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寒酥緊緊握著他冰涼刺骨的手,失聲痛哭,“彆死,求你彆死……”
他靠在江寒酥懷裡,默默流淚,感受著最後的溫暖,阿七,看到你這樣,我也不想死,可是……
他用最後一絲力氣,抬起手指了指前方,“阿七,去赤月山吧,我愛你。”
“你不是說,想要我親眼看看嗎?我信你。”
“我知道阿七對我的感情一定生死不移,足以媲美傳說中可換來神鳥重塑殘軀的愛。”
“可若神鳥不來,不是我們不夠相愛,或許……或許……”
他不知在生命將儘之時該如何表達自己深深的愛意,來不及了,那些累積在心裡點點滴滴的柔情全都無法讓心愛之人知曉了。
他隻能祈求江寒酥能明白,他真的相信他們是深愛彼此的。
他靠在江寒酥懷裡,最後看了一眼飛速掠去的人間風景,閉上眼睛,感受著耳邊呼嘯而過的風雪,喃喃道:“阿七,我不該懷疑你,我愛你、我愛你……”
第84章 敢赴生死慰衷心(二十九)
陸雲朝從昏迷中醒來, 看著簡陋、陌生的房頂一時間有些恍惚。
他腦海中閃過江寒酥在他麵前哭泣不止的模樣,那張臉蒼白憔悴,帶著乾涸的血跡, 讓人想想便覺得心驚肉跳。
他驚慌地坐起身,掀開被子, 發現自己渾身上下完好無損。
屋子裡一個人也沒有, 他匆忙下床往外走,喊道:“阿七。”
門外有人聽見動靜推開屋門,“殿下, 您醒了?”那人說話間帶著些掩飾不住的激動,可陸雲朝見了卻愣住了。
半晌才問道:“阿七呢?”
那人麵色嚴肅起來, 羞愧道:“殿下,卑職等有罪, 未曾料到李知府會做出犯上作亂的事,因而不察著了他的道,被他關在山腳下的一間破敗客棧內。”
“昨夜,阿七侍衛救了我們出來, 他讓卑職等守在這裡等殿下醒來,請殿下恕罪, 卑職不知他去了哪裡。”
陸雲朝聞言麵有怒容, “你們那麼些人竟被他困住了, 還要等著阿七去救。”
那人立刻跪地解釋道:“李知府下了迷藥, 等我們醒來之時,發現兵器都被收繳了,且渾身無力, 是阿七侍衛找來了解藥,卑職等才得以恢複, 求殿下責罰。”
“暫且記下,等此事了結,再一並處罰,起來吧。”
陸雲朝想,李知府隻是囚禁了他們,說明他還有所顧忌,若是做的絕一些,殺了他們,不就徹底清除了他們在他的計劃中所產生的威脅,可他不敢。
陸雲朝向外走去,看到不大的院子裡跪滿了人,不禁有些驚訝,這些人看穿著打扮都是山上的村民,他們之前麵對他時還都懷有警惕和敵意,“這是怎麼回事?”
“殿下……”侍衛麵露為難之色,吞吞吐吐似有難言之隱。
“說。”陸雲朝命令道。
侍衛不敢再猶豫,硬著頭皮答道:“這些村民說看到您和……呃,看到您令神鳥降臨於世,神鳥的光輝散落在赤月山上,甚至令那些侍奉神樹的人重新長出了舌頭。”
“村民們想為他們之前對您的冒犯贖罪,想祈求您的原諒。”
陸雲朝猛然明白過來。
他並沒有看到什麼神鳥,但身體恢複如初是事實,若真如傳說中所言,是神鳥救了他,那喚來神鳥的應該是他和江寒酥兩個人。
看那侍衛扭扭捏捏的模樣,他必然是知道那個傳說的,或許是村民們告訴他的。
那豈非整個赤月山上的人都知道他和江寒酥的事了。
陸雲朝臉上有些發熱,他對此閉口不談,隻說:“我並沒有怪罪他們,讓他們回去吧。”
隨後陸雲朝又想到江寒酥之前和他說,侍奉神樹前要拔去舌頭實在太過殘忍,於是又告誡村民要廢除這項規矩。
村民們紛紛點頭答應了,並又跪拜他,說了些什麼“保佑”之類的話,才離開。
等人都散去了,陸雲朝在屋子四周看了看,包括屋頂上、樹上,可就是沒能找到他心裡想著的那個身影。
他完全感覺不到江寒酥的存在。
他握住左手臂種蠱的地方,以前蠱蟲還在的時候,隻要江寒酥在他附近,他都能感應到。
而現在,究竟是他感應不到了,還是江寒酥真的不在他身邊了?
陸雲朝看著遠處的山路,神情落寞。
陸雲朝知道,若他隻是有事要辦,暫時離開,絕不會連句話都不留給自己。
他是生氣自己不信任他嗎?那時,自己說的話讓他傷心、失望了吧。
可是為什麼要在他好不容易下定決心解了“血契”之後離開他,這會讓他忍不住懷疑所謂的誓死不離隻是委曲求全,一旦沒了“血契”的控製,真相就會立刻顯現在他麵前。
他知道自己不該這麼想,知道這都是自己不安的內心在作祟,但此情此景,即便他方重獲新生,身體的傷痛和病累全都消失了,他心中也沒有半分歡愉,隻覺得陰雲籠罩在頭頂,壓得他喘不過氣來。
在清點了人數之後,陸雲朝帶著人往山下走,所有人都在,唯獨缺了江寒酥。
可甚至他腦海中關於這條山路的信息,都是江寒酥在山洞中和他分彆前告訴他的。
途中,他們發現了一隊士兵,雙方並沒有正麵交鋒,那些人一看到陸雲朝就跑了,他們是李知府的人,見到陸雲朝的行進方向便趕忙要去向李知府彙報,不敢擅自與陸雲朝發生衝突。
陸雲朝到達侍衛所說的那間客棧時,發現客棧內外一個人都沒有。
這就有些奇怪了,這裡是下山的必經之路之一,就算李知府本人不在這裡,也不會毫不設防。
難道有陷阱嗎?
陸雲朝立刻命人在附近展開搜查。
“殿下,客棧裡發現了一些記號,應該是阿七侍衛留下的。”
“在哪?什麼記號?”陸雲朝聞言,精神為之一振,立即詢問道。
那人一邊為他引路,一邊解釋說那是一種用來指引方位的暗號。
兩人跟著記號來到客棧後院,正看到先去一步的兩名侍衛從井裡拽上來一個人。
那人被五花大綁,渾身濕漉漉的,嘴也被堵上了,十分狼狽。
“殿下,是李知府。”
他還以為能找到江寒酥,陸雲朝眼中難掩失望,毫無疑問,這是江寒酥的手筆,可他自己卻又溜走了。
為什麼一直在幫他,卻不肯在他麵前現身,甚至一點蹤跡也不留給他。
不久前,李知府在客房裡被人襲擊,他不知道當時為什麼沒有一個手下發現他遭遇危險。
他被困在井裡,許久之後他才在井下聽到手下們手忙腳亂地找他的聲音,然而他被堵住了嘴,渾身上下被綁的動彈不得,根本沒法發出半點聲音。
那些人找不到他,又突然得知陸雲朝來了,他們不知該如何應對,緊急商議之後,他們決定先撤離客棧附近,在遠處觀察形勢,同時尋找李知府的下落。
“熙王可曾和你聯絡過?”陸雲朝看著跌坐在地上滿麵驚慌的李知府,開門見山地問道。
李知府毫不猶豫地拚命點頭,看樣子是在井下時就好好考慮過自己極有可能麵臨的下場了。
“讓他說話。”
侍衛聽令摘掉了李知府口中的布團。
李知府立即哀哭喊冤道:“四殿下,您總算來了,看到您安然無恙,下官就是死也值了,這一切都是熙王逼迫下官的,下官身份卑微,隻能假意逢迎,再伺機解救殿下,下官對您、對陛下真的是忠心耿耿啊……”
陸雲朝冷笑了一聲,嚇得李知府冷汗直流,不敢再說下去。
“熙王他何時會來?”
“明、明日一早……”
“說下去。”
李知府咽了咽口水,心想著為了活命隻能一騙到底了,若是賭對了,下半輩子就是享不儘的權勢榮華。
“明日一早,熙王會與下官在此處碰頭,而後雙方假裝打起來,結果是熙王兵力不及下官,於是向附近借兵,並以不宜引起百姓恐慌之由,封鎖赤月山一帶,由熙王獨自帶兵圍剿下官,到時,赤月山上究竟發生了什麼,就不會有人知道了,而這借來的兵也不會輕易還回去。”
夜晚,陸雲朝躺在二樓客房的床上,月華透過破損的窗紙照在他臉上,讓他心煩意亂,晃眼得根本睡不著覺。
他腦海中不斷地不可抑製地反複回想他與江寒酥在山洞中分彆前發生的一切。
他的懷疑、他的憤怒,江寒酥對他一遍遍訴說的真心,以及他們交付彼此的親密之舉。
他想,他是愛江寒酥的,很愛很愛,否則,怎會在他麵前寬衣解帶,任由他支配自己的身體。
那時,他內心恐懼不安,害怕被他拒絕,直到江寒酥抱住他、溫柔地親吻他,他控製不住地眼淚直流,在這世上沒有人比江寒酥更能撫平他的不安。
可是,就因為他懼怕被所愛之人背叛,他傷害了江寒酥,而現在,那個一直彆無二心跟隨著他的人、那個全天下最愛他的人離開了他。
江寒酥坐在山下客棧的屋頂上,夜色模糊了他的身影。
他的目光追隨著那個從室內悄悄走入庭院的人。
他看到陸雲朝手上捧著一疊紙,東張西望地像在找什麼。
片刻後,他舉起手中的紙晃了晃,他臉上哀傷、急迫的表情讓江寒酥心中抽痛不已,然而,他就那樣麵無表情地看著,若非眼中閃過瑩潤的水光,隻看外表還以為他內心毫無波瀾。
他看著陸雲朝將那疊紙放在了水井旁的地上,小心翼翼地用石頭壓著,那個位置正是他刻下標記的地方。
陸雲朝在那裡一動不動地蹲了許久,久到江寒酥差點忍不住想縱身躍下去,到他身邊扶起他。
最後,陸雲朝還是起身進屋了。
等陸雲朝的身影消失在江寒酥眼中,江寒酥轉移視線看向了石頭下的那疊紙。
他在想,那疊紙裡究竟有什麼?
那是給誰的?那應該……是給他的吧。
江寒酥動作輕盈又迅速地落在地上,取走了被石頭壓住的紙,複又回到屋頂上。
他對著月光展開對折的紙,秀美端正的字跡躍入眼前,他從頭細細看過。
“阿七,我在庸平那條狹窄、陌生的街上流了滿地的血,那時我以為我會死。”
“我把‘血契’從身體裡取了出來,可是,那是我們之間的聯係,它一直都在。”
“如今,失去它,我總覺得心裡空蕩蕩的,我害怕你不會再回到我身邊了,真的很怕。”
“阿七,我知道我傷害你了,我不該不信任你,不該口不擇言,明明你是這世上最為我著想的人,我知道錯了,你要生我的氣,是應該的,可是能不能不要用離開我來懲罰我。”
“阿七,求你了,彆離開我,你想怎麼罰我都行,是我離不開你,我不能沒有你。”
“阿七,你不是說,想讓我親眼看看憑霄雀為世間真情而來嗎?雖然我沒有看見,但它真的來了,對嗎?因為我們。”
“阿七,我愛你,我好愛你,以前,我羞於言之於口,現在我好想你還願意站在我麵前讓我說給你聽。”
“阿七,夫君,好夫君,回來吧。”
在信的末尾,繪有兩個栩栩如生的縮小版的人,錦衣玉帶的小人站在一身乾練勁裝的小人身後,低著頭伸手拽住麵前之人後背的衣服,一副可憐模樣。
第85章 敢赴生死慰衷心(三十)
外麵殺聲震天, 陸雲朝推門而出。
此時,明月仍高懸頭頂。
他就知道李知府在說謊,就算是假打, 又何須接頭呢?人一到直接開打便是,他們約定的時間也根本不是明日一早, 而是今夜, 李知府之所以那樣說,為的就是讓陸信淵發現端倪後打他們個措手不及。
陸雲朝早已製定好作戰計劃,李知府被俘, 他手下的那些人也隻能聽命於陸雲朝。
“殿下,前麵危險, 殿下不必親自參與戰鬥。”
“還請殿下以自身安危為重。”
兩名侍衛跟在陸雲朝身邊勸阻他,陸雲朝並不理會。
他手握一杆紅纓槍, 穿行在廝殺的人群之間,火光映得他冷麗的麵容忽明忽暗。
如果真的有危險,江寒酥會來保護他嗎?就像以往一樣。
找了許久,陸雲朝遠遠看見一個人, 他大步流星地走過去。
那人也看到了他,“雲朝, 快到皇叔身邊來, 你沒受傷吧?”陸信淵拽住陸雲朝的胳膊, 上下打量, 比起往日的優雅從容此刻的他看上去憂心忡忡,就好像真的是一位擔心自家孩子安危的長輩一樣。
“十一皇叔,我無事。”陸雲朝緊盯著陸信淵那張情真意切的臉, 試圖辨明真偽。
“十一皇叔,李知府已經被我抓住了, 這裡應該沒有敵人了,讓你的人收手吧,再打下去,傷的都是自己人。”陸雲朝試探道。
“好,你沒事就好。”陸信淵轉頭吩咐人傳達停戰的消息,“皇兄得知你被困赤月山很是擔憂,他命我務必全力營救,我本以為有場惡仗要打,沒想到你自己就解決了麻煩,雲朝,你果然不負皇兄的期望啊。”
夜色中,江寒酥藏匿於山坡上的樹影之間,遠遠地看著陸雲朝和陸信淵,他沒想到陸雲朝直接就與陸信淵麵對麵站的那麼近,他明明告訴過陸雲朝,要他離陸信淵遠一些。
他手中捏著事先準備好的暗器。
現在隻要解決了陸信淵這個威脅,書中的死局也就解了,他就可以放心地離開陸雲朝了。
從他的角度看過去,陸信淵一直緊緊拉扯著陸雲朝,他本來是想暗中觀察形勢,如果陸雲朝能對付陸信淵,他就不會出手。
可現在看來,陸信淵的舉動實在有些古怪,江寒酥凝神仔細看陸信淵的動作,總感覺他包藏禍心。
江寒酥本可以直接用暗器射殺陸信淵,但他怕誤傷了陸雲朝,於是他暗暗迅速靠近兩人。
月光下,江寒酥突然看見陸信淵手指間晃過一道微弱的白光,他心中一驚,邊跑邊果斷擲出手中暗器。
“啊……”陸信淵手背被暗器刺中,他頓時放開了陸雲朝,用另一隻手捂住了流血的手背。
陸雲朝身後兩名侍衛瞬間拔出佩劍,擋在陸雲朝身前,一臉緊張地看向周圍,尋找行刺之人。
陸信淵轉頭看向站定在遠處的人,他的身影融於夜色中修長挺拔,麵容冷俊,眼神鋒利如黑夜中的鷹隼,這身影與二十餘年前的那人重疊在一起,讓他驚懼不已。
當年,他就不慎在懷止麵前暴露過異心,那時,他仗著自己年紀小,在懷止麵前又哭又求,說自己隻是一時鬼迷心竅,才讓懷止放過了他,本來他以為自己要永遠擔驚受怕,怕秘密暴露出去,誰知不久之後他就聽到了懷止身亡的消息。
他內心狂喜不已,在確定了懷止沒有將他的秘密說出去之後,他打定主意,一定要在皇帝麵前扮演一個好弟弟,再也不能在時機未成熟時就讓人看出端倪。
“雲朝,快抓住他,他差點就傷了你。”陸信淵匆忙喊道,雖然他知道很可能江寒酥會出現那裡就是陸雲朝安排的,但是他不想立刻暴露自己,因為江寒酥看他的眼神讓他覺得他真的敢殺了自己,這很麻煩。
陸雲朝身邊的侍衛看到了江寒酥,都沒有動,反倒是陸信淵自己的人朝江寒酥舉劍攻了過去。
江寒酥一邊應對那些人,一邊大聲道:“陸信淵的戒指裡有暗器,他想謀害殿下,還不快將他拿下。”
陸信淵下意識地用手擋住了戒指,“雲朝,彆被他騙了,他想挑撥我們。”他心裡再度起了殺心,隻是一時難以下手,他隻好儘力讓陸雲朝放下對他的警惕。
他倒是可以直接和陸雲朝宣戰,但是到時雙方必將都損失慘重,這不是他想要的結果,他必須保存兵力。
從江寒酥出現起,陸雲朝就一直看著他,可是江寒酥沒有看他一眼,就連他剛才說的那句話也是刻意忽略了他。
江寒酥打倒了眾人,他能感覺到陸雲朝凝聚在他臉上的灼灼目光,也明白此刻他心裡一定有諸多情緒,可他都不能回應。
他見陸雲朝一直沒有發號施令,不知道他是仍然沒有相信陸信淵就是造成眼前局麵的罪魁禍首,還是在生他的氣,或許兩者皆有。
原本隻要讓陸雲朝的人抓住陸信淵就好,但現在……
江寒酥踢起腳邊的劍握在手中,直接朝陸信淵刺過去。
陸信淵大驚,拚命往陸雲朝身邊退,在他的手差點夠到陸雲朝的時候,突然感到腹中一陣劇痛,他不可置信地看著近在眼前的人,口中吐出大量鮮血。
江寒酥手中的劍刺穿了他的身體,又毫不猶豫地拔了出來,血從傷口中湧出,人倒下去,他丟下劍,跑了……
陸雲朝提槍追過去,他看著江寒酥的背影,眼中盈滿憤怒和委屈。
不知為何江寒酥突然回頭了,江寒酥看到他的一瞬間露出了驚訝的表情,好像根本不知道他在身後一樣。
他趁著江寒酥遲疑的一瞬,追上去,出槍朝他刺去。
江寒酥側身躲過,陸雲朝窮追不舍連連進攻,他漸漸發現江寒酥有些不對勁。
他好像很緊張,身法都顯得不那麼流暢了,就算自己打不過他,他要放水也不會這樣吧。
“你怎麼了?”在江寒酥扯住他手中的長槍,兩人僵持住時,陸雲朝還是忍不住問了出來。
然而,江寒酥看著他皺緊眉頭,卻不答話。
兩人近在咫尺,他能清楚地看見江寒酥麵容有些憔悴,大概是連日來的行動讓他沒辦法好好休息吧。
可正因如此,他才不明白江寒酥在跟他較什麼勁。
他突然發狠地將江寒酥踹倒在地。
江寒酥捂著腹部看向他,眼中依稀有痛苦之色,仍舊不說話。
“帶走。”陸雲朝隻說了這兩個字便轉身走了。
路過陸信淵的屍體時,他吩咐人將之好生收斂,並要他們把那枚暗器戒指取下來保存好,這東西要帶回去仔細查驗,以確認陸信淵是不是真的想要殺了他。
原先跟在陸雲朝身旁的兩名侍衛,在默默地看完兩人莫名其妙地打了一架之後,聽命走到江寒酥麵前。
江寒酥自己站了起來,自覺地跟在陸雲朝身後,兩名侍衛緊隨其後看著他,倒是並沒有上手押他。
此時,江寒酥表麵上看著平靜自如,內心卻是暗潮洶湧。
他想,自己從陸雲朝傷好後就一直躲著他,不就是為了不讓他看到自己不堪的一麵嗎?明明決定好了處理完陸信淵的事就離開,就算在看到那封信之後,心中千般苦痛萬般不舍,他也沒有改變主意。
可為什麼在重新站在陸雲朝麵前,看著他眼中真真切切流露出的深深的情感後,他就忍不不住地想跟著他,哪怕他知道這意味著自己將要將心中最不願示人的殘缺曝於人前任人審判。
其實,他還有機會逃走,身後的人根本不是他的對手,但他感覺自己好像瘋了一樣,一點也不想反抗。
江寒酥跟著陸雲朝進了客棧,上二樓時,陸雲朝回頭看了一眼,見江寒酥還跟在他身後,沒說什麼又繼續上樓了。
兩人一前一後進了客房,江寒酥主動關了門。
大概見江寒酥此時態度良好,陸雲朝放低了姿態,委屈道:“阿七,你為什麼不和我說話?我是犯了什麼不可饒恕的錯嗎?你要這樣跟我生氣,你彆這樣好不好?”
他心急如焚地等了一會兒,可是江寒酥還是不說話。
時間一點點過去,陸雲朝感覺自己的理智徹底被燒斷了,他走上前伸手掐住江寒酥的脖子,把他抵在牆上,“我知道你看了我寫給你的信,你沒有心嗎?就算我冤枉你了,我都那麼求你了,你還要這麼對我。”
“你以前不是這樣的,難道在我毫無保留地向你表明心意之後,你就可以隨意欺負我嗎?”
“那你說,我要怎麼做,你才滿意。”
江寒酥微仰著頭,在窒息中看著陸雲朝眼中的憤怒和淚水,他能感覺出陸雲朝是動真格的了,如果自己不向他解釋清楚,他真的會殺了自己。
然而他發現自己真的會懦弱地想,就讓他這樣殺了自己也挺好的,反正最初來到這個世界時,他想要做的,改變陸雲朝的死局,他已經做到了,也算圓滿。
這樣的話,就不必在他麵前揭露創口,在他心中,自己就永遠是那個強大的、可以解決一切麻煩的完美的暗衛。
可是,陸雲朝的表情實在太痛苦了,他淚流滿麵,竭斯底裡,若真讓他殺了自己,恐怕他餘生都難以釋懷。
他不是都看到了嗎?陸雲朝在那封信裡是如何懺悔的,可實際上,他根本沒有為那件事生氣。
如果讓他帶著誤會殺了自己,對他實在太不公平了。
江寒酥伸手拽住陸雲朝的手腕,用力推開他。
陸雲朝被他推得往後踉蹌了兩步,伸手握住劇痛的手腕,一臉受傷地看著江寒酥。
誰知江寒酥突然跪在他麵前,他嚇了一跳,他還記得江寒酥下跪的時候必然沒好事。
“你做什麼?”他驚疑不定地問道。
江寒酥低著頭,緩緩道:“殿下,其實屬下一直不知道您在說什麼,屬下聽不見……”
“你說什麼?你……”陸雲朝震驚地問道。
然而江寒酥的話根本沒有被他打斷,真如沒聽到他的驚呼一般,仍然在持續不斷地平穩地說著自己的話。
“屬下唯一知道的就是您在那封信裡告訴屬下的,您千萬不要對那件事耿耿於懷,屬下從沒有怪過您。”
“屬下不願見您,隻是不想讓您知道屬下聽不見了。”
“以後恐怕不能為您效命了,殿下保重。”
江寒酥一氣嗬成地說完這些話,拜彆之後,立即起身要走。
他想,他還是很懦弱,根本不敢去看陸雲朝在聽了他說的話後是什麼反應,他隻想快點逃走。
然而,他還沒有來得及打開房門,陸雲朝就從身後抱住了他。
陸雲朝抵在他肩膀上,泣不成聲。
他不知道江寒酥是怎麼受的傷,他那時快死了都痊愈了,他根本沒想過江寒酥會聽不見。
可明明他說了那麼多話,江寒酥卻一點反應都沒有,他就應該注意到江寒酥的異常的,可是他心裡隻想著自己。
陸雲朝心裡又痛又悔,恨不得捅自己幾刀來償還他。
第86章 敢赴生死慰衷心(三十一)
陸信淵伏法之後, 由他掀起的這場反叛自然也就平息了。
陸雲朝將這裡的情況簡略地寫了下來,傳遞回京,而後, 便整裝帶領一行人踏上了回京的路。
李知府被一同押送回京候審,庸平王已確認在陸雲朝行刺的當天晚上便搶救無效死亡了, 整個庸平王府都籠罩在陰雲之下, 等待著最終的審判。
陸雲朝派人去當日那間私塾查問,得知那位教書先生在他所托之後,便安排好家中親眷回了鄉下老家, 而他自己則租了馬匹,在當晚宵禁之前出城了。
陸雲朝心中很是感動, 他派人快馬加鞭地將先生追了回來,賞賜了錢財, 先生卻認為無功不受祿,不僅不要賞,還要將之前陸雲朝給他的玉墜、金飾還回去。
對陸雲朝而言,送出去的東西自然沒有再要回來的道理, 他要先生坦然接受,並囑咐他好好準備下一屆的鄉試, 先生答應了。
這次事件中, 還有兩個漏網之魚, 那日江寒酥急著去救陸雲朝, 便放過了隱年和陸雲川,兩人知道事態不對,便早早地藏匿了起來。
但就憑他們傷害了江寒酥這一點, 陸雲朝就不會放過他們,他派了大量人手去追查兩人的下落。
馬車在一間醫館門前停下, 據說這裡麵坐診的大夫醫術了得,治好了許多疑難雜症。
醫館外麵有很多排隊等候的人,那位大夫心地善良,每月有三日免費為窮苦人家看診,而今日就是免費看診的日子。
陸雲朝坐在馬車內看著醫館前那群愁容滿麵的人,眉頭緊鎖,若不是這位大夫的仁義之舉,那麵前這群衣服都是縫縫補補、麵黃肌瘦的窮苦人生了病,要當如何呢?
以前在宮裡,他沒有見過這些,這次出了趟遠門,他不僅聽到了臣子對皇帝的不滿之聲,還見到了在皇帝的錦繡江山之下真實存在著的生活困苦的百姓。
在他心中,皇帝是勤政愛民的好皇帝,可即便如此,在他的統治之下,仍然存在消除不儘的苦難。
陸雲朝這時才正真有些體會到,絕不該為表麵的光鮮亮麗、一時的功績沾沾自喜,若想讓百姓安居樂業、國家昌盛,還有很多事要做,還有很長的路要走。
陸雲朝命人排隊等候,待輪到他們時,他與江寒酥才從馬車上下去,進了醫館。
大夫為江寒酥診斷時,陸雲朝站在一旁,看樣子比江寒酥還緊張。
“這位公子雙耳之中並無任何損傷,反倒是有些心氣鬱結之相,若確實無法聽見,很可能是心結所致。”
“心結?”大夫說江寒酥的耳朵沒有受傷,陸雲朝是信的,畢竟在赤月山他親身所曆,所有身體上的創傷都被治愈了,想來,江寒酥也是一樣的情況,可為什麼會有心結?他不明白。
見陸雲朝不解,大夫解釋道:“例如,遭受了巨大的刺激,或是因某些原因自己不相信自己能聽見。”
“這怎麼可能?還有沒有彆的原因?”陸雲朝下意識反駁道,在他心中,江寒酥不是脆弱之人。
“恕我直言,很多時候人們都會忽視心境對身體的影響,您不妨回去以後仔細了解一下公子失聰前後發生了什麼,當然,這都要在不再次刺激到他的前提下進行。”
江寒酥隻告訴他,是陸雲川指使隱年用蠱蟲穿破了他的耳膜,他不禁懷疑事實沒有這麼簡單,他眼中燃起怒火。
“那他要怎樣才能恢複?”陸雲朝焦急地問道,大夫的說法太模糊了,他更希望能有一個行之有效的治療方案,雖然他也知道有句話叫做心病還須心藥醫,可這就意味著恢複的時間遙遙無定期。
“這就要看公子的造化了,若能保持心情舒暢,對聽力的恢複是有助益的,最好能讓他放下心中的掛礙,您請回吧。”大夫熟練地說道,語畢,做了一個請走的手勢。
“你這不是什麼都沒說嗎?你的意思是沒有辦法?”陸雲朝有些激動地反問道,若要看造化,還看什麼大夫啊。
“彆這樣。”江寒酥見陸雲朝表情、動作像是動了怒,猜到大概是自己的狀況不太好,於是扯了扯他的衣袖,小聲勸道。
陸雲朝回頭看他,反握住他的手,因為無法和他說話,便捏了捏他的手心,讓他放心。
自從他聽不見以後,陸雲朝發現他比以前更沉默了,有第三個人在場時,他幾乎一句話都不會說,就算是私底下和自己說話,他聲音也很低,一副底氣不足的樣子。
陸雲朝見了,覺得很是心疼,他希望江寒酥能早點好起來。
他最終還是聽了江寒酥的話,沒有再爭執。
兩人走出醫館,回到馬車上。
馬車啟程照原定的路線前進,揚起一地塵土,一行人並沒有在此停留的打算,陸雲朝想儘早回到皇宮。
陸雲朝拿出紙筆,思考片刻,落筆寫道:“大夫說,你的耳朵並沒有受傷,是可以聽見的,想來,他說的是真話,那時我幾乎喪命,也恢複如初了,是你親眼所見,所以,即便陸雲川傷了你,那時在赤月山上也應該痊愈了。”
“大夫說,你要保持每天心情舒暢,不要想那些煩心事,聽力會恢複的。”
“我那時情緒有些激動了,不過,你不要擔心,是因為大夫把你的情況說的太輕鬆了,我有些不相信,但方才仔細想想,我認為大夫說的沒錯。”
“阿七,你彆著急,你會聽見的,等回宮之後,我再讓禦醫替你看看,說不定,還沒等我們回去,你就好了呢。”
陸雲朝笑著將寫好的字遞給江寒酥,待他接過,低頭去看時,陸雲朝又緊張地關注著他的反應。
看了陸雲朝寫的,江寒酥立即就知道自己是怎麼回事了。
那時,陸雲川的骰子明明還沒有落下,他心裡就認定了他將要失去的一定是聽力,因為上輩子的事他根本沒有釋懷。
現在看來,自己聽不見完全是心理問題了,雖然不知道怎樣才能聽見,但這好歹也算是一點安慰。
江寒酥看著手上這篇工整雋秀的字,忽然發自內心地笑了,之前,他以為陸雲朝會因為交流困難而逐漸厭煩跟他說話,可實際上,陸雲朝比他想的有耐心得多、溫柔得多。
“殿下,謝謝您。”江寒酥抬起頭,朝陸雲朝笑了一下。
陸雲朝心頭一酸,貼過去,抱住江寒酥,臉埋在他肩上。
江寒酥回抱住他,知道他一定很為自己擔心,憐愛地摸了摸他後背。
過了一會兒,陸雲朝用手指在他背上寫到,“彆謝我,是因為我你才……”
“殿下,彆這樣想,不是您的錯,當時的情況,那就是最好的選擇,若非那樣,最後可能連翻盤的機會都沒有。”江寒酥在他耳邊輕聲安慰道。
陸雲朝收緊手臂,緊緊抱著他,沉默著沒有再說話。
被他這樣抱著,江寒酥心裡覺得很安心,他抬起手摸了摸陸雲朝耳後的長發,他的頭發就像他本人一樣柔順漂亮。
可是陸雲朝卻突然把臉往他胸膛上埋了埋,躲開了他的手。
江寒酥覺得有些不對勁,他的手擦著陸雲朝的頭發在空中停頓了一下,就往陸雲朝臉上摸去,果然摸到一片潮濕。
還沒等他說話,陸雲朝就坐起身,用濕潤的、像是做了虧心事被抓的可憐表情看著他。
縱然看了千遍萬遍,可陸雲朝那張驚豔絕倫的臉還是輕易就能讓他沉迷。
“我……”陸雲朝想解釋什麼,可又想到江寒酥聽不到,便生生止住。
江寒酥知道他此時是正傷心、自責,可他這模樣實在太……惹人憐惜,他忍不住伸手從他身後按住他的脖子,傾身吻住他臉上的眼淚。
陸雲朝心裡一驚,反應過來他是在從下到上一點點親吻他哭過的痕跡時,他臉上頓時燒灼得滾燙,感到十分羞恥。
他側過臉讓了讓,“彆……”可是身後的手按得很緊,他掙脫不掉。
他抬起手想自己把眼淚擦乾淨,可江寒酥很快就察覺到了,按住了他的手腕不讓他動。
江寒酥溫柔地吻上他的左眼,他能感覺到陸雲朝的眼球在眼皮下不安的顫動。
但陸雲朝已不再反抗他,而是主動摟住他的脖子,任他親吻。
他吻了很久,陸雲朝的眼淚卻越流越多。
這就好像是一場溫柔細密的、漫無止境的折磨,他整個人都沉溺在酸澀的漩渦之中,已不知天地為何物。
他遵循著本能,仰頭貼上江寒酥的下巴,一路向上,直到觸碰到兩瓣柔軟,他像溺水之人一樣,緊緊地吸允著。
感受到陸雲朝的熱情,江寒酥死死地摟住陸雲朝的腰,兩人緊貼在一起,從山洞中分彆之後,他就再也沒有與陸雲朝這樣親近過。
他愛極了這種感覺,好像兩個人變成了一個人,彼此索取彼此給予,是那樣地和諧、溫暖。
耳邊很安靜,他卻能想象到陸雲朝甜膩的呼吸聲。
這世上再沒有比他更甜美的存在了。
第87章 敢赴生死慰衷心(三十二)
又一日, 一行人路過一座繁華熱鬨的城鎮,陸雲朝提議和江寒酥在街上逛一逛,他吩咐手下人先去尋一家客棧歇下, 自己隻帶了兩名便裝的侍衛跟著。
此時,太陽將要落下, 在地平線上投下一片暖黃的光輝, 使整個街道都顯得十分溫暖祥和。
江寒酥覺得陸雲朝走在身側,東瞧西看時不時回頭對他露出笑容的樣子,很是溫柔可愛。
逛了一會兒, 陸雲朝被一家糕點鋪吸引住了,隻因那家糕點是做成了小動物的形狀, 看上去十分可愛。
江寒酥見狀,問他最喜歡哪個?陸雲朝伸手指了指一塊小兔子形狀的糕點。
江寒酥笑了笑, 心裡覺得這小動物跟陸雲朝有點像,都很乖巧可愛。
他付了錢,夥計包了一塊“小兔子”給他。
他接過後,和陸雲朝一起往前走, “殿下,要不要嘗嘗?”
陸雲朝搖了搖頭。
“真不要?”江寒酥把糕點遞到了他嘴邊, 陸雲朝憋著笑躲開了, 而後又握住江寒酥的手, 在他手背上寫, “街上。”
“那有什麼關係?”江寒酥笑著握住陸雲朝的手腕,抬起來,讓他寬大的袖袍擋住了他自己的臉, “這樣?”
陸雲朝被他弄得麵上暈出一抹緋色,就著他的手在“兔子”上咬了一口。
江寒酥心想, 這也太容易害羞了,不由越發覺得他可愛。
陸雲朝看了他一眼,低頭在他手上寫,“甜,你吃。”
江寒酥笑著一口把剩下的都吃了下去。
他們身後兩名侍衛目睹了一切,兩人對視一眼,皆自覺地抬眼望天,默默不語。
“公子,來看看發簪嗎?都是最流行的款式。”
陸雲朝循聲看去,兩人走到跟前,江寒酥下意識拾起其中一支玉簪。
“公子好眼光,這是成色最好的一支,新到的貨,買來送給心上人最合適不過。”
陸雲朝驚訝地看向店主,倒不是因為他一眼就看出那玉的品質不怎麼樣,而是那分明是一款男子佩戴的發簪。
店主朝他擠眉弄眼,一副了然的表情。
方才兩人一路走來,那親密的姿態,周圍人都注意到了,雖然是在人群之中,但奈何兩人實在是太過俊美出挑,很難不讓人多關注。
陸雲朝牽起江寒酥的手,寫到,“你喜歡這個?”
“沒有,隻是想到之前在琉瓊摔碎了您送的玉簪。”江寒酥愧疚地說道。
“沒事。”
店主見狀,以為陸雲朝不會說話,他心裡一陣唏噓,心想,竟是個啞巴,這小公子生得秀美如玉,可惜了。
隨後,他還沒插上話,小公子便替身旁之人放下了玉簪,拉著他跑了。
冬夜降臨得格外早,待客棧的夥計送來洗澡水時,窗外已是一片黑沉,唯餘幾點稀疏的星光。
江寒酥像以往一樣準備去門口守著。
陸雲朝卻忽然抓住他的手腕不讓他走。
江寒酥遲疑道:“殿下,怎麼了?”
陸雲朝看著他,在他手心寫到,“要不要一起?”在燭火的映照下,陸雲朝臉色紅潤,眼中是星星點點地光亮,煞是動人。
江寒酥有些驚訝,但他誠實地沒有拒絕。
他伸手溫柔地替陸雲朝解下衣衫,微涼的手觸碰到他的肌膚,他的身體微微戰栗。
見他羞澀著不知所措地站在那兒,江寒酥伸手試了試水溫,而後抱起他,將他送入浴桶中。
他的身體懸在水麵上,江寒酥輕聲問道:“燙嗎?”
熱氣蒸騰上來,他光潔的肌膚在水霧中微微泛紅,他輕輕搖了搖頭,江寒酥才將他完全放下。
江寒酥微微側過身便開始寬衣解帶,陸雲朝看著他修長挺拔的身體一點點呈現在眼前,他渾身的肌肉、骨骼都十分優美,蘊含著令人安心的力量。
陸雲朝覺得自己此刻心跳地有些驚人了。
他羞澀地低下頭,抓過一旁的浴巾在身上擦拭起來。
江寒酥跨進來的時候動作很小心,但浴桶並不大,陸雲朝瞬間就覺得周身都變得擁擠了,江寒酥的腿貼著他的腿,讓他感覺皮膚上的觸感都被無限放大了,他想動又不敢動。
江寒酥拿過他手上的浴巾,替他擦拭起來,所過之處既覺被溫柔侍弄又難耐非常。
直到浴巾擦過他胸前,他低聲驚叫了一聲,小貓似的,直往後躲,若非江寒酥拉住他,他就撞到浴桶上去了。
(已刪)
江寒酥躺在床上,身上酸痛地不想動,他一手摟著陸雲朝,陸雲朝枕在他胸膛上,呼出的氣息溫熱綿長,若非如此,他真覺得方才的一切好像隻是幻想一樣。
“殿下,第一次,為什麼要在這裡?”這個問題在他腦海中想了想,最終還是忍不住問了出來。
在山洞那一次,是生死彆離,哪裡顧得上環境,但這一次不一樣,他們很快就可以回到宮中,陸雲朝從小養尊處優,他不信,若真的讓他選,他會選擇在這個簡陋、陌生的地方與人初試雲雨。
他也不禁問自己想要聽到一個什麼樣的答案,想聽他說,他愛意深重、情難自禁?
陸雲朝抬起頭,趴在他麵前,神色中帶著些緊張,反問道:“你是覺得委屈?”
他是正常說出來的,同時,也在江寒酥手臂上寫了字,兩人私下裡一直這樣,到如今,江寒酥已經能從他的唇形中看出他六七分的意思。
“沒有,是怕委屈了殿下。”
“我……”陸雲朝眼神有些躲閃,“我怕你再離開我。”
江寒酥沒想到他會說出這樣的話,他伸手摸了摸陸雲朝的臉,故作輕鬆道:“難道被您上了,屬下就不會離開您了嗎?”
“我不知道。”陸雲朝神色低落地說道。
江寒酥剛想出言安慰,便被他突然抓緊手臂,他目光鄭重地看著他,道:“阿七,我想和你成親。”
江寒酥愣了愣,他看懂了,心裡很受感動,半晌,笑道:“殿下要怎麼和一個身份卑微的男子成親?”
“會有辦法的。”
“殿下這樣認真,屬下可要當真了。”
見江寒酥是一副期待的模樣,陸雲朝總算展露笑顏,“就是要你當真。”
陸雲朝起身下床,在隨身帶的行李裡翻找出一隻錦盒,又重新爬上床,回到原先的位置。
他打開錦盒,遞到江寒酥麵前。
隻見,錦盒內是一支色澤通透的玉簪,簪頭是鏤空的蘭花造型。
“君子如蘭,正適合你。”
“殿下……”江寒酥不由坐起身,他拿起玉簪,不知該說些什麼,傍晚時他才說過自己損壞了陸雲朝送的玉簪。
“喜歡嗎?”陸雲朝笑著在他胸口寫到。
江寒酥拽住讓他胸口發癢的手,道:“喜歡,謝殿下。”
陸雲朝眼波流轉,頗有些得意,他又用另一隻手寫到,“是我親手打磨的。”
江寒酥驚訝地看著他,既驚喜又感動,“殿下……”
陸雲朝在他唇上蜻蜓點水般地親了一下,解釋道:“自從那晚我答應和你在一起後,我就想著應該送你些什麼,以表真心。”
“想來想去,覺得送什麼都沒有自己親手所造之物有誠意。”
“那時我聽你說,你弄丟了我送你的玉簪,言語之間很是惋惜、愧疚,我就悄悄找人學了這手藝。”
“我瞞著你做的,沒被你發現,看來我也是有些功夫的。”陸雲朝開玩笑道。
江寒酥沒想到陸雲朝會對他那麼用心,心裡酸澀難言,他摟住陸雲朝,將他壓在床上深吻下去。
陸雲朝躺在床上任他親吻,他神色沉醉,麵容像海棠花一樣嬌美。
他修長柔軟的手指在江寒酥背上一下下輕柔地撫過。
最終,他寫下,“阿七,告訴我你的來曆吧。”
江寒酥止住了動作,起身有些糾結地看向他。
“不想說嗎?你答應過我,若我們都活了下來,就告訴我真相。”陸雲朝握住他的手,在他手心上寫到。
江寒酥想了想,覺得今夜完全被他攻陷了,根本沒有任何拒絕的理由,他也不想再隱瞞,至於說出來他信不信,就不是自己能控製的了。
“殿下,屬下說的是實話。”
陸雲朝輕笑一聲,寫到,“你究竟是多不相信我會相信你啊。”
江寒酥搖了搖頭,“屬下死過一次,死後,發現自己竟然附身在一名暗衛身上,就是陸雲川在您的書房下令杖斃047那一次。”
他小心翼翼地看著陸雲朝,生怕自己說的太荒唐。
陸雲朝點了點頭,示意他繼續。
“在那之後,屬下是真心追隨您的,從無二心。”江寒酥急著表忠心。
“我知道,那你是怎麼知道陸信淵要殺我的?”
江寒酥猶豫道:“因為……”
“阿七,不管你說什麼我都信你。”陸雲朝安撫道。
“屬下死之前,看過一本小說,那裡麵的內容就和我們之前經曆過的一樣,小說的結局是您和陛下都……最後是陸信淵繼承了皇位。”
陸雲朝神色微變,“你是說你知道我……你知道所有人做過的每一件事?”
“那倒不是,沒有那麼詳儘,書裡對您的描寫並不多,所以即使屬下看了那本書,之前也還是讓您陷入了險境。”
江寒酥敏銳地感覺到,陸雲朝不是不信他,而是怕他真的知道所有事,於是他立即出言解釋道,這沒什麼,任誰聽說自己的所作所為都被記錄在冊,被另一個人看了個遍,都會覺得不舒服。
隻要陸雲朝相信他就好。
“哦,那你之前是什麼人?”陸雲朝放下心來,繼續問道。
“隻是個普通百姓,而且,屬下是孤兒,無親無故。”
“你是……”陸雲朝皺眉看他。
“是,屬下就是想告訴您,屬下並無前塵糾纏,往後餘生隻追隨您一人。”
他說的堅決,陸雲朝終是心安了。
“好,我隻最後問你,既然不是047,那你真名為何?”
他眼中露出些追憶之色,那似乎已是久遠的記憶了,“江寒酥。”他以為永遠不會再說出這個名字了。
他擔心自己聽不見造成發音不標準,又解釋說:“是江水的江,寒酥……”
“我想,應該是雪,雪是純白無瑕之物,像你。”陸雲朝如是說。
一日,早晨醒來,江寒酥發現身邊空無一人。
他神色有些黯然,陸雲朝何時起身了,他竟都不知道,若是以前,絕不會如此。
他起來之後,看到茶杯下麵壓了一張紙,拿起來一看,是陸雲朝留的字。
“那二人蹤跡已現,傷卿至此,吾必取其項上首級。”
“不必等我,即日將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