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90(2 / 2)

林升在外麵答應了一聲,昭寧卻推了順治一把,不讚同的說道:“你這是硬要將董鄂福晉和賢福晉擺在對立麵上,當真覺得宮裡太平靜了?”

順治意味深長的看著昭寧:“我怎麼覺得,你特彆在意董鄂福晉的醉話呢?”

昭寧噎了一下,卻不知該怎麼說。

她自是不信順治當真沒查過的,但若叫她自己提起此事,她也是不肯的。

吳良輔此人本就刁滑,再加上三年前他弄進宮的那勞什子耳墜子間接害了博果爾,順治要處置他,昭寧是沒有任何意見的。

但董鄂婉瑜畢竟無辜,當年吳良輔給她的耳墜子,她可是保管的好好的,這筆賬,怎麼也不能算到她頭上。

更何況董鄂婉瑜在宮務上確實是一把好手,這兩年幫了昭寧不少,昭寧也願意保她一保。

“沒什麼,就是覺得太過新奇罷了,”

昭寧打馬虎眼,“你賞賜董鄂福晉,也彆忽視了賢福晉,一碗水還是要端平的。”

“行,聽你的,來人,告訴林升,給賢福晉送去一模一樣的賞賜。”

順治也不再追問,隻是順著昭寧的話吩咐道。

宮中的那點破事兒,他想知道自然都能知道,隻是有些事他並不在乎罷了。

一個他一輩子都不會碰的女人,臟了也就臟了,隻要還有用,他就不會動她。

……

大難過後,紫禁城重新恢複了平靜安寧,除了董鄂婉瑜從惠妃手上要走了辛者庫的管轄權之外,再沒有其他的變動。

董鄂婉瑜求到昭寧麵前的時候,昭寧問過她可知道這麼做的後果,董鄂婉瑜卻隻是笑著求昭寧成全。

既是她自己的選擇,昭寧也不攔著,至於將來會不會有什麼遺患,想來她應該已經有心理準備了。

福全和玄燁重新回了阿哥所,為了能讓他們好好收收心,順治不準他們往後宮裡跑,也不準董鄂福晉和佟佳福晉去探望,但念及兩個兒子還小,也沒攔著她們隔三差五的往阿哥所裡送東西。

天氣越來越冷,阿哥所裡沒有地龍,隻以炭盆取暖。

然而夜裡不能開窗,屋裡又不敢點太多炭火,故而隻能早早備下了厚厚的被子禦寒。

福全雖然眼睛不好,但身體卻是很壯實的,又正是活潑好動的年紀,每日跑來跑去熱得很,自是不肯這麼早就換了厚被子,董鄂福晉也不催他,反而叫人先將十三衙門準備好的冬被送到她宮中,說是要給福全換個更舒服些的被麵。

而玄燁年紀小些,又沒有福全那麼愛動,夜裡確實覺得有些冷,冬被一送到,就命人換了上去,晚上窩在被子裡暖和和的看書,很是舒坦。

然而奇怪的是,還蓋著薄被子的福全沒被凍著,換了厚被子的玄燁反而突然著了涼發起熱來。

昭寧和順治一起趕到阿哥所的時候,太醫們已經在給玄燁診治了。

順治剛想進門,卻被杜太醫橫身攔在了麵前。

“皇上,皇後娘娘,您們還是暫時不要進去,且到廂房中等等吧。”

杜太醫的語氣很是凝重。

昭寧心中一驚,趕緊問道:“難道不是著涼了?”

她心中有個念頭,卻不敢說出口。

杜太醫沒有直言,隻是說道:“臣等還需仔細給阿哥檢查一下才能確定。”

順治和昭寧攜手站在廂房門口望著外麵,廂房中生著火盆,可他們的手心卻一片冰冷。

兩個人都想到了那種可能,可誰都沒有說出口,哪怕隻有一線希望,他們也不希望玄燁會這樣。

佟佳福晉匆匆而來,發髻都沒有梳理整齊,她正要行禮,腳下卻一踉蹌,差點摔倒,被昭寧一把拉住。

“彆慌,我跟皇上在呢,”

昭寧將佟佳福晉扶穩,“太醫院裡最好的太醫都來了,玄燁不會有事的。”

佟佳福晉用手扶著門框讓自己站穩,帶著哭腔道:“昨日伺候的人就說玄燁這兩天早上總是睡不醒,我還以為是他晚上睡得晚,叫人看著他不許再躺在床上看書了,哪知——,我該早些請太醫來瞧瞧他的!”

“好了,小孩子有些頭疼腦熱的很正常,不準哭了,等會兒叫玄燁看到你這樣,還以為自己得了什麼了不得的大病了。”

順治有些不悅的斥道。

這兩年來,他對於除了昭寧以外的後宮女子越來越沒耐心了,就連兩個阿哥的生母,也不例外。

昭寧拉了順治一把,示意他收收脾氣。

孩子病了,大家都著急,佟佳福晉隻是自責而已,又何必斥責?

順治哼了一聲,扭頭不去看佟佳福晉,佟佳福晉也不敢再哭,默默的擦乾眼淚。

三人不再說話,一起又等了一會兒了,杜太醫終於從正房裡出來,卻沒有走到順治麵前,而是隔著幾步遠高聲道:“三阿哥出痘,請皇上、皇後娘娘回避!”

果然如此!

曆史上的康熙年少時就曾出過痘,但具體是什麼時間,昭寧並不知曉。

之前宮中痘疫玄燁沒被傳上,昭寧還在想是不是自己叫他出宮及時,改變了曆史,可如今看來,該來的終究會來的。

“我去看看玄燁!”

佟佳福晉卻是顧不得許多,隻想進去照顧兒子,昭寧將她拉住,推給後麵的宮女。

“你又沒出過痘,現在進去不是添亂嗎?”

昭寧斥了一句,然後對順治說道,“既然是出痘,你也不宜留在此處,快些回去吧,我留下來照顧玄燁。”

順治麵色凝重的看著昭寧:“叫人仔細檢查一下玄燁的屋子,宮中早已沒了痘疫,怎麼會無緣無故就染上了呢?”

昭寧點了點頭,又道:“叫沒進過屋的太醫去看看福全,若是無礙,便將他帶回去吧。阿哥所暫時封起來,裡麵任何人都不許出去,你放心,我會看著玄燁,也會叫人好好查一查的。”

兒子染了這可能會要命的病,昭寧又要留在這裡,順治如何能放心得下?

可他未曾出過痘,留下來除了給大家添麻煩之外,還能做什麼呢?

順治無法,隻能依昭寧所言,點頭道:“好,我帶人去看福全,昭寧,照顧好玄燁,也要照顧好自己,知道嗎?”

“放心吧,我有經驗。”

昭寧不再耽擱,推了順治一把,叫他趕緊離開,佟佳福晉自是不想走的,但在順治麵前,她也不敢拉扯,隻能紅著眼眶跪下給昭寧磕了一個頭以示托付,然後被宮女們扶著跟在順治身後離開了。

昭寧這才隨著杜太醫進了正屋。

經曆了之前的痘疫,太醫們也都有了經驗,如今並不慌張,而是一邊開了方子準備熬藥,一邊叫人準備溫水給玄燁擦身子。

玄燁乖乖的躺在床上,小臉燒得通紅,卻對著昭寧擠出一個微笑。

“皇額娘——”玄燁小聲的叫著。

昭寧走到床邊,將手心覆在玄燁的頭上,果然滾燙。

“玄燁乖,彆怕,皇額娘陪著你呢,”

昭寧掀開被子,拉住玄燁的小手,“身上疼嗎?有沒有肚子不舒服?”

玄燁搖了搖頭:“就是有些暈,彆的沒什麼。皇額娘,我覺得熱,能換個薄點的被子嗎?”

昭寧用手摸了一下厚厚的冬被,嶄新的冬被尚有些漿洗後的硬挺,摸起來並不是很舒服。

“這被子是新做的?”昭寧問伺候玄燁的乳母孫氏。

孫氏答道:“回皇後娘娘,正是前幾日才送來的,阿哥夜裡怕冷,奴才就給換了這厚的。”

“你去將廂房收拾出來,被褥皆用玄燁以前用舊的,收拾好了讓玄燁搬過去,”

昭寧吩咐道,“仔細著些,選最柔軟的。”

孫氏答應了一聲,退了出去,等她走後,昭寧對著跟在身邊的謹雲說道:“去叫送進來幾個出過痘的宮女伺候,玄燁身邊的人除了孫氏之外,都找個地方讓他們先待著。”

玄燁有些不安的問道:“皇額娘,他們怎麼了?”

“他們沒事,隻是他們都沒出過痘,若是留下來傳上了就不好了,”

昭寧柔聲解釋,“且叫他們換個地方待著,等你好了再叫回來。”

玄燁這才安心,昭寧卻對著謹雲試了一個眼色,謹雲了然的點頭離去。

孫氏動作麻利的收拾好了廂房,過來抱玄燁過去,昭寧卻沒跟著,而是叫了杜太醫過來,吩咐他帶著太醫們仔細檢查一下正房裡的東西。

“阿哥不會無故就染上這病,定是近日裡接觸過什麼不乾淨的東西,你們檢查的時候一定要仔細,特彆是新送來的東西,像是這被子,要剪開仔仔細細的查看。”

杜太醫應了一聲,帶著太醫們分開檢查,昭寧則是就坐在屋裡盯著他們,不許有一絲疏漏。

“皇後娘娘,您瞧這棉花——”

杜太醫親自剪開了剛剛昭寧特意提起的被子,立刻發現了不對勁的地方,“這棉花顏色發黃,不像是新的啊。”

昭寧走過去一看,隻見被子的一側,潔白的棉絮中有一處已經暗黃,明顯與周圍新製的棉絮完全不同,而這一側,正好是玄燁蓋在胸口的那一側。

昭寧閉了閉眼,強壓著心中的怒火。

很明顯,這被邊被人動了手腳,而玄燁每天都蓋在胸前,正好對著口鼻,要想不被傳染都難!

“進寶,快,叫人去告訴皇上!”

昭寧咬牙道,“再叫人去檢查一下福全的被子有沒有問題!”

進寶領命而去,昭寧按著胸口讓自己冷靜下來,又道:“杜太醫,將這塊臟東西剪下來密封收好,莫要再被人碰觸到,其他被褥枕頭也要仔細檢查,一寸一寸的查,不要放過任何異常!”

前些時日宮裡鬨痘疫的時候,她就想到過會有人渾水摸魚留下什麼不該留的臟東西,故而特意給北五所裡染病的所有人都做了新衣,以保證他們離開的時候不會夾帶任何東西,可沒想到千防萬防,依舊沒能防住這有心害人之人。

昭寧心中有所懷疑,但並不能確定,故而她第一時間叫人去檢查了福全的被子,如果福全沒事,那對玄燁下手之人是誰,已經不言而喻了。

進寶很快就回來了,卻說福全的屋裡並沒有新製的冬被,問了伺候他的奴才,說是冬被被董鄂福晉拿走縫被麵去了。

這未免也太過巧合了吧?

昭寧心中怒火中燒,又叫人通知順治去董鄂福晉那兒查那床被子,可她沒想到的是,當天夜裡宮中便傳回來消息,說福全的那一床冬被也被人做了手腳,而親手替福全做被麵的董鄂福晉,竟也出了痘。

這倒是完全出乎昭寧的意料了,她本以為此事定與董鄂福晉脫不開乾係,可若是連福全的被子也有問題,那便不好說了。

到底是誰竟對兩個阿哥同時下手,昭寧著實是想不出來。

昭寧人在阿哥所裡,隻能將一切都交給順治調查,而此時玄燁開始出了痘疹,更叫她無暇多顧。

“皇額娘——”

玄燁聲音嘶啞,眼睛濕漉漉的,“玄燁好難受——”

昭寧親自拿著柔軟的濕帕子,輕輕的一遍又一遍的給玄燁擦著身子降溫,口中哄著:“玄燁乖,額娘陪著你呢,額娘叫他們去給你做好吃的了,等會吃下有力氣了,就能好些。”

謹雲端著食盒過來,裡麵是熱乎乎的菜粥和幾碟小菜。

昭寧將玄燁抱在懷中,親手舀了粥,嘗過溫度合適後,才喂到玄燁的嘴邊。

玄燁一直發著燒,完全沒有胃口,瞪著大眼睛看著昭寧,卻不肯張嘴。

“乖啊,要多吃些才能好得快呀,”

昭寧柔聲哄著,“額娘跟你一起吃好不好,你吃一口,額娘吃一口,你要是不吃,額娘就餓壞了。”

玄燁眨了眨眼睛,伸出小手扶著昭寧的手將那一勺粥咽了下去,倒是沒有想象中的艱難。

略帶著鹹淡的菜粥熬出了米油,暖暖的滑滑的,很容易下咽,一勺下肚,玄燁的眼睛便改為盯著粥碗了。

“玄燁自己吃好不好?”

昭寧將勺子遞給玄燁,玄燁立刻接過來點了點頭,然後自己一點一點的舀著吃,昭寧在一旁時不時的給他夾些小菜,他雖然咽得有些困難,但還是聽話的都吃下去了。

半碗粥下肚,玄燁的精神立刻好了許多,昭寧給他擦了嘴,再去摸他的額頭,卻覺得沒有剛剛那麼熱了。

“杜太醫,快來看看三阿哥是不是退燒了?”

昭寧驚喜的喊道。

杜太醫卻不覺得意外,走過來給玄燁把了脈,然後解釋道:“阿哥開始出疹子了,所以溫度會降下來一些,這是正常的,等這些紅疹轉為痘疹之後,就會再次熱起來。”

“能鬆快一會兒也是好的,”昭寧點了點頭,“既然是正常的,那你們也下去休息一日吧,等阿哥再起燒,我再派人去叫你們。”

太醫們都杵在屋裡,玄燁也會跟著緊張,既然病情穩定,昭寧隻想讓玄燁好好放鬆一日,畢竟接下來出了痘疹之後,還有的熬。

太醫們都退了出去,屋裡隻剩下昭寧陪著玄燁,玄燁難得能跟昭寧單獨相處這麼久,自是高興的很,再加上退了熱身上也不那麼難受了,便纏著昭寧給他講故事。

母子兩個窩在一起,從開天辟地講到日月旋轉,昭寧腦子裡的記憶駁雜,說的故事有時候也沒什麼邏輯,一會兒神話傳說一會兒科學道理,但玄燁也不挑剔,隻要是昭寧講的,他都很願意聽。

夜裡,昭寧也懶得再去彆的屋子,便睡在了玄燁屋裡的軟塌上。

這一夜,昭寧睡得很不踏實,時不時就要睜開眼睛看看玄燁的情況,臨到天亮的時候,玄燁再次發起熱來。

這一次,卻是來勢洶洶,玄燁緊閉著雙眼,額頭上都是汗,卻不停的打著寒顫,隻有在昭寧叫他名字的時候,才會有一聲淺淺的回應。

太醫們都過來守著,早就備著的湯藥也給喂了,但熱度卻一直退不下來,反而好似症狀越來越厲害。

昭寧一邊機械的繼續給玄燁擦身子,一邊掉眼淚,便是知道按照曆史玄燁此次定然無礙,可她心裡卻依舊慌亂的很。

若曆史注定是曆史,那如今也輪不到她在這裡守著玄燁,可若曆史不是曆史,那玄燁就有可能因為這天花殞命,叫她如何能不擔心?

“皇後娘娘不用太過憂心,三阿哥現在的情況是很正常的,”

杜太醫開口安慰道,“阿哥年紀小,病症發展的要比大人快一些,但要痘疹全部發出來至少還得一兩天的功夫,您先彆急。”

杜太醫沒敢將實話說出來嚇唬昭寧。

如今發燒打寒戰隻不過是最輕的症狀,隨著痘疹的增加,以及痘疹逐步出現膿症,三阿哥會發熱的更加厲害,甚至還會出現抽搐、厥脫等情況,到那時,才是最危險的時候。

“我知道了。”

昭寧反手抹了一把眼淚,強迫自己冷靜下來,“杜太醫最有經驗,我信得過你,需要我做什麼,你隻管說便是。”

“如今倒也沒什麼特彆的,還是要阿哥該吃吃該睡睡,養足了體力才好,”

杜太醫溫聲道,“娘娘也要好好休息,等阿哥痘疹都發出來了,還得娘娘多費心。”

杜太醫說這麼多,就是為了勸昭寧多休息。

可彆三阿哥沒事,倒是把著這主子先給累倒了,皇上還不得要了他們的腦袋。

“額娘,玄燁沒事的,”

玄燁強撐著睜開眼睛仰頭看著昭寧,“玄燁困了,您抱著玄燁睡一會兒好不好?”

便是再早熟,玄燁如今也還是個稚童。

他現在發著熱渾身都難受,正是最脆弱的時候,隻希望有人能抱抱他。

昭寧好不容易收起的眼淚差點又掉了出來,她趕緊仰起頭收一收情緒,然後重新低下頭對著玄燁露出一個笑臉——

“好啊,玄燁彆怕,額娘抱著你睡。”

第87章

昭寧從未真正做過母親,雖然知道養孩子不易,但卻不知竟是如此艱難。

看著玄燁小小的一個人兒燒得渾身通紅,手腳不由自主的開始抽搐,怎麼叫都叫不醒的時候,昭寧真的怕了。

可是她卻什麼都做不了,隻能站在一旁看著太醫不斷的給玄燁施針按摩,卻好似並無法緩解他的痛苦。

“謹雲,我要殺了她,不管是誰害了玄燁,我都要殺了她!”

昭寧第一次這般憎恨一個人,即便是之前幾次下手想要害她的貴太妃,都不曾叫她動過殺人的念頭,可現在,若是害了玄燁的人就在眼前,她會立刻要了她的命。

“主子,三阿哥吉人天相,一定不會有事的,”

謹雲扶著昭寧,讓她靠在自己身上,“冬被的事已經有眉目了,隻要有結果,奴才立刻向主子回稟。”

昭寧的腦子裡亂糟糟的,眼睛直勾勾的盯著玄燁,就算幫不上忙,也不肯坐到一旁休息,仿佛隻要她站在這裡看著,就能給玄燁多一份力量。

一屋子的人就這麼陪著玄燁從白天熬到黑夜,然而玄燁的症狀依舊沒有減輕,到了後半夜,連湯藥都喂不進去了。

“杜太醫,可還有其他的辦法嗎?”

昭寧聲音沙啞的問道。

杜太醫也是麵色凝重,大冬天的硬生生憋出一頭汗。

他主持治療宮中痘疫,救治過的病人很多,但像玄燁這麼小的卻隻有後來去民間查看情況的時候遇到幾個,但情況遠遠沒有玄燁如今這般嚴重。

眼看著玄燁已經開始有厥脫之像,杜太醫心知不妙,也不敢隱瞞,答道:“回皇後娘娘,能用的方法都用上了,隻是阿哥這病症發展的太快,彆的倒是還好,就是這高熱一直不退,臣怕,怕——”

後麵這半句,杜太醫是不敢說出口的。

昭寧心中一沉,一個趔趄,坐倒在凳子上。

怎麼辦,她該怎麼辦?

就連杜太醫都不敢言語,那玄燁現在的情況一定非常危險,可她又能做些什麼?

“西藥,對,還有西藥,”

昭寧突然反應過來,一把抓住謹雲,“快,快去找湯若望,跟他要退燒藥!”

湯若望手中到底有沒有退燒藥,或者說,這個時代是不是有退燒藥,昭寧並不知道。

但除了這個,她再也想不到彆的辦法了。

謹雲應聲匆匆而去,昭寧則是勉強站起身走到床邊,從孫氏懷裡接過玄燁,將他摟在懷中抱緊。

玄燁的身上全是汗,可小臉卻依舊燒得通紅,他無意識的想要蜷縮起來,又被給他擦身的宮女一次次拉開。

“玄燁,額娘抱著你呢,彆怕。”

昭寧抱著這個脆弱的小生命,他還那麼小,軟乎乎的仿佛小包子一般可愛,可為何上天這般不公,要讓他遭受這麼大的痛苦?

“玄燁,你跟額娘說說話好嗎?”昭寧哭著喚道。

然而此時玄燁卻沒有辦法給她回應,甚至連最輕的一聲答應都沒有。

“額娘真的怕了,玄燁,求你了,再堅強一點好不好?”

昭寧抓著玄燁攥得緊緊的小手,想叫他鬆開讓宮女擦一擦,“你昨天還說,要保護額娘的,你不能說話不算數。”

到此時,懷中的稚子氣息微弱,仿佛就快要留不住了一般,昭寧再無力去想曆史上的康熙如何,她隻知道,她的兒子快要不行了。

一開始昭寧對玄燁好既是因為他可愛,也是為了未來的前途,可是經過這三年的相處,她早已將他當成了自己的孩子一般。

玄燁那麼乖巧懂事,會在她開心的時候陪著她開心,會在她難過的時候跟她一起難過,他總是軟軟的喊著皇額娘,樂意聽她說一些不著邊際的故事,珍惜她給的每一件東西。

她三年前送給他的那枚狼牙,他從未離身,如今也正掛在他的脖子上,然而為什麼,卻不能保佑他平安呢?

昭寧突然想起博果爾去的時候,太後在找的那枚狼牙,最後被順治親手放在了博果爾的手中,如今再看她送給玄燁這個,怎麼都覺得不吉利了。

昭寧將那狼牙從玄燁的脖子上拿下來,一把丟的很遠,孫氏一驚,含淚道:“皇後娘娘,我們阿哥十分珍視這狼牙,平日裡從不許彆人碰的,您將它丟了,阿哥醒了會著急的。”

孫氏並不知道這狼牙的來曆,若是平時昭寧丟了它,孫氏也萬不敢當麵如此說,可如今玄燁命在旦夕,她也是豁出去了。

即便是被皇後降罪,她也要保住她家阿哥珍視的東西,這狼牙她家阿哥一直帶著,萬一真的能保佑他平安呢?

“沒用的東西,留著它作甚!”

昭寧完全是在遷怒,“拿出去燒了,不許再讓阿哥帶!”

她錯了,那狼牙看著就不吉利,怎麼能送給玄燁呢?

也許就是那會東西想要勾走玄燁的魂,就像當初博果爾一般,若是丟了燒了,她的玄燁會不會就沒事了?

孫氏還想再說,卻被進寶一把拉走了。

進寶將剛剛撿起來的狼牙偷偷塞給孫氏,低聲道:“阿哥如今這樣,皇後娘娘悲痛不已,你還跟著添什麼亂!仔細收好,彆叫娘娘瞧見,等阿哥好了你再給阿哥就是了。”

孫氏接過來趕緊藏在懷中,就好似如此便能藏住她家阿哥的命一般。

謹雲從外麵匆匆進來,手裡拿著一個油紙小包。

“主子,皇上跟湯大人要了這藥,說也許能有用,但湯大人也不敢保證效果,皇上說若是實在到了緊要關頭再用,不管有沒有效,都是他的旨意,與您無關。”

謹雲將手中的紙包打開遞到昭寧麵前,裡麵是幾片白色的藥片,沒有任何說明,完全看不出到底是什麼藥。

“什麼叫也許能有用,這藥到底是做什麼的,總得有個功效吧?”

昭寧怒道,“不敢保證效果送進來做什麼,難不成要讓玄燁幫他試藥嗎?”

謹雲為難的回道:“皇上說這西洋人的藥根本說不清是什麼成分,湯大人隻說能退熱,但卻說不明白藥理。”

“既說不清成分和藥理,如何能給三阿哥服用?”

杜太醫皺眉道,“這湯大人也未曾給三阿哥看診,又如何能對症下藥?皇後娘娘,臣不讚成給三阿哥服用此藥,萬一裡麵有什麼跟阿哥體質不合的成分——”

“不用這藥,難道杜太醫還有其他方法救玄燁嗎?”

昭寧不管彆的,隻管這藥能退燒,便已心動,“皇上說了,這是他的旨意,與你們無關!”

順治這話本是不想讓昭寧有負擔,但卻被昭寧拿來對付太醫了。

若是還有彆的方法,昭寧也不願意讓玄燁冒險吃這西藥,但如今玄燁高熱不退,幾近驚厥,若是再不退燒,隻怕就算人活下來,腦子也要燒壞了!

“拿溫水來!”

昭寧摟著懷中已經失去意識的玄燁,不再猶豫直接下令。

杜太醫一臉不情願,但卻也說不出其他辦法,隻能歎了口氣,退到一旁。

如今這樣,也隻能試試看了。

“玄燁乖,來張嘴把藥吃了,吃了藥就好了。”

昭寧在玄燁耳邊輕聲哄著,玄燁似乎還有些感應,竟是當真微微張開了嘴。

昭寧親手將那退燒藥塞進玄燁的嘴裡,又給了幾勺溫水,玄燁卻是半天咽不下去,許是藥片開始融化,苦得他皺起了眉頭。

“臣來。”杜太醫並未因為怕擔責任而避開,見玄燁無法下咽,他舉步向前,伸手在玄燁的下顎處一按,順勢合上他的嘴,然後又用手指在咽喉處一順,玄燁的喉嚨一滾,竟是當真咽了下去。

“咽了就好,咽了就好,”

昭寧重新將玄燁抱緊,“額娘抱著玄燁,玄燁一定不會有事的。”

事到此處,似乎也隻能等待奇跡了。

宮女們依舊給玄燁一遍遍的擦著身子,小心翼翼的不去碰破他的痘疹,昭寧也依舊摟著玄燁不放,一言不發的看著宮女們的動作,心中像漫天神佛祝禱,隻求玄燁能熬過這一劫。

“皇後娘娘,三阿哥身上好像沒那麼熱了!”

不知過了多久,宮女突然驚喜的喊道。

昭寧這才回過神來,摸了摸玄燁的額頭,瞬間瞪大眼睛:“太醫,杜太醫,快來看看,玄燁退熱了!”

杜太醫從外室匆匆進來,跪在床邊查看玄燁的情況,亦是驚喜萬分:“當真退熱了,好,太好了!”

年近花甲的老太醫激動的差點跳起來,原本死氣沉沉的屋子裡,頓時輕鬆了幾分,所有人的臉上都露出了笑意。

孫氏抹了一把眼淚,開口問道:“皇後娘娘,那神藥再給阿哥多吃幾顆吧,奴才瞧著阿哥臉色好多了!”

“不可!”

“不行!”

杜太醫和昭寧同時喝止。

“什麼神藥,這是西洋的退熱藥,既然熱度退下來了,就不用吃了。”

玄燁情況好轉,昭寧對孫氏也多了幾分耐心,孫氏會這麼說也是因為擔心玄燁,不懂西藥也不能怪她。

“皇後娘娘說的是,這西洋藥成分不明,能少用還是少用的好,”

杜太醫也道,“趁著阿哥熱度退下來了,娘娘試著叫醒他,看看他能不能喝下祛毒的湯藥,畢竟病症還在,要等這些痘疹乾癟下去,才算是真的熬過去了。”

杜太醫說的這個道理昭寧是懂的,玄燁雖然退了燒,但天花病毒還在,隨時還會燒起來,這退燒藥治標不治本。

“玄燁,醒醒,該喝藥了。”

昭寧輕輕搖晃著玄燁,這一次,卻是聽到了回音。

“額娘——”

玄燁的聲音啞的厲害,睜開眼睛都費了好大的力氣。

可這小小的一聲,卻叫昭寧再一次忍不住落淚。

“額娘在呢,玄燁乖,咱們起來喝藥好不好?”

昭寧邊哭邊柔聲哄著,“喝完藥再吃些粥,才會有力氣打敗病魔對不對?”

“額娘,彆哭,”玄燁努力仰頭看向昭寧,“玄燁,聽額娘的話。”

“額娘這不是哭,是高興。”

昭寧撐著玄燁坐起來,親手拿了溫熱的帕子又給他擦了一遍臉。

玄燁的臉上長了許多痘疹,看起來可憐極了。

但無論如何,他如今醒過來了,還能跟她清晰的說話,那就說明一切都在向好的方向發展是不是?

玄燁依舊是很乖的,即便再難受,還是聽話的喝光了一小碗很苦的湯藥,又勉強吃了幾口撇去了油的雞湯粥,方才換了一身乾爽的裡衣,重新倒回昭寧的懷中昏昏睡去。

也不知是因為玄燁從未用過西藥所以效果非常好,還是因為杜太醫那碗祛毒的湯藥起了作用,這退下去的熱度竟是沒有再燒上來。

昭寧一直這麼抱著玄燁,直到實在困的不行,才靠著睡了過去,等她再次醒來,卻見玄燁已經有精神瞪著大眼睛盯著她看了。

“主子醒啦,”

謹雲的臉上也有了笑容,“正好膳房送來了吃食,您跟三阿哥一起用些吧。”

孫氏上前將玄燁抱起來,去屏風後麵解手,昭寧伸了個懶腰,活動了一下僵硬的身體,方才從床上站了起來。

“杜太醫說三阿哥的痘疹已經開始乾癟了,要不了幾日便能結痂,”

謹雲一邊往桌子上擺膳一邊說道,“如今幾個太醫都在旁邊的屋子裡研究剩下那些西洋藥,說定要參透其中的奧妙,說不定今後能造福萬民呢。”

昭寧其實心中有數,湯若望給這藥退燒效果雖然好,但並不是什麼能治天花的神藥,還是因為玄燁年紀小身體底子又好,才會好轉得這麼快。

要想徹底根除天花的危害,還得推廣牛痘預防,隻是如今尚在理論階段,也不知何時還能推行。

“隨他們吧,左右被關在這阿哥所裡也無事做,權當打發時間也好。”

這西藥和中藥的體係原理完全不同,這幾個太醫便是想破腦袋怕是也看不透退燒藥的藥理。

不過這話昭寧是不會說出來的,便是看不透,能讓太醫們對西藥產生好奇,想要進一步去深入了解,也是好的。

如今從西方而來的外國人有很多,湯若望不懂藥理,但總有其他人懂,若是太醫們當真想要知道詳情,等出去後,她便派人去尋了懂的人來太醫院給他們講解。

說不定有一天,太醫院裡還能添一位西醫,當真能有一番成就,造福萬民。

玄燁這病生的凶險,可好的也快,痘疹逐漸乾癟後,他再沒了之前的萎靡,吃藥用膳都不必昭寧費心,反而還有精神看著昭寧多吃一點。

“好了,小祖宗,你可彆念叨了!”

昭寧憤懣的將碗裡剩下的湯一飲而儘,“我都喝完了,行了吧?丁點大的小東西,就跟你阿瑪一樣的絮叨,真真是親父子!”

玄燁滿意的笑了:“額娘要是乖乖聽話,我跟汗阿瑪就不用多言了。”

昭寧翻了個白眼,叫人將飯菜撤了,又拿了一本玄燁之前看了一半的書塞給他,說道:“你自己看看書,累了就睡會兒,臉上若是癢了,就叫孫氏給你用水擦擦,不許撓。額娘要去洗個澡鬆快鬆快,這身上都臭了!”

“額娘是香的,一點都不臭!”

玄燁這般說道,卻還是點了頭,“那額娘快去吧,玄燁乖乖的,等你回來。”

昭寧揉了揉玄燁的頭,然後帶著謹雲一起離開了。

……

鐘粹宮中,跟玄燁一起感染了天花的董鄂福晉卻遠沒有玄燁病情發展的快,如今身上剛剛開始發出痘疹,正發著燒,勉強喝著太醫送來的湯藥。

“不是說皇上給三阿哥的神藥,三阿哥吃了就好了嗎,為何本宮這裡沒有?”

董鄂福晉將那苦澀的湯藥往宮女手中的托盤上一砸,怒氣衝衝的問太醫。

伺候的太醫答道:“回福晉,那西洋藥是欽天監的湯大人獻給皇上的,太醫院手中並沒有。”

“那就去要啊!”

董鄂福晉怒道,“怎麼三阿哥的命是命,本宮的命就不是命了嗎?既然有神藥,憑什麼不給本宮用!”

“怎麼,你也怕死嗎?”

昭寧帶著人從外麵徑直闖進來,麵色如冰,“我還以為,你早就不想要這條命了!”

“皇後娘娘不是在阿哥所照顧三阿哥嗎?怎麼到臣妾宮裡這裡來了,”

董鄂福晉沒有起身,依舊靠在床上,“臣妾一直臥病,也不知怎麼得罪了皇後娘娘,竟讓您說出這樣的話,臣妾,臣妾——”

邊說著,她邊用手帕捂住了眼睛,做出拭淚的模樣。

“所有人都出去。”

昭寧在謹雲搬過來的椅子上坐下,揮手說道。

太醫們自然聽令離去,隻有花盒還待在原地不動。

“皇後娘娘叫你出去呢,沒聽到嗎?”謹雲開口斥道。

花盒看著昭寧來者不善,自是不肯走,跪下道:“皇後娘娘,還請您看在我們主子正生著病的份兒上,有什麼事兒等她病好了再說吧。”

“皇後娘娘要做什麼,輪得到你指手畫腳?”

謹雲繼續斥道,“來人,趕緊將她帶下去!”

跟著昭寧過來的兩個小太監立刻上前將花盒架了起來,花盒還想抗辯,卻被小太監直接堵了嘴,完全不顧她掙紮,將她拖了出去。

“皇後娘娘這是要做什麼!”

董鄂福晉不再裝哭,而是捂著胸口直喘,“臣妾到底做錯了什麼,值得您上門喊打喊殺的!”

“福全的冬被,是你做好了叫人送過去的,為什麼又拿回來說要重新做被麵?”

昭寧不緊不慢的問道。

“臣妾覺得那被麵不好,想要再改改不行嗎?臣妾就這一個骨血,自然是想給他最好的,娘娘沒有親生的孩子,當然不懂。”

董鄂福晉咬牙說道。

“改不改被麵的,倒不要緊,要緊的是,你宮裡人做的被子,拿回來也在你手裡改被麵,怎麼就讓人做了手腳,叫你染上了痘疹呢?”昭寧繼續問道。

董鄂福晉眸色一深,強撐著答道:“臣妾若是知道,就不會染上這病了,娘娘與其在這兒逼問臣妾,不如去查一查阿哥所裡的是不是有人動了手腳。”

“你說的有道理,我還真叫人查過了,”

昭寧示意謹雲將捧著的一條被子邊送到董鄂福晉的麵前,“你瞧瞧,這做被子的針腳眼熟嗎?我倒是想問問你,為什麼三阿哥蓋得被子,會是你宮裡的宮女做的!”

董鄂福晉驚叫一聲,下意識的後退要離那被子遠一些,謹雲開口道:“皇後娘娘問您話呢,您不仔細看看這針腳,躲那麼遠做什麼?”

“不用看了,三阿哥的被子,怎麼會是我宮裡宮女做的呢?這做活的針法不外乎就那麼幾種,就算瞧著像又如何?”

董鄂福晉目光閃爍。

“這話說的也對,我原想著,若是你宮裡的東西,那還是燒掉的好,以免沾染了什麼臟東西。既然你說不是你宮裡的,那我就叫人送去福全那兒了,叫他身邊的人認認看。”

昭寧對著謹雲揮了揮手,謹雲立刻將手中的被子邊交給候在一旁的小太監,小太監轉身就要往外走。

“站住!你敢!”

董鄂福晉再也忍不住了,騰地坐了起來,指著昭寧怒道,“好歹福全也管你叫一聲皇額娘,你到底是何等狠辣心腸,竟然想害他!”

“福晉這話從何說起,咱們皇後娘娘是心疼二阿哥,這才特意叫人送去的,您該替二阿哥給皇後娘娘謝恩才是。”

謹雲邊說著,邊對著那小太監試了個眼色,那小太監立刻快步走了出去。

“你站住,你回來!不許害我的福全!”

董鄂福晉心急不已,從床上撲了下來,徑直摔到在腳踏上,疼的臉色發白,卻依舊叫喊著,“來人啊,皇後娘娘要殺了二阿哥,快去告訴皇上,快去告訴皇上啊——”

許是聽到了董鄂福晉的叫喊,外麵傳來了一陣雜亂的聲響,董鄂福晉見狀繼續高喊:“花盒,快攔著他,快去求皇上救二阿哥!”

“福晉不必喊了,您和您身邊的人都出不去的,您忘了嗎,您染了天花,鐘粹宮如今已經封了,”

謹雲輕笑一聲,“您還是省省力氣吧。”

第88章

董鄂福晉靠在床邊,看著麵無表情的昭寧,卻好似在看一個陌生人。

相處三年有餘,董鄂福晉自問已經很了解昭寧了。

這個年輕的皇後有著尊貴的家世,但卻並不像其他科爾沁的女人那般看重權利,甚至肯將宮權分給所有嬪妃;

她明明被皇上捧在手心上寵愛,卻從不拈酸吃醋,即便是對上最得寵的石福晉,依舊親如姐妹;

她曾經失去過自己的孩子,但依舊將彆的人孩子視如己出,便是生母早亡,又體弱不知能活多久的二公主,都叫她寵上了天;

甚至於,連曾經想要害她的人,她都不曾多做計較,像董鄂婉瑜這般所有人都知道她不喜歡的庶妃,她竟也願意提拔。

這個皇後仿佛是神仙降世,擁有這世間女子最渴望的一切,卻沒有女子生而該有的脾氣,她活得像廟裡的菩薩,高高在上,不與凡人計較得失。

董鄂福晉觀察了許久,她一直以為,昭寧大概一輩子都會如此,所有她才敢一次次的在昭寧麵前放肆,而正是昭寧的不計較和放縱,才讓她心生邪念,覺得就算自己做的再過分一點,也無妨。

然而現在,董鄂福晉突然發現自己錯了。

昭寧不是神仙更不是菩薩,她會嗔會怒,也有雷霆手段狠辣心腸,隻是以前覺得沒必要罷了。

“皇後娘娘,您不會傷害福全的,對不對?”

董鄂福晉抱著最後一絲希望試探,“您也曾經抱過他,寵過他,看著他長大,您忍心嗎?”

“以前或許是不忍心的,可現在嘛,”

昭寧淡淡的說道,“既然他的親額娘都不顧他的死活,我這個嫡母,也沒必要太在意。”

“我沒有,我沒有不顧福全的死活!”

董鄂福晉搖頭否認,“那是我的骨血,是我的命啊,我怎麼會不顧他的死活!”

昭寧冷冷的看著董鄂福晉:“今日我說將玄燁的被子給福全送去,你就說我要殺了他,那當初你將那動了手腳的被子送到阿哥所的時候,有沒有想過,若是你的計劃不順利,那被子仍舊給福全蓋了會怎麼樣?”

“或者,福全跟玄燁兄弟情深,若是突發奇想晚上睡在一起了呢?亦或者玄燁早早就染上了病,傳給福全又當如何?”

“你難道不知道痘疫有多厲害嗎?便是隻接觸到一瞬,都有可能被傳染,阿哥所才多大的地方,奴才們天天走來走去,兩個阿哥更是日日一起讀書,董鄂氏,你得多大的心,敢把這種東西往阿哥所裡送?!”

昭寧一直知道董鄂福晉愛爭強好勝,也一直知道她不是個真正聰慧有手腕的人,但卻沒想到她會愚蠢到這個地步。

為了害玄燁,她將自己的兒子也置於險地,還欲蓋彌彰的讓自己也中了招,好像這麼做彆人就查不出那被子的來源一般,可這是紫禁城啊,彆說她在自己宮裡做被子這麼大的動靜,就算隻是繡個手帕,也未必瞞得了人!

“不,我沒有,不是我做的,”

董鄂福晉垂死掙紮,“皇後,你沒有證據,憑什麼給我定罪!明明是有彆人想要害兩個阿哥,你看,你看我也染上了啊,你憑什麼說是我做的?”

謹雲從懷中掏出一張紙遞到董鄂福晉的麵前,說道:“這是尚方院審問的結果,從做被子的宮女到換被子的小太監全都招了個乾淨。您不信也沒關係,一會兒奴才就將他們都送過來伺候您,到時候您自己好好問問就是了。”

董鄂福晉顫抖著將那紙舉到眼前,上麵白紙黑字樁樁件件寫得清楚明白,根本不容她再抵賴。

“是,是我害了三阿哥,可我也染上了痘疫,賠給他了,皇後娘娘,福全是無辜的,他還那麼小,他什麼都不知道——”

董鄂福晉終於承受不住落下淚來,“我已經受到報應了,求您彆牽連福全,他並沒有做錯任何事,您不能懲罰他啊!”

“玄燁又做錯了什麼,值得你這般算計!”

昭寧怒道,“董鄂氏,你兒子的命是命,彆人兒子的命就不是命了嗎?你當初下手害人的時候,就沒想過會報應到福全身上?”

“不,不要,”董鄂福晉用力搖著頭,“皇後娘娘,您最慈愛了,您那麼疼福全,不會牽連他的對不對?”

昭寧看著董鄂福晉,隻覺得十分可笑。

這個女人費勁心機想要害人,卻從未想過如何善後,竟是將保全兒子寄托在她的善意上,這是篤定了她不會遷怒福全?

“謹雲,咱們走吧,”

昭寧不想再跟董鄂福晉說下去了,這樣的人,不值得她費心,“告訴太醫們不必進來伺候了,董鄂福晉愛惜容貌,不想叫人看到她生出痘瘡的模樣。”

謹雲應了一聲,扶著昭寧起身,董鄂福晉發著燒,腦子反應的慢了些,昭寧都已經快要走到門口了,她才反應過來,大喊道:

“等等,你這是什麼意思?你不許太醫進來伺候,他們如何給我診治?”

“診治?我覺得,沒這個必要了吧,”

昭寧停下腳步,“左右也是快死的人了,就彆浪費藥材了。你放心,就像你說的,福全是無辜的,我會告訴他他額娘是染上痘疫沒挺過來亡故的,叫他好好學習醫術,將來說不定能造福萬民,也叫你跟著沾光。”

“不,你不能這麼做,三阿哥他不是沒死嗎,你憑什麼要殺了我,憑什麼要斷了福全的路!”

董鄂福晉用儘全身力氣往前爬,想要去抓昭寧的衣擺,卻被謹雲一腳踢開。

“玄燁沒事是他的福氣大,不代表你不該死,你既然這麼喜歡用天花害人,那你就在這屋裡好好的感受一下天花的好處吧!”

昭寧絲毫沒有心軟,“至於福全,你若是老實些,他便是額娘病故的可憐孩子,我跟皇上都會好生教養他長大,可你若是鬨出什麼動靜,我就將你做過的事全都告訴他,一個額娘因為謀害自己弟弟被賜死的阿哥,你猜猜,他將來會如何?”

董鄂福晉雙目通紅,緊緊盯著昭寧,仿佛在看著一個怪物。

“騙子,你才是個天大的騙子,博爾濟吉特昭寧,你這麼狠辣,皇上知道了你的真麵目,你也會有報應的!”

董鄂福晉徒勞的哭喊著,這也是她最後的嘴硬。

“董鄂氏,你一點兒都不了解他。”

昭寧說完這句話,再不停留,徑直走出門去。

“叫人將參與過此事的奴才都送過來,跟她關在一起,什麼時候裡麵的人死絕了,什麼時候再開門。”

這是昭寧第一次下令殺人。

她一直覺得自己跟這裡的人不一樣,甚至覺得自己一輩子可能都學不會霹靂手段,可事實證明,隻是尚未到痛處罷了。

她永遠也忘不了玄燁倒在自己懷中生死不知的模樣,那種無力到極致的痛楚,讓她的心變得異常堅硬。

如果這一次她狠不下心放過了董鄂福晉,那今後這般的謀害還會繼續發生,所有人都會欺她心軟良善,將刀子伸向她在意的人。

所以,今日她要讓所有暗中懷揣著齷齪之心的人知道,她,博爾濟吉特昭寧,大清的皇後,不是下凡的神仙,更不是廟裡的菩薩,敢動她在意的人,那就必須要做好承擔她狠辣報複的準備!

昭寧沒有去看聽到她的命令後臉色駭然的奴才們,而是昂著頭走出了鐘粹宮。

門外,順治正站在宮道上,遠遠的看著她。

昭寧停下腳步,並沒有上前,隻是與順治遙遙對視。

順治想要過來,卻被昭寧高聲喝止:“站住!我剛從裡麵出來,身上不知道沾染了什麼沒有,你不許過來!”

“我就是,擔心你。”

順治聽話的停下腳步,“昭寧,不要為了這樣的人難過,我會處置了她的。”

昭寧輕輕的笑了笑,又道:“福臨,我已經處置過了。”

順治愣了一下,繼而也笑了:“好,你想怎麼處置便怎麼處置,隻是從今以後,不要為不值當的人費神就好。”

昭寧就這麼看著順治,順治也看著她。

他的目光中隻有對她的擔心,根本不在意鐘粹宮裡的人現在是死是活。

“福臨,你快回去吧,我還要回阿哥所裡去照看玄燁,”

昭寧柔聲道,“等他徹底好了,咱們再一起去泡湯泉吧,我累了,想要好好休養一段時間。”

“好,我叫人去安排,咱們先去通州獵場住段時間,等明年開春,我再帶你去熱河,去盛京,或者你想回科爾沁看看也行,我都陪著你。”

順治無所不應,“我等你。”

昭寧站在鐘粹宮門口,揮著手送彆一步三回頭的順治,複而又想起剛剛董鄂福晉說過的話。

這世上很多人都將她當成了純善可欺的小白兔,卻不知這張兔子皮,正是順治親手給她披上的。

有些事,她以前不去做是因為順治都幫她做完了,並不代表她真的不會做。

她從未在順治麵前隱藏過什麼,所以當然也不怕他發現什麼。

她是怎樣的性子,他最了解,便是知道她要殺一儆百又如何,他隻會嫌棄她下手還不夠狠辣,說不定又要道一聲“你就是太心軟了,早該如此”。

董鄂福晉不了解他,因為在董鄂福晉麵前,他是帝王;

而在她麵前,他隻是她的丈夫。

兩心相知,恩愛不疑,他給了她想要的一切,可她卻更貪心,想要真正的長長久久。

不管曆史上到底是如何記載的,她都會守著他,留著他,不許他有機會拋下她。

順治十八年正月初七,這一天一直刻在她的心上。

她不會讓任何人奪走他,不管是董鄂妃、佛祖還是天花。

……

慈寧宮中,太後正站在佛前念經。

蘇茉兒從外麵進來,輕聲道:“皇後娘娘剛剛帶人去了鐘粹宮,將伺候的太醫都撤了,又叫人將參與此事的奴才全都帶來關了進去,據說連門窗都釘上了,說是,裡麵的人不死絕,不許開門。”

太後放下手中的念珠,低笑道:“咱們皇後如今竟是也學會雷霆手段了,看來是真的長大了。”

“可是,畢竟是二阿哥的生母,這麼做會不會太過了?”

蘇茉兒有些猶豫的問道,“不如還是賜藥吧,也叫她死得有尊嚴些。”

“她敢做出這等齷齪之事,還要什麼尊嚴!”

太後搖頭道,“我瞧著皇後處置的很好,就該叫那些有壞心思的人好好瞧瞧後果。這宮裡的女人,哪個沒有背景,就是要撿著董鄂氏這種難捏的好好收拾了,才能起到殺一儆百的效果。”

“奴才不是替她求情,隻是她畢竟是個福晉,跟一屋子奴才死在一起,萬一傳出去,也不好聽啊,”

蘇茉兒勸道,“更何況不給吃喝的,這人若瘋起來,又哪能顧忌到她是不是主子?當真關上幾日,怕是裡麵的場麵會很難看,不說旁的,這鐘粹宮總是無辜的,若真是鬨得太過,以後還有什麼人敢住進去啊。”

太後沉吟了一下道:“這話說的也有些道理,統共就修繕了這麼幾個宮殿,若是為了她廢了一個,好像是不怎麼上算。這樣,你叫人將她們都關到西邊的荒院子裡去,對外隻說為了避痘,彆叫鐘粹宮平白受了她的牽連。”

蘇茉兒應了一聲,出去安排了,太後重新拿起佛珠,繼續念了起來。

作死的人求死得死,她自然不在意,可她的玄燁卻是無辜的,她要好好替他念一念,求神佛保佑他平安度過此劫。

玄燁年紀小,昭寧和太醫們照顧的也精細,幾日後,他的痘疹全都結了痂,除了有些癢之外,再無旁的不舒服了。

而身在荒院子裡的董鄂福晉,就沒有這麼幸運了。

雖然說太後沒有真的叫人釘死房門,該給的吃食還是給的,隻是量給得不足,又不叫太醫去看,任由董鄂福晉病情惡化,也無人理會。

最初花盒還在勉力照顧著,可沒過兩日,花盒就被搶吃食的宮女太監給打折了腿,再也站不起來了。

董鄂福晉發著高熱還想要掙紮著去搶東西吃,卻被小太監一腳踢在肚子上,當場便吐了血,自此再無半分力氣,雖然還有口氣,但卻跟死了沒什麼差彆。

那幾個宮女太監雖然每日能搶到些吃食,但終究是抵不住天花病毒,不出幾日,都開始發起熱來。

他們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最終知道自己難逃一死,就想將怒氣全都發泄在董鄂福晉身上,然而此時董鄂福晉,卻是身體都已經僵硬了。

等到玄燁身上的結痂全都脫落下來,阿哥所終於重新敞開大門的時候,荒院子裡也抬出了所有人的屍體。

董鄂福晉早已經不能看了,負責收斂的宮人隻能勉強給她套上了喪服,匆匆收入棺槨中,並未在宮中停靈,直接送了出去。

順治不許董鄂福晉葬入皇陵,而是將她單獨葬在了皇陵之外的一處林中,對外隻說是染了痘疫身亡的,恐汙染了皇陵的地氣,朝中雖有猜疑,但龍脈是大事,無人敢多嘴。

為了福全的顏麵,太後還是在鐘粹宮裡給董鄂福晉設了靈堂,隻是靈前淒然,隻有一些宮女太監守著。

昭寧領著玄燁走出阿哥所的時候,順治和佟佳福晉皆等在外麵。

玄燁恭敬的對著順治行了禮,眼睛卻巴巴的盯著佟佳福晉。

“快去叫你額娘瞧瞧吧。”

昭寧推了玄燁一把,叫這母子兩個抱在了一起,自己卻被順治給拉到了身前。

“瘦了,定是那幫奴才們伺候的不好,”

順治上下打量著昭寧,不滿的說道,“竟然還叫人騙我說吃得好睡得香,我還不知道你嗎,離了我,你能睡得安穩?”

“你可閉嘴吧!”

昭寧壓低聲音輕斥,“這麼多人呢,就不能說點好的?”

順治笑著將昭寧抱緊,在她耳邊說道:“那咱們就早點回去吧,你不是想泡湯泉嗎?我已經叫人收拾好了,隻等你一起出發,保證讓你晚上就能泡上!”

“怎麼就這麼急,”昭寧嘴裡抱怨,心裡卻樂開了花,“總得容我去向額娘請個安吧?”

“額娘帶著福全已經先去了,等到了行宮,你就能請安,”

順治拉著昭寧往外走,“宮裡這幾天亂得很,額娘不想讓福全去鐘粹宮守著,早早就帶他出去了。”

這卻是昭寧沒有想到的。

雖然董鄂福晉死的不怎麼好看,但畢竟明麵上隻是病逝,就連當初被賜死的悼妃身後的祭奠都如常,怎麼如今竟是不許福全守靈了?

“福全不知道董鄂氏是死在荒院子裡的,對外也隻說她在鐘粹宮病逝,故而額娘還叫封著鐘粹宮,隻叫幾個得過天花的宮女太監守著靈位,旁的人都不許進出。”

順治也不叫昭寧再回永壽宮,直接拉著她往宮門口走去,“福全那邊按你的意思叫人瞞著,還是按規矩叫他守喪,隻是玄燁他——,”

順治停頓了一下,“若按規矩,他也該為董鄂氏守三個月的,就像是當初悼妃一樣,但我的意思是不叫他守了,他大病初愈,正是該好好補一補的時候,怎麼能吃素呢?”

“守什麼守,沒聽說過讓受害者給害人的人守喪的道理,”

昭寧毫不猶豫的替玄燁說道,“我不管,隨便你找個什麼理由,反正我不許玄燁給她守喪!”

“行,那就說玄燁跟董鄂氏相衝,不宜守喪好了,反正他跟著你,你說怎麼辦就怎麼辦。”

順治最厭惡對孩子下手之人,即便是當初的靜妃害了皇嗣,也難逃被廢的命運,更是叫順治記恨一輩子,更何況是董鄂福晉。

若不是為了福全,順治早就將董鄂福晉直接扔到亂葬崗去,如今還有個墳墓,已經是格外開恩了。

許久未能親近,順治如今恨不得直接長在昭寧身上,自是不肯騎馬,與昭寧一起上了馬車。

還沒等他摟著自己媳婦兒討個吻,就見馬車門被推開,一個小小的身影自己爬了進來。

“額娘,我要跟你一起坐!”

玄燁這段日子黏著昭寧習慣了,十分熟練的湊過去抱住了昭寧的胳膊,然後抬頭頂著一雙天真無邪的大眼睛看著順治說道:

“汗阿瑪,有我陪著額娘呢,您放心騎馬去吧!”

順治:……

這臭小子怎麼一點都不會看眼色?

之前還覺得他天生聰慧,聰慧個屁!

“你去後麵的馬車自己坐,彆纏著你額娘,她照顧了你這麼久,讓她好好歇歇。”順治咬牙道。

玄燁眨了眨眼睛,一本正經的答道:“正是因為額娘照顧兒子辛苦,所以兒子才更應該在這裡伺候額娘啊,汗阿瑪您放心,兒子大了,能顧好額娘的。”

順治:……

我媳婦兒用得著你來顧?

“汗阿瑪若是不放心,叫果兒姑姑也進來就是,她不會騎馬,在外麵坐著也無聊。”玄燁又道。

順治:……這個不孝子!

難道就看不出他阿瑪想留在車裡嗎?

昭寧:……噗。

“好啦,你快出去騎馬吧。”昭寧推了順治一把。

挺大的人了,在這兒跟丁點大的兒子爭,豈不讓人笑話?

順治卻不肯撒手,氣道:“我不,我都好久沒跟你待在一起了,這小子天天霸占著你,也該輪到我了。”

昭寧拿他沒辦法,隻能問玄燁:“玄燁,要不讓果兒姑姑帶著你去後麵的馬車坐?她肯定備了很多好吃的,叫她拿給你吃好不好?”

玄燁這段時間讓昭寧嬌慣的厲害,也嘟嘴道:“不嘛,我不想去後麵的馬車,額娘,我想留在這兒!”

順治:……臭小子找打!

玄燁:……有額娘在我才不怕!

昭寧:……

昭寧左看看右看看,父子兩個都氣鼓鼓的不肯讓步,她轉了轉眼睛,乾脆將玄燁抱起來,順勢塞進了順治的懷中,然後後退兩步,滿意的看著眼前這“父慈子孝”的場麵。

“既然你們都喜歡這馬車,那我就讓給你們了,”

昭寧推開車門,對著還站在地上的果兒說道,“果兒,扶我一把,咱們去後麵的馬車裡說話。”

說著,她當真跳下馬車,拉著果兒一起往後走去。

順治和玄燁在馬車裡麵麵相覷。

順治:……臭小子誤我好事!

玄燁:……額娘,救命,彆丟下我,汗阿瑪好可怕!

第89章

再次來到通州獵場,昭寧覺得頗有些物是人非的感覺。

上一次來的時候,她還是雲英未嫁的少女,身邊跟著琪琪格、孔四貞還有董鄂氏兩姐妹。

那時候她還很忌憚董鄂婉瑜,認定了她就是曆史上的董鄂氏,故意用一些幼稚的手段來試探順治,如今想起來,卻覺得十分好笑。

但其實想想,那時候卻是她最無憂無慮的時光。

因為那時的她,雖然跟順治頗有些甜蜜的感覺,但實際上,她還未曾真正將他放在心裡最重要的位置上。

那時她總想著,若是不能改變曆史,便當談一場不能長久的戀愛,等順治愛上的董鄂妃,她就放手,繼續守著太後和玄燁過日子,等待著成為太後的那一日,所以雖然會有擔憂,但卻因為有退路,卻也是過的心安理得,閒適自在。

可現在,她跟順治成親三載,他雖然沒有明確給過她什麼山盟海誓的承諾,卻實打實的做到了一心一意,便是後宮佳麗三千,他也從未曾辜負過她。

他們雖然貴為帝後,卻如同民間夫妻一般相知相守,時至今日,昭寧已經完全明白,為何曆史上的董鄂妃明明知書達理,明明知道自己已然成為了順治的拖累,卻依舊不肯放手——

一代帝王這般的傾心以待,試問天下女子,又有幾人能不動容?

至少昭寧自問是絕對不能的。

他既然已然是她的,就該永遠是她的,不容任何人染指,即便是天道要帶走他,也不行。

“想什麼呢?”

順治站在車旁,對著昭寧伸出手,“快下來啊,額娘都出來了。”

昭寧抬頭看去,卻見太後竟是親自出來,正往這邊走來,雖然離得尚遠看不清麵容,但昭寧卻知道,她的臉上此時一定是慈愛的笑容。

玄燁被傅達禮從馬車上抱下來,一落地就往太後的方向跑去,等昭寧扶著順治的手走下馬車的時候,祖孫兩個已經抱在一起了。

“哎呦我的乖孫孫,快叫瑪嬤看看,”

太後麵上帶笑,眼裡卻含著淚水,“沒瘦,好像還長高了些。”

邊說著,她便伸手摸著玄燁臉上因為痘疹留下的印子,雖然淺淺的,但還是叫她心疼極了。

在她碰不到的時候,她的乖孫孫差點被天花要了性命,現在回想起來,依舊叫她夜不安枕。

若非還要顧及福全,她恨不得將董鄂福晉挫骨揚灰,才能消解心頭之恨。

玄燁有些不好意思的撓了撓頭,回頭看了正往這邊走來的昭寧的順治一眼,然後低聲抱怨:“額娘總覺得我吃不飽,一頓然我吃那——麼多!”

他一邊說著,一邊用手誇張的比劃著。

太後心頭那點傷感頓時煙消雲散,噗嗤一聲笑了:“你真的能吃這麼多?”

玄燁略有些心虛:“也,也不是特彆多啦——”

“吃的多才好,正好你二哥這幾日吃得不香,你多陪陪他,叫他也多吃點可好?”

太後笑眯眯的捏著玄燁的小臉,就愛看自家小孫孫明明不樂意卻又勉強不躲的表情。

昭寧聽到太後這話,卻是腳步一停。

順治知道她在想什麼,低聲道:“不管董鄂氏如何,福全和玄燁是親兄弟,總不能叫他們生分了吧?你放心,知道內情的人都已經敲打過了,今後無人會在他們麵前提起真相的。”

“可我總覺得心裡沒底,福臨,真的能瞞一輩子嗎?”

昭寧心中擔憂,“若是將來有一天,他們知道了真相,會不會——”

“不會,”順治肯定的答道,“他們會在你我的教養下長大,若是長成後不能明辨是非,那就不配做你我的兒子。”

昭寧斜睨了順治一眼,總覺得的這人太過於自大。

可他是帝王,本就該有這份睥睨天下的自信,這般模樣,卻是叫她——

想親一口。

被順治慣壞了的昭寧自是不肯委屈自己,既然想親,那自然就要親到的。

順治被昭寧突入起來的親吻驚得瞪大了眼睛,他一向夠肆無忌憚了了,但也從未敢在人前這般唐突,他本該推開昭寧,斥她失禮,可心裡卻突然生出一種異樣的刺激,周圍人的目光反倒讓他更加興奮起來。

昭寧也沒想到順治竟然會反客為主,她敢故意撩撥,就是仗著順治要麵子,不會在外麵對她怎樣,可誰知她還是低估了一個男人的好勝心,她敢撩撥,他就敢迎戰到底。

太後一把捂住玄燁的眼睛,沒眼看的轉過頭,對著蘇沐兒說道:“瞧瞧,越來越沒規矩了,一會兒記得提醒我罰他抄《禮記》。”

蘇茉兒捂嘴輕笑:“格格您說這話的時候若是不笑,奴才也許就信了。”

最終還是昭寧忍不住伸手在順治的腰上撓了撓以示求饒,順治才肯放開她,兩個人都有些氣喘,互相對視著,突然一起哈哈大笑起來。

“鬨夠了就趕緊進屋去吧,大冬天的也不嫌冷。”太後揚聲道。

順治這才拉著昭寧走到太後麵前,夫妻二人一起行禮請安,太後不管兒子,卻是一把將昭寧扶住。

“好孩子,可是辛苦你了,”

太後將昭寧的雙手握住,“若非有你,玄燁定然不會這麼順利熬過來,今後他得好好報答你才是。”

“額娘這說的哪裡的話,玄燁是我的兒子,我做這些自是應該的,不求他報答,”

昭寧低頭對上玄燁一雙圓滾滾的大眼睛,“若是將來他不聽話,我就,我就學額娘,叫他抄《孝經》如何?”

順治:……?

能不能學點好的?

沒事總惦記讓人抄書乾什麼!

“說起這個,我想叫福全再學學《孝經》,可這莊子裡沒有,皇上便親自默寫一篇給福全吧。”太後突然看向順治。

順治不滿的說道:“福全早學過了,您讓他自己默寫,乾嘛要我來寫?”

太後嗬嗬一笑:“我覺得玄燁也需要一篇,那皇上就默寫兩遍吧。”

順治:……

得,懂了,這不是阿哥們需要,這是罰他呢。

順治有些心虛的縮了縮脖子,心裡倒是明白了幾分太後這是為了哪般。

當初玄燁得了天花,太後擔憂不已,曾言明無論是什麼情況,都不許瞞著她,用了什麼藥方,也都要告知她。

但玄燁病危,昭寧要西洋藥救命的時候,順治卻叫人隱瞞了消息,並沒有叫太後知道,直到後來西洋藥起來作用,玄燁脫離的危險之後,太後才知曉自己的孫兒在鬼門關口走過一遭。

這事兒太後當時並未追究,可並不表示她就不在意,如今玄燁已經痊愈,也是時候跟她不聽話的兒子好好算算賬了。

昭寧不知道這母子兩個之間的官司,但也樂得看熱鬨,並不替順治求情,反而興致勃勃的說道:“額娘放心,我幫您看著他寫!”

順治:……這傻媳婦兒到底知不知道胳膊肘應該往哪兒拐?!

太後滿意了,又對昭寧說道:“福全身上有孝,我叫他待在自己屋子裡,就先不叫他給你請安了,等過了七七再說。”

昭寧如今正不知道應該如何麵對福全,自是點頭應下,太後又叮囑幾句叫她好生休息幾日,不要縱著順治胡鬨,然後轉身拉著玄燁回她屋裡去了。

昭寧和順治目送了太後進屋,方才手拉手往主屋走去。

提前被順治送過來的謹雅已經帶人收拾好了一切,池子裡的湯泉都已經放好,氤氳的水汽瞬間驅散了從外麵帶進來的寒意。

“主子,奴才一早就放了水晾著,如今溫度正好,您先換了衣裳去泡一會兒吧。”

謹雅亦是許久未曾見過昭寧,若不是順治在,她此時怕是已經哭出來了。

昭寧拍了拍謹雅的胳膊,謹雅強忍著淚意拉著昭寧直接進了浴室。

被留在原地的順治:……

一個個的都對他視而不見是吧?

那泡池那麼大,多他一個放不下嗎?

“皇上,奴才給您準備筆墨?”

林升上前小心翼翼的問道。

順治瞪了林升一眼,怒道:“滾蛋!”

他媳婦兒解了羅衫在裡麵戲水,他不進去陪著,在外麵抄《孝經》,像話嗎?

他是個男人,又不是太監!

林升:……???

他又說錯了什麼,為什麼又要罵他?

哎,皇上是越來越不好伺候了,真想跟進寶那小子換換,皇後娘娘溫和可親,多好啊!

……

順治終究沒忍心這時候去欺負昭寧,昭寧泡了小半個時辰便被謹雅叫了出來,躺在榻上讓謹雅擦頭發,擦著擦著就睡了過去,等她再次醒來的時候,肚子已經餓得咕咕叫了。

昭寧打了個哈欠坐了起來,卻見順治正站在桌前,認真的寫字。

他也換下了厚重的衣裳,卻是寬袍大袖,一派魏晉風流,筆法大開大合,一看就知道寫的字不小,卻不像是在默寫《孝經》。

昭寧起身走到桌前,卻見順治正在寫一副大字:

【得成比目何辭死,隻羨鴛鴦不羨仙。】

“我這筆法如何?”順治放下筆,笑眯眯的看著昭寧問道。

昭寧卻皺眉搖頭:“這句詩不好,以後彆寫了。”

順治愣了一下,他本是寫來哄昭寧高興的,卻不想竟是叫她不痛快了。

難道她不想跟他做比目鴛鴦嗎?

“人若是死了,成不成比目又有什麼用?至於那鴛鴦,隻是世人牽強附會罷了,它們壓根也不是專情的動物。”

昭寧振振有詞。

順治被她逗笑了:“這詩句不過是個比方罷了,哪有人這麼較真的?行,你不喜歡,不寫了便是。”

說著,順治便將剛剛寫好的那張紙團成一團,抬手丟進了炭盆裡。

“來,你來寫一句,我倒要看看,你喜歡什麼樣的詩句。”

順治伸手抓著昭寧的衣袖,將她牽到身邊,把手中的毛筆塞到她手裡。

昭寧略想了想,抬筆寫了五個打字:

【白首不相離】

她的字寫得並不算好,可卻最是能打動人。

順治從後麵將昭寧抱緊,在她耳邊輕聲道:“你我定當如此的。”

昭寧這才笑了,回頭摟住順治的脖子,將自己獻上。

她要的便是這世間最最俗氣也是最最美好的願望,一生一世,白頭偕老,足矣。

素了太久的順治有些猴急,竟是來不及將人抱到床上去,直接大手一揮,清空的桌麵,將昭寧壓了上去。

昭寧也不掙紮,由著他胡鬨,左右此時此處隻有他們夫妻二人,又有什麼好害臊的?

桌子是硬了點,但勝在結實,倒也平添了幾分情趣。

門外,謹雅跺了跺腳,對著身後提著食盒的宮女們揮了揮手,叫她們先下去。

“咱們萬歲爺和主子娘娘好久沒在一塊兒了,且得些時辰呢,姐姐去歇歇吧,”

林升笑嘻嘻的開口說道,“反正裡麵就有湯泉,也用不著咱們送水。”

“主子還沒用膳呢!”

謹雅瞪了林升一眼,壓低聲音道,“你聽著動靜,停了就趕緊進去伺候著,總不能叫主子一直餓著肚子啊。”

林升嘖嘖了兩聲,盯著謹雅道:“等姐姐你嫁給了傅達禮,就知道有些事比用膳來的要緊了。”

謹雅怒道:“滾蛋!”

林升:……

得,今兒這是第二個人叫他滾蛋了,他滾還不行嗎?

大冬天的,一個兩個怎麼都這麼燥呢,還是叫膳房預備點清火茶吧!

雲雨過後,吃飽喝足的順治不辭辛勞的伺候自家媳婦回爐泡了個澡,又幫著穿好了衣裳,方才開口喊人進來。

林升應聲而入,將預備好的清火茶送上。

順治挑眉:“大冬天的你給朕上清火的茶?”

這奴才是不想乾了嗎?

昭寧卻撲哧一聲笑出來:“不錯,這茶上得好,正是應景。”

“滾滾滾,”順治不滿的瞪了林升一眼,然後又換了笑臉看向昭寧,“還沒用膳呢,就不喝茶了吧。”

正說著,謹雅抱了件披風進來,說道:“皇上,主子,先出去用膳吧。外室不比這裡暖和,主子還是多加件衣服。”

一邊說著,她一邊給昭寧穿好披風。

“還是你這丫頭知冷知熱啊,不像有的人,”

順治嫌棄的又瞪了一眼還端著清火茶的林升,“也不知道你家主子舍不舍得放你出去嫁人。”

謹雅臉上一紅,低聲道:“奴才不想嫁人,隻想留在主子身邊。”

昭寧明知故問:“嫁人?嫁什麼人?皇上有人選了?”

順治拉著昭寧起身,坐到飯桌邊上邊吃邊說話。

“傅達禮你也是認得的,他發妻亡故已經兩年有餘,也該續弦了,”

順治給昭寧添了一碗湯,“我本想等明年選秀的時候,給他指一位八旗貴女,可他說,隻想要謹雅。”

“傅達禮是我的侍衛統領,樣貌人品家世都算上乘,雖是續弦,也不算虧待了你這丫頭,你覺得如何?”

昭寧側頭看向謹雅,謹雅羞紅了臉頰,卻沒有出言拒絕。

昭寧懂了,這是願意了。

“他若真心想求娶謹雅,便大大方方的按規矩三書六禮,且讓我看看他的誠意再說,”

昭寧並沒有輕易鬆口,“謹雅家裡沒什麼人了,若是出嫁,也是從宮裡出嫁,我便是她的親人,絕不會叫她受半點委屈。”

“這是自然,傅達禮也是這麼說的,所以我才沒給他們賜婚,先來問問你的意見嘛,”

順治知道這事十有八九成了,也很是開心,“你儘管試他,若他不好,我替你罰他!”

謹雅實在是待不住了,將手中給昭寧夾菜的筷子塞給林升,捂著臉轉身逃了出去。

林升給昭寧夾了一筷子蘑菇,諂媚的說道:“主子娘娘,奴才有個不情之請,您要是不同意,就當奴才沒說過行嗎?”

昭寧嗬嗬一笑:“若是關於謹雲的,就免開尊口吧。”

真當她眼瞎看不到他隔三差五的往謹雲那兒送東西嗎?

順治身邊的人都什麼毛病,怎麼都可著她身邊的人薅!

傅達禮也就算了,畢竟論人才家世,謹雅都不算低嫁,她自己願意就行,可林升再好,畢竟是個太監啊。

她身邊的丫頭,都是精心養出來的,比之世家小姐也不差,絕不會輕易糟踐,更不需要她們舍了自己去拉攏什麼人。

“哎呦,主子娘娘您誤會了,奴才可沒那些個齷齪心思!”

林升嚇了一跳,趕緊跪下,“奴才往日裡與謹雲姑娘走動,全是因為覺得她命途坎坷著實可憐,心裡將她當成親妹妹一般,可不敢有什麼非分之想!”

“當真?”昭寧眯著眼睛看著林升,“今兒我心情好,你若是有什麼想要求的,此時不說,以後可就不用再說了。”

林升卻毫不猶豫的回道:“奴才想求個恩典,望娘娘恩準謹雲與奴才結為異性兄妹,今後奴才會像親生兄長一般幫著她,照顧她,絕不會叫她再受人欺負!”

昭寧沒想到林升求的竟是這個,疑惑道:“這又是為何?”

林升答道:“回娘娘,之前謹雲被關在尚方院的時候,她家裡人為了不被牽連,就跟她斷絕了關係,後來瞧見娘娘您又用了她,竟還好意思找上門來要謹雲儘孝,甚至,甚至還說是謹雲害了那侍衛,讓謹雲給那侍衛守寡了,替他給他父母儘孝!”

“奴才實在是看不過,便使人上門敲打一下他們,叫他們不許再胡鬨,可誰知這家人都是混不吝的,竟是四處說謹雲在宮裡跟了太監才故意害死那侍衛的,更是揚言若謹雲不給他們養老,他們就要去衙門告謹雲與太監私通!”

“奴才從未見過有這般不顧惜女兒的父母,就想帶人好生教訓他們一頓,但謹雲卻是個死心眼的,怕給娘娘惹麻煩,說什麼都不肯,這兩年舍了他們好些銀錢,卻縱得他們變本加厲,整日裡什麼都不做,就躺在屋子裡等著謹雲養著,嘴裡還不饒人。”

“主子娘娘,您若是許了謹雲給奴才做妹妹,奴才就能名正言順的管一管這些喪天良的東西,今後再不叫他們欺負了謹雲去!”

“混賬!”

昭寧用力拍了一下桌子,連順治都嚇了一跳,“這等事謹雲怎麼也不跟我說說,她是我身邊的人,還能叫這些無賴欺負了?”

“彆為這種人生氣,不值當,”

順治將昭寧的手握住,翻過來看拍紅了沒有,“既然當初已經斷了關係,就叫他們補個切結書,今後再不相乾便是了。林升,此事交給你去辦,補全了文書之後,將這兩家人送到關外去,那邊正缺人手開荒,也算是物儘其用。”

林升高興的答應了下來,然後又小心翼翼的問道:“主子娘娘,那奴才跟謹雲結義的事——”

“謹雲這丫頭主意正,我可是管不了了,”

昭寧故作頭疼,“不管她是想有個哥哥還是彆的什麼,隻要她願意開口求我,我總是舍不得拒絕的。”

罷了,林升能這般為謹雲,可見真心,若謹雲也願意,她也不是非要棒打鴛鴦。

她雖然並不讚成宮女和太監對食,但謹雲畢竟不同旁人。

若謹雲當真不改初衷,要一生留在宮中,林升也的確是個不錯的選擇,深宮寂寞,兩個人也算是有個伴。

不過這事還得謹雲自己開口,若她不願意對食,像林升說言結為兄妹,也沒什麼不好的,有個人關心,總比自己一個人孤獨要強。

謹雲這次沒跟著出來,此事自是先按下不提,倒是謹雅紅著臉跑出門去的時候,一頭撞到了傅達禮的身上。

傅達禮趕緊扶住謹雲,緊張的問道:“這是怎麼了,可是出了什麼差錯?”

他不知謹雅滿臉通紅是羞的,還以為她是做錯了事被斥責了。

“你快放手!”

謹雅甩開傅達禮,退出幾步遠,色厲內荏的說道,“你怎麼能跑到這裡來,還有沒有規矩了?”

傅達禮不明所以的摸了摸頭:“我負責巡查,正好路過,瞧見你跑出來就想問問發生什麼事了,這,這不能算不合規矩吧?”

謹雅跺腳道:“那也不能隨便過來拉住我說話,要是被旁人看到了,會說閒話的!”

“說就說唄,怕他們作甚?”傅達禮依舊不解,“反正你已經答應我了,可不能反悔的。”

謹雅:……這就是根直愣愣的傻木頭!

反正主子還沒答應,現在後悔,還來得及吧?

第90章

第二日,裹得嚴嚴實實的昭寧站在光禿禿的草場,不,應該說是土地上,突然開始後悔了——

大冬天的過來泡湯泉,聽著挺美好,但實際上除了在屋子裡泡湯之外,著實沒什麼其他事情可以做了。

猶記得上次來的時候,草場上還是一片青綠,遠處山腳下還有小溪潺潺,這會兒怕是已經凍成冰了。

昭寧正僵立在原地思考要不要立刻回到屋子裡去的時候,一個馬頭突然從後麵伸出來,輕輕往她胳膊上蹭了蹭。

相識三年有餘,昭寧早已不是當初那個會被白兔嚇得不敢動的小姑娘,她伸手摟住白兔的大頭,親昵的在它的鼻子上拍了拍。

“小壞蛋,想嚇唬我?”

昭寧哼了一聲,“都是當額娘的馬了,還這麼調皮!”

“什麼人養什麼樣的馬,”順治也伸手拍了拍白兔,“自從跟了你之後,就連我都管不了它了,脾氣大得很。”

昭寧斜睨了順治一眼,總覺得這人意有所指。

順治自是不肯再接這個會吃虧的話題,轉口道:“既然都出來了,不如出去溜一圈?白兔也好久沒跑一跑了。”

昭寧毫不猶豫的搖頭:“大冬天的穿這麼多,壓到白兔怎麼辦?還是算了吧。”

順治絕倒,捂著額頭道:“就算你捂著棉被又能有多重?不想騎馬就說不想騎馬,莫要將鍋甩給白兔。”

甩鍋這個詞還是昭寧隨口說過的,順治卻是活學活用。

這幾年他沒少從昭寧口中聽到一些新鮮的詞語,覺得有趣便學著她說,有時候昭寧都分不清這些詞到底是現在就有的,還是她又什麼時候不注意提到被順治學去了的。

不過如今卻是不重要了,她再不需要如剛來時那般小心翼翼的隱藏自己,現在的局麵是她自己用心掙來的,這份感情,誰也搶不走。

“那你跟我同騎,就像上次那樣,我們去瞧瞧那小溪有沒有結冰。”

在玄燁麵前慈愛的額娘在順治麵前卻依舊如少女般撒嬌,剛還說怕穿得多壓到白兔,這會兒又想兩個人同騎了。

白兔自是沒有那麼嬌貴,就算順治和昭寧相擁坐在它的背上,它也能跑得穩穩當當的。

一路衝上草坡的最高處,順治停在了當初停留的位置,昭寧放眼望去,坡下那樹林小溪依舊可見,隻是光禿禿的,不見一點綠意。

“白兔,衝啊!”

這會兒昭寧也不嫌冷了,興奮的叫道。

順治十分配合的空甩馬鞭,白兔便箭一般的飛馳而去。

一路冷風凜冽,幸而昭寧不用看路,可以將臉半埋在順治毛絨絨的大領子裡,雙臂摟著他的腰,將自己的安危完全交給這個世界上她最信任的男人。

順治自是不會辜負昭寧的信任,這一路跑的雖然快,卻穩當的很,停下來的時候,他低頭看向懷裡的昭寧,柔聲問道:“可是冷了?”

昭寧搖了搖頭,也含笑望著他:“不冷,抱著你可暖和了。”

順治翻身下馬,又將昭寧也抱了下去,二人一如當年般攜手同行,雖冷風蕭瑟,溪水結冰,但他們心中卻並無半分淒涼之意。

隻要握著彼此的手,嚴冬也能如春天般溫暖。

“我已經叫人興建木蘭圍場,等明年秋天的時候,咱們就能一起在真正的草原上策馬飛馳了,”

順治興致勃勃的說道,“到時候就叫你哥哥妹妹都來,讓他們瞧瞧我把你養的好不好!”

說著,他停下腳步上下打量了昭寧一會兒,又道:“從現在開始,你沒日得吃四頓,不,五頓飯,爭取到明年秋天的時候圓上一圈,不能讓他們覺得我苛待了你。”

鄂緝爾和琪琪格臨走時那不放心的眼神,順治至今記憶猶新。

這次非得讓他們好生知道知道,當初昭寧嫁給他,絕對是最正確的選擇。

“我倒是真的有些想念他們了,這些年雖然偶爾有書信往來,但卻不知他們是不是報喜不報憂。”

昭寧並不理會順治那無理的幼稚,而是回首看向來時的草坡,仿佛能看到琪琪格騎著馬在那最高處,正活潑的對著她揮手。

她的小妹妹,也不知嫁人之後是否過得幸福如意,她很遺憾沒能親自送她出嫁,若是能再見一見她和她的夫婿,也算是彌補了心中的遺憾了。

“還有你一直說的牛痘,太醫院已經擬好了方案,等明年開春之後,會先在死囚中試一試效果,若是可行,我便叫宗室子弟先行種痘,再推廣到整個大清,也許從此以後,再不會有人因為天花而喪命了。”

順治將昭寧擁入懷中,輕聲細語的憧憬著未來,“明年的選秀,我不打算留人了,後宮中有她們幾個幫你管著,已是足夠。”

“你就不怕宗親和朝臣有意見?”昭寧笑問。

順治不在乎的說道:“怕什麼,誰有意見就叫他出錢修繕宮殿!反正宮中的私庫沒錢,就算有,也要留著給咱們的兒女攢嫁妝聘禮呢。”

昭寧摸了摸自己的小腹,卻是歎了口氣。

“福臨,若是我一輩子都生不出孩子,你會嫌棄我嗎?”

昭寧實在不知自己到底有沒有兒女緣分,若當真如曆史上那般,也著實是人生之憾。

“不許胡說,讓孩子聽到了會生氣的,”

順治煞有其事的捂住昭寧的肚子,“相信我,咱們的孩子是不想添亂才暫時沒來的,他在等一個好的時機到來呢。”

昭寧仍舊追問:“萬一呢,萬一真的一直沒有,怎麼辦?”

“那就是上天舍不得他們來人間受苦,我們也該為他們高興對不對?”

順治的話語溫柔的能滴下水來,“有玄燁,有二公主,咱們依舊是兒女雙全的。”

昭寧窩心的一笑,隻覺得幸福極了。

這個男人其實很少說些動人的承諾,卻總是默默為她打算好了一切。

“可怎麼辦啊。”昭寧轉過身,雙手捧著順治的臉,似是滿麵愁容。

順治心中一急,趕緊安慰道:“彆擔心,有我——唔——”

昭寧可太喜歡看順治被她突然吻住時那驚訝的表情了,她故意在他的唇上咬了一口,然後在他不解的眼神中放開了他。

“你這麼可愛,我要是再也離不開你了,可怎麼辦啊?”

昭寧笑嘻嘻的說道,“哎,可愁死我了!”

順治:……

他這是,被自己媳婦兒調戲了?

就在順治還在糾結的時候,昭寧已然跑向來時的方向,順治趕忙跟上,口中喊道:“你慢點,彆摔了!”

算了,調戲便調戲吧,自己娶的媳婦兒,當然要自己寵著。

隻要她能日日如此開懷,他還有什麼好在意的呢?

……

溫泉莊子裡,玄燁正在陪著福全用膳。

因為福全還在守孝,所以上來的都是素菜,但樣式卻不少,便是冬天難得的新鮮青菜,也上了三種。

“二哥,你多用些吧,董鄂娘娘在天上看到你這樣,會擔心的。”

玄燁懂事的勸著福全。

福全看向玄燁的眼神卻是非常複雜。

所有人都告訴他,他額娘是染上天花病故的,卻無人說起,在宮裡已經沒有人得天花的時候,他額娘究竟是怎麼染上天花的。

更何況那麼巧,他額娘正好跟玄燁一起得病,若說其中沒有關聯,他卻是不信的。

額娘沒了,花盒姑姑也沒了,連他身邊的乳母太監都沒了,難道她們當真都是得了天花病死的嗎?

可若是天花真的這麼厲害,那為什麼玄燁還好好的活著?

“二哥,你彆難過,還有皇額娘呢,你以後就把她當成你的親額娘,她最慈愛,定然會好好照顧你的。”

玄燁繼續安慰道。

福全卻依舊默然。

是啊,還有皇額娘。

玄燁生了病,皇額娘親自照顧十數日,所有人都能看明白,誰才是皇額娘最疼愛的阿哥。

而皇額娘疼愛,汗阿瑪就也會疼愛,從此以後,他是沒人疼的孩子,可玄燁,卻是真正的寵兒。

福全拚命的告訴自己,這是他的弟弟,他不應該嫉妒,玄燁過的好,他應該替他高興才對,可他卻依舊忍不住紅了眼眶。

額娘總說,人若是不去爭,就會一輩子被人踩在腳下。

可他不想跟自己的弟弟爭,但也不想被人糟踐,他該怎麼辦?

太後站在屏風後麵看著兩個孫兒半晌,方才離開。

行至屋外,太後歎了口氣道:“蘇茉兒,你瞧著福全是不是知道什麼了?”

蘇茉兒寬慰道:“格格,隻要咱們都不說,二阿哥就算心裡有什麼猜測,也永遠無法證實,等過了這一段功課緊了,他就不會再有心思多思多慮了。”

“你說的是,跟皇上皇後說,玩夠了咱們就早些回宮吧,”

太後依舊很是擔憂,“這兩個都是好孩子,我不願意看到他們兄弟起了嫌隙,如今在這溫泉莊子裡人太少,他們又太清閒,難免會多想,不如早些回去,叫師父們多用些心,忙起來了,也就沒空想這麼多了。”

“奴才瞧著,皇上怕是不會願意呢,”

蘇茉兒輕笑著轉移話題,“難得能跟皇後娘娘出來玩耍,皇上一大早就領著皇後娘娘出去了,也不知道這天寒地凍的,有什麼地方可玩。”

“他啊,才不在意外麵的景致如何呢,隻要皇後跟著,哪裡都是桃源。”

太後也笑了,仿佛回憶起年輕時曾經甜蜜的場景,複又悵然的歎了口氣:

“算了,隨他們吧,咱們自己回去。”

……

太後在莊子上隻住了幾日,等董鄂福晉的頭七過了,便帶著福全回宮去了,轉手卻將二公主和敏敏打包送了過來,說她們身子弱,也該好好療養一下。

實際上其實是因為太後可憐福全,讓他暫時住在慈寧宮裡,又舍不得二公主和敏敏陪著福全吃素,乾脆將這兩個丫頭送來給昭寧帶著。

昭寧這一次可是真的泡夠了湯泉。

她帶著孩子們在通州莊子上整整住了三個月,除了過年的時候回宮了兩天之外,再也沒離開過。

反倒是順治不得不經常回宮去處理一些事務,不如昭寧自在。

折騰的次數多了,順治也開始有了怨念,有一日眼見著玄燁在莊子裡瘋玩,心裡突然生出一股妒意來——

憑什麼他要這般忙碌,這小子卻能在這兒霸占他媳婦兒的關愛?

他像他這麼大的時候,可是天天在想辦法偷學東西了,哪裡有這般無憂無慮?

等昭寧第二天早上起來找兒子的時候,就發現玄燁已經被他阿瑪給偷偷順回宮去了。

二公主擔憂的問道:“額娘,汗阿瑪是不是生氣了?”

昭寧偷笑:“沒,你汗阿瑪啊,是見不得你弟弟清閒。不用理會他們,安安,你隻管玩你的,玄燁就讓你汗阿瑪操心吧。”

安安是昭寧給二公主起的小名兒。

二公主自出生就帶著病,所以一直沒給取名字。

這是滿人的老講究,孩子沒有名字就不會被閻王爺惦記,才好養大。

後來二公主逐漸長大,滿六周歲的時候,順治給她取了個滿文名字叫茉琪雅,是長壽草的意思,昭寧給她取了個小名兒叫安安,亦是希望她能平安健康。

相比於二公主的乖巧,敏敏卻是越來越野了,才多大年紀就敢上馬背,大冬天的也不怕冷,每日必須要去跑一會兒才開心。

白兔很喜歡敏敏,每次敏敏過去的時候都會主動湊過去叫她騎,敏敏也很信賴白兔,隻有在白兔的背上,她才會鬆開韁繩,張牙舞爪的胡鬨。

昭寧本想帶著女兒們一直在莊子上住到夏天,可簡親王濟度突然病了,卻叫敏敏急著回家。

昭寧自是不放心敏敏一個人回去的,趕緊叫人收拾了行裝,帶著兩個女兒踏上了歸程。

進京之後,昭寧沒有直接回宮,而是親自送敏敏回了簡親王府。

阿麗瑪帶著德塞到大門外迎接,敏敏一下馬車立刻飛奔了過去,抱著阿麗瑪就開始掉眼淚。

“這丫頭,好像我虧待了她似的,”

昭寧也走過來,輕笑著說道,“快彆哭了,仔細風大傷了你那小臉蛋。”

“皇額娘對我可好了,”敏敏抽噎道,“我就是擔心阿瑪,嗚嗚——”

“好啦,你阿瑪沒事,正在屋裡歇著呢,叫你弟弟帶你去瞧他吧。”

阿麗瑪幫女兒擦乾眼淚,然後讓德塞帶她進門去了。

等一雙兒女走遠了,阿麗瑪才想起來還未向昭寧請安,正想要蹲下,卻被昭寧拉住了。

“又不是在宮裡,姐姐不必多禮,簡親王如何了?”昭寧問道。

阿麗瑪歎了口氣:“是在福建打仗的時候落下的病根,每年都會有好些日子不舒服,這次尤為嚴重些,太醫隻說要靜養,可他那個人,又哪裡閒得住?”

昭寧拉著阿麗瑪的手安慰道:“想必皇上已經派了最好的太醫過來,我將敏敏也留下,她年紀雖小,性子卻厲害,姐姐隻管叫她看著簡親王,必能看得住。”

敏敏隻比玄燁大幾個月,但玄燁在她麵前卻是乖順的很,有時候玄燁皮起來鬨得昭寧頭疼,便會將他丟給敏敏,保管能管的服服帖帖的。

提起女兒,阿麗瑪試探的問道:“娘娘,皇上可曾言及將來要將敏敏許給何人?”

若是有後悔藥可以吃,阿麗瑪絕不會帶女兒進宮讓順治看到。

她的敏敏是親王嫡女,將來長大了該封了郡主,在八旗子弟中尋一個好的嫁了,一生無憂無慮的過日子。

可如今,敏敏小小年紀就封了公主,離開了雙親去皇宮中生活,將來更是不知要嫁到何方,讓她如何能不心疼?

“敏敏還小,這事不急,”昭寧知道阿麗瑪在擔心什麼,出言提點,“至少要等她的公主府修好了,再議親。”

阿麗瑪瞬間驚喜的瞪大眼睛:“在京城修公主府?”

“自然是在京城啊,”

昭寧拍了拍阿麗瑪的手,“皇上已經命工部選址了,咱們宮裡就這麼兩個公主,敏敏和二公主將來是要比鄰而居的。”

公主和親是國策,昭寧無法替敏敏拒絕,但她卻可以幫敏敏爭取到最好的安排。

這還是孔四貞提醒了她,和親是和親,但也不一定非要公主遠嫁到草原上去,如孔四貞一般跟額駙一起留在京城裡,亦是個不錯的選擇。

至於敏敏未來的額駙願不願意長居京城,就不需要昭寧來操心了,若是不願,大不了就換個願意的唄。

就這麼兩個公主,想要求娶的人多著呢,總有懂事的願意陪著公主留在京城,想必順治也不會虧待了自己的女婿。

就像是孫延齡,就算順治明明知道他心思深沉,卻依舊還是會用他,全為了孔四貞之故。

儘管順治派了最好的太醫用了最名貴的藥材,但濟度依舊沒能熬過這個夏天。

順治十七年七月,簡親王濟度薨逝。

於順治而已,這位堂兄是除了博果爾之外最親近的兄弟,而如今,亦是如博果爾一般離他而去。

濟度剛離去那段日子,順治的心情十分低沉,儘管他在昭寧麵前一直儘量掩飾自己的心情,但昭寧又如何能不懂他?

“福臨,咱們早些去圍場吧,”昭寧靠在順治的肩上,輕聲說道,“我想帶著阿麗瑪姐姐一起去,叫她也能再見見親人。”

順治“嗯”了一聲:“好,聽你的,早些出去散散心也好。”

雖然昭寧嘴裡說的是為了阿麗瑪,但順治知道,她是想讓他暫時離開京城,放鬆一下心情。

這座紫禁城裡有太多故人的回憶,每日看著叫他難免會多思,他不想讓她擔心,她既然說要出去,他自然是願意的。

這是木蘭圍場設立後的第一次圍獵,準備的並不算周全,也沒有叫太多的蒙古部族前來,隻邀請了科爾沁部沾了親的幾位,算是一場大型“家族聚會”。

故而順治帶來的,也幾乎都是跟科爾沁有親的,比如太後、昭寧、阿麗瑪等蒙古福晉和她們的丈夫等,以及未來可能會跟科爾沁結親的敏敏和宗室裡的年輕子弟們。

就連福全和玄燁都沒有跟著來,因為順治不想叫他們繼續跟蒙古聯姻了。

唯一例外的,大概就是死皮賴臉也要跟著來的孔四貞。

“你就這麼自己出來玩了,也不怕你額駙回京之後生氣?”

昭寧看著賴在自己車駕裡的孔四貞問道。

孫延齡被順治派去廣西處理事務尚未歸京,孔四貞一個人無聊,就連哄帶騙的叫順治鬆了口帶著她一起出來玩,還公然霸占了昭寧馬車裡的位置,將順治擠回了他的禦駕中。

“我會怕他?”

孔四貞無所謂的聳了聳肩,“他一天到晚也不知道在琢磨些什麼,我看著他累得慌,出來一趟,全當眼不見為淨吧。”

昭寧奇道:“前段時間還聽說他為了你到處搜羅新奇的玩物,怎的又不願意看他了?”

孔四貞沉默了片刻,終是歎了口氣,說道:“嫂嫂,你能遇到皇上哥哥那麼好的男人,當真是天大的福氣。便是滿後宮那麼多名正言順的嬪妃,我也沒見他有多在意,可孫延齡為了一個煙花女子卻能傷我的心,我當真覺得,自己不認識他了。”

想當初孫延齡冒死進京求娶孔四貞的時候,二人也曾經甜蜜過一段日子。

孔四貞惦記這年少時的情誼,對孫延齡一忍再忍,即便明知道他心思不純,但依舊盼望著他對她總有幾分真情實意。

可如今成婚數年,她才愈發的了解他的為人。

用到她的時候,他能做出全天下最深情的模樣,張揚到滿京城都知道他對她好,卻叫她囂張跋扈欺負自己額駙的名聲傳遍天下;

而她不肯幫他的時候,他又能絕情到寧可與一個煙花女子居於外室,也不肯進她的公主府。

所有人都以為,孫延齡對她百依百順,是她不知好歹才叫他傷了心,可又有誰能明白,這一切不過是他演的一出好戲,叫她啞巴吃黃連,有苦難言。

“你是公主,有自己的府邸,朝廷的供養,又不指望著他過日子,何必累著自己對他示好呢?”

昭寧聽了孔四貞的話,憤憤的說道,“他若無情你便休,他若敢故意氣你,你隻管打上門去,你皇上哥哥給你的侍衛,難道是吃白飯的?”

孔四貞噗嗤笑了出來:“嫂嫂,你如今卻是讓皇上哥哥養的愈發厲害了,若是在從前,你大概隻會勸我不要理他。”

昭寧輕輕一笑:“以前我總想著要顧全大局,如今看來,卻是小心的過分了。阿貞,有時候還是要更加恣意些的好,人生苦短,何必委屈自己呢?”

孔四貞誇張的歎了口氣,對著剛好推門而入的順治大聲說道:“皇上哥哥,嫂嫂說我受委屈了,你得補償我!”

順治:……???

誰來收了這瘋丫頭,能不能彆叫她在這兒帶壞他媳婦兒了!

上一頁 書頁/目錄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