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昭寧對腹中這個孩子的到來是非常期待的,沒有人知道,這個孩子對她來說除了是血脈傳承之外,還有著很特殊的意義——
這個孩子的出生,將意味著她改變了史書上自己無後的記載,也說明曆史不是不可以改變的,之前發生的事,也許隻是巧合而已。
然而在一個風雪漫天之夜,昭寧突然毫無預兆的開始腹痛。
這突如其來的變故嚇壞了所有人,太醫們匆匆而來,給昭寧診過脈後卻都是一臉凝重。
幾個太醫圍在一起商議了一陣,李太醫上前給順治遞了一個眼色。
順治心下一沉,知道這是有話不好當著昭寧的麵兒說。
順治跟著李太醫走出門外,李太醫直截了當的開口說道:“皇上,臣觀皇後娘娘麵色青黯,舌紫黯,脈沉澀,恐是瘀血阻滯衝任,損及胎氣。”
順治頓時臉色大變。
自從昭寧有了身孕以來,他常讀醫書,李太醫未敢將話說儘,但這脈象和症狀順治曾經讀過,正是胎死血瘀之征。
“皇後未曾受過外傷,可是中了什麼陰損手段?”順治咬牙問道。
李太醫搖了搖頭:“從脈象上看,並無中毒跡象。皇上,臣之前也與您說過,皇後娘娘年紀不足,本就不適宜這麼早有孕,這一胎看似穩妥,實則隱患諸多,如今這情況也是在意料之中的。”
順治閉了閉眼,沉默了一會兒。
相比於未知未覺一心隻以為自己一切正常的昭寧,順治其實早已有了心裡準備,隻是總是心存僥幸,想著萬一能挺到七八個月,便能將孩子生下來,就算身體弱了些,精心養著,也一定能養得活。
可如今才不到五月,既然已有胎死血瘀之征,那便是沒有希望了。
“皇上,如今最重要的是儘快行氣活血,祛瘀下胎,否則恐怕會傷了皇後娘娘的身子。”
見順治不說話,李太醫又催促道。
順治也明白這個道理,但是卻有些不敢進去麵對昭寧。
他知道昭寧有多麼期盼這個孩子的到來,多少次他看著昭寧一個人對著肚子裡的孩子說話,滿滿全都是慈愛和期待。
她那麼喜歡孩子,對不是親生的玄燁和二公主都那般的寵愛,若是肚子裡這個生下來,還不得捧在手心裡疼著?
可如今,這孩子與他們的緣分卻是如此的淺薄,他尚且心痛如絞,更遑論是她。
他要如何對她說,才能叫她少一點傷痛呢?
順治正在遲疑之時,一向穩重的謹雅卻慌張的跑了出來,滿眼焦急的說道:“皇上,李太醫,主子她流血了!”
“皇上,當真拖不得了!”李太醫也焦急的又催到。
順治終是下了決定:“你去準備湯藥吧。”
然後他又重新回到殿內,走到昭寧的床邊。
昭寧臉色青白,額頭上都是冷汗,虛弱的躺在床上,雙眼無神的看著帳子發呆。
見順治過來,她側過頭對著順治問道:“是不是他要離開我了?”
這話一出,順治頓時紅了眼眶。
他將頭轉到一邊,不讓昭寧看的他的眼淚,可昭寧卻伸手抓住了他的手,叫他坐到身邊。
“你再摸摸他吧。”
昭寧牽著順治的手,跟自己的手一起交疊放在小腹上,她的小腹冰冷,抽痛的厲害,仿佛裡麵的小生命在痛苦的掙紮。
順治終是忍不住淚流滿麵。
他亦是那麼期待這個孩子,還為了他去祭告天地,隻求天地宗親能保佑這個孩子平安健康,可如今,卻是緣淺至此。
“我其實是知道的,”昭寧喃喃說著,“我早就知道我留不住他的,是我太貪心,非要強求,可天命如此,我又能如何呢?”
“福臨,我要是注定了一輩子都不能有孩子,我該怎麼辦?”
昭寧緊緊抓住順治的手,心中全是惶恐和害怕,“你會不會也不要我了,去跟董鄂氏相親相愛?”
“胡說什麼呢!”
順治坐在床頭,讓昭寧靠在自己懷中,“李太醫說了,你隻是年歲不足罷了,等過兩年我將你好好養大了,我們自然還會有孩子的。”
“不會有的,福臨,你不懂,我不會有孩子了,”
昭寧用力搖著頭,絕望的哭泣,“這是命中注定的,我真的努力過了,可我什麼都改變不了,博果爾還是死了,董鄂氏還是進宮了,我還是失去了我的孩子,福臨,我就快要失去你了!”
“昭寧!”
順治收緊雙臂,將昭寧抱得緊緊的,“不許胡思亂想,你怎麼會失去我呢?孩子沒了不是你的錯,是他跟咱們的緣分還沒到,你相信我,過兩年他還會再回到咱們身邊的。”
“緣分,”昭寧的雙目漸漸沒了神采,“是啊,緣分又怎麼能強求得來,是我錯了,是我錯了——”
順治隻覺得心如刀割,卻又無能為力,他隻能緊緊的抱著自己心愛的妻子,試圖用體溫去分擔一些她的痛苦,然而昭寧此時卻已經完全沉浸在自己的哀傷和驚惶中,無暇再去顧及順治的感受。
一碗苦澀的湯藥送走了昭寧那沒有緣分的孩子,也似乎帶走了她的全部精氣神,自那日之後,她變得更加沉穩安靜,再不見往日的活潑和調皮。
順治依舊每日都來,然而夫妻之間的話卻越來越少。
昭寧將自己重新裝回了那具叫做大清皇後的偽裝中,恭敬、謙卑、柔順、慈和,就是再沒了獨屬於昭寧的性格。
她似乎並沒有沉溺於喪子之痛,吃飯喝藥都很聽話,身子也一天天好起來,可熟悉她的人都知道,這隻是她的偽裝。
昭寧其實也說不清自己如今是什麼感受,仿佛不是傷痛而是麻木。
她曾經自以為能改變的一切,都重新回到了它們原本的模樣,她不知道自己應該如何麵對自己的未來,若是一切早已經注定了結局,那她是不是應該早些抽身,就像一開始計劃的那樣,做一個局外人,才能夠更好的保護自己?
順治不懂昭寧的迷茫,他覺得昭寧是因為失去孩子傷痛難以自拔,故而思慮再三,最後將玄燁打包送到了昭寧麵前。
“昭寧,我知道你喜歡孩子,但太醫也說了,你還小,過兩年再生才好,所以我先將玄燁給你養好不好?”
順治期盼的看著昭寧,“玄燁很乖的,你隻當他是自己親生的,你要是願意,我立刻就叫人去改玉牒——”
“我不願意。”
昭寧冷下臉拒絕,“皇上,喪子之痛你我都感受過,又何必要佟佳福晉也來感受一次?玄燁很好,但他不是我生的,他有自己的親額娘,我不會去搶彆人的孩子。”
順治並未強求,但也沒叫玄燁回去,隻說叫他在永壽宮陪昭寧住些時日。
佟佳福晉親自將玄燁平日裡用的東西都送了過來,囑咐他要聽話,並未見有什麼不舍,反而勸昭寧:“主子娘娘,臣妾從來不曾覺得您會搶走玄燁,您願意疼他,臣妾感激還來不及。”
昭寧神色複雜的看著佟佳福晉,問道:“你當真不介意你的兒子管彆人叫額娘嗎?”
佟佳福晉微笑搖頭:“若是這宮裡的娘娘們都能如同您這般疼愛他,那臣妾願意讓他對著她們也叫額娘。臣妾相信玄燁,他不會因為多了其他額娘就忘了臣妾的生養之恩,又有什麼好介意的呢?”
昭寧突然發現,眼前這個有些膽怯有些社恐的佟佳福晉,竟是如此的心胸豁達。
曆史上多少生母養母之爭,非要子女從中做個抉擇,可實際上就如同佟佳福晉所言,哪裡就非得要比一比生恩和養恩哪個大了呢?
但明白這個道理歸明白這個道理,實際上若是昭寧麵對這樣的情況,她很難說服自己不去在意孩子到底更愛誰這個問題,所以她對佟佳福晉這份豁達是很欽佩的。
“你將玄燁帶回去吧,”
昭寧依舊婉拒了佟佳福晉的好意,“多謝你願意讓玄燁來陪我,可我如今卻是自顧不暇,實在沒心力好好教養他。等我精神好些了,再叫玄燁過來玩吧。”
玄燁終究是被昭寧送走了,順治又打上了二公主的主意,卻被昭寧攔住了。
“皇上,我知道你是為了我好,但二公主體弱,叫她突然換了環境怕是要生病的,還是不要驚動為好。”
昭寧微笑勸阻。
順治看著昭寧如此懂事的模樣,心裡卻如難受的很。
自從沒了孩子,昭寧就再也沒喚過他的名字,重新叫回了皇上。
她依舊是他理想中的那個好皇後,甚至比以前的時候更加完美,可這樣的完美卻隻叫他心驚膽戰,沒有一絲的欣慰。
他的昭寧,本來是調皮的,活潑的,迷糊的,會撒嬌的,她是那麼的鮮活,就連貪嗔癡怨都叫他愛不釋手,可如今,她卻如同行屍走肉一般,再沒了半分人氣。
若是可以,順治寧可昭寧把痛苦傾瀉出來,哪怕是發泄在他身上,也比這麼憋著強。
他不想要一個完美的皇後,他隻想要他的昭寧。
……
順治嘗試了許多辦法,甚至故意對著昭寧發脾氣,想要昭寧生氣,可昭寧卻依舊緊鎖內心,平靜的接受他的無理取鬨。
順治實在是沒有辦法了,隻能求助於太後,可太後亦是無能為力。
就在順治一籌莫展的時候,卻是一個意想不到的人給他出了個主意。
靜妃難得跟順治心平氣和的說話:“皇上想要烏仁圖婭走出傷痛,就得叫她發泄出來,如今這般好聲好氣的勸著沒有用,不如叫她受個更大的刺激。”
順治對靜妃並不信任,皺眉道:“你不會出主意就彆出,她都已經這樣了,你還想怎麼刺激她?”
“你懂什麼,就是日子太平靜了,她才會沒辦法發泄出來,”
靜妃不屑的白了順治一眼,“要我說,你就該帶她去看點刺激的,最好是她以前不能承受的,才能叫她忍不住,就比如,帶她去看砍頭?那場麵,她還能不被嚇哭?”
順治總覺得,靜妃是在給他挖坑。
可李太醫偏偏認同的點了點頭:“這倒是個好主意,皇後娘娘如今鬱結於心,總壓抑著不是長久之計,若是能激得她大哭一場,說不定當真有奇效。”
順治看向太後,太後拍板做了決定:“行,既然是個辦法,那就試一試,皇上且去安排好,到時候我陪著昭寧一起去!”
昭寧是沒有一點心裡準備的。
知道要出宮的時候,她隻當是太後和順治想帶她出去散心,直到坐在刑場的高台之上,看到一排犯人被反綁著押出來跪在地上,她才意識到這到底是要做什麼。
“皇上,你,你怎麼帶我跟額娘來看這個!”
昭寧震驚,“這也太,太——”
太荒謬了。
許久沒見到昭寧這麼激烈的情緒,順治頓時覺得有戲,故意繼續刺激昭寧,說道:“不就是看個砍頭嘛,這有什麼的。我告訴你,等會劊子手手起刀落,那人頭就滾下來了,血能噴起老高!隻是咱們離得遠,也不知道能不能看得真切。”
她一點都不想看得真切!
昭寧急了,起身道:“我不想看這個,我要回去了!”
順治去拉住她,狀若不解的道:“為何不想看?以前靜妃就愛看這個,求著我帶她來我還不肯呢,今兒特意帶你出來,就是想讓你高興高興。”
她一點都不高興!
好端端的,她為什麼要坐在這裡看殺人,又怎麼可能會因為看死人而高興!
“皇後啊,這下麵的都是該死之人,你不必覺得他們可憐,”
太後將手中的文書遞給昭寧,“都是刑部和大理寺仔細核對過的死囚,沒有一人無辜,今日殺了他們,是為了天理昭昭,你看,遠處還有百姓在圍觀,他們也都想看著惡人伏法。”
昭寧不是可憐那些死囚,她是害怕這種場麵。
對她而言,鮮血絕不是會令她興奮的東西,隻會叫她恐懼。
昭寧抬頭望去,果然刑場的另一邊人頭湧動,有許多人也在等著看砍頭。
似乎圍觀行刑這件事在這個時代是一件很稀疏平常甚至值得興奮的事情,但她卻是無法接受的。
“皇上,我真的不想看這個,”
昭寧的聲音裡帶上了哀求,“我去後麵等你們行嗎?”
順治不由得心中一軟,正要說好,太後卻開口道:“皇後,百姓們都看著你呢,你若是畏懼,那他們也會覺得處死惡人是一件可怕的事情,再不敢嫉惡如仇。”
昭寧不知道太後這話到底有沒有道理,但見她表情嚴肅,卻又不得不當真。
她僵立在原地,既不想坐下,也不敢離開,一時間沒了主意。
“彆怕,我拉著你,”
順治得了太後的眼色,逼著自己狠下心來,“坐好吧,就這一次,下次不叫你來了。”
昭寧無法,隻得重新坐了回去。
下麵監斬的刑部官員上前請示,得了順治的旨意後,直接下令行刑。
劊子手上前一一再次核對死囚的身份,確認無誤後揚起了手中的刀。
昭寧輕輕的喘息著,心跳的極快,她握著順治的手死死攥緊,手心已然全是冷汗。
劊子手手起刀落的那一瞬間,昭寧終究是忍不住閉上了眼睛,耳邊隻聽得百姓們一陣叫好,隨之而來的,便是濃重的血腥氣。
昭寧強忍著惡心,被順治牽著走下了高台,自始至終都沒敢往刑場裡看一眼,等回到馬車上之後,她終是忍不住“哇”的一聲,竟是吐出一口血來。
一直跟在昭寧身邊的李太醫立刻上前查看,把了脈之後對著順治點了點頭,順治差點繃不住的心這才安穩了一些。
昭寧渾渾噩噩的被送回了永壽宮,隨即便發起熱來。
李太醫早有準備,安神清熱的湯藥及時給昭寧喂了進去,不多時,昭寧便昏睡了過去。
“皇上放心,皇後娘娘這口血吐出來是好事,這發熱也是情理之中的,隻管好生照顧著,夜裡就能退熱。”李太醫眉頭舒展了些。
順治用手輕輕撫摸著昭寧的臉頰,卻依舊擔心的很。
其實自從沒了孩子之後,昭寧夜裡一直睡的不好,經常閉著眼睛卻意識清醒的挨到天亮,白日裡竟也甚少覺得困倦。
許是因為發熱,許是因為安神的湯藥,昭寧這一覺卻是真真睡著了。
她已經很久沒有做過夢了,就連她那未出世的孩子都未曾夢到過,可今日,她卻在夢裡見到了他。
那是一個像雪團子一樣的小娃娃,大大的眼睛,長長的睫毛,圓滾滾的身子,穿著一個紅色的肚兜兜,比年畫上的娃娃還要可愛。
他咿咿呀呀的笑著,對著她揮著手,可當她想要上前去抱住他的時候,卻撲了個空。
“寶寶,你在哪兒?”
昭寧焦急的尋找著。
那娃娃卻突然出現在她懷裡,軟軟的香香的,真實極了。
“寶寶,我的寶寶,”昭寧喜極而泣,“額娘抱著你,你不許再跑了。”
可是還沒等她親一親懷中的娃娃,那娃娃卻又憑空消失了。
“彆走!”
昭寧哭著大喊,“寶寶,彆離開額娘,求你了,快回來吧!”
那娃娃再一次出現,卻是在空中飄著,他依依不舍的看著昭寧,手舞足蹈的似乎想要表達什麼,可又因為不會說話,隻能乾著急。
昭寧跳起來想要抱住他,卻怎麼也夠不到,她著急的四處望去,想找個能墊腳的東西,可周圍空蕩蕩的,什麼也沒有。
終於,空中的娃娃放棄了繼續跟昭寧溝通,慢慢的開始往天上飄去,昭寧急壞了,卻隻能眼睜睜的看著娃娃離她越來越遠,最後消失在蒼茫的天空中。
“不要消失,不要!”
昭寧大喊一聲,豁然睜開了眼睛,眼前卻是熟悉的帳子,再沒有那娃娃半分的蹤跡。
“為什麼要離開我——嗚嗚——”昭寧終是忍不住放聲大哭了起來。
昭寧的哭聲驚醒了趴在床邊上的順治,順治不顧發麻的雙腿,趕緊上床去抱昭寧,卻被昭寧一把推開。
“你走,我不要你,我要我的寶寶!”
昭寧蠻不講理的大哭,“都是你故意嚇唬他,他才被嚇跑的!”
“是是是,都是我的錯,”
順治根本不計較昭寧在說什麼,隻是順著她,“我再也不嚇唬他的,他會願意回來的。”
昭寧抽噎的看著順治,心裡恐懼和不安噴湧而出,大聲的哭訴:“你竟然承認了!你嚇跑了寶寶,你還故意嚇唬我,你竟然帶我去看砍頭!嗚嗚——福臨,你就是個混蛋!”
“對對對,我就是個混蛋,”
順治繼續應著,“哭出來就好,昭寧,你想怎麼發泄都行,我在這兒呢。”
自從沒了孩子,這還是昭寧第一次喊他福臨,順治隻覺得驚喜極了。
“你果然是故意的!”
昭寧哭成一個淚人,“你果然不要我了,你一點都不心疼我了,你明明知道我害怕,你還逼著我看,嗚嗚,我討厭你,我不喜歡你了!”
“不不不,我不是故意的,”
順治覺得不對,趕緊找補,“是靜妃說要讓你受些刺激才能好起來,李太醫也同意,還有額娘,是額娘不讓你走的,我沒有不要你,你不能討厭我啊!”
他心裡一急,將所有人都給賣了個乾淨。
可哪知昭寧一聽,哭得更厲害了:“你,你竟然跟她們聯起手來欺負我?!”
順治手忙腳亂的給昭寧擦眼淚,口中道歉:“對不起,我真的不是想要嚇你,隻是想讓你快些好起來。昭寧,這段時間你真的把我嚇壞了,你知道我每天看著你對著我僵硬的微笑的時候是什麼感覺嗎?比殺人還可怕!”
“不可能,怎麼可能比殺人還可怕,”
昭寧被順治帶歪了,“我才沒有那麼嚇人!”
“真的有,不信你自己問謹雅她們,”
順治見昭寧情緒稍緩,大著膽子上前將人摟緊懷中,“以後便是發生天大的事,你也不準再這麼嚇人了,若是心裡不痛快,不管你想怎麼發泄都可以,就是不許什麼都憋在心裡。”
順治也有很多的委屈:“昭寧,失去了孩子,我跟你一樣的心痛,你怨我怪我,可我真的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麼。”
順治將臉埋在昭寧的肩頭,“你總說我不要你了,可是昭寧,明明是你不要我了啊!”
昭寧怔然。
順治的眼淚打濕了她的肩膀,她能感覺到他在努力的忍著,不想讓她看到他的脆弱。
可將心比心,那是他們的孩子,她滿心期盼,他又何嘗不是一樣呢?
他早早的就去敬告天地,又拜了奉先殿,隻求孩子平安康健,他許下太子之位,卻又怕她有壓力,改口叫了公主。
她才剛剛有孕,他就安排好了一切,近到從小如何教養,遠到未來在京中的府邸,隻怕是連嫁妝聘禮都已經開始準備了。
這般的期待下失去了孩子,不知他有多麼的心痛,可他卻還要強撐著哄著她,想儘辦法讓她發泄出來,可她卻從未曾關心過他。
“對不起,福臨,對不起,”
昭寧扶起順治的頭,用手替他擦眼淚,“是我太自私了,我隻顧著自己難過,卻忽略了你。你沒有做錯任何事,我也沒有不要你,我就是太難過了,我好舍不得我們的孩子,真的好舍不得。”
順治也伸手替昭寧拭淚,搖頭道:“我不要你道歉,昭寧,我隻要你好好的,對我來說,沒有什麼比你更重要。相信我,再過兩年,等你再長大些,我們的孩子會回來的,到那時,他一定會平平安安的降生。”
昭寧用力點了點頭,努力讓自己不再驚惶。
為了眼前深愛自己的男人,她要再努力一次,她既然能來到這裡,就沒有什麼是不能改變的,這一次,她跟他一起,一定會成功的。
第82章
時間荏苒,光陰如梭。
紫禁城裡冬去春來,年複一年,似乎每一年都並沒有什麼差彆,但住在其中的人,卻是在不斷的成長。
永壽宮中,昭寧坐在廊下,看著果兒帶著小宮女們收拾院中的花草。
時值秋日,這些花已有凋零之像,即便是不摘,也隻會落花成泥,倒不如趁著花瓣還算新鮮摘下來做成乾花,冬日裡插在屋子裡,也算是留住了一抹春情。
一晃三年過去,當初嬌小稚嫩的少女如今竟是長高了三寸,出落得亭亭玉立,溫婉動人。
長開了的麵龐終於有了幾分來自家族遺傳的豔麗,卻沒有絲毫的咄咄逼人,讓人在感歎嬌美的同時,亦心生親近。
“主子,襄親王三周年的祭禮已經都準備妥當了,隻是蘇姑姑說太後不想出宮,叫您陪著皇上去即可。”
謹雅亦是愈發的沉穩,這兩年她幫著昭寧處理後宮事務,如今宮中都尊稱一句姑姑。
“嗯,就依太後的意思吧,叫惠妃和石福晉好生照顧著,莫要讓太後站的太久。”
昭寧懶散的說道,“去告訴董鄂庶妃一聲,明日叫她跟我一起去襄親王府。”
一轉眼,博果爾已離去三年。
貴太妃終是沒能熬過那年冬天,而在貴太妃去世後,靜妃亦是跟著病倒,不出一月,便也去了。
淑太妃大仇得報,自知不容於太後,故而自請去五台山修行祈福,一去兩年多,至今未歸。
董鄂婉心在慈寧宮住了一年後,獨自回到了襄親王府,前兩個月宗室裡選了一個阿瑪戰死的男孩兒送了過去,董鄂婉心雖然留在身邊撫養,卻至今尚未鬆口同意過繼之事。
董鄂婉瑜當真改變了許多,她本就是個有能力的人,全心撲在宮務上後,成了昭寧的好幫手,雖然如今依舊是庶妃,但無論是日常用度還是在宮中的地位,都不會輸給一宮主位,等到後宮晉封之時,必會有她一席。
“主子忘了,董鄂庶妃這兩日身子不適,昨兒就說了不出去了,”
謹雲拿了披風過來給昭寧披上,“前幾日她出去幫著襄親王福晉布置,想是該說的話都說過了,明兒祭典上人多口雜,她不去也是好的。”
“好吧,那便隨她,”
昭寧不置可否的點了點頭,她如今已經不在意董鄂婉瑜出不出風頭了,但董鄂婉瑜想要避嫌,也不是壞事,“公主府派人問過了嗎,阿貞怎麼說?”
謹雲答道:“公主說要去的,明日在襄親王府恭候。”
今年春日裡,孔四貞終究還是嫁給了孫延齡。
婚後兩個人倒也算是和睦,昭寧身在宮中,也總能聽說孫延齡追著孔四貞滿京城的跑的消息,公主府夜夜紅燈高掛,可見孔四貞雖然麵上彆扭,但卻也不是真的不待見這位額駙。
說話間,進寶從外麵進來,手裡拎著一個籠子,籠子裡是一隻米灰色的大肥兔子,是去年秋天順治親手抓來的小崽子,給昭寧養著玩的。
“你怎麼又帶它出去野了?”
昭寧輕笑,“上次玄燁跑來告狀,說它偷吃了他種的青菜,還嚇跑了他養的小雞,害得我將皇上送的小馬駒都賠了出去,今兒這是又禍害誰去了?”
進寶嘿嘿一笑,撓頭道:“奴才瞧著灰大爺今兒食欲不好,就帶著它去尚膳監打打牙祭,主子放心,絕對沒有禍害東西。”
帶兔子去尚膳監打牙祭?
去看自己的同類是被紅燒還是被炭烤嗎?
也就是她養的兔子沒心沒肺,不然還不得被活活嚇死?
“小灰從來不胡亂禍害東西的,三阿哥那青菜小雞是怎麼回事兒,主子您還不清楚嗎?”
謹雅替兔子說話,“怪隻怪白兔生的小馬駒太可愛。”
“怪小馬駒做什麼,要怪就怪那個明明答應了兒子,偏又送給我做人情的人。他還教玄燁來忽悠我,若不是玄燁乖巧跟我說了實話,看我怎麼收拾他們父子兩個!”
昭寧不滿的輕哼,卻聽到院門口出來熟悉的聲音:“我就說你怎麼會那麼快發現了,原來是玄燁這小子不靠譜,把我給賣了!且不用你出手,等會我就罰他抄孝經。”
順治背著手走進來,一身氣度比之三年前更加尊貴。
年歲見長,他亦是褪去了殘餘的青澀,英俊挺拔,看起來再無半分稚氣,隻是這一開口就立刻漏了陷。
“你可省省吧,”
昭寧也不起來請安,“也不知道那孝經跟你有什麼淵源,沒事就想起它來,非得叫人抄一抄才舒服!我可告訴你,你樂意抄了去禍害額娘我不攔著,但我可不想看那個,你少欺負玄燁。”
“我欺負他?”
順治挑起眼睛,“那小子才搬到阿哥所幾天,就鬨得雞飛狗跳的,今兒師父來告狀,說他說問為什麼我們要圍著太陽轉的,而不是太陽圍著我們轉。”
昭寧略心虛的縮了縮脖子,強辯到:“日心說的理論不是早就有了嗎?要不你叫他去問問湯若望。”
“你說的很對,所以我直接叫湯若望去學堂任教了,”
順治走到昭寧身邊坐下,搶走了她還沒喝完的半杯茶,“我倒是不反對玄燁多認知一些西洋的玩意,但如今他還是要以打基礎為主,先將經典都學通才行。”
順治自己年幼時因多爾袞的強權,並未能好好讀書,後來他一邊求學一邊理政,吃了很多辛苦不說,還做了不少不合適的決策,後來雖儘力彌補,但終究留下不少遺憾。
故而他十分重視阿哥們的教育,福全和玄燁都是四歲開始啟蒙,五歲就搬進阿哥所,每日到學堂聽課。
福全本就憨厚,讓學什麼就學什麼,雖然進度不快,但勝在踏實,可玄燁卻太過靈動,總是想去探究課業之外的知識,順治擔心他好高騖遠不肯踏實求學,故而對他的要求更加嚴格,但卻依舊攔不住兒子的好奇心。
“堵不如疏,玄燁精力充沛,你非要他按照福全的進度學,他自然覺得無聊,”
昭寧給順治遞了一塊茶餅,“隻要不耽誤正經課業,他願意多學難道不是好事嗎?前兩日他還跟我說想學跳舞來著。”
跳舞?
順治表示很驚悚:“你不會答應了吧?”
他兒子樂意學點西洋玩意,他倒是不介意,但跳舞,這是一個阿哥該學的東西嗎?
“哪能啊,我有那麼不靠譜嗎?”
昭寧翻了個小白眼,“我跟他說,那西洋舞是要兩個人跳的,男女授受不親,哪能隨便學?等他什麼時候娶福晉了,再叫他跟他福晉一起學。”
順治很想說,在教育孩子這個問題上,你確實不怎麼靠譜,但想歸想,當著昭寧的麵兒,他是不敢說出口的。
“你說的很對,我也是這麼想的,”
順治點頭附和,“就叫湯若望去操心吧,他會的東西雜,能治住玄燁。”
邊說著,他邊握住了昭寧的手,深深的看著她:“彆管那臭小子了,咱們是不是也該抓緊時間好好努力努力?李太醫給的藥你吃了嗎?”
昭寧低頭看著自己的肚子,歎了口氣:“該吃了都吃了,許是緣分還未到吧。”
早兩年因為她年歲不足,故而一直用著避孕的湯藥,今年她滿了十八歲便停了藥,可數月過去,依舊沒有任何動靜。
“彆急,這才多久,”順治安慰道,“我再多努力努力。”
還怎麼多努力?
昭寧嬌嗔的瞪了順治一眼。
自從她嫁進宮來,他就一直都隻對著她一個人努力,即便是她用藥避孕的那兩年,他也從未曾招幸過旁人。
昭寧知道他幫她頂著多大的壓力,若不是他三番五次的去慈寧宮遊說,太後也不能一直容著他們這般至今。
可自打她封後以來,宮中三年沒有阿哥公主降生是事實,即便明麵上有個“寵妃”石映月頂著,但終究是叫朝野上下議論。
當初他幫她斷絕父女關係扯起的可憐小白兔的皮子,如今也有些頂不住風言風語了,前段時間阿麗瑪進宮的時候都試探的問了幾句,可見宗親已經有些坐不住了。
十四年的時候,鄭親王濟爾哈朗薨逝,濟度承襲了親王的爵位,封號卻沒變,稱簡親王,而阿麗瑪也隨之成為簡親王福晉。
阿麗瑪的兒子德塞封了世子,女兒敏敏卻被順治接進宮中撫養,名義上是昭寧的養女,實際上一直住在慈寧宮裡陪著太後。
今年過年的時候,順治以皇後養女的名義將敏敏冊封為和碩端敏公主,故而如今宮裡都叫她端敏格格。
順治沒有直說,但其實所有人都明白為何敏敏會有如此高的封號——
順治子嗣艱難,如今還在的隻有二公主一個女兒,身子又弱,自是舍不得外嫁的。
而公主聯姻本是舊俗,順治禮重蒙古再加上還有雲貴藩王,自是需要“養女”出嫁和親,敏敏隻是其中之一而已,據說其他幾位親王家的格格,也要陸續送到宮中撫養。
對此,昭寧其實是不願意看到的,但卻也是無力反對。
滿蒙聯姻就連順治都逃不掉,更何況是公主們?
而且昭寧聽著順治的意思,是不打算再讓阿哥們迎娶蒙古福晉了,那這和親的重任就全都落在了公主們的身上,她的“養女”隻怕會越來越多。
涉及政治,昭寧沒資格反對,她能做的就是給敏敏以及將來要進宮的公主們安排好教育,不但讓她們學文識字,還要學習騎馬射箭以及各種生活技能,讓她們不管將來所嫁何人,都能好好的生活。
就像是,孔四貞一般。
幾月未見,孔四貞雖一身素淡衣裳,卻依舊高貴驕傲,並未因為嫁人而損了風采。
博果爾的祭禮過後,順治留在前麵招待宗室,而昭寧則跟孔四貞一起,隨著董鄂婉心回了內院。
“這園子也太荒蕪了些,”
孔四貞望著沒有半分顏色的庭院,歎息道,“博果爾哥哥已經走了三年,嫂嫂也該好好生活了。這襄親王府這般精美,若是荒廢了,豈不是可惜?”
“公主說的是,隻是我一向不精於此道,故而也沒上過心,”
董鄂婉心輕輕淺淺的微笑,絕美的麵龐讓冷清的庭院平添了一抹顏色,“早就聽聞公主府是你親自設計的,裡麵十步一景,美輪美奐,不知我可有幸能去見識一下?”
“嫂嫂願意來,我求之不得,”
孔四貞笑道,“等過幾日,我在府裡擺上一桌,到時候請了嫂嫂和皇嫂一起來玩,就咱們三個,不帶旁人。”
“那你額駙呢,難不成將他攆出去?”昭寧故意逗她。
孔四貞撇了撇嘴,哼道:“誰要管他,他又不是沒有自己的府邸,整日裡在我麵前晃,晃得我心煩。”
“這好辦,皇上正要派人去熱河練兵,你隻管去求了皇上將孫延齡一起打發了去,包管不叫他再惹你煩心,”
昭寧繼續逗她,“若是你不好意思,我替你去開口也成。”
“皇嫂!”
孔四貞跺了跺腳,“你再欺負我,我可要去皇上哥哥麵前告狀了!”
“真稀奇,我還怕你告狀嗎?”
昭寧笑眯眯,“你隻管去,正好我也想清閒幾日呢。”
董鄂婉心有些羨慕的看著昭寧和孔四貞互動,不由得又想起與博果爾曾經短暫卻甜蜜的日子。
那段日子博果爾許是已經知道自己命不久矣,恨不得將一輩子能對她的好都表達出來,如今她的屋子裡還全都是當初他送的禮物,庫房裡還有許多未曾打開過的。
他說每年她過生辰的時候都可以打開一箱,他一直給她準備到了一百歲的。
思及此處,董鄂婉心不由得紅了眼眶。
昭寧見她這般,對著孔四貞示意了一下,孔四貞連忙轉開話題,挽著董鄂婉心的胳膊問道:“嫂嫂,我聽說宗室給你送來的那個孩子十分乖巧懂事,不如叫來讓我們見見?”
提到孩子,董鄂婉心重新露出了一抹淡笑:“他叫蘇和泰,今年才四歲,卻懂事的很,我請了先生教他識字,也學得不錯。皇後娘娘和公主若是想見,我叫他過來。”
蘇和泰雖然是順治和宗室打算過繼給博果爾的人選,但畢竟董鄂婉心尚未點頭,今日的祭典自是沒有他的位置。
昭寧原本以為董鄂婉心並不怎麼喜歡這個孩子,才遲遲不肯同意,如今瞧著,卻好像並非如此。
“那就見見吧,”昭寧開口說道,“若是個懂事的孩子,留在你身邊也算是個依靠。”
順治給博果爾選的兒子,自然不會差的。
蘇和泰眉清目秀,竟是有幾分博果爾的神韻,雖然年紀很小,但無論是行禮還是問安都規規矩矩的,一副小大人兒的模樣。
孔四貞很喜歡蘇和泰,從懷裡掏出了個小玉佩給他戴,蘇和泰回頭看向董鄂婉心,見她點了頭,方才奶聲奶氣的道了謝收下。
孔四貞愛不釋手的拉著蘇和泰說話,昭寧和董鄂婉心坐在一處看著他們。
昭寧猶豫了一下,還是開口說道:“你若是覺得他好,便早些將他認下,我瞧著他已經懂事了,這身份不尷不尬的,怕是叫孩子心裡惶恐。”
董鄂婉心有些猶豫:“回皇後娘娘,臣妾是覺得蘇和泰不錯,可他阿瑪雖然沒了,但親額娘尚在人世,我總擔心將來他長大了,會,會——”
“會更向著他親額娘?”
昭寧笑著搖了搖頭,“你啊,就是想得太多了,趕明兒你進宮一趟,我叫佟佳福晉與你好生聊一聊。”
“臣妾知道,三阿哥一向得皇後娘娘喜愛,您就不曾擔心過他會更顧著佟佳福晉嗎?”董鄂婉心問道。
“他顧著他親額娘有什麼不對嗎?”
昭寧反問,“婉心,這又不是男女之間想求個一心一意,他若是個連自己親額娘都不顧念的孩子,你還能指望他會孝順你嗎?”
“這孩子既是給了你,如何教養便是你說得算,你若能將他養育成材,將來還怕他不好?”
昭寧看著尚且有些拘謹的蘇和泰,“至於他親額娘,若是個好相處的,你便照顧一二,不要叫孩子擔憂,若不是個好相處的,你隻管與孩子講清楚,若他混賬不明事理,總還有我跟皇上替你做主。”
這番話本該是太後來與董鄂婉心說的,可太後今日身子不太舒坦,不想出宮,故而交代了昭寧將話帶到。
其實董鄂婉心也明白,既然順治已經將蘇和泰送來了,過繼到博果爾名下便是早晚的事,她便是心裡再糾結,也無法改變宗室的意願。
好在蘇和泰當真是個很好的孩子,她也很喜歡,正如昭寧所言,既然注定了是她的兒子,那還吊著孩子乾什麼呢?
莫不如早定了名分,她管教起來也算名正言順。
“是,臣妾明白了,多謝皇後娘娘教導。”
董鄂婉心站起身來,對著昭寧福身,然後又對著蘇和泰招了招手,等他走到麵前時說道:“從今兒起,你就改口叫我額娘吧。”
蘇和泰有些不安的看著董鄂婉心,卻還是乖巧的喊了一句“額娘”。
董鄂婉心蹲下將他摟在懷裡,低聲道:“好孩子,彆怕,你既然喊我一聲額娘,我就會護著你一輩子的。”
看著麵前母子相擁的一幕,昭寧暗暗用手撫摸了一下自己的小腹。
也不知道她此生還能不能有子女緣分,玄燁雖好,但她依舊想有個自己的孩子,無論男女,無論將來有沒有出息,都好。
……
昭寧說順治打算派人去熱河練兵,並不是假的,甚至順治是要親自去的。
太後第一個不同意,隻道:“眼看著就要冷了,皇上這時候出京做什麼?”
“額娘,這不是還沒冷呢麼,我快去快回,最多月餘,一定在下雪之前回來的。”
順治解釋道,“我是去看他們練兵,又不是去打仗,您擔心什麼啊。”
“昭寧,你就由著他胡來?”
太後不跟順治說話,而是看向昭寧。
昭寧有些尷尬的眨了眨眼睛:“所以我決定跟著一起去,好生看著皇上。”
太後:……一對兒不孝子!
“行行行,你們都去,就留我老婆子一個人在宮裡!”
太後氣得扭頭,“蘇茉兒,瞧見沒,都說養兒防老,全是屁話。”
蘇茉兒憋著笑勸道:“奴才瞧著,皇上就是尋個由頭,想帶皇後娘娘出去散散心,您要是樂意啊,就跟著他們一起去,他們總不敢不帶著您的。”
順治跟著起哄:“就是就是,要不額娘您跟我們一起去吧,熱河有湯泉,正好給您好好養養身子,這樣我們也不用著急趕回來了,可以多住些日子,等看過了湯泉雪景再回來。”
“你說的倒是輕巧,”太後瞪著順治,“你們倆甩手走了,我也跟著,那這宮裡誰管著?你的閨女兒子都不要了?”
“宮務上有惠妃和石福晉呢,這幾年她們也是管熟了的,即便有什麼不好決斷的,也可以跟每日的折子一起送到熱河來問,”
昭寧解釋道,“兩位阿哥有阿哥所的師父們管著,還有他們額娘也在宮裡,不會有什麼問題的,至於二公主,我想帶著她一起去,她身子弱,泡泡湯泉調養一下,也是極好的。”
太後還是不太想動,昭寧轉了轉眼睛,又道:“不過二公主一個人也沒什麼意思,不如叫敏敏跟著她吧,兩個人也能互相做個伴。”
太後一聽急了:“你這壞丫頭,當真是拿捏住我的心尖了,你把二公主和敏敏都帶走了,我一個人在慈寧宮裡天天數星星嗎?”
慈寧宮裡的眾人都笑了起來,蘇茉兒趁機又勸道:“太後若是舍不得,那便一起去就是了,奴才也有好些年沒去過熱河了,倒是有幾分想念。”
太後又瞪向蘇茉兒,蘇茉兒笑眯眯的看著她。
“行,聽你們的,真真是一群祖宗!”
太後歎了口氣,狀似不願意,但臉上卻帶著笑意,“將阿貞也叫上吧,她最近總嚷著在府裡待著無聊呢,若是落下了她,非得鬨翻天不可。”
第83章
皇帝親自練兵是大事,若是明晃晃的帶著太後皇後一起,未免招人閒話,故而太後、昭寧和公主們並沒有跟著大部隊,而是由傅達禮帶著禦林軍的精銳單獨護送,低調的先行出發。
離了那四四方方的高牆,走在寬闊的林蔭路上,看著黃葉零零散散的飄落,在地上積起了一路金黃,昭寧隻覺得心情舒朗了許多,再沒了在紫禁城裡看落葉的沉重和心焦。
這一路上,她還發現了一件十分有趣的事情,她家說好了想一輩子在宮裡陪著她的謹雅,好似正在被某隻豬拱。
“傅達禮是什麼意思?”
昭寧從窗口探出頭去,略有些不滿的看著拱她家大白菜的豬,“他不是早就成過親了嗎,一直圍著謹雅轉想要乾什麼?謹雲,你找人提點他一下,我身邊的丫頭們,是絕不會給人做妾的。”
謹雲一邊給昭寧倒茶一邊答道:“奴才打聽過,傅達禮的妻子前年就去了,留下來的一兒一女現在是一個自小服侍的侍妾照顧著,身邊再無旁人了,倒也算是乾淨。”
“那也不好,謹雅若想嫁人,什麼樣的找不到,做什麼非得上趕子給人家當後娘?”
昭寧依舊皺眉,“這傅達禮也不是個講究人,若是當真覺得謹雅好,就該規規矩矩的上門來問,這般作態,當真輕浮。”
謹雲有些詫異的問道:“主子不是很喜歡小孩子嗎?傅達禮的兩個孩子還尚未啟蒙呢,謹雅若是嫁過去自然由她來撫養,就像您和三阿哥這般,不好嗎?”
“傻丫頭,這怎麼能一樣,”
昭寧搖了搖頭,“我當初來到京城並不由得自己,而如今,你們卻是可以自己選的,有我在,總不會叫你們身不由己。我喜歡玄燁和二公主是因為他們純善可愛,但天底下的孩子可不都是願意孝敬後娘的。”
“主子說的有理,那要不等回去,叫謹雅姐姐先見見傅達禮的兒女再決定?”謹雲想了想問道。
“罷了,我瞧著謹雅對傅達禮也有些情意,我可不想做那打鴛鴦的棍子,”
昭寧歎了口氣,“就按你說的吧,等回了京城,安排他們多見一見,這事兒不急。”
謹雲含笑應下,又道:“奴才聽說跟果兒定親的那個瘸腿書生,如今在京城已是小有名氣的先生了,就連上一屆的進士裡都有人曾向他求教,現在京城裡可是好多人家都想將女兒嫁給他呢,可他卻一直守著婚約,說要等果兒出宮。”
“那就讓他守著吧,等到果兒滿十八再說。”
昭寧並不在意那人所謂的守著,果兒是她身邊的大宮女,自是奇貨可居,惦記的人多了,若不是家裡給定了婚約,怎麼也輪不到一個無官無品的書生。
那書生願意等,並不能說明他人品好,也說不定隻是他頗有心機看得懂娶果兒的好處罷了,還是要派人多了解了解,才能下定論。
左右果兒還小,並不著急,彆說十八了,便是留到二十五,也照樣有一大堆人願意求娶。
“奴才瞧著果兒也是不著急的,隻是她額娘急,已經往宮裡問過好幾回了,非逼著她向主子求恩典,她這次不願意跟著出來也是因為這個,好在她額娘那兒推說在主子麵前不得臉麵,省的她額娘心比天高。”
謹雲說了許多,就是為了替果兒解釋幾句,她知道果兒不願意跟著出來的事兒叫昭寧有些不高興。
“隨她吧,這丫頭長大了,心思也變多了,總不肯與我說實話,好像她這點子事兒能有多麻煩一般,”
昭寧揮了揮手表示不在意,“不說她了,你呢,眼看著謹雅和果兒都有盼頭,你就不想也找個合適的?”
謹雲垂下眼眸,依舊道:“奴才當如福嬤嬤一般,一生留在宮中服侍主子。”
“我不叫福嬤嬤出宮去,是因為她年歲大了,便是尋了人照顧她,我也不放心,”
昭寧搖頭道,“你不一樣的。我知道因為之前的那人你對情愛之事心生忌憚,但這世上的男子也不都是那樣的啊,總有懂得待你好的。”
謹雲依舊不願:“奴才這些年從尚方院看到了許許多多的消息,更覺得良人難覓,與其將終身托付給一個不知會不會變心的男子,奴才寧願一輩子守著主子。況且若是謹雅姐姐和果兒都出宮嫁人了,主子就更需要奴才了不是?主子放心,奴才很喜歡現在的日子,並不是勉強。”
謹雲的意思昭寧是懂的,但也是當真心疼這姑娘。
當初她將謹雲從尚方院裡救出來留在身邊,既是為了多個能信任的幫手,也是想要幫一幫這個知道感恩的可憐姑娘,可如今,謹雲卻依舊舊傷難愈。
“你啊,算了,你喜歡就好,我總不會勉強你的。”
昭寧歎了口氣,“你隻需記得,無論何時隻要有了能讓你心動的人,不管是誰隻管來告訴我,我都會替你做主的。”
謹雲跪倒在馬車裡,恭恭敬敬的磕了一個頭,口中道謝可心裡卻依舊堅硬如冰。
她已經為了一個男人犯過傻了,差點將自己和全家的性命都搭進去,今生今世,再不想重來一次了。
昭寧這邊為三個大宮女的終身大事發愁,太後那邊卻是被跟著的幾個姑娘鬨得頭疼。
孔四貞本就是個長不大的性格,而敏敏更是個人來瘋,就連一向安靜懂事的二公主,跟敏敏和孔四貞呆的久了,也活潑了起來,如今竟是也敢挽著太後的胳膊求著想要出去騎馬了。
“蘇茉兒啊,快將這三個丫頭給昭寧送去,我可是受不住了,”
太後叫苦連天,“這一個個都跟猴兒一樣!”
“這才哪兒到哪兒啊,”孔四貞嬉皮笑臉的說道,“我聽說皇上哥哥還要再選幾個宗室格格進宮來撫養,到時候可就更熱鬨了,我一定帶著她們好好玩!”
“可要了命了,你老老實實的待著吧,仔細惹惱了你皇上哥哥,叫你額駙帶著你去戍邊!”太後受不了的威脅道。
孔四貞完全不以為意:“要戍邊讓他自己去,我才不跟著呢。額娘,嫁了人之後我才知道,有自己的公主府是多麼幸福的事兒,額駙什麼的,完全不重要!”
“姑姑,真的嗎?”
敏敏天真的問著,“那我以後也可以像你一樣在京城裡建府嗎?”
“有什麼不行的,姑姑告訴你,你就頂著這張小臉蛋往你汗阿瑪麵前哭,包管你要什麼都能給你。”孔四貞壞心眼的慫恿著。
敏敏小時候眉眼間就像昭寧,如今長開了些,竟是更像了。
雖說順治將敏敏冊封為和碩公主是有要她和親的意思,但也有幾分是因為敏敏實在是太像昭寧了。
所以孔四貞這話不是虛言,敏敏將來便是需要和親,十有八九也是叫她在京中建府,讓額駙住過來,真讓她遠嫁,怕是順治第一個舍不得。
這事兒太後心裡也有數,故而聽著孔四貞教唆敏敏也不阻止,甚至還拉著二公主道:“瞧見沒,你妹妹要徹底讓你姑姑給帶壞了。”
二公主羨慕的軟聲道:“皇瑪嬤,我也想要自己的公主府。”
太後將二公主攬進懷裡:“乖乖,怎麼也不會少了你的啊,你想要什麼樣的,隻管去向你汗阿瑪討,他要是不肯給啊,你就去找你皇額娘。”
孔四貞笑嘻嘻的插嘴:“額娘還說我,您這不也學會扯著皇嫂出來對付皇上哥哥了嗎?怎麼樣,這法子好用吧。”
“那自然是很好用嘍!”
太後哈哈一笑,公主們也都跟著笑了起來,笑聲傳到後麵昭寧的馬車裡,引得昭寧心生向往,趕緊先開窗子高聲道:“傅達禮,前麵找個陰涼的地方休息一下吧,你帶人去周圍的農家買些新鮮的吃食來。”
傅達禮立刻應了一聲,然後依依不舍的用自己的馬蹭了蹭謹雅的馬,看到謹雅瞪了他一眼,方才嘿嘿笑著摸著頭打馬離去。
“主子餓了嗎?”
謹雅策馬靠近昭寧,“馬車裡還有昨兒奴才備下的食盒,您先用一些吧。”
“我倒是還不餓,就是瞧著有隻豬一直在拱我養的白菜,心裡有點不是滋味,”
昭寧故意斜了謹雅一眼,“偏生那顆白菜還不知道躲躲,自己送上門去,哎,可憐我精心養了三年多的好白菜啊——”
“主子!”
謹雅頓時羞紅了臉,“奴才剛剛是在問前麵的行程呢,才不是,才不是——哎呀,您還是趕緊關上窗子吧,外麵風大!”
直到一行人停了下來,昭寧走下馬車的時候,謹雅還紅著臉頰不肯湊到她近前來。
昭寧也不著急,而是先去前麵的馬車親手扶了太後下來,問道:“額娘這一路可覺得顛簸?左右咱們出來的早,也不著急,再走慢些也使得。”
“倒是不顛簸,就是這三個皮猴子鬨得慌,”
太後慈和的拍了拍昭寧的手,“等會再啟程的時候,叫她們去後麵的馬車裡自己鬨去,你來我這兒,咱們娘倆一起窩著睡一會兒。”
昭寧應了一聲,回頭瞪了張牙舞爪的孔四貞一眼,警告她不許再鬨,然後扶著太後走到侍衛們鋪好的墊子處。
出門在外,自是不能像宮中那般講究,好在太後和昭寧都不是矯情的人,倒也能安然自得。
尚膳監自然有廚子跟著一起,他們也乖覺,知道主子們吃膩了宮裡的菜式,故而拿著傅達禮買回來的吃食也不精細加工,而是還原了鄉間野味,吃起來到是彆有一番滋味。
“二公主身子弱,彆一次用太多,那烤雞叫她們包起來給你帶著,等會餓了在車上吃。”
昭寧一邊吃著也不忘留意兩個小姑娘。
二公主和敏敏都是自小錦衣玉□□細著養大的,難得能吃到這些看似粗陋其實滋味十足的吃食,自是新鮮的很,難免會多用一些。
敏敏一向健康倒是無妨,二公主體弱,吃多了怕是要不消化,故而昭寧特意叮囑了一句。
二公主羞的臉紅,往孔四貞身後藏去,孔四貞親自拿了油紙來將那二公主最喜歡的烤雞包好,塞進二公主的懷裡,笑道:“快抱好,彆叫彆人搶走了。”
這話一出,二公主麵色更紅,其他人卻是都笑了起來。
這邊正說笑著,遠處卻突然傳來哭喊的聲音,昭寧眺望過去,卻見離她們很遠的地方,似乎侍衛跟村民發生了矛盾。
“傅達禮,去看看發生什麼了,若是能讓,就讓讓百姓們。”
昭寧見那邊的人久久不散,開口吩咐道。
傅達禮起身上馬而去,還沒到近前,就被侍衛攔住了,他俯身聽了侍衛們的回話之後,趕緊又策馬回來。
“回太後、皇後,是一群從關外來的人,想要進京,正好撞上了咱們攔住了去路,怕趕不上天黑投宿,便鬨了起來,奴才已經叫人將他們先帶到不遠處的驛館去了。”
傅達禮這事處置的並沒有什麼毛病,可他的臉色看起來卻不太好。
“有什麼話,你直說便是了。”太後突然開口說道。
傅達禮回道:“奴才不敢隱瞞,是侍衛們瞧著那些人裡似乎有人生病了,本想問問情況看看能不能幫上忙,可他們卻一聽就怒了,說什麼都不肯讓侍衛查看。”
“侍衛們覺得其中有問題,便強行上前去看那些病人,卻是嚇了一跳,說是像,像痘症。”
“痘症?”太後驚道,“可瞧真切病症了?咱們不是有太醫跟著嗎,快叫他們去瞧瞧!”
傅達禮為難的說道:“跟著的兩位太醫是伺候主子們的,哪裡能讓他們去接觸這樣的病人?奴才已經命接觸過病人的侍衛隨著他們一起去驛館了,侍衛們會聯係當地的醫館前去救治的。”
昭寧此時才反應過來,傅達禮口中的痘症,應該是天花。
這個在現代早已經滅絕的病毒,在這個時代卻是能要人命的。
雖然此時還不能確認那些人得的就是天花,但傅達禮小心謹慎些是應該的。
“你做的對,”太後讚許的點了點頭,“不管是不是,都要小心著些。”
昭寧也開口說道:“傅達禮,就按你說的去辦吧,再叫人趕緊傳訊給皇上。若當真是痘症,恐怕不止咱們遇到的這幾個,京城裡也得警惕起來。”
“皇後說的對,就怕已經有病人進了京城了,”
太後神色凝重,“也不知道宮裡怎麼樣了,要不然咱們還是回去吧。”
“額娘,熱河練兵是大事,皇上是一定會按原計劃去的,咱們如今離行宮也沒有幾日的路程了,還是先到熱河和皇上會合,再聽皇上怎麼安排吧,”
昭寧勸道,“宮裡沒有生人進出,如今反倒是最安全的,有惠妃和石福晉在,不會有事的。”
若當真是天花,昭寧更不可能帶著太後和幾個公主此時回京了。
既然這些病人是從關外往京城去的,那熱河行宮反倒是更安全的地方,還是先到那裡再說。
有了這麼一個插曲,後麵的路途便沒有了之前的輕鬆閒適,為了避免意外,一行人夜裡都是在外麵安營紮寨的,連路上的驛館都未曾進過。
一路快馬加鞭,原本應該四五日的路程,硬生生三日便到了,好在熱河行宮附近並沒有任何痘症的消息,叫昭寧等人能安心的先住了下來。
順治帶著大部隊走的是另外一條路,雖然繞遠了些,但道路寬敞,更適合急行軍,因為昭寧等人一開始走的慢的緣故,所以雖然她們是提早三日出發的,但她們到達後第二日,順治便到了。
順治進來的時候,昭寧正迷迷糊糊的泡在湯泉裡。
她聽到門聲,以為是謹雅謹雲進來,便嘟囔了一句:“我渴了,給我倒一杯涼茶來。”
順治當真倒了一杯涼茶,端在手裡走到昭寧身後,昭寧閉著眼睛摸索著茶杯,卻被順治一把握住了手腕。
“啊!”
昭寧驚得大叫,下意識的往下一蹲,將自己整個人浸在了水中,隻剩下頭露在外麵。
湯泉並不清澈,倒也能起到遮擋的作用,隻是昭寧這模樣太過詭異,逗得順治哈哈大笑起來。
“福臨!”
昭寧氣鼓鼓的瞪圓了眼睛,“你偷偷摸摸的進來,是想要嚇死我嗎?”
“我哪裡偷偷摸摸了?”
順治反問,“我分明是光明正大的進來,是你聽到了動靜都不問一句來人是誰,反倒是賴起我來了?”
昭寧張了張嘴,卻不知道該如何反駁,最終隻能咬牙不講理:“我不管,反正就是你嚇到了我,你得賠我!”
“行啊,”順治將手上的茶杯放到一旁,然後開始去解衣服扣子,“皇後娘娘盛情邀請,我一定奉陪到底。”
昭寧:……!
才不是這個“陪”!
順治可不在意昭寧的說的是“賠”還是“陪”,此情此景之下,若是他還能講道理,那便當真不算個男人了。
氤氳的水汽裡夾雜著沉香焚燒的香氣,美人一身輕紗浴袍,卻已被水完全浸濕,根本擋不住什麼。
“乖,過來讓我瞧瞧,在路上奔波數日,瘦了沒有?”
順治將外衣儘數拋去,一步步走下水來,昭寧本是在池中央的,如今卻一步步後退,靠到了另一邊去。
“不公平,”昭寧嘟著嘴控訴,“憑什麼我穿的紗袍,你穿的卻是裡衣?”
順治輕笑,然後當著昭寧的麵一點一點的解開衣帶,將那引起昭寧不滿的裡衣丟到了岸邊去。
“這回,公平了嗎?”
順治欺身向前,將想要逃竄上岸的媳婦兒一把抓了回來,禁錮在雙臂之間,不準她逃走。
“昭寧,你叫我陪你呢,可不準反悔哦,”
順治低低的笑著,聲音裡帶著蠱惑的味道,“咱們分開這麼久了,我這一路風餐露宿,你就不想摸摸我瘦了沒?”
邊說著,他變執起昭寧的手放在了自己的身上。
倒還是一如既往的光滑緊致,比之前好像是更堅實了點?
昭寧摸了摸又捏了捏,對於這手感倒是十分的滿意,然而她卻沒注意到,隨著她這揉捏的動作,某隻大灰狼的眸色越來越深。
濃情淺笑翻紅浪,如水良宵,頸效鴛鴦。
待到謹雅謹雲進來給昭寧擦乾頭發的時候,昭寧已然軟成了一汪秋水。
吃飽喝足的順治靠在燭火旁看折子,還時不時的抬頭看一眼昭寧,隻是換來的隻有昭寧惡狠狠的小白眼。
順治自是不會惱的,反而暗自偷笑,等到手中的折子看完之後,起身走到昭寧身後,接過了謹雅手中的乾巾,親自替昭寧擦著已經幫半乾的青絲。
“你這頭發養的極好,油光水滑的,像緞子一樣,”
順治邊擦邊誇,“我瞧著你好像很少用頭油,可是他們做的不喜歡?我叫人往江南去給你采買些更精致的來可好?”
昭寧搖了搖頭:“我不喜歡往頭發上塗東西罷了,你看我什麼都不用,頭發不是也養的挺好的嗎?”
順治想了想,又道:“那我叫人再給你多做幾套首飾吧,你妝匣裡好多還是大婚時候的嫁妝,這幾年那麼多貢品,也沒見你留下幾件,該好好換換新的了。”
“大婚時候的備的那些首飾我還沒都戴過呢,急著做新的乾什麼?”
昭寧回頭看向順治,詫異的問道,“我怎麼覺得你今天不太對勁,說吧,是不是背著我做了什麼壞事,怕我知道生氣,故意來哄我的?”
順治當真有些目光閃爍,昭寧急了,抓住順治的手又問:“有什麼事是不能跟我直說的?福臨,你彆叫我著急,是不是宮裡出什麼事了?”
“沒有,你彆胡思亂想,”
順治拍了拍昭寧的手背,“宮裡好得很,什麼事都沒有。怎麼我以前是虧待你了嗎,想給你做些首飾也值得你懷疑出事了?”
昭寧卻不肯信,隻是定定的盯著順治不放。
順治終是歎了口氣:“真真是瞞不了你。我就是想去一趟盛京,怕你跟額娘擔心,所以還沒想好要怎麼說。”
去一趟盛京她們有什麼好擔心的?
昭寧疑惑,雖然突然一驚——
盛京,關外,天花!
這個時候,他怎麼能去正在鬨天花的盛京?!
第84章
後世對於順治的結局本就有不同的說法,其中最常見的有兩種,一種說他在董鄂妃死後看破紅塵,一心向佛,剃發到五台山出家,而另一種說法則說他是因感染了天花早亡。
以前昭寧一直糾結於董鄂氏姐妹二人,可如今董鄂婉心守著襄親王府又有了蘇和泰,自然不會再進宮為妃,而董鄂婉瑜也是一心撲在宮務上,對順治再沒了一絲興趣。
所以昭寧已經不再在意順治和董鄂妃的傳說了,但如今突如其來的天花,卻又叫她心中驚懼。
沒有了董鄂妃,因情出家一事自然不存在了,那會不會天花才是曆史的正解呢?
如今已經是順治十六年末了,若按曆史來說,還有一年多的時間,順治就要駕崩了。
其實順治英年早逝這件事在昭寧心中盤桓已久了,隨著距離那一日越來越近,她心中就越來越擔憂,經常會覺得眼前的一切都是虛無縹緲的鏡花水月,等到曆史上的那一日到來,一切美好都會被打破。
所以這三年看似平靜的日子裡,昭寧依舊經常夢魘,而前幾日發現有痘症之後,她更是再也沒睡個安穩的覺,如今聽順治說要去好像正在爆發天花的盛京,她又如何能淡定?
“不行,你不許去!”
昭寧毫不猶豫的表示不同意,“福臨,我不許你去那麼危險的地方!”
順治詫異的問道:“盛京怎麼危險了?我就是想去祭拜一下先祖罷了,沒有半點危險的。”
“可盛京在鬨天花啊!”
昭寧眼眶都紅了,“萬一,萬一,不行,我不管,你不準去!”
“誰跟你說盛京在鬨天花啊?”
順治哭笑不得,“你們在路上遇到的那些人,是從黑河過來的,離盛京十萬八千裡呢,我已經叫人去查問過了,盛京風調雨順,什麼事都沒有。”
“盛京沒鬨天花?”昭寧也有些迷糊,“那你要去盛京為什麼不敢跟我和額娘說?”
“這不是說好了帶你們出來泡湯泉,可我卻要丟下你們,怕你們會生氣嘛,”
順治好笑的解釋道,“我又不是瘋了,若是盛京當真鬨天花,我還能硬湊上去送死?”
昭寧盯著順治看了一會兒,方才安下心來。
他說的對,他沒道理跑到疫區去送死的。
“你嚇我一跳,”昭寧埋怨道,“若無天花,你樂意去就去唄,我跟額娘還能因為這個生氣?你打算什麼時候出發?”
順治答道:“明兒就出發,去拜祭過就回來,你帶著公主們陪額娘在這兒安心住著,如今熱河如今都是駐軍,很安全的。”
“這麼著急?”
昭寧趕緊坐直,“那你還不趕緊去跟額娘說!”
順治自是聽昭寧的去跟太後稟明此事,可不想太後卻也要跟著一起去。
“一轉眼,我離開盛京好多年了,也該回去看看了,”
太後心生向往,“我都快忘記永福宮的模樣了。”
順治自是拗不過太後的,隻能答應,他又問昭寧要不要也跟著去看看,昭寧卻拒絕了。
“總不能將三個公主自己留在這兒吧?你與額娘放心去,我留下來顧著她們。”
昭寧其實並沒有很在意這短暫的分彆,起初幾日,她跟孔四貞帶著兩個小姑娘四處遊玩,日子過的好生快活。
然而幾日後京城裡的一封來信,卻叫她心驚不已——
宮裡竟然有人感染天花了。
雖然隻是一個出宮采買的小太監,但這已經能說明如今京城的形勢恐怕比想象中要嚴重許多了。
昭寧打發了人去給順治報信,然而還沒等順治回信,宮裡的噩耗卻是一封接著一封送來。
從采買的太監到灑掃的宮女,最讓昭寧心驚的是,尚膳監裡竟然有人感染了。
宮裡的膳食大多都是出自尚膳監,若是這裡出了事,那恐怕這天花要難以控製了。
惠妃和石福晉亦是從未經曆過這樣的事,一時間不知道該如何處置,隻能匆忙派人送信來問。
“太醫院中精於此道的杜太醫這次是跟著咱們一起出來的,如今在宮中的太醫們都沒有經驗,太醫院也送來消息,希望杜太醫能儘快趕回去。”
進寶將手中的信函送到昭寧的麵前,口中稟道。
“皇上那邊還沒有回信嗎?”
昭寧一邊看信一邊問道。
“盛京太遠,就算是快馬加鞭,來回也要不少時日,”
進寶答道,“要不奴才叫人先收拾著,等皇上的旨意到了,就立刻叫杜太醫出發?”
“不能等了,讓杜太醫現在就啟程!”
昭寧決斷道,“我跟著一起回去,此時宮裡不能沒人主持大局!”
“不行!”
“萬萬不可!”
“主子三思啊!”
屋裡同時響起好多聲反對的聲音,昭寧擺了擺手道:“無妨,我小時候出過天花,不會再被傳染的。你們三個都沒得過,就先留在行宮中,等宮裡沒事了再回去。”
“阿貞,兩個小的就交給你了,一定要照顧好她們,特彆是二公主,她身子弱,每日裡不能讓她泡太久湯泉,要日日讓太醫診脈,聽太醫的吩咐。”
“你們兩個要乖乖聽姑姑的話,不許亂跑,二公主,敏敏調皮,你多看著她些,敏敏,你也要好好照顧姐姐,知道嗎?”
昭寧囑咐了一圈,又回頭對謹雅道:“你沒出過痘,便留下來幫我照看著她們三個,謹雲得過,就陪著我一起回去。進寶,我再給皇上寫一封信,你差人快馬送去。”
說罷,她也不耽擱,提筆匆匆寫完交給進寶,然後便叫謹雲簡單收拾了行裝,與杜太醫一起在傅達禮的保護下,往京城奔去。
回去的這一路趕的很急,即便是一直坐在馬車裡,昭寧也生生磨瘦了一圈。
回到宮裡,昭寧立刻命杜太醫回太醫院主事,自己則是趕緊召見了宮裡幾位理事的嬪妃,此時方才知道,石映月竟是也染上了天花。
惠妃明顯慌了神,磕磕巴巴的說不清楚,倒是董鄂婉瑜更加冷靜,打斷惠妃自己有條不紊的將宮裡的情況說了個明白。
就如昭寧所想,自從尚膳監有人感染之後,宮中的情況就嚴重了起來。
染病的太監宮女們與日俱增,而六宮中,石映月的翊坤宮第一個淪陷,她和同住的兩個庶妃無一幸免。
“阿哥所那邊如何了?”昭寧問道。
“暫時沒事,阿哥所有自己的膳房,不用司膳監伺候,故而尚未發現發病的,”
董鄂婉瑜答道,“但董鄂福晉擔心二阿哥,總是命人送東西過去,雖然送進去之前太醫院都撒過藥粉,但還是有風險的,惠妃娘娘勸過數次,卻攔不住。”
“叫人給阿哥們收拾行李,讓他們避痘離宮,去通州獵場住段時日。”
昭寧安排道,“宮裡情況嚴重,阿哥所遲早也保不住,通州獵場的行宮地處偏偏,往日裡無人居住,叫阿哥們住到宮中事了再回來。”
即便叫人封了阿哥所,也難免要日日往裡送東西,如今宮中這情況,沒有人能保證送進去的東西是否安全,倒不如叫福全和玄燁躲出去,不管宮中如何,至少他們倆是安全的。
昭寧壓根沒有人叫通知董鄂福晉就將福全和玄燁一並送走了,等董鄂福晉知道消息的時候,兩位阿哥已經到了通州。
董鄂福晉自是不乾,直接找上門來,也不進去,就在永壽宮門外一跪,抹著眼淚就哭了起來。
守著門的小宮女趕緊進來通報,昭寧此時正在跟惠妃和董鄂婉瑜落實宮中防疫的細則,聽到小宮女的稟告後隻道:“去告訴她,要哭就到太和殿門口哭去,才能叫所有人都看到!”
這都什麼時候了,董鄂福晉若不想幫忙,獨善其身守好自己的鐘粹宮也是好的,跑到她宮門外來哭算個什麼事兒?
不就是想讓人看看她欺負她了嗎,那乾脆去太和殿外麵對著朝臣們哭好了,也省得她再派人出去解釋兩位阿哥去哪兒了。
董鄂福晉敢去太和殿嗎?
當然是不敢的。
她雖然覺得昭寧不問過她這個生母的意見就將阿哥們送出宮過於霸道,但實際上心裡也很清楚,昭寧是大清的皇後,是阿哥們的嫡母,她還真就可以做這個決定,無需問過任何人。
董鄂福晉自己不敢出去,但卻還是叫人往外麵給宗親們傳了話,想著就算沒用,也得叫外人知道知道昭寧做了什麼,可正巧碰到了守在外麵的簡親王濟度,濟度當場就拍掌叫好。
“果然還是皇後娘娘想的周全啊!咱們在這兒商議了許久,卻沒人想起來將兩位阿哥送到安全的地方去,皇後娘娘以皇嗣為先,實乃天下女子的典範!”
濟度這麼說了,在場的宗親大臣們自然也都跟著這麼說,董鄂福晉這麼一個昏招反倒成全了昭寧的聲望,自此永壽宮裡傳出來的旨意,叫前朝的大臣們也更加的重視。
作為一個後世之人,昭寧對於防疫自是更加有認知,在太醫院的配合下,宮中染病的宮女太監們都被送到北五所徹底隔離開,裡麵無論是人還是東西,都隻進不出,太醫院曾經染過天花的太醫在裡麵給染病的人診治。
六宮之中情況最嚴重的翊坤宮亦是如此,而其他尚未得過天花的妃嬪全部在自己宮中靜候,無旨不得外出。
各宮門緊閉後,太醫院帶著不怕感染的宮人們四處撒藥,染病之人的東西或以沸水消毒或集中焚燒,儘量避免留下遺患。
昭寧將與太醫商議定下的各項處置辦法,包括治療用的藥方,皆叫人記好送到前朝大學士索尼等人手中,也給京中防疫提供了一定的思路和經驗。
自昭寧回宮七日後,宮中再無新增被感染之人,而北五所裡雖然每日都有人挺不住死去,但痊愈者更多,太醫一再改良藥方,使其更加便宜好得,民間因此亦是受益良多。
而此時,順治仍在熱河行宮中。
接到了昭寧的傳信之後,順治第一時間就想回京,卻被太後攔住了,原因也很簡單,因為順治並未染過天花。
“你便是回了京城,也不能進宮,隻能到通州行宮避痘,與留在這裡有何差彆?”
太後阻攔著順治的去路,“更何況你從未經曆過痘疫,也不知如何防治,與其回去添亂,倒不如好好按原定計劃祭拜先祖,以安民心。京城裡有索尼他們在,絕不會亂,你隻管在此等著奏報就是了。”
“可福全和玄燁還在宮裡啊,我如何能不急?”
順治恨不得立刻飛回紫禁城,“惠妃和石福晉也沒有經驗,太醫院擅長這個的杜太醫人又在熱河行宮,額娘,我信得過索尼他們,相信京城裡不會大亂,但卻放心不下宮裡的情形,總得有人在宮裡主持大局才好。”
“既如此,那我便趕回去,無論如何,你是不能去的。”太後堅持道。
太後亦是沒得過天花,順治又怎麼可能讓她冒險,母子兩個正僵持的時候,昭寧的第二封信也道了。
【福臨:我帶著杜太醫回宮去了,我出過痘,你放心。照看好額娘,我也會照顧好福全和玄燁,等我的好消息。另:你絕對絕對絕對不許回來,否則後果自負。昭寧】
這一封昭寧親筆所寫之信,通篇沒有半點修辭,一看就是昭寧著急寫下的,卻是意簡言賅,將想說的事都說清楚了。
特彆是最後三個絕對,仿佛昭寧人就在眼前,正在氣鼓鼓的瞪著他一般。
順治不由得輕笑了一聲,珍重的將信收在懷中,再不提要立刻回京之事了。
他的昭寧,從不是隻會依附他而生的菟絲花,將紫禁城和兩個兒子交給她,他放心。
京城裡的消息陸陸續續的傳了過來,順治總是第一時間在裡麵去找昭寧的信,可她似乎很忙,每日隻是寥寥數語而已,害得他隻能從旁人的奏報中,知道皇後娘娘是何等的威風,一回宮就鎮住了各方,不止打理好了後宮,更是為前朝提供了不小的幫助。
他曾經幫她扯起的兔子皮再也遮擋不住她的光彩,如今京中受益的百姓無不在讚揚皇後恩德,澤被天下。
就在順治已經等得徹底沒了耐心的時候,終於收到了宮中再無新增感染者的消息,他再不耽擱,聖駕即刻啟程回京。
……
永壽宮中,昭寧終於閒了下來,有功夫窩在她最喜歡的搖椅上曬太陽。
已是深秋,陽光並不濃烈,照在身上暖洋洋的,甚是舒坦。
謹雲坐在昭寧的身邊,跟她說著宮裡的情況。
“石福晉今日已經能下地走動了,太醫說再過幾日等豆痂都脫落了,就可以用上養顏的藥膏,要不了多久就看不出痕跡了。”
“翊坤宮裡染病的幾位庶妃娘娘也都好得差不多了,太醫說為了以防萬一,還是等所有人都好了,再開了宮門,讓娘娘們先去彆處暫住,將翊坤宮內外徹底清理一遍。”
“北五所裡幾個病的重的,今日都挪到景山那邊去了,剩下痊愈了的宮人們都在幫著太醫們撒藥,董鄂庶妃命人送了許多炭火過去,叫他們將用過的東西能燒的燒,不能燒的用開水煮乾淨。”
“按您的吩咐,已經給所有北五所的人都製了新衣,等過兩日開門的時候都送進去叫他們換了,絕不會叫人帶任何東西出來的。”
昭寧邊聽邊點頭,又問道:“兩位阿哥那邊呢?”
“通州本就沒有痘疫,兩位阿哥每日被侍衛們帶著學騎馬,說是都曬黑了,”
謹雲笑著答道,“奴才瞧著,您現在叫他們回來,他們可能還不想回來呢。”
“無妨,等他們阿瑪回京,自然有人去抓他們回來,讓他們再鬆泛幾日吧。”昭寧亦是笑了。
一場災難終於過去,結果比昭寧想象的還要好一些。
她已是竭儘所能,讓感染的人得到救治,讓未曾感染的人得到保護,雖然因為醫療條件限製,依舊有人沒能熬過去,但在這個時代,也隻能做到這個程度了。
昭寧將牛痘可以預防天花說給了杜太醫,杜太醫說民間確實有類似的法子,隻是尚且驗證過,如今正好趁機走訪一下,看看是否真有這般神奇。
這些後續的事情自有太醫院的人牽頭負責,而昭寧如今隻是一心盼著順治能早些回來——
自從來到這裡,他們還是第一次分開這麼久,她真的,好想他。
夜裡,北五所裡偷偷出來一個人,悄摸摸的走到臨時拉起的柵欄邊,輕輕的學了幾聲鳥叫。
黑暗中另一個人閃身出來,遞進去一錠金子,裡麵那人將一個包裹的嚴嚴實實的東西遞出來,來人小心翼翼的裝進一個油紙包裡,紮緊後又套了一個荷包,方才放入懷中。
兩個人都沒說話,黑暗中也看不清彼此的臉,就這麼交易完成後,又雙雙消失在黑暗中。
……
等聖駕回到京城的時候,已經下過了第一場雪。
京城裡的痘疫已經告一段落,城外又填了許多新墳。
順治在路上就已經安排好了賑災的事宜,故而沒急著回宮,而是先去了通州獵場,將兩個玩瘋了的兒子抓回去。
太後帶著三位公主卻是直奔紫禁城而來,昭寧帶著嬪妃們迎候,親手扶了太後下馬車。
“好孩子,這一次可多虧你了。”
太後緊緊握著昭寧的手,“我替皇上謝謝你,謝謝你幫他護住了阿哥們,也護住了這宮裡的所有人。”
“額娘說的是哪裡的話,這本就是我的責任,”
昭寧扶著太後前行,“隻可惜事發突然,以前準備的太少,才至許多人被傳染,亦有未能獲救的,實為遺憾。”
“你已經做的夠好了,”太後輕輕歎息,“自古以來痘疫就是大災,宮中人多,更是難以控製,我跟皇上已經看過奏報了,你處置得很得當,便是我在宮裡,也未必能做的比你好。”
“其實,你能將阿哥們送出宮去避痘,命各宮閉門防疫這些我都覺得正常,最讓我欣慰的是,你並沒有輕視那些染病的宮人們,我聽說便是辛者庫的罪奴,也得了一樣的救治。”
太後停下腳步,欣慰的看向昭寧,“我大清的皇後就該如此,這才能稱一句母儀天下。”
太後這話誇得昭寧紅了臉直擺手,太後卻拉住她的手道:“這就是你的功勞,不需要推辭,我跟皇上一路上還聽到百姓們說你叫太醫將治痘症的方子簡化,讓百姓們也都能買得到藥,用得起藥,這便是天大的功德,你說的那個牛痘的法子若是管用,更是功在千秋!”
“額娘,您再誇,我可就要逃了!”
昭寧實在是頂不住了,“簡化的方子是杜太醫改的,牛痘的法子更是民間早就有的,如今隻是在驗證而已,跟我又哪有什麼關係?要不您還是誇我將阿哥送出去送的對吧,就這個是我想的。”
昭寧的話逗得太後笑出聲來:“哈哈,行,誇你,我的昭寧行事果決,將阿哥們送到通州做的非常好,等他們回來,叫他們給你磕頭謝恩,行了吧?”
“這個可以,反正他們叫我一聲皇額娘,我受得起,”
昭寧笑眯眯的挽著太後繼續往裡走,“額娘一路辛苦,先回慈寧宮吧,晚些時候我張羅一桌宴席給您接風,宮裡的姐妹們這段時間也受累了,正好借額娘的光,大家一起樂一樂。”
太後這才看向站在一旁的嬪妃們。
惠妃、董鄂福晉、佟佳福晉,就連剛剛痊愈的石映月都來了,後麵還跟著一眾庶妃,太後打眼望去,卻是一個都不少。
“好好好,人都在呢,真好,”
太後欣慰的笑了,“就按皇後說的,今晚我在慈寧宮設宴款待你們,所有人都要來!”
經曆災難之後,最動聽的一句話就是,所有人都還在。
所有人一起應是,臉上都露出了笑容。
就在此時,董鄂福晉突然越眾而出,福身說道:“太後,既是團圓家宴,兩個阿哥怎麼能不在呢?皇後娘娘送兩個阿哥去通州避痘已經好些日子了,如今痘疫已經過去,可否早些將阿哥們接回來,臣妾,臣妾著實是思念二阿哥——”
邊說著,她這眼淚就要往下掉。
昭寧皺了皺眉,正要開口,卻聽到佟佳福晉說道:“董鄂姐姐也太離不開二阿哥了,倒是顯得臣妾沒心沒肺的。臣妾倒是覺得,三阿哥在通州比在宮裡安全,昨兒還聽說他們兄弟兩個都玩瘋了,想來是快活的很。”
“可不是正是玩瘋了嘛,”
太後無視董鄂福晉,讚許的對著佟佳福晉伸出手讓她過來扶著,“皇上已經去抓他們了,晚些就能回來,隻是怕出去的是兩個雪白的小阿哥,回來就變成兩隻黑猴子嘍!”
“男孩子多鍛煉些才健康,隻是師父們要重新管教,怕是又要操心了。”
佟佳福晉很自然的扶住太後,跟昭寧一左一右陪著太後往宮裡走去。
董鄂福晉站在原地,恨恨的瞪著佟佳福晉的背影,臉上青一陣白一陣——
好你個佟佳氏,你既然敢當麵羞辱我,就休怪我下手無情了!
第85章
順治轉去了通州獵場抓福全和玄燁,比太後一行人晚了兩個多時辰才回到宮中,當他一手一個牽著兩個“黑猴子”進來的時候,慈寧宮中樂聲已起。
眾人紛紛起身行禮,順治幾步上前先將昭寧拉住不叫她蹲下去,然後才對著太後到了一聲安。
太後笑道:“哎呦呦,皇上這是從哪裡撿來兩隻黑猴子給領進宮來了?”
福全和玄燁互相對視了一樣,都不好意思的撓了撓頭,然後一起湊到了太後的身邊。
太後許久未見兩個孫兒,心中想念的很,將他們攬在身邊不斷的問他們這段時間的情況,玄燁偷偷看了順治一眼,然後用手碰了碰福全。
福全是個實心眼的,弟弟叫他說,他就將這些時日在獵場如何玩耍的倒了個乾淨,竟是沒有絲毫隱瞞,急的玄燁直瞪眼睛。
“晚上也有溫書的,”玄燁見指望不上哥哥,趕緊自己找補,“之前師父講過的書都重新溫習了一遍,我跟二哥還互相考較呢。”
“之前師父講過的你不是早就倒背如流了嗎?”
順治坐下來,毫不留情的揭穿兒子的小心思,“所以就是這麼久一點兒新東西都沒學?”
玄燁癟了癟嘴,求助的看向昭寧,大大的眼睛裡都是委屈。
“是我想的不周,沒叫師父跟著一起去獵場,皇上彆為難阿哥們,”
昭寧端起桌上順治的酒杯送到順治麵前,“我給皇上賠罪可好?”
“你啊,就慣著他們吧!”
順治自然不是真的要為難兒子,隻是見這兩個小子玩的太瘋,故意想給他們潑潑冷水,但昭寧都這麼說了,他也隻能順坡下來。
順治也端起昭寧的酒杯,說道:“這段日子皇後著實辛勞,是朕應該以此酒謝你才對。”
昭寧看看自己手中順治的酒杯,又看看順治手中自己的酒杯,突然對著順治笑了:“那我與皇上便共飲此杯吧。”
說罷,也不等順治反應過來,直接將手中的酒杯送到唇邊,一飲而儘。
順治自是跟著喝下,但酒一入口,他就發覺不對了。
這酒甜香四溢,沒有半分辛辣之意,自是不醉人的果釀,那昭寧剛剛喝下那杯——
順治:……!!!
昭寧被順治杯中的烈酒辣得想吐舌頭,在一旁伺候的果兒趕緊給她端了茶來壓壓,昭寧接過來灌了半碗,卻還是覺得喉嚨裡全是辣意。
“胡鬨!”
順治壓低聲音嗔道,“烈酒你也敢喝,忘了自己什麼酒量了?”
昭寧嬌笑:“反正你在呢,我要是醉了你就送我回去唄,怕什麼。”
怕的是你醉酒撒酒瘋!
順治緊緊盯著昭寧的神色,見她雖然臉頰有些發紅,但眸色清明,不像是醉了,方才放下心來。
“多吃些菜壓壓酒意吧,”順治親手給昭寧夾菜,“這些日子你累壞了吧?瞧著瘦了許多。”
他好不容易才給養的圓潤了些的媳婦兒,卻又折騰回了三年前的模樣,便是那幾個專門給昭寧準備膳食的廚子見了,都要哀歎一聲白辛苦了。
順治心裡心疼不已,麵上更是溫柔細致,六宮嬪妃具在,可他眼中卻隻有昭寧一個。
石映月慢慢品著手中的殘酒,似乎回憶起了什麼愉快的往事,嘴角不由得露出一抹微笑。
她經此一難,不但未損半分容顏,反而因為許久不見陽光,使得皮膚愈發的白皙,本就纖細的身姿更添幾分弱態,整個人如同半開半落的白梅般惹人憐惜,而這一笑,就像是梅中的紅蕊,又叫人萬千驚喜。
惠妃癡癡的看著石映月,喃喃道:“映月如今是愈發的好看了。”
“好看有什麼用,沒瞧見皇上眼中隻有皇後娘娘嗎?”
董鄂福晉插話道,“石福晉原本也是極得寵的,今次又遭了大罪,怎的皇上竟是連一句關心都沒有呢?”
“我不過是躺了許久,怎麼比得上皇後娘娘辛苦?若非皇後娘娘冒險回來主持大局,你我今日未必能好端端的坐在這兒,董鄂福晉還是該懂些感恩才好。”
石映月協理六宮多年,便是對上有皇子的董鄂福晉也是不懼的。
她最是討厭這種隻會用言語官司挑撥離間之人,莫說她並不是真的寵妃,就算是,身為嬪妃還能去吃皇後的醋嗎?
簡直是不知所謂!
“石妹妹多用些湯,這雞湯裡燉的鬆蘑和山參,最是滋補,”
佟佳福晉微笑道,“旁的都不要緊,好好養好身子才是最重要的。”
“多謝佟佳姐姐,”石映月微笑領情,“這些時日姐姐幫我良多,我如今精神還是有些不濟,怕是還要辛勞姐姐了。”
之前佟佳福晉因為並未得過天花故而一直在景仁宮閉宮不出,後來宮中再無新增感染者之後,她第一個開了宮門,出來幫著昭寧打理後宮事務,做的正是石映月平日裡負責的事情。
其實昭寧早就想叫佟佳福晉管著些事務,但她卻一貫推辭,直言既然董鄂福晉不能插手宮務,那她也不便插手,以免他人諸多猜疑。
如今突然插手,不是為了借機攬權,而是因為石映月病著,惠妃她們實在是忙不過來,而且佟佳福晉有言在先,等石映月病好了,立刻就交還給她。
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難。
佟佳福晉這份情石映月心領了,故而一直不算親近的兩人,如今亦是心近了幾分。
董鄂福晉自討了個沒趣,訕訕的回過頭去,卻正好對上董鄂婉瑜嘲諷的眼神。
“你看我乾什麼!”
董鄂福晉立刻開口斥道,“你也算是跟在皇後娘娘身邊受教已久,怎的還一點規矩都不懂?”
“福晉的意思是,奴才應該對你視若無睹才算是合規矩嗎?”
董鄂婉瑜一點都不肯讓步,直接懟了回去。
“大膽!你不過一個庶妃,竟然敢同本宮這般說話,本宮今日就教教你什麼叫尊卑!”
原本隻是幾個嬪妃竊竊私語,可董鄂福晉這句話偏偏提高了音量,很大聲的說了出來。
“哎呦,福晉怎麼這麼大火氣,”
伺候在一旁的吳良輔拿著酒壺過來給董鄂福晉填滿了酒,口中卻道,“今兒的酒烈,福晉便是再高興也要少飲一些,大喜的日子,切莫衝撞了。”
“狗奴才,本宮教訓一個庶妃,也輪得到你來插嘴?”
董鄂福晉好像是真的有些酒意上頭了,竟是拍案而起,“你還敢說本宮衝撞了她,你也不知道什麼是尊卑了嗎?”
殿內瞬間一靜,所有人的都看了過來。
吳良輔趕緊解釋道:“福晉息怒,奴才不是這個意思,奴才是聽到您言及皇後娘娘,怕您衝撞了,才出言提醒的。”
“她說皇後什麼了?”
聽到吳良輔的話,順治皺眉問道。
吳良輔答道:“回皇上,董鄂福晉說董鄂庶妃受教於皇後娘娘已久,卻依舊不懂規矩不知尊卑,奴才聽著像醉話,故而上前提醒,卻不想言語不當,惹惱了福晉,是奴才的錯。”
“本來就是你的錯,你這狗奴才整日裡跟那賤人勾勾搭搭的,以為本宮不知道?”
董鄂福晉搖搖晃晃的,竟是哈哈大笑著說起醉話,“哈哈哈,好好一個庶妃,竟然委身一個太監,當真是天大的笑話!”
吳良輔撲通一下跪倒在地上,對著順治磕頭道:“皇上明鑒,奴才怎麼敢啊!董鄂福晉不知打哪兒聽來的渾話,這說出來,是要奴才的命啊——”
董鄂婉瑜卻是冷笑一聲:“剛剛說奴才不懂規矩不懂尊卑,現在又說奴才與人私通,還是個太監,福晉便是想要搜羅罪名處置了奴才,也找個靠譜些的吧?要不然您乾脆一杯毒酒賜死了奴才算了,也省得說這些汙言穢語臟了彆人的耳朵!”
“都給朕閉嘴!”
順治黑了臉,“好好的日子都不想過了是吧?美酒佳肴還堵不住你們的嘴,非要給朕添堵你們才痛快?”
“就,就是!”
昭寧搖搖晃晃的站了起來,伸手指著董鄂婉瑜道,“她,她就算是個庶妃,也是個有功的庶妃!福,福臨,這些日子多虧了她日夜辛勞,幫我安排防疫的事務,你,你該賞她。”
得,這個也喝高了。
順治臉上的怒氣一收,哭笑不得的起身將昭寧拉住,哄道:“好好好,你說賞她就賞她,乖啊,彆鬨。”
昭寧晃了晃有些暈的腦袋,又道:“你要給她,給她升職加薪!”
升職加薪?
順治思索了一下,這是要給董鄂氏晉升位份的意思?
“既然皇後說你有功,那就晉位福晉吧,賜居儲秀宮。”
儲秀宮是原來悼妃的住處,如今修繕好的宮殿隻剩這一處空著,董鄂婉瑜也沒得挑。
董鄂婉瑜沒想到這晉升來得這般兒戲,愣在了當場,石映月卻突然開口說道:“皇上,若是有兩位董鄂福晉,未免容易混淆。”
順治低頭看向懷裡的昭寧,柔聲問道:“你說該怎麼叫兩個董鄂氏?”
昭寧迷迷瞪瞪的回道:“董鄂氏?她不應該是賢妃嗎?”
昭寧這話一出,在場所有人都驚住了。
其實所有人都知道董鄂婉瑜在宮務上做的很好,昭寧提拔她是遲早的事兒,可她不過是個庶妃,怎麼也不可能越過福晉直接晉位為妃吧?
更何況“賢”這個封號自古便是尊貴,若董鄂婉瑜當真封了賢妃,那連一進宮就封妃的惠妃都要屈居她之下了。
“奴才不敢,”董鄂婉瑜起身跪下,“奴才所做皆是應該做的,並未有什麼功勞,絕不敢受此大恩。”
她自問當得起一個福晉的晉封,但卻不想出挑到這般地步,若今日當真因為昭寧的一句醉話成了賢妃,那怕是要滿宮皆是敵人了。
“今兒的酒太烈,皇後醉了,皇上莫要鬨她,”
太後開口解圍,“既然皇後說你有功,皇上也說要晉封你為福晉,你也無需推辭,皇後想的這個賢字極好,便與你做封號吧,也省的兩個董鄂福晉會叫混。”
其實一開始選秀的時候,太後就想給董鄂婉瑜一個主位,畢竟家世在這兒呢。
但那時昭寧不喜歡董鄂婉瑜,順治不想讓昭寧煩心,隻肯給董鄂婉瑜一個庶妃之位,太後雖然覺得不合適,但也沒有強求。
如今昭寧和順治都鬆了口,太後自然也不會反對,順勢就定了下來。
太後開了口,董鄂婉瑜不再猶豫,磕頭謝恩:“臣妾謝太後、皇上、皇後恩典,今後必會儘心儘力,為皇後娘娘分憂。”
她這句話說到了順治的心坎上,順治滿意的點頭道:“你如今也是愈發懂事了。皇後賞識你,你便好好跟著皇後做事,朕總不會虧待你的。”
董鄂婉瑜再次謝恩後方才起身,石映月第一個對著她道賀:“恭喜賢福晉。”
其他福晉以下之人皆一起福身道:“恭喜賢福晉。”
唯有董鄂福晉一人似乎還沒反應過來,搖搖晃晃的站在那裡,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額娘,昭寧醉了,我送她回去,”
順治摟著昭寧不叫她亂動,“阿哥所那邊還沒整理好,這兩個小的今兒就麻煩額娘照顧了。”
其實本來是該叫福全和玄燁跟著各自額娘回去的,但董鄂福晉鬨成這樣,著實是叫順治厭煩,他又不好區彆對待兩個兒子,乾脆全都留給了太後。
太後也懂,點頭道:“你顧好昭寧,這兩個小猴子今兒就住在慈寧宮吧。行了,你們也都喝的差不多了,早些散了吧。”
所有人都福身應是,順治摟著昭寧先一步離開,惠妃則是拉起石映月,又叫上董鄂婉瑜和佟佳福晉,四個人一同離去。
董鄂福晉還愣在原地,吳良輔對著兩個小太監道:“還不趕緊去扶著,送董鄂福晉回鐘粹宮?”
花盒趕忙上前扶住董鄂福晉,賠笑道:“奴才扶著主子回去,就不勞煩吳總管了。”
吳良輔也不多說,笑眯眯的看著所有人都離開後,方才對著身邊的小喜子說道:“今兒這酒備的不錯,想要什麼,回頭兒師父賞你。”
小喜子嘿嘿一笑,複又問道:“師父,您說皇後娘娘是真的醉了還是故意為之啊?”
吳良輔一巴掌拍在小喜子的頭頂,低聲斥道:“皇後娘娘你也敢掛在嘴邊上,不要命了嗎?”
小喜子捂著頭不敢再問,心裡卻隱約覺得,今兒這事兒能這麼順利,怕不是一壺酒的功勞。
……
永壽宮。
順治將昭寧放在床上,揮退了眾人,然後笑著說道:“沒人了,彆裝了。”
昭寧坐直了身子,睜開眼睛張望了一下,然後側頭看著順治問道:“你怎麼發現我沒醉的?”
順治嗬了一聲:“我又不是第一次見到你喝醉是什麼樣了,哪有那麼容易被你騙過去?說吧,今兒演這一出到底是為了哪般,彆告訴我當真隻是想給董鄂氏討個位份。”
“我不過是順勢而為罷了,”
有些事昭寧不願多言,“她本就有功勞,家世也出眾,做個庶妃委屈了。”
“嘖嘖,你如今倒是大方了,也不知道當初是誰一聽到董鄂氏就想哭,三番兩次為了她跟我撂臉子,”
順治嘖嘖稱奇,“女人啊,當真是善變。”
昭寧不理會順治的調侃,試探道:“剛剛董鄂福晉說吳良輔和賢福晉有些不同尋常,你怎麼看?”
“醉話豈能當真?”
順治不在意的說道,“董鄂氏這兩年幫你做事,日子過得好著呢,巴望著一個太監做什麼?而且吳良輔他也不敢。”
昭寧覺得,順治有些盲目自信了。
至少據她所知,董鄂婉瑜和吳良輔之間就算沒有私情,也絕不是毫無交集的。
這兩年董鄂婉瑜以庶妃的身份協理後宮事宜,總是有諸多不便的,吳良輔在背後幫了董鄂婉瑜多少,昭寧雖然不是件件都清楚,但知道的也不在少數。
昭寧有些不確定董鄂婉瑜到底是不是自願的,故而今兒這晉封亦是想救她一次,若她當真受了吳良輔的脅迫,有這個賢字的封號,吳良輔也要忌憚一二。
然而這事卻是昭寧想岔了,吳良輔剛交代完一切回了宮裡的住處,就見新晉封的賢福晉坐在他的床上。
“哎呦我的祖宗,您如今是什麼身份,怎麼能往這醃臢地方來!”
吳良輔趕緊關上了門,壓低聲音道,“您要是有事,隻管叫人來說一聲,奴才還能不去嗎?”
“瞧你那小膽子,莫不是真叫她嚇怕了?”
董鄂婉瑜毫不在意,“隨她怎麼說,難不成還真有人會信?”
“不怕一萬就怕萬一啊,剛剛她當著皇上的麵這麼說,差點沒嚇死奴才!”吳良輔此時想起來,還是一陣後怕。
董鄂婉瑜想了想道:“皇上應該是不會信的,但我瞧著皇後娘娘怕是有了疑心,也不知是不是早就察覺到了什麼。”
吳良輔大驚:“皇後娘娘察覺了?!那您還不趕緊離奴才遠點,最好,最好以後都彆見麵了!”
“你敢!”
董鄂婉瑜豎起了眼睛,“怎麼著啊,吳總管看上哪個年輕漂亮的小宮女了,不如調到儲秀宮放在我跟前伺候著,也好叫你們有地方相會。”
“我的祖宗,奴才一個太監,哪有那麼多心思想女人啊,”
吳良輔無奈極了,“就您一個奴才都快要受不住了!您如今晉位福晉,又得了賢字這麼好的封號,聽皇後娘娘的意思,日後您定是要封妃的,奴才醃臢之人,實在是,實在是自慚形穢——”
“得了吧,我要是在意這個,你以為你能近得了我的身?”
董鄂婉瑜嗤笑一聲,“你以為皇後娘娘為何突然如此大方,還不是因為知道我沒有承寵的念頭了嗎?這次石福晉雖然大難不死,但手中宮權大半都落在了佟佳福晉的手中,此時她又提拔了我,石福晉還想爭回來,就更難了。”
“咱們這位主子娘娘,從來不介意後宮裡的女人掌權,她要的隻是皇上,隻要不跟她搶皇上,她壓根不會在意我是喜歡權利啊,還是喜歡太監,”
董鄂婉瑜上下打量著吳良輔,調笑道,“你猜猜,我若是與她直言要你,她會不會想辦法把你扒光了綁好送到我床上來?”
縱是吳良輔自小見慣了各種各樣的後宮女子,依舊被董鄂婉瑜嚇紅了臉,吭哧了半晌,也不知道該如何接話。
“行了,我就是來謝謝你那壺好酒的,”
董鄂婉瑜玩夠了,便站起身來,“我還要收拾儲秀宮準備搬家呢,等我安置妥當了,再叫你來玩。”
吳良輔不敢多言,生怕董鄂婉瑜又突然生出什麼奇思妙想來嚇唬他,趕緊恭恭敬敬的將人送到門口,又叫了小喜子將人好生送出去,等人走遠了,方才長出了一口氣。
但凡這位主子不是宮裡的娘娘,他早就備足聘禮將她娶進門了。
隻可惜以她的資質,注定了是那枝頭上的鳳凰,而他,卻一輩子也就如此了。
他們相識於微時,那時他隻想著在後宮中給自己培養一個靠山,卻不想相處久了,互相成了彼此的慰藉。
可如今,她終於再不是會被人欺淩的庶妃,可他卻不想再拖累她了。
自從襄親王去了之後,雖然皇上表麵上並未對他降罪,但實際上這三年來,他手裡的權柄已然被架空的差不多了。
當初他本是無心之過,但卻最終造成了襄親王早亡,皇上欲殺他的心早已有了,隻是他還有些用處,才將這條命留到了現在。
現在他已經沒什麼用了,恐怕大限亦是不遠,所以他今日才會冒險換了酒,就是想再推董鄂婉瑜一把。
如今事已成,他便死而無憾了。
若有來生,他們能相識於少年,他定會牢牢的守著她,叫她一輩子都不能離開他。
現在,他隻希望她能在他離開後忘掉這一段不該有的緣分,他不過是個殘廢之人,實在不值得她惦記。
另一邊,董鄂婉瑜走出不遠就停了下來,對著小喜子問道:“你師父最近總見的那個宮女叫什麼來著,他說要調到我宮裡伺候,我沒記住名字。”
小喜子一臉懵:“什麼宮女,奴才沒聽師父提過啊,要不奴才回去問問,再叫人去向您回稟?”
“算了,你還是彆問了,”
董鄂婉瑜的唇邊勾起一抹笑意,“萬一他不想叫你知道,你問了怕是要受罰的,還是等他想起來再說吧。”
“哎,謝謝賢主子,”小喜子歡快的答應了一聲,“奴才還沒恭喜賢主子晉封大喜呢!”
董鄂婉瑜看著吳良輔的屋子眯了眯眼睛:“你若是真想謝我,便幫我好生照看著你師父吧,我瞧著他今兒跪得猛了,怕是磕到了膝蓋,你不必送我了,回去給他上上藥吧。”
說罷,她也不再理會小喜子,轉身自己快步走了。
小喜子盯著董鄂婉瑜的背影,直到完全消失了,才小聲嘟囔道:“都說當太監斷子絕孫這輩子就完了,可如今瞧瞧,還是那些人段數不夠!還是師父厲害啊,連皇上的女人都能得到,還問小宮女的名字,嘖嘖,真當我聽不出來這是拈酸吃醋故意試探呢?”
小喜子轉身往屋裡走去,心中卻暗暗下定決心——
他一定要往上爬,要像他師父一樣,成為連後宮嬪妃的巴結著的大太監!
第86章
昭寧一直以為,自己對順治已經很了解了,直到聽到吳良輔因為不小心用茶水燙到順治而被打了二十大板的時候,她突然覺得,也許在她麵前的順治,其實一直還是隱忍了許多的。
吳良輔是順治用熟了的大太監,怎麼可能會出現這麼“不小心”的情況呢?
更何況順治本就不是很挑剔的人,即便當真茶水燙了些,他也不該發這麼大的火才是。
除非,他就是故意想要收拾吳良輔的。
而吳良輔這兩年一直很老實,唯一能說的通的理由,便是董鄂福晉那日說吳良輔與董鄂婉瑜私相授受的事情,順治還是聽進去了。
昭寧不由得歎了口氣。
即便董鄂婉瑜從來未曾受寵,她也是順治的女人,如今又晉封了賢福晉,順治又如何能容得了一個太監敢覬覦他的福晉?
這兩個人行事也著實不算小心,她無意間都知道許多,順治若是有心查,根本瞞不住的。
昭寧走進養心殿的時候,順治正在專心致誌的批折子,沒有分毫的異常。
“你怎麼來了?”
順治聽到有動靜,抬頭一看是昭寧,立刻笑了,“天冷了,你若是想見我,隻管叫人喊我過去就是,怎麼還親自跑一趟?”
“說的好像養心殿離永壽宮多遠一樣,”
昭寧走了過去,執起順治的手仔細看了看,“不是說燙到了嗎,燙哪兒了?”
順治用另一隻手指了指昭寧握著的手腕處,告狀一般說道:“這兒,就這兒,你看是不是都燙紅了?”
昭寧無語的盯著那一絲痕跡都沒有的手腕,歎了口氣道:“你想收拾吳良輔還用得著挨一下燙嗎?”
“果然什麼都瞞不過你,”
順治不裝了,伸手將昭寧抱到腿上坐好,“放心吧,沒燙到,我又不傻,還能為了一個奴才傷了自己?不過是隨口找了個理由罷了,等打完了就將他丟到辛者庫去。”
昭寧摟著順治的脖子問道:“為了董鄂福晉說的話?”
順治輕笑:“沒,她那醉話我怎麼會信?我早就想處置了吳良輔,隻是借個由頭罷了。對了,林升——”
順治提高聲調,“你去找些首飾布料之類的,給鐘粹宮送去,就說是朕賞她敢於直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