我的吧。”
他試探地問, 帶著些許委屈。
是了,就是委屈。
容消酒心頭一愣,手下?意識將他往外推。
這次,十分順暢的將人推開。
商憑玉後退半步, 站起身,抬手擦了擦唇角上沾的血, 麵色恢複以?往的清冷。
“不出意外,姐姐要在此處待上一段時日……”他原本說得隨性,可話說一半又頓住,沉吟好半晌,才淡淡吐出四個字:“有緣再會。”
一聲“有緣再會”,好似有千鈞重,他說完轉身,沒?再回頭。
容消酒不明白他這奇怪舉動?,隻慶幸他終於離開。
她剛鬆一口氣,一低頭卻瞧見不知何時,商憑玉竟將和離書放在了地麵上。
容消酒拿起那和離書,又看?了眼他離去的方向,總覺得越發不對?勁。
*
明啟跟著商憑玉一道離了殿前司的牢獄。
剛走將出去,明啟便再也憋不住笑出聲,“沒?想到您堂堂所?向披靡的禦亂王竟擺平不了一個女人。”
商憑玉看?他一眼,朝向白顛馬方向的腳步一頓。
明啟跟著停下?步子,詫異地朝他看?去。
便見他從脖間取下?一玉墜,那玉墜貼身戴著,還保留著他的體溫。
明啟就站在一側愣愣看?著,隻見商憑玉將玉墜遞將給?他,低聲道:“若我此次不幸殞命,此物?便由你?交給?我家大娘子。”
“還大娘子啊?你?們不是和離了。”明啟故意打趣,往他心頭澆火,也算清算了那一鞭之債。
商憑玉瞥了他一眼,指著玉墜冷冷開口:“拿好了,若丟了,我便是做鬼也不放過你?。”
明啟收了嬉皮笑臉,正?色問:“當真一定要以?身犯險?”
商憑玉抿唇,片刻,道:“你?也瞧見了齊國?公那行人何等?狡猾。”
“不以?身入甕,怎能抓得住大鱉。”
明啟撩袖,瞧了他一眼,有些不解的直接問出口:“為了個女人這般,你?就不後悔?”
明啟都看?在眼裡,明明老?皇帝一死,商憑玉便可萬事大吉,高高做起那攝政王,成為顛倒乾坤,攪弄風雲的政治家。
可他在得知齊國?公是容消酒殺母仇人後,便開始籌備著如何滅掉齊國?公一黨。
商憑玉瞥了他一眼,哼聲,抬腳朝前去,“至死不悔。”
*
次日,一大早商憑玉剛出府便遇見一牽馬小廝。
小廝看?樣子在府門前站了良久,就等?他出來。
小廝握著韁繩抄手作揖,恭敬啟唇:“王爺,我家主子請您乘此馬一敘。”
小廝沒?說去何處,隻讓商憑玉乘馬,由著馬去何處。
商憑玉毫不猶豫飛身上馬,雙腿夾緊馬腹,馬匹登時飛奔起來。
一路上,經?過街衢鬨市,往壽安寺方向去。
待到馬匹停在壽安寺門前,商憑玉隨之下?馬,早有人等?在門處,快步過來替他牽過馬兒?。
“大人您隻需朝裡直行。”那人說完,朝他頷首一禮,牽著馬離去。
商憑玉入了壽安寺,剛到羅漢殿前,就有一和尚將他叫住。
“商檀越,請隨老?衲來。”
商憑玉微歪頭,這和尚瞧著眼生,他沒?見過。
可這和尚卻能準確知曉他姓商。
麵上商憑玉合掌一禮,配合的跟著他朝禪堂去。
和尚將他繞過一處假山,抵達一類似山齋之地。
和尚推開齋門,伸手作請狀:“商指使?請。”
商憑玉挑眉,卻沒?說甚跟著走將進去。
房內齊國?公早等?在此處,除他之外,還有一女子。
那女子他見過,是之前在船上隨容消酒一同?落難的其中一位舞姬。
那女子此刻少了曾經?的怯懦,此刻端坐著,揚起的下?巴帶著幾分冷凝,“王爺還真敢一人前來。”
“你?能代表東溟?”商憑玉斜倚在門邊,不屑問道。
女子站起身,單手放在左胸口,朝他行一東溟禮:“自然,我乃東溟長公主廂月,這次隨齊國?公入京,是特意為你?而來。”
商憑玉沒?接話,隻瞥了眼為他引路的和尚,一時眸光一閃,唇邊輕笑道:“拿寺廟做藏匿,真真是個好法子。”
他曾經?追查過那些舞姬被帶入京後,被安置在何處,整個汴京都搜羅遍,卻是忘了這佛門清淨之地。
廂月眉目舒展,莞爾一笑:“多謝誇獎。”
她早就聽過商憑玉殺戰神的事跡,如今當麵瞧著,這人除了有那些人人傳頌的戰績,還長了副奪人心魄的皮囊。
與他交談,語氣不由得放緩,眼神下?意識溫婉下?來。
商憑玉雙手環抱,走到齊國?公和廂月之間的長椅上坐下?。
“說說吧,你?們將如何助我,而我又該幫你?們做些什麼。”
他長身斜倚著,坐不端正?,語氣是聽得出的懶怠。
齊國?公一側旁觀著,朝廂月使?個眼色,示意她開口。
廂月了然,親自為商憑玉斟茶,順道開了口,“我東溟雖說地方小,卻也是養了幾萬精銳的,若是能憑此助您登位,您是否該給?予我們些地方,讓我們東溟能再寬敞些。”
商憑玉眉梢輕挑:“那你?們是瞧上了哪塊地界?”
不等?對?方回話,商憑玉早有預料一般,回:“明州。”
被說中心思,廂月眼眸燦燦,邊笑著,邊雙手為他奉茶,“望您成全。”
商憑玉單手支著額角,眼眸落在那盞茶上,沒?接。
廂月依舊保持著奉茶的動?作,繼續開口:“隻要您答應,那我東溟願奉舉國?之力助你?直上,日後也定會以?您為尊,絕不敢多加造次。”
商憑玉輕哼一聲,好片刻,才接了那盞茶。
邊接邊伸手抬起她下?巴,“本王答應,不過本王怕你?們言而無信,不如便將你?留在身邊。”
廂月心口一跳,按耐住欣喜,掀眸朝他望去。
麵上佯裝著淡定,回了聲:“好。”
商憑玉很快抽回手,正?色道:“既然條件談妥,接下?來該說說這皇位該如何謀得。”
廂月長長吸了口氣,壓榨心中躁動?,拉回理智,開始答話。
齊國?公更像一個旁觀者,全程隻有商憑玉和廂月相互交流。
待到商憑玉離去,齊國?公才徐徐開口:“公主當真信了他?”
廂月麵上冷峻,沉聲回:“信與不信,又如何。”
她是看?上了這個人,不管這人究竟是不是心懷鬼胎,她都要得到。
齊國?公皺眉偏向廂月,唇邊溢出冷哼:“國?主的叮囑望你?謹記,莫要為了兒?女私情……”
他話還沒?說完,便被廂月不耐煩打斷,“本公主知道,國?公爺沒?必要一遍又一遍囉哩囉嗦。”
她是瞧上了商憑玉,卻是將他看?作有興趣的玩物?,這人生數幾煩心事,難得得一興趣,她當然樂意多玩一會兒?。
隻是想到商憑玉的妻子,她歪頭又看?向齊國?公:“容消酒必須掌控在我們手上,若是不能,那她死了比活著好。”
齊國?公下?意識擰眉,卻也答應了。
*
商憑玉離開壽安寺,並未回商府,而是去見了明啟。
“已和他們談好,中秋之夜便有所?行動?。”
商憑玉直接將與廂月商量的話告知明啟。
明啟倒吸一口冷氣,“這算算日子不到半個月,確定他們來得及組織人?還是說……”他們早就在汴京周圍埋伏了不少人。
他話沒?說完,商憑玉便點了下?頭。
明啟輕笑一聲,麵上頗有大乾一場的勁頭,“亂世出英雄,我這要做英雄的日子快到了。”
*
半個月的時間裡,汴京一派風平浪靜。
眼見著中秋夜宴將近,不論是民間還是宮裡都將精力放在迎接中秋佳節之上。
在中秋夜宴前一晚,商憑玉回了商府。
廂月早換上中原女子的衣物?,等?著他回府。
見著他入室來,廂月十分熟稔的替他褪下?披風。
“王爺近日辛苦,過了明日便算熬出頭了。”
商憑玉看?向她,眼底儘力裝得柔和:“是熬出頭還是自此死無葬身之地,還未可知。”
廂月輕笑出聲:“自是熬出頭,王爺放心好了,我們的人已安排好了,隻待您一聲令下?,便一擁而上。”
商憑玉聞聲,報以?一笑,抬腳朝榻上去。
邊走邊朝廂月開口:“明日夜宴,有你?陪我,足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