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叫人陪,也該是二嬸來,你們?母女?好好說說話,”敏玉說著起身,“不過你要是真叫人來喊我,我也來的。”
“去去去,誰稀罕的你,”裴良玉笑著趕人,“明?兒小?姐妹們?來,我不一定顧得?上,勞姐姐你多替我看顧著了。”
敏玉順勢起身:“咱們?什麼關係,還用你說?再者,大姐已?經到城外了,明?日一早,城門開了就能回來,有她在,也不必我忙。”
裴良玉眼前一亮:“大姐回來,我卻要走了,你可千萬留大姐多住些?日子,等我回門時,再同她說話。”
“知道了,太子妃殿下,”敏玉這回是真和裴良玉作彆,往外去了。
青羅等敏玉走了,才領著其他幾個丫鬟進來。
見裴良玉麵上露出幾分疲憊之色,青羅趕忙服侍她洗漱:“奴婢替姑娘按按頭。”
裴良玉點點頭,看了一眼屋裡用架子撐起來的翟衣:“虧得?如今已?經入秋,要是放在夏日裡,穿著這幾層翟衣,怕還沒等儀式結束,我背上就該全是汗了。”
青羅看了翟衣一眼對裴良玉所?說,也頗為讚同。
“行了,就這樣吧,”裴良玉打?了個嗬欠,阻止了青羅的動作,“你們?也下去歇息吧。”
裴良玉白日走過一遍冊封儀式,困得?厲害,才沾了枕頭,就睡著了。
東宮裡,齊瑄躺在床上,卻好半夜都沒什麼困意。
薑斤斤聽見動靜進來,見齊瑄還醒著,忙道:“殿下明?早,還要先?醮戒禮呢,您要是再不歇息,明?早上困得?厲害,可怎麼是好。”
薑斤斤都知道的道理,齊瑄能不知道嗎?
“孤心?裡竟有些?緊張,”齊瑄索性翻身坐了起來。
緊張?薑斤斤想了想,殿從前還真沒緊張過,該睡就睡,該走禮就走禮,哪像如今?到底是放在心?上的人。
薑斤斤想了想道:“可殿下,您徹夜不眠,精神不佳,姑娘明?兒瞧見了,怕是會笑話您呢。”
“你說的是,若不笑話我,就不是她了,”齊瑄說著,又躺了回去,便?睡不著,閉上眼睛休息休息,也能有些?作用。
薑斤斤見狀,又小?心?的推了出去,直到天明?,時辰到了,才又進來。
“太子殿下,您醒了?”
薑斤斤才掀開帳子,就看見睜著眼,神采奕奕的齊瑄。
“到時辰了?”齊瑄整個人身上,都透出一股子按捺不住的興奮感。分明?早已?加冠,此刻卻像個毛頭小?子一樣。
薑斤斤趕緊叫人進來,服侍齊瑄起身。
洗漱完後,宮人捧來了袞冕。
袞服上玄下纁,冕九旒。
從前齊瑄穿這身衣裳,隻叫人覺得?威嚴、難以?接近。今日他穿著,腰背挺得?筆直,卻連冕上的白色垂珠,都蓋不住他的神采飛揚。
而後,便?是進宮,拜見皇帝,行醮戒禮。
再度出宮門,在依仗中往裴宅去時,齊瑄的手?都不由得?收緊了,在微微轉涼的秋裡,竟起了汗。
裴良玉起的,比齊瑄還要早些?。她得?換兩?遍衣裳。故而一早就被青羅喊醒,坐在桌案前,昏昏欲睡。
一旁女?官本想將裴良玉喊醒,卻被青羅阻止。
女?官蹙眉問:“你攔我做什麼。”
青羅沒退,反露出幾分嘲諷:“如今隻是梳妝打?扮,太子妃倦了,想多歇一歇,你又要做什麼?”
裴良玉將兩?人對話聽在耳中,閉著眼,沒開口。
在齊瑄親迎前,她還有冊封皇太子妃的禮呢,昨兒雖試著走了一遍,可今日才是正日子,賓客們?都看著呢,可不能出差錯。
等時候差不多了,不用女?官開口,裴良玉自己就睜開了眼,眼中的冷淡,倒把預備過來喊人的女?官嚇得?退了一步。
青羅見狀,與文梔一道上前服侍著裴良玉換了衣裳。
使?者與東宮眾女?官到門外時,李嬤嬤充作傅姆扶著裴良玉出門,緊接著,便?是一套冊封的流程。
等捧回冊書、印寶並首飾、翟衣,裴良玉重新回到屋內,被服侍著換衣裳。這一回,眾人對她的稱呼,便?不再有姑娘,都換做了太子妃。
裴良玉換好翟衣,戴好花釵,便?聽說齊瑄已?到了大門外。該走的禮是走完了,但裴氏、李氏、宋氏與親近的謝氏幾家?,都出了族中出色的子弟來幫著攔門。
女?孩們?也在此時,被引著到了裴良玉房中陪她說話。
裴良玉大姐也來了,但裴良玉不得?空,也不能與她多說幾句。
等齊瑄終於被放過一馬,裴良玉被李嬤嬤扶著出門,拜彆父母,才上了離家?的車。
裴良玉的嫁妝多,宮中是知道的。但這頭裴良玉都進了東宮,那頭嫁妝還有沒出裴宅的,也很叫皇家?吃了一驚。
不止民間紛紛議論,到底是數百年世家?大族,就連準二皇子妃準三皇子妃的娘家?,也不由得?暗暗為女?兒再加了些?東西。
二皇子三皇子親至東宮觀禮,瞧見這場麵,心?中也不由添了幾分酸意。
三皇子看了二皇子一眼,道:“原以?為,也就是仗著太後,才有些?臉麵的破落人家?,想不到,竟還有這樣的財力。”
“三弟可彆小?瞧了世家?,”二皇子雖是德妃所?出,但他未來嶽父卻是寒門爬起來的清流之家?。故而對世家?在野的聲望,了解比三皇子多些?,“能興盛綿延數百年,曆經時局而不倒,這些?個世家?,可不是那麼簡單的。”
“竟是這樣?”三皇子眼中劃過一絲晦暗情緒,“二哥既然早知道,怎麼也不提,如今太子得?了這麼個助力,隻怕以?後……”
“誰能知道呢,”二皇子麵上帶笑,口中卻道,“裴氏離汾陽王府僅廿六日,便?被父皇下敕旨封為太子妃。”
“二哥說的是,若是換了趙國公府……”
“三弟慎言,”二皇子看了三皇子一眼,“此處是東宮。”
三皇子忙收住口:“瞧我,若不是有二哥提醒,弟弟必然要出差錯了。”
“弟必謹記二哥的話,再不提了,咱們?繼續觀禮,觀禮。”
兩?人說了一陣,再將注意力轉回去時,殿中禮儀已?入了尾聲。齊瑄與裴良玉正飲下爵中最後一點酒。
等到同食之禮畢,一路回到新房,再行過合巹、結發之禮,屋內禮官如潮水般退去。裴良玉與齊瑄對視一眼,都不由鬆了口氣。
齊瑄到此時,方?如夢蘇醒,這是東宮的婚房,裴良玉也在,她已?經成為了他的妻子,他的太子妃。
裴良玉被齊瑄灼灼的目光看得?有些?不自在:“這麼看我做什麼,莫非,是被我好看得?迷了眼?”
齊瑄一愣,笑道:“是是是,你今日格外好看,我才看得?癡了。”
“既然會說話,就多說兩?句好聽的來,”裴良玉說著又伸手?揉了揉脖子,“不過得?先?叫人過來,替我換了衣裳再說。”
裴良玉說著,便?想了起來,偏頭問齊瑄:“你怎麼還不去北廂換下冕服?”
齊瑄隔著旒珠,又多看了裴良玉幾眼,才起身:“這就去。”
齊瑄走了,裴良玉趕忙喊了青羅幾個進來。
“青羅你替我按按,戴了這一整日,頭皮都拉緊了,怪不舒服的。”
“姑……”青羅才出聲,就忙換了稱呼,“殿下今日戴了花釵,就覺得?頭疼,日後再梳高髻時,可怎麼是好。”
“那便?少梳就是,”裴良玉道,“明?兒進宮的衣裳釵環,你親自收好了,這院子裡,說不準都是些?什麼人,待過幾日,我騰出手?來,再慢慢料理。”
“是,殿下放心?。”
裴良玉換過寢衣,卸了妝容,就看見齊瑄也進來了。
從前見齊瑄,兩?人都穿得?整整齊齊,如今身份變了,兩?人身上都隻著寢衣,裴良玉難得?起了幾分羞意。
但不得?不說,齊瑄身材勻稱,麵容俊美,穿什麼衣裳,做什麼打?扮,都沒半分影響。
齊瑄常習射禦之術,身體健壯,一套婚儀下來,也覺得?有些?疲累。等看見裴良玉卸了妝後,微微發白的嘴唇,眼中不由露出幾分關切:“可是累得?很了?”
“尚可,”裴良玉不自覺摸了摸肚子,“就是有些?餓了。”
齊瑄有些?迷惑:“不是才行了同食之禮?”
裴良玉毫不顧忌的翻了個白眼:“那些?東西,你都是用過的,便?縱是做得?再好吃,滿口都是醬、肉、酒,你便?覺得?夠了?”
“我就說,好似看你沒用多少。”
“我問過李嬤嬤的,”裴良玉用手?邊團扇半掩了口,“嬤嬤說不必非要用多少,略意思意思就是。”
“所?以?意思意思的結果就是,你如今,還得?再用些?吃食。”
“那又如何,”裴良玉問,“你還吃不吃?”
“吃,”齊瑄毫不猶豫道,“你要吃什麼?”
“這會兒都累了,用些?簡單的就是,”裴良玉想了想,“這會兒要用膳,可是還得?叫人去掌食女?官處?”
“不必,”齊瑄道,“休整這院子時,我就叫人設了個膳房。今日你進宮,膳房應當?也開了火,直接吩咐下去就是。”
裴良玉點了點頭,同雪蕊囑咐道:“你先?瞧瞧膳房可備下了高湯,若有,便?下一碗銀絲麵來,旁的,就按平時的準備。”
裴良玉正要叫雪蕊去,突然想起自己還不知道齊瑄的習慣:“我這會兒想用些?淡口的,你可要放醬?”
“同你一樣吧,”齊瑄這會兒乏了,也不大想吃太過重口的東西,何況,他心?中的緊張還沒消。
雪蕊領命去了,不多時,便?提著食盒回來。
銀絲麵一端出來,裴良玉便?聞見了雞湯的鮮香。銀絲麵上,按著裴良玉的習慣,放著焯過水的菜絲,鮮嫩的綠色,與雞湯的香味,引得?人不由食指大動。
“奴婢盯著廚下,隻叫放了少許鹽調味。”
裴良玉點點頭,捧起碗,先?喝了一口湯。胃裡有了暖意,便?隻覺四肢百骸都舒服起來。
她看向齊瑄:“雪蕊還拿了幾樣醃菜,若你覺得?太淡,就著醃菜吃就是。”
齊瑄點了點頭,果然將筷子轉向醃菜。他用了幾口,才覺得?味道有些?不大一樣:“這是膳房新做的?倒和從前的味兒不太一樣。”
“是我從家?中帶來的,”裴良玉將碗擱到桌麵上,“你要是喜歡,過些?日子再做一些?就是。”
“你還帶了這個?”齊瑄驚訝道,“怪道嫁妝搬了這樣久。”
“哼,就這麼點,”裴良玉也沒心?思和他掰扯自己的嫁妝,隻指著手?中的碗道,“明?日雪蕊和霜芯去膳房瞧瞧,將碗碟等一應器物都點一點,什麼吃食配什麼碗碟,都和膳房交代清楚,缺的,待過幾日讓人送來。”
裴良玉說著,轉頭問齊瑄:“東宮裡,可沒有不許人給我送東西來的規矩吧?”
齊瑄三兩?口吃完麵,便?聽見這話:“這要看,是從何處送了。”
“從我名下的宅子裡送。”
“這自然可以?,”齊瑄聽是裴良玉自己的嫁妝宅子,便?沒多問。
等裴良玉吃完最後一口麵,青羅等人將東西都撤了下去,隻剩裴良玉與齊瑄並排坐著,兩?人才發現,有些?事,到底是不一樣了。
兩?人相對沉默了許久,連氣氛都難得?尷尬起來。
裴良玉看了一眼床鋪,到底先?開口道:“用藥傷身,我不想用。所?以?……我睡裡頭,你睡外頭,不許越線。”
齊瑄聽得?這話,便?明?白了裴良玉的意思,心?中雖有些?失望,卻還是道:“我知道了,你放心?。”
見齊瑄應得?這樣乾脆,裴良玉倒有些?不好意思起來,率先?上床,裹了一床被子,將自己藏在了裡頭。
齊瑄看得?唇角輕輕上揚,也躺在了外側,兩?人一人一床被子,中間隔了一道明?顯的鴻溝。
從沒有人這樣,與裴良玉同床共枕過,她一時有些?不適應,精神雖然疲憊極了,卻總是睡不著。
齊瑄見了,溫聲道:“彆擔心?,應了你的事,我都記著呢。明?日還要進宮拜見父皇母後,先?歇了吧。”
過了好一會兒,裴良玉才從被子裡冒出個頭來,看著身邊,閉著眼,躺得?板正的齊瑄,到底撐不住,沉沉睡去。
等身側沒了響動,齊瑄睜開眼,借著帳外龍鳳燭的光,看向裴良玉。
近在咫尺之間,不急。
第三十七章 太子妃第三十七天(抓蟲)
大婚後第一日, 裴良玉睜開眼,看著陌生的帳頂,一時沒反應過來, 自己身在何處。
青羅輕輕挑開帳子, 見裴良玉睜著眼, 不由鬆了口氣:“殿下, 您醒了。”
殿下?是了,昨兒成婚了。這不是家裡, 而是在東宮, 帳頂自然?不一樣。
裴良玉往身邊看了一眼, 昨晚齊瑄休息的位置, 早沒了人, 許是顧忌著她?沒醒, 被子倒還?沒整理。
裴良玉打了個嗬欠,精神也不如平日好。
青羅見了, 忙捧上一盞清茶。
“殿下昨兒沒休息好?”
裴良玉昨日因為疲憊, 睡得倒快,卻?並不安穩。她?有些擇席,習慣了睡覺前,將燈火都熄了, 也習慣了自己睡。
昨晚大喜之日, 喜燭是徹夜不能滅的, 而她?身邊,也躺著一個男人。即便理智上知道,這是齊瑄。可身邊多出一個人, 裴良玉也沒心大到當做無事發生。
是以昨夜,她?醒了兩回?, 還?總是做夢,夢見什麼雖然?忘了,可休息不好的疲憊感,卻?到現在還?留著。
因是東宮,有不少?不熟悉的宮女在,裴良玉也不好多說,隻得道:“有一些。”
青羅看著有些擔心,但今日拜見帝後是大事,也說不準什麼時候能回?來,便隻得輕聲道:“殿下路上稍歇一歇。”
“我知道,”裴良玉點點頭,就聽見外頭的門開了,一名女官領著人從紗簾後進來。
“參見太子妃。”
眾人一齊行禮,裴良玉卻?覺得打頭那?女官的身影有些眼熟。
等宮女們?都起身,裴良玉才?發現,打頭穿著女官服飾的,竟還?是個熟人。
“雲裳?”裴良玉有些意?外,“你不是在長?樂宮伺候?”
“稟殿下,是太後擔心殿下初入東宮,不大適應,便使奴婢過來伺候。恰東宮掌嚴本就名額有缺,皇後娘娘做主提了奴婢上來。”
說是三司九掌,掌嚴隻為九掌之一,但事實上,掌嚴該有三人擔任,不過從前東宮人少?,也用不了那?麼多人伺候,再加上放了人出宮去,三司九掌,倒都不怎麼齊。
“原來如此,”裴良玉笑起來,“本宮一定好生謝母後與皇祖母。”
說著,又嗔怪的看了青羅一眼:“你這丫頭,必是早就知道了,卻?故意?不說。”
青羅笑道:“奴婢見著雲掌嚴,也嚇了一跳,本想?告訴殿下,哪知道,進來後便忘了,等雲掌嚴進來,奴婢也不必再說了。”
裴良玉聽了這個解釋,才?算放過她?,重又看向雲裳:“既如此,你才?進東宮也不算久?”
“是,”雲裳服侍著裴良玉坐在妝奩前,先取了梳子,親自為她?通頭發,“奴婢才?進東宮一月餘。”
“那?,東宮的章程,你當是已經熟悉了,”一月餘,怕是從潛邸那?次見過不久,雲裳便進東宮了,“東宮算上你,已有了幾位掌嚴?”
“算上奴婢,正?是兩位,”雲裳道,“還?有一位舒掌嚴,已是到了年紀,待明年春裡,就要放出宮了。”
宮中?不管宮女女官,年滿二十五歲,都是可以出宮的,但每人大都隻有一次機會,若是錯過了,除非上位者開恩,再想?出去,就難了。
裴良玉點點頭,又問?了幾句,對東宮女官的情況有了底。這幾個月東宮女官有些變動,三司九掌足員是三十三人,現除了司閨,與雲裳任的掌嚴,餘的都隻一人,算下來,就是十四人。
今日是裴良玉頭回?以兒媳身份去拜見帝後,衣裳打扮上,便得精心些。雖不必如昨日一般,穿著翟衣,卻?也衣飾華美。
她?昨兒才?說戴了一日花釵,頭皮發痛,以後要少?梳高髻,今日便梳了個高髻,但雲裳手巧,又知道些許裴良玉的喜好,特意?提前剪了些菊花,代替沉重的寶石花釵,裝點在裴良玉髻上,又挑了些小花簪,對稱的用在發髻兩側。
這樣一通下來,裴良玉頭上高髻的重量,比起昨兒可輕的太多,但美觀上,卻?半點不差。
見裴良玉滿意?,青羅驚奇的將雲裳的手翻來覆去看了好幾遍:“雲掌嚴這手是怎麼長?的,這心思也太巧了。”
裴良玉看的好笑,卻?也吩咐青羅:“今日雲裳頭回?給我梳妝,額外賞她?們?一回?。”
雲裳幾人忙行禮:“謝殿下。”
“都起來吧,”裴良玉麵?上含笑,“今兒是第一回?,卻?不是最後一回?,伺候的好,本宮看在眼裡,自然?會賞。”
至於伺候的不好……裴良玉沒說,但宮裡的人都知道,你做不好,不代表彆人不行。機會統共就那?麼多,不知道多少?人等你騰位置。
梳妝打理完,裴良玉看時辰差不多了,問?:“太子殿下呢?”
青羅還?不及回?答,就聽見齊瑄的聲音在門口響起:“孤在看太子妃賞人呢。”
齊瑄麵?帶笑意?的走近裴良玉,向她?伸出了手:“時辰差不多了,咱們?走吧。”
齊瑄的眼睛很漂亮,也很深邃迷人,若隻盯著他的眼睛看,一個不慎,怕還?得當心自己的心神都陷進去。
但裴良玉,有時實在是個不解風情的人,許是沒怎麼往某個方向想?過,便也不放在心上。
她?看著齊瑄伸到眼前的手,也慢慢伸出手去,而後,啪的一聲,在齊瑄手心拍了一下。
裴良玉自己站了起來:“走吧。”
齊瑄輕笑一聲,眼含威脅,看了看在場的宮人,才?重新笑著看向裴良玉:“你怕是唯一一個敢在我伸手時借機打手心的了。”
裴良玉聽了,卻?並不覺得惶恐,隻側了側頭:“打疼了?”
“就你這點力氣?”齊瑄微微挑眉。
裴良玉沒理他,伸出手,由青羅扶著慢悠悠往外走。
齊瑄搖了搖頭,三兩步趕上。
殿中?女官宮女們?見齊瑄與裴良玉並行,都不由低了頭,將裴良玉的地位,再往上提了提。
裴良玉與齊瑄出來後,見殿外隻停了一架步攆,不由看向了齊瑄。
東宮的女官,必是不敢擅自撤掉步攆的,能做主的,必然?隻有一人。
齊瑄輕咳一聲:“你可願與我同乘?”
裴良玉沉默片刻:“你隻叫了一架步攆,若不同乘,難道還?叫我走著去?”
“你說的是,”齊瑄下意?識道,“不過這是咱們?大婚後的第一日,太子與太子妃感情甚篤,難道不好?”
太子夫妻和睦,自然?好過冷淡,既是正?事,裴良玉當然?不會掉鏈子。
是以二人一同上了太子專用的步攆,一路從東宮到了紫宸殿。皇帝就在紫宸殿中?見他們?。
兩人去時,皇帝正?在處理奏章,但他顯然?已經聽說了裴良玉與齊瑄同乘而來的事,認為他們?感情不錯,還?特彆稱讚了兩句,才?將準備好的見麵?禮給了裴良玉。
皇帝還?有正?事要忙,兩人便也沒多呆,坐上步攆,又轉道往鳳儀宮去。
離了紫宸殿,裴良玉看了齊瑄一眼。
“怎麼?”齊瑄偏過頭。
裴良玉以幾不可聞的聲音問?:“若是皇後問?起產育之事,要怎麼答?”
“你不必答,”齊瑄看著裴良玉交握的雙手,“你與我疏遠些,我再借機讓你離開,私下與母後說。”
齊瑄頓了頓,又道:“你如今對母後,也該改口了。”
太子昨日娶婦,今日一早,眾妃便齊齊來給皇後道賀,但都沒多留,齊瑄畢竟已經成?年,要正?式見裴良玉,也不必非得在今日,是以在得知裴良玉二人從紫宸殿出來的消息後,就都散了。
幾個高位嬪妃都有步攆,早早離開,隻幾個低位嬪妃落在後頭,看見皇太子專用的步攆從內宮門處進來。
“不是說太子與太子妃出了紫宸殿?怎麼不見太子妃的步攆。”
“怕不是太子與太子妃同乘?”
幾名低位嬪妃一起在宮巷轉角處停下腳步,一同看向鳳儀宮門前。
“錢妹妹怎麼看?”一人看向落在最末的女子。
這女子正?是當初被皇帝承認,要封為美人,卻?因德妃諫言,隻得了七品禦女的宮人。
錢禦女聽得這話隻輕言慢語道:“太子妃與太子青梅竹馬,便同乘而來,也不無可能。”
“妹妹說的是,”那?問?話之人小聲道,“聽說當初選太子妃時,裴妃與惠平太子妃皆在候選之列,隻是那?時裴妃年紀尚小,惠平太子妃命格出眾,皇後心中?有了偏向,裴妃才?另許了人家。”
“竟是如此?那?裴妃與太子青梅竹馬,未必沒有情誼,如今看來,倒是一對有情人。”
“可我怎麼聽說……”一名低位嬪妃吞吞吐吐道,“惠平太子妃的命格是換過的,假鳳到底成?不了真鳳,所以生下皇孫郡主後,受不了這個福氣,才?薨了。”
“這話倒有幾分道理,先前欽天監重算裴妃命格,竟和惠平太子妃一字不差,我還?覺得奇怪呢。錢妹妹你跟在德妃娘娘身邊多年,可曾聽說過什麼?”
錢禦女低著頭:“這樣的事情,德妃娘娘怎麼會叫我知道。姐姐們?可走不走?若不走,我就先回?了。耽擱了這一會兒,我怕回?去遲了。”
這話一出口,旁邊幾人看她?的神色都帶了幾分同情:“德妃娘娘管束你這樣嚴,連幾時走回?承禧宮都要定好?”
錢禦女咬了咬下唇,並不說話。
好在此時裴良玉與齊瑄一同下了步攆,幾人知道了結果?,了卻?了心裡的疑惑,便也沒再耽擱,一同往後宮中?去。倒是錢禦女,離開前,還?特意?回?頭看了一眼,裴良玉與齊瑄走進鳳儀宮的背影。
“兒臣參見母後,母後長?樂安康。”
眼見得裴良玉與齊瑄一同下拜,皇後眼中?透著十足的滿意?。
“好孩子,快起來,”皇後發話,立刻就有人上前扶起裴良玉,而後又是賜座。不過在坐下時,裴良玉看也沒看齊瑄一眼,讓皇後眸色沉了沉。
“盼了這麼久,玉兒到底是咱們?家的人了,”皇後看了身邊宮人一眼,那?人會意?上前,在裴良玉麵?前打開了手中?木匣,“本宮一看見這套頭麵?,就覺得配得上我們?玉兒。”
匣子裡,是一整套頭麵?。
頭麵?以金做底,有寶石、珍珠點綴其上。但最值得一提的是,這頭麵?還?用了不少?打磨精細的貝質花片。貝類獨特的光澤和金銀不同,便是最亮的貝片,也會有一種不張揚的獨特美感。
好貝難得,要手工打磨出這足夠做一整套頭麵?,且顏色過渡極其自然?的花片,更是難得。這一套頭麵?,的確是送到了裴良玉的心坎上。
“兒臣很喜歡,多謝母後。”
裴良玉是真喜歡還?是假喜歡,皇後自然?看得出來,她?端起茶盞,輕輕撇開麵?上漂浮的茶葉,暼向兩人,慢慢道:“若真是要謝本宮,你便好好養好身子,異日,再……”
“母後,”齊瑄打斷了皇後的話。
皇後前半句都說了,後麵?還?能是什麼,人人心裡門兒清。但皇後被齊瑄打斷,又見裴良玉隻低著頭,心裡一突,麵?上的情緒便冷了幾分。
“母後送了太子妃這樣好的一套釵環,不如叫她?即刻裝扮起來,好叫母後看看?”
既是齊瑄大婚後頭一日,皇後到底還?是克製了幾分:“當真是個想?一出是一出的,玉兒都裝扮好了,哪能說換就換。”
“柳尚儀,”皇後喊了一聲,“你替玉兒挑幾件出來試一試吧。”
“是,”柳尚儀應了一聲,便來請裴良玉,“太子妃請跟奴婢來。”
裴良玉站起身,給皇後欠身一禮,又看了齊瑄一眼才?出去。
隨著裴良玉兩人離去,屋內伺候的宮人也都魚貫而出。
皇後這才?板著臉,沉著聲:“說吧,怎麼回?事。”
齊瑄起身,直接在皇後麵?前跪了下來:“母後,兒子不想?,至少?幾年內,不想?太子妃有孕。”
皇後一拍桌子站了起來,走到齊瑄麵?前,看著齊瑄的頭頂,到底閉了眼,深吸口氣:“為什麼。”
“為了福瑜。”
皇後一怔,有些明白了齊瑄的意?思。
“父皇要用世?家,必然?會抬一抬世?家的地位,福瑜是兒子的嫡長?子,可他年歲太小,太子妃若很快有孕,日後,福瑜又要如何自處?”
“何況,兒臣因產育,已沒了兩位太子妃,若她?再……”
“不許胡說,”皇後知道,這兩個理由都是齊瑄的真心話。
齊瑄要是再沒一個太子妃,對他的影響,實在難以估量。而聰慧知禮的長?孫福瑜,在皇後的心裡,意?義也絕對大過還?沒影的次孫。
何況裴良玉出身世?家,皇後出身勳貴,她?對福瑜天然?就有一種維護親近。
皇後沉默片刻,道:“不許用傷身之藥。”
“兒臣沒用藥,太子妃也沒有,”齊瑄看了皇後一眼,“兒臣與太子妃,並沒圓房。”
看到皇後麵?上毫不意?外的神色,齊瑄知道,他賭對了,這件事,皇後果?然?已經知道了。
皇後重新在主位上坐了下來:“太子妃知道你的想?法了。”
“兒臣昨日已同她?說了。”
齊瑄沒再繼續說,皇後卻?自認從今早裴良玉與齊瑄的舉止中?看到了答案。
到底事關自己兒孫,皇後便是覺得齊瑄擔心太過,卻?也不敢說裴良玉一旦生育,對福瑜沒有半點影響的話
“你預備等多久,才?是佳期?”
“至少?三年,”齊瑄道,“若是可以,兒子想?等到五年後。”
五年後,福瑜總角之時,便不能再算作幼童,可看作少?年了。
“太長?了,”皇後冷著臉道,“至多三年,你務必與太子妃圓房,你娶的是妻子,不是泥塑的擺設。”
“是,兒臣知道。”
待齊瑄應了,皇後也不耐煩再看他跪著,但等到宮人來報,說裴良玉回?來了時,皇後捏著茶杯蓋的手卻?是一抖,杯蓋落在杯盞上,發出一聲脆響。
裴良玉頭上除了菊花,所用釵環不多,柳尚儀看了一眼,將之一一替換過,瞧著也算不錯。
裴良玉再走進來時,便敏銳的察覺到殿內氣氛有些冷凝。而皇後再看她?時,竟還?帶了幾分憐惜。
“不錯,不錯,”皇後滿意?的點點頭,又看向裴良玉腰間的禁步,那?原是與先前的佩飾一道搭的,放到現在,倒有些不大合適了,“本宮從前有個蝶戀花的蝶貝禁步?去把那?個取來。”
皇後說著,又看向裴良玉:“那?禁步是本宮的嫁妝,從前極喜歡的,後來年紀大了,不合用了,便收了起來,如今給你吧。”
“既是母後愛物,兒臣不能要。”
“白放著也是放著,你穿戴出來,本宮才?更高興,”皇後拉了裴良玉就在身邊坐了,親近之意?溢於言表。
“今年八月十五,宮中?要辦家宴,玉兒不如來幫著本宮一同理事?”
裴良玉不自覺看了獨自飲茶的齊瑄一眼。也不知道他說了什麼,皇後的態度變化竟比方才?初初進來時還?要大,一向重權的皇後,竟舍得讓她?這個兒媳染指她?的宮權?
就算今日已是八月初三,離中?秋也就十來日,該做的準備,必然?都做得差不多了,可這是皇後親自開口啊,隻要她?參與了,便能借著這個名頭,在與會的宗室麵?前很露臉一回?。
裴良玉迅速在心內斟酌片刻,拒絕了皇後:“兒臣才?進宮,尚有許多事情不懂,便是母後不嫌棄,兒臣也不敢搞砸了中?秋家宴。日後待兒臣多學一些,母後再要兒臣打下手,兒臣必不會推辭。”
事實上,皇後才?將話出口,心中?便有了幾分後悔,如今聽見裴良玉拒絕,鬆口氣之於,也更高興起來。
“你做了太子妃,東宮的三司九掌,日後便都該你總攬,若有不規矩,仗著資曆要在你麵?前抖擻的,直接讓宮正?司去領人,罰到掖庭去。”
這可真是意?外之喜。
裴良玉沒再拒絕,隻是故意?做出考慮模樣:“若兒臣有不決之事,可能來請教母後?”
“自然?可以。”
裴良玉想?了想?,道:“柳氏與白氏伺候太子日久,兒臣想?著,等過些日子,便給二人都升一升分位,母後覺得如何?”
“不可,”皇後壓著氣掃了有些驚訝的齊瑄一眼,同裴良玉道,“柳氏雖是小選出身,卻?也沒什麼功勞,升到承徽已是格外恩賜,多的她?也擔待不起。至於白氏,侍婢出身,又犯了錯。你才?進宮麵?皮薄,很不用管她?們?。”
皇後溫柔的拍了拍裴良玉的手,“日後太子若欺負你了,也隻管來告訴母後,母後替你做主。”
裴良玉下意?識搖了搖頭:“太子並沒欺負兒臣。”
皇後看著裴良玉的神色更柔和了,輕輕歎了口氣:“真是個好孩子,你的好,母後都記在心裡。”
皇後此刻對裴良玉喜歡得緊,等往長?樂宮去時,便叫裴良玉上了鳳輦,與她?同坐。
宮道上,避在一旁,讓鳳輦先行的宮妃瞧見這一幕,都很是吃驚。
“婕妤姐姐,是不是我眼睛花了,竟看見皇後的鳳輦上多坐了個人?”
“你沒瞧錯,”那?婕妤也忍不住多看了好幾眼,“不止坐了個人,皇後從前最喜歡的蝶戀花禁步你可記得?”
“自然?。”
“也在那?人腰間佩著呢。看來皇後對這位太子妃,已不止是滿意?極了,不成?,我得往承明殿去一趟。”
裴良玉頭上的釵環,太後不認識,但裴良玉腰間的禁步,太後卻?也是識得的。
“這是你的嫁妝,怎麼也給了玉兒?”
“玉兒是兒媳從小看著長?大的,如今又做了冬郎的妻子,兒媳心裡高興,”皇後笑道,“何況,兒媳的嫁妝,日後不都是要給冬郎和玉兒的?如今玉兒年輕,這些東西正?該她?穿戴起來才?好。”
太後拉著裴良玉的手稍稍收緊,顯然?也是不大敢相信,這竟是皇後說出來的話。
“如今玉兒嫁進宮裡,正?可多陪陪母後,兒媳想?著,中?秋宮宴那?日,可要將玉兒的座位設在母後身邊?”
太後聽得這話,很有些心動,卻?還?是拒絕道:“中?秋佳節,陪在我一個老婆子身邊做什麼,讓他們?小夫妻兩個自己坐去。”
皇後又勸了幾句,太後也還?是沒應,皇後便也隻得罷了。
裴良玉借機又來謝太後與皇後派了雲裳去東宮幫她?的事,皇後便順口教了她?幾句,太後時不時插嘴,倒也其樂融融。隻齊瑄在旁獨坐,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瞧著可憐得很。
待到從長?樂宮出來,裴良玉才?又坐上了齊瑄的步攆。
在回?東宮的路上,齊瑄方輕輕拉了一下裴良玉的衣角。
“今日孤為了你,在母後麵?前擔下了這樣大的事,你要怎麼謝孤?”
“謝?”裴良玉心裡感激齊瑄一力承擔此事,沒叫皇後對她?有半分不快,反而因此得了不少?好處,卻?也下意?識的不肯叫齊瑄太占上風,“難道不威脅福瑜地位,不是你心中?所想??”
第三十八章 太子妃第三十八天(改作話)
待進了東宮, 齊瑄方重新開口:“你院子的名字,你可?喜歡?”
“院名?”
裴良玉已全然忘了此事:“昨日大婚,我混混沌沌的, 連它叫什麼都不知道, 不如你先告訴我?”
“長?平, ”齊瑄雙手平放在膝上, “一世長?平的長?平。”
長?平院,長?平願。
齊瑄指尖因用力而微微泛白:“孤起先想了許多, 最後還是定?了這個。”
“共有哪些?做了備選?”裴良玉有些?好奇。
“青鸞、昭陽、毓秀、祥寧、懷瑾。”
裴良玉聽罷, 道:“還是長?平二字最好。”
齊瑄悄悄鬆了口氣?:“你喜歡?”
“喜歡啊, ”裴良玉道, “若能如此名, 一世長?平, 倒也不錯。”
齊瑄唇角輕輕翹起:“你既喜歡,倒用不著再改, 也省去不少麻煩。”
裴良玉斜眼看他一回, 到底叫在院門前?停了。
見裴良玉仰頭看匾上的名字,薑斤斤趕忙上前?:“從前?東宮最大?的院子,是綴錦院,但太子殿下知道, 殿下您不愛住旁人住過的地方, 便特意叫人重新修繕, 將桂子院與玉蘭園合而為一。”
“這兩個院子都隻比綴錦院小些?,合為長?平院後,就?太大?了些?, 逾了規製,太子殿下便特意劃出?一片地方, 單設了個園子,在長?平院之側,僅院中?有小門出?入,卻不落在長?平院下。”
“提這些?做什麼,”齊瑄看似不悅的責怪一句,卻又很快重新將視線落到了裴良玉身上。
一個獨屬於自己的園子?不得不說,裴良玉是喜歡的。
“多謝,”裴良玉認真道。
“隻嘴上謝謝就?夠了?”齊瑄道,“你也太沒誠意了些?。”
“那……”裴良玉想了想,“過幾日我在園中?設宴謝你?”
“這還算有些?誠意。”
裴良玉見他嘚瑟上了,也不管他,隻問:“這字是誰寫的?”
“是太子殿下親筆所書。”
裴良玉點?了點?頭,沒了繼續看的意思:“回吧。”
“怎麼?”齊瑄下意識問了一句,又忽然心生後悔,不該問的。
裴良玉才說要謝他,此刻答話時,便給他留了點?麵?子:“還算不錯,至少借你的名頭,鎮一些?個妖魔鬼怪,尚能有幾分用處。”
都到了院門口,突然有人打宮巷趕來。
“稟太子殿下,穎侯求見。”
“嗬,”裴良玉輕笑一聲,“穎侯回京了?”
惠平太子妃娘家,原是穎國公府,前?頭三代?不曾降等?,到了她父親時,才降了一等?,成了穎侯。但穎侯早先在外做官,京中?隻有庶長?子出?身的王大?人在。
“回太子妃,穎侯說是昨日回的,今早往宮中?遞了折子,皇上並未傳召,而後來了東宮。”
裴良玉聽罷,看了齊瑄一眼:“東宮還真是,什麼人想來就?能來的。不過穎侯就?是穎侯,還真會挑時候。”
裴良玉眸色冷淡,她可?不相信,就?真有這麼巧的事,他們才從長?樂宮回來,沒得到皇帝傳召的穎侯,就?到了東宮。
齊瑄自然聽懂了裴良玉的言下之意,此刻臉色也沉了幾分,卻不是對著裴良玉的。
“請穎侯稍待,”齊瑄說完,才看向裴良玉,“走?吧,我同你進去。”
見齊瑄打定?主意要先陪她進去,裴良玉也不會裝著賢淑大?度的模樣,勸他先去見穎侯。
何況,她心裡總覺得,穎侯選這時候來,怕是還有後招。
長?平院名為長?平院,但實際上,稱一聲長?平宮,也是能的。
朱漆雕花的大?門打開,便是平坦整齊的石板路,與高大?的長?平殿。殿前?本是足以供百人站立,都不會顯得擁擠的庭院,但此刻,庭中?卻按次序站了不少人。
裴良玉一見這情形,微眯了眼,心道,這不就?來了?
薑寸寸見裴良玉回來,趕忙上前?:“參見太子,參見太子妃。”
等?裴良玉叫起,薑寸寸才小聲道:“這都是三司九掌的女官和女史,今兒一早就?來了。”
裴良玉輕哼一聲:“來的倒早。”
裴良玉往人群中?掃了一眼,對上了微微抬頭的雲裳。隨後,雲裳的眼睛落到了前?方兩位司閨身上。
這下子,有了雲裳報信,裴良玉都不怕冤枉了彆人。
裴良玉這個太子妃都還沒發話呢,便敢集合起三司九掌,在她院中?等?著。說的好聽些?,這叫尊敬太子妃,給太子妃請安。說得難聽些?,這就?是想裹挾三司九掌向裴良玉施壓。
上位者沒發話,底下的人私下擰成一股繩,想做什麼就?做了。這回是想你所想,可?長?此以往,三司九掌到底聽誰的,怕還未可?知。
若裴良玉是個看不明白的,豈不是就?要被這些?宮婢牽著鼻子走??
何況,如今穎侯就?在前?頭,若相信三司的所作所為,和穎侯無關?,裴良玉怕是都對不起特意來過裴家好幾次的陳夫人。
“參見太子殿下,參見太子妃殿下。”眾女官齊齊下拜。
裴良玉能想到的事,齊瑄自然也能想到,是以此刻,他左手緊握成拳,右手卻牽上了裴良玉的手。
裴良玉看了他一眼,但見他目不斜視,便也一道往長?平殿中?而去。
薑斤斤落在後頭,招來薑寸寸數落幾句,才叫他好生盯著這些?女官。
既是行禮,主子沒叫起,那就?這樣等?著吧。
裴良玉兩人進門時,柳承徽與白奉儀都已在殿中?侍立。見兩人牽著手進來,麵?上都露出?幾分異色。
等?裴良玉兩人在主位上坐了,柳氏與白氏才上前?行禮。
“妾承徽柳氏參見太子殿下、太子妃殿下。”
“妾奉儀白氏參見太子殿下、太子妃殿下。”
頭回行禮,兩人麵?上乖覺,裴良玉也沒為難她們,隨口說了幾句,便將給兩人備的見麵?禮直接賞了下去。
等?兩人又謝恩時,裴良玉才有功夫仔細打量兩人。
她最先注意的,自然是齊瑄的“寵妾”柳氏,柳氏出?身江南,人如其姓的腰肢細軟,眉目如畫。尤其那兩彎柳葉眉,生得好看極了。如此,倒不難想,她為何會被人從民間?小選進宮,又一路進了東宮了。
等?打量過柳氏,裴良玉才看向白氏。白氏曾是惠平太子妃的侍女,在容貌上比柳氏稍遜一籌,但瞧著卻比柳氏更端莊溫柔些?,便是一些?小戶嫡妻都不及她。
裴良玉進門時,曾格外注意過兩人神色,除了看到她與齊瑄的手時,她二人對齊瑄的出?現,都沒半分異樣,也不知是否真不知道穎侯之事。
齊瑄等?兩人行完禮,才問左右:“福盈和福瑜呢?”
文梔上前?道:“郡主與皇孫出?門時,曾派人傳了信來,算著時辰,應是要到了。”
文梔正?說著呢,那邊兩個孩子並一乾宮人就?到了。
霜芯離門最近,趕忙去請進來。
福盈尚且要乳母抱著進門,福瑜卻是從進門檻後,就?下了地,一步步走?過來的。
福盈是姐姐,瞧著也圓潤些?,卻好似更嬌氣?,看見齊瑄在,也隻是終於肯下地,仍要乳母牽著,但看見白奉儀後,卻是眼前?一亮,便是走?到了裴良玉兩人前?頭,也還時不時暼向白奉儀,顯見十?分親近。
福瑜則小大?人似的,獨自走?在前?頭,宮人都隻敢小心翼翼的跟在後麵?。他看見齊瑄時,眼睛微亮,等?看向裴良玉,又帶了幾分小心的打量。
兩個孩子翻過年正?月裡就?是四歲,性子倒是完全?不同。
裴良玉隻看兩人此時舉止,就?能大?致明白為何齊瑄會這麼偏愛福瑜了。這的確是個聰明早熟又討喜的小家夥。
“福瑜拜見父親、母親。”
見弟弟都行了禮,福盈這才道:“福盈拜見父親母親。”
不管樂不樂意,兩個孩子的禮都行得似模似樣。齊瑄雖然臉都黑了,到底忍著沒說什麼。
裴良玉隻將一切看進眼裡,抬手虛扶一把:“不必多禮。”
“青羅,”裴良玉喊了一聲,青羅便領著雪蕊將給兩個孩子的見麵?禮捧了出?來。禮物大?都是一樣的,但因為福瑜已經開始讀書,便多加了一套大?儒的蒙學釋義,福盈是女孩子,便添了些?小孩子能用的首飾玩具。
看到首飾玩具,福盈才終於肯扔開乳母,看裴良玉。
“多謝母親。”
看到兩個孩子知道道謝,齊瑄才終於緩和了臉色,同裴良玉道:“孤去前?頭了。”
裴良玉點?點?頭,順口問了一句:“難得穎侯來,可?要帶兩個孩子去見一見外祖?”
“外祖來了?”福盈最先反應過來,跑到齊瑄身邊撒嬌,“爹,女兒要去嘛,女兒還沒見過外祖呢。”
“見過的,”福瑜在一旁道。
福盈嘟了嘟嘴:“一歲呀,我不記得啦!”
裴良玉眼中?透出?幾分了然。難怪方才瞧見福盈的舉止,齊瑄會黑臉,原來本是個活潑孩子。
“不行,”齊瑄板了臉,“福瑜今日還未讀書,福盈的學業也要再用心些?。”
“哦,”福盈繃著一張臉,露出?不高興的模樣,等?齊瑄走?了,乳母想用玩具哄她,也被她一把揮到地上。
裴良玉還沒說什麼呢,白氏就?忙站了出?來,攬住福盈:“福盈郡主年紀小不懂事,不是有意的,請太子妃恕罪。”
福盈被白氏抱住時,愣了一下,見白氏神情懇切的看向裴良玉,瞪了裴良玉一眼:“白娘娘,她欺負你了嗎?”
聽見這個稱呼,白氏麵?上一僵,小聲提醒:“郡主又叫錯了,妾擔不起。”
“把福盈郡主抱過來,”裴良玉淡淡說了一句,見白氏正?要動作,看向一旁乳母,“本宮是指使不動你們了?”
乳母不敢耽擱,忙把福盈從白氏懷裡接了過來,抱到裴良玉跟前?。
見福瑜也趕忙跟了過來,裴良玉對他安撫一笑,方看向福盈。
若打從心底裡說,出?去赴宴遇到福盈這樣的孩子,裴良玉是管也不會管的,但她做了太子妃,福盈的教養,她就?得說上兩句,否則丟的也是她的臉麵?。
“福盈知道,白氏方才為什麼要和本宮道歉嗎?”
福盈看著裴良玉不說話,但神色間?已有了幾分疑惑:“不是你欺負的?”
“本宮都沒同她說話,怎麼能欺負到她?”
“是哦,”福盈眨眨眼,“我錯怪你啦。”
“福盈知錯能改,真是個好孩子,不過福盈記得,以後要稱呼本宮為母親,否則到了外麵?,彆人會說福盈不懂規矩,知道嗎?”
“福盈懂的,和嬤嬤學了。”
裴良玉往跟著福盈來的人裡看了一眼,立刻就?有個臉上微圓,氣?質和藹的嬤嬤站了出?來。
“稟太子妃,是奴婢暫任郡主傅姆。”
裴良玉點?點?頭,沒看著福盈可?愛,就?摸頭,隻繼續道:“但福盈方才有個地方做錯了。”
“什麼?”
裴良玉沒當麵?說,隻道:“等?福盈回去了,讓你的傅姆告訴你好不好?現在人太多啦,要悄悄的說。”
等?福盈應了,裴良玉才看向那傅姆:“福盈年紀小,你好生同她分說。”
不等?那傅姆應下,一旁福瑜就?開口道:“母親,我會告訴姐姐。”
這可?真是意外之喜。
“好,那就?福瑜去告訴姐姐。”
而後,裴良玉也沒留他們,任由兩個孩子一道走?了,才看向白奉儀。
“太子妃大?度,是妾太過關?心郡主,以致關?心則亂了,”白氏趕忙低頭請罪。
“你關?心郡主,是好事,”裴良玉見白氏臉上浮出?點?點?笑意,才繼續道,“但如今,有本宮在,郡主的事,就?無需你一個九品奉儀插手了。”
“殿下,當初惠平殿下去前?,是特意指了妾照顧郡主的,”白奉儀道,“妾雖不才,願常伴郡主左右。”
“那你如何不去做郡主的宮女,反倒做了太子的侍妾?什麼身份,該做什麼事,難道還要本宮提醒你不成。”
裴良玉這話出?口,便瞥見了一旁柳承徽臉上忍不住的笑。
見裴良玉看過來,柳承徽倒是大?大?方方站了出?來:“太子妃說得是,從前?是東宮無人,如今太子妃正?位,皇孫與郡主的教養,自然要仰仗太子妃。”
裴良玉雙手交握在膝上,不管柳氏出?於什麼目的出?來幫腔,到底是她愛聽的,便道:“叫掌書進來。”
不多時,掌書進門:“奴婢掌書孫氏,參見太子妃。”
“起吧,”裴良玉道,“孫掌書,宮人教學都是你掌管。”
“是。”
“如此,你尋個懂規矩的女史,去好生與白奉儀講一講,作為東宮侍妾,什麼才是她該做的。”
即便是聽了這樣的話,孫掌書規矩絲毫不亂,也並沒抬頭亂看。
裴良玉微微點?頭:“去吧。”
見孫掌書退了出?去,柳承徽也起身:“殿下事忙,妾告退。”
見裴良玉許了,柳承微又暼向白氏:“白奉儀,你走?不走??”
白氏扯出?一個笑:“婢妾告退。”
兩人出?去,屋內剩下的,便隻有在長?平殿中?伺候的宮人了。雪蕊本想提一句外頭的三司宮人,被霜芯拉了一下,也不說話了。
文梔給裴良玉換了盞茶,又來給裴良玉捶腿:“殿下,您方才怎麼不直接告訴郡主她錯在何處?”
裴良玉抿了一口茶水:“青羅,你說。”
青羅斟酌片刻,道:“奴婢猜著,除了方才人多,殿下要給郡主留臉麵?,許還因為郡主對殿下心有反感之意,殿下說得多了,郡主隻怕更聽不進去。倒是傅姆,與郡主相處日久,主要負責的也是引導的郡主規矩,由她為郡主講解,郡主許是更能聽進去些?。”
“原來如此,”文梔笑道,“是奴婢愚笨,不能領會殿下真意。”
裴良玉輕笑一聲:“殿中?的人,你們都清楚了?”
“是,”文梔應道,“殿下嫁進東宮前?,殿中?由薑寸寸總攬,並無一等?宮女,是以如今記在一等?名冊上的,正?是奴婢四人。”
“如今在冊的二等?宮人亦是四人。其中?兩人從前?在長?樂宮伺候過,兩人是從掖庭中?新分來的。”
“在長?樂宮伺候過?”裴良玉想了想,“等?遲些?,問問雲裳。”
等?文梔應了,裴良玉才道:“我們回來,有多久了?”
青羅看了一眼自鳴鐘:“已一個時辰了。”
“成吧,出?去瞧瞧,”裴良玉起身,四名從裴家帶來的大?宮女俱跟在她身後。
到底是能被選入三司的人,規矩上是不差的,便以行禮的姿勢站了一個時辰,大?體也是端正?的。
“起吧。”
裴良玉輕飄飄的一聲,似是一個信號,讓三司眾人都鬆了口氣?。
“謝殿下。”
“今日是頭一回,也是最後一回,”裴良玉冷著臉道,“本宮最討厭自作主張的仆從。令行禁止,本宮可?命你們一早來了?”
後頭有幾個女史忍不住往前?看了看。
“是誰的主意。”
裴良玉的話音落下,過了片刻,兩名司閨打頭站了出?來。
“很好,本宮倒是萬萬沒想到,”裴良玉勾了勾唇角,“掌正?何在。”
一名掌正?從司閨身後站了出?來:“奴婢掌正?錢氏,參見太子妃殿下。”
“程司閨、徐司閨都是你的上司,你可?能秉公執法?”
“回殿下,執掌糾察刑法,是奴婢職責所在,便是兩位司閨犯錯,奴婢也必不會回護。”
“本宮就?信你一回,若有發現你徇私,置宮規於不顧,你等?三人,便往宮正?司去吧。”
宮正?司管的是皇帝後宮的宮人,東宮自有掌正?在,論理,不該宮正?司管。但要是不屬於東宮了,那宮正?司管起來,就?沒有任何問題。
裴良玉這話的意思,便是錢掌正?若敢徇私,便將她三人都攆出?東宮去。
錢掌正?忙道:“奴婢必不辜負殿下信任。”
裴良玉等?那三人退了回去,方道:“本宮是個賞罰分明之人,犯了錯要罰,做對了事情,自然也要賞。本宮不喜歡有人打著為本宮著想的旗幟自作主張,也討厭有人欺上瞞下。”
“即日起,東宮中?亦設納言之所,由霜芯負責。”
裴良玉說完,霜芯便站了出?來,也讓眾宮人都認識了她。
“爾等?所進之言,都將經過查證,若屬實,則犯者及包庇者均同罪。若為嫉妒憑空捏造,則造謠者罪。爾等?,都聽明白了?”
“是,奴婢等?謹記。”
“程司閨,”裴良玉道,“稍後,命人將宮人名冊送來。”
“是,”程司閨應下後,又道,“奴婢還有一事,盼請殿下定?奪。”
“何事?”
“是三司九掌不足之事,”程司閨道,“殿下正?位東宮,三司九掌之事,理應由殿下裁決。”
裴良玉輕哼一聲,這程司閨,膽子倒真是不小。方才剛因自作主張受罰,現在便在三司宮人麵?前?提出?補充女官之事。
若裴良玉應了,便是她提出?之人的臉麵?能耐,得人心。若裴良玉不應,就?是裴良玉這位主子,脾氣?古怪,欺壓三司。
掃了一眼帶著幾分期待的女史們,和微微蹙眉看向程司閨的司則司饌,裴良玉心裡有了答案,也知道,此事不處理好,日後要三司服她,能如指臂使,就?難了。
“原來如此,那爾等?可?有推舉之人?”
“奴婢等?曾在三司內部舉行推舉,已列出?有才女史的名冊。”
這回,是徐司閨站了出?來,將名冊高舉。
“鄭司則、曹司饌,可?是如此?”
有了裴良玉點?名,兩人才站了出?來。
鄭司則先道:“稟殿下,這名冊隻是初選,卻並沒具體定?論,奴婢等?原是想再仔細斟酌後,再稟告殿下。”
曹司饌應和著:“是,要呈上殿下翻閱,奴婢等?自該嚴加核正?,故,還尚未定?下。”
有了這兩人的話,裴良玉才總算滿意,三司之中?,也並非全?然一體,隻由司閨主理。
想想也是,尚宮局中?,六尚平級,但都需以尚宮為首。可?這裡是東宮,三司平起平坐,便是司閨司掌名冊推罰等?大?事,隱隱壓其餘兩司一頭,到底沒有定?論。三司之中?,誰又甘心永遠居於人下?
尤其方才進門後,齊瑄的舉動,怕也給這有心之人,吃了顆定?心丸。
“既是如此,這名冊,本宮就?收下了,爾等?回去之後,再行仔細核正?,屆時,三司再分彆到本宮處說明優劣。”
“奴婢尊令。”
裴良玉點?了點?頭,沒再繼續多留,轉身回了殿中?。
到了此刻,三司方可?回轉。因為裴良玉卸下釵環需要用人,雲裳便領著一個女史留了下來。
錢掌正?則領著名下女史走?到了兩位司閨麵?前?:“程司閨、徐司閨,還請二位同我走?一趟吧。”
鄭司則與曹司饌看著兩人臉色鐵青的跟著離去,對視一眼,都鬆了口氣?,沒敢在殿前?多說,領著剩下的人回了三司。
第三十九章 太子妃第三十九天
裴良玉坐在內室的榻上, 開?了窗,窗外桂花滿枝,乘著風, 將芬芳送入殿中。
有了天然的桂香, 殿中的熏香便成了累贅, 雪蕊領人將熏香滅了, 殿中的氣味,便漸漸地帶了一股子天然之意。
裴良玉麵前的小幾上, 擺了一本名冊, 一壺清茶, 一碟桂花糕。
雲裳領人捧了妝奩來時, 裴良玉正望著窗外桂樹, 神色恬淡、溫柔。
裴良玉聽見腳步聲停了, 疑惑看去:“怎麼不過來了?”
雲裳這才笑著慢慢走到裴良玉身邊:“殿下坐在此處,便好?似一幅畫兒, 奴婢雖是?俗人, 卻也?不敢擾了畫中仙人。”
“什麼畫中仙,”裴良玉淡淡道,“不過都是?俗人,本宮還是?最俗氣的那?個。”
“殿下若自認俗人, 可叫奴婢們怎麼辦呢, ”雲裳上前, 輕輕替裴良玉卸了頭上發釵,又將已沒那?麼嬌豔的花朵一一拆下,放進一旁的托盤裡?, 才拿了梳子,重新給裴良玉通頭發, “殿下想梳個什麼樣的發式?”
“不必出門見客,挽起來就是?。”
待雲裳應了,裴良玉才問:“殿中的二?等?宮女?,你可識得?”
“殿下指的是?桂枝和蘭枝吧,她們從前都是?長樂宮中的宮女?,奴婢雖然識得,卻不怎麼相熟。”
雖然同樣是?長樂宮中出來的,卻和雲裳不熟,要麼是?兩人從前不夠得用,要麼就是?有人特意調過來的,裴良玉想了想,這事怕還得再問問李嬤嬤。
“那?另兩個呢?”
雲裳為裴良玉通頭發的手一頓,輕聲道:“碧苒與和秋嫻都是?掖庭新分來的。”
等?到身邊女?史去放東西,雲裳才又開?口:“秋嫻原是?外官之女?,因?罪沒入掖庭,她於膳食上天賦出眾,原該分去尚食局,豈料考教當日?,她用錯了糖與鹽,便繼續留在掖庭,充作了宮女?。”
“你與她相熟?”若是?不熟悉,定然不會知道得這樣詳細。若裴良玉所料不錯,這秋嫻從掖庭分來東宮,說不得還和雲裳有幾分關聯。
果然,雲裳跪下同裴良玉請罪:“奴婢與秋嫻從小?一起長大,不忍她在掖庭做工磋磨,便特意將她分進了調往東宮的名單中,但她會成為殿下身邊的二?等?宮人,奴婢也?未曾想到。”
“你替本宮梳頭,跪著又要怎麼梳?”裴良玉指尖輕輕點了點名冊,雲裳有沒有私心,裴良玉倒沒那?麼介意,隻要這個秋嫻真如?雲裳所說,是?個好?的。不過她考教時用錯糖鹽,還得好?生查一查,到底是?什麼緣故。
雲裳麵上露出幾分喜意:“多謝殿下。”
“你也?先彆忙著高興,”裴良玉道,“人既然是?你引進來的,若是?她不忠,壞了事,本宮連你也?不會饒。”
“是?,奴婢謹記。”
雲裳重新為裴良玉梳頭,裴良玉也?將名冊翻開?了第一頁。
因?為名冊上隻記了足以補充三司女?官位的名字與生平,這本名冊,並不厚。
排在前頭的,自然是?司閨司所屬,等?往後再翻兩頁,到了司則司時,裴良玉停下了翻閱的手。
“這個鄭司則,有些意思。”
裴良玉指著一處:“你瞧。”
雲裳這才敢往名冊上看,卻意外的發現了自己的名字。她一個多月前,才從長樂宮到東宮,並被皇後升做掌嚴,如?今,在鄭司則的名單上,她竟又成了另一位司則的唯一人選。
“你在司則司呆了一個多月,覺得鄭司則如?何?”裴良玉可沒忘了,今日?程司閨發難,被點到名字後,第一個站出來說話?,且答得十?分聰明的,就是?鄭司則。
“奴婢打眼瞧著,鄭司則平日?雖待人嚴格,但她待己也?十?分嚴苛。在她的管束下,司則司上下從不敢僭越宮規,平日?相處,雖有些小?打小?鬨,卻也?沒聽說過什麼害人之舉。”
裴良玉點點頭,將雲裳的話?記下:“既然鄭司則推舉了你上來,你覺得,你可有做好?司則之能?”
裴良玉問話?時,雲裳正好?將最後一根發釵固定好?,聽得此言,忙行?禮道:“奴婢雖無大才,卻自認學得嬤嬤三分精髓。”
“好?,”裴良玉道,“待鄭司則來尋本宮,若她不改舉薦之人,本宮便應了,你可不要辜負本宮的期望。”
雲裳鄭重應道:“必不負殿下所期。”
裴良玉讓她起來,又將剩下幾頁名字看完,才起身換了衣裳。
雖說是?進了宮,她也?還是?照著從前在家中一樣過。頭發被雲裳挽了個墮馬髻,華裳換做家常的衣裙。
等?雲裳走了,裴良玉才讓領了殿中的宮人們來見。
因?先前問過了名字,她便特意將二?等?宮女?容貌一一對上,記在心裡?,才叫去了。
青羅見裴良玉一心賞花,便沒多留人,隻她和霜芯在殿中,不時為裴良玉添上熱茶,補上點心。
又過了一陣,門口傳來動靜,裴良玉往紗帳後看去,卻是?齊瑄闊步進來,後頭還跟了個小?心翼翼的薑斤斤。
裴良玉手中正捧著一個天青色的小?瓷盞,精巧細致,襯上她如?玉般柔嫩的手,雙眼靜靜看來,倒真和仕女?圖走進了現實一般。
齊瑄腳步一頓,才又放緩了腳步,在裴良玉對麵坐下,放緩了聲音:“我?聽說,三司難為你了?”
“說是?難為,也?算,”裴良玉將手中瓷盞擱到幾上,擺出不高興的模樣,“東宮這兩個司閨,是?想翻了天?”
“她二?人從前是?母後提拔上來的,你不喜歡,處置了就是?,”齊瑄道,“隻還得再等?幾日?,若一開?頭就將兩人都換了,難免於你風評有礙。”
裴良玉聽了道:“看來你一早就知道,卻故意留著呢。”
這兩人雖是?由皇後提拔,可到底是?終於皇後,還是?忠於彆的什麼人,恐怕還有得說頭。
“總要循序漸進,”齊瑄替自己倒了一盞茶,“何況,你我?大婚,還需司閨女?官引導,沒了她倆,還會有旁人,倒不如?暫且留到你我?大婚之後。”
這話?裴良玉是?認同的,有時候,嫉惡如?仇雖好?,卻未必是?最正確決定。
扔掉兩個已經暴露的女?官,再換兩個心思不明的來,必然是?一樁虧本生意。倒不如?把二?人看得緊些,將事情都納入可控範圍之內,她們翻不出太?大的風浪,裴良玉與齊瑄反倒能得到更大的利益。
話?雖如?此,裴良玉該惱的,自不能輕易放齊瑄過關:“說的好?聽,可今日?她們怎麼就敢在長平殿前聚集?你就沒派人盯著?”
“派再多的人盯著,也?擋不住有心之人,”齊瑄麵色慢慢冷了下來。
裴良玉想起自己回來時的猜測:“穎侯?”
“你猜到了,”齊瑄往大迎枕上靠了靠,總有一日?……
“這又不難猜,”裴良玉垂下眼瞼,看著手中杯盞。看來,穎侯對東宮的滲透,比想象中的還要厲害。今日?不止齊瑄的人,就是?雲裳,不也?沒能及時傳信給她知道嗎?
不過,事情都有兩麵性。
穎侯對東宮的影響、把控,比想象中更大,這不利於裴良玉對東宮大權的把握。
但換個角度想,穎侯對東宮的滲透,已經越過了齊瑄心底的那?條界限太?多,對於世家而言,反倒更有利些。
裴良玉將事情在心底記下,才問:“穎侯這時候回京,可是?有什麼要事?”
“他想留在京中,”對這事,齊瑄倒沒有隱瞞的必要,“還想插手福瑜的教養。”
“癡人說夢,”裴良玉為穎侯的想法下了定論。
齊瑄輕笑一聲:“你說的是?,不過是?癡人說夢。”
“我?記得,穎侯是?在外任刺史?刺史可以隨意回京的?”
齊瑄搖了搖頭:“他早先就給父皇上過折子,父皇許了,他才回來,隻是?不曾想,他挑了這麼個時候,故而父皇也?沒見他。”
裴良玉若有所思道:“原來如?此。”
皇帝嫌棄穎侯挑的時候不好?,他正想用世家,穎侯卻想來打她這個太?子妃的臉,仗著王家壓她一頭,皇帝怎麼肯,故而不願見他。
不過穎侯轉頭就來了東宮,也?不知道紫宸殿中的皇帝,是?否會覺得後悔了。
待穎侯的事說完,裴良玉又把今日?罰了兩個司閨的事告訴了齊瑄,還拿了名冊出來,同齊瑄一起研究。
兩人說著話?,很快到了該用晚膳的時候,文梔進來問要把晚膳擺在哪裡?。
裴良玉想了想,道:“不如?將燈籠掛起來,就擺在後頭園子裡?,一邊賞花,一邊用膳。”
又問齊瑄:“你覺得如?何?”
“你倒是?會討巧,早先才說要好?好?謝我?,如?今,一頓晚膳就想把我?打發了。”
“那?你回前麵殿中去吧,”裴良玉道,“今日?我?就想在園子裡?就著花香用膳。”
“我?不過嘴上一說,怎麼就要趕我??”齊瑄忙道,“你都去了,我?如?何不去。”
“可彆冤枉人了,我?可是?先問過你的,”裴良玉說著起身,“我?要轉轉園子,你去不去?”
齊瑄口中嘟囔著早時不去,偏挑這會兒近黃昏了,才要去賞花,卻也?還是?誠實的站了起來,跟著裴良玉一道走了。
長平殿後的園子並不算大,但假山湖石用得好?,倒也?不覺得擁擠。裴良玉轉了一圈,還發現了一個秋千。秋千附近種著薔薇、葡萄和藤蘿。
薔薇和藤蘿不當季,葡萄雖正該熟了,可這是?才移栽不久的,長勢差些,宜賞,吃卻要等?到明年了。
看了一會兒,裴良玉到底還是?選了桂樹邊上。用膳時,樹上的桂花偶然隨風飄落,倒將菜品,也?染了桂香。
用完膳,齊瑄見裴良玉不急著回去,興之所至,便叫人取了琴來,彈了一曲。
平心而論,齊瑄琴藝不錯,這曲間,竟還帶了幾分真情。
待聽過琴,夜也?深了。裴良玉念著明日?回門,早早歇息。
待到次日?,裴良玉與齊瑄一路乘車從東宮回到裴家。站在院中,分明離家不過兩日?,她竟生出幾分近鄉情怯之感。
因?她身份變了,今日?裴家來接人的,便是?以大伯父為首。
裴良玉四下看了看:“怎麼不見大姐?”
大伯母方?道:“你姐夫家中傳了信來,他們耽擱不得,昨日?便走了。”
裴良玉麵上露出幾分遺憾之意:“我?還道她難得進京,能多呆一些日?子,前日?沒能和大姐姐多敘一敘,便想今日?好?生同她說說話?。如?今錯過,又不知多久才能見上一回了。”
“你念著她就夠了,”大伯母歎了口氣,眉宇間帶了幾分輕愁。
裴良玉見狀,看了母親一眼,卻隻見母親微微搖頭,便沒問起。
待到了院裡?,大伯母去忙事,李夫人才道:“原說是?要多住些時候,可你大姐夫院裡?的一個侍妾小?產沒了,你大姐姐不得不回去處置,你大伯母也?鬨心得很。”
裴良玉這才知道緣故,才跟著歎了口氣,就聽李夫人問:“東宮裡?那?兩位,可是?乖覺的?”
裴良玉聽了道:“麵上瞧著還好?,內裡?卻還得再看,不過白氏是?王家的人,看不看,都是?一個樣子。”
“昨兒我?去鳳儀宮時,還提起給她二?人升位之事,被皇後拒了。”
李夫人點了點頭:“太?子除了這二?人,可還有彆的通房?”
裴良玉一怔,想了想:“想是?沒有的。”
“什麼叫想是?沒有,”李夫人搖了搖頭,喚來了青羅。
青羅道:“太?子殿下內宅隻柳承徽白奉儀二?人,在前殿時,也?隻讓內侍伺候,並無通房宮人。”
李夫人這才鬆了口氣:“不是?母親擔心李嬤嬤沒說,而是?你大姐姐的事就在眼前,隻看著就讓我?忍不住多問上兩句。”
“罷了,不說這些,”李夫人道,“太?子待你可好??”
裴良玉可不敢將實情告訴母親,隻挽著李夫人的手撒嬌道:“他敢不對我?好?,我?一狀告到姑姥處,可沒他的好?果子吃。”
“你呀,”李夫人含笑點了點裴良玉的額頭,正要說教,就聽說裴父與李燚來了,知道兩人必有要事同女?兒說,便起身出去了。
“爹,小?舅舅。”
裴父看見女?兒,神色柔和了些:“聽說穎侯前些日?子尋了你的麻煩?”
“爹知道了?”裴良玉將事情簡要說了一遍,“女?兒瞧著,太?子待穎侯,已很不耐煩了。”
“就是?要他不耐煩才好?,”李燚手指動了動,扇子在他指尖轉出了一朵花,“如?今還不夠。”
裴良玉想了想:“若要再進一步,怕也?難。”
“不急,不急,”李燚道,“明年才是?第一屆會試,這局棋,才開?始落子呢,姐夫,你說是?不是??”
裴父看他一眼,沒開?口,隻同裴良玉道:“借著你被穎侯為難之事,你小?舅舅總算應了皇帝,過不幾日?,你便能聽見消息了。”
“姐夫,我?問你是?不是?,可不是?叫你把我?的秘密往外抖的,”李燚話?是?這麼說,麵上卻沒半分不悅,隻同裴良玉道,“小?舅舅拿了玉兒做筏子,待過些日?子,必幫你出口氣。”
出口氣?
裴良玉想了想:“小?舅舅是?說穎侯?”
見李燚笑而不語,裴良玉便再繼續往下猜:“您該不會想到了法子,讓穎侯不能留京吧?”
“要說我?外甥女?就是?聰明。”
裴父輕哼一聲,同裴良玉道:“穎侯是?勳貴的領頭人之一,這種時候要是?回京,對計劃的影響,可想而知。你小?舅舅既然拿了你做筏子,這口氣該他出,卻也?不能就這麼輕易的抵了,讓他好?生欠你一回,日?後再慢慢的補。”
李燚聽了道:“瞧姐夫說的,我?隻說出口氣,又沒說相抵,你這可不厚道。”
裴良玉見狀,問:“小?舅舅可定了要去何處?”
李燚抖開?折扇,收在胸前:“我?一介散人,不喜拘束,除了禦史台,還往何處去?”
小?舅舅做禦史?想起當日?小?舅舅與皇帝說話?的模樣,裴良玉不由露出幾分笑意,這下子,隻怕有好?戲看了。
裴良玉與父親與小?舅舅說了幾句,又用過飯食,才要預備往東宮去。
臨行?前,李夫人特地單獨留了裴良玉片刻:“險些忘了,前幾日?汾陽王府差馮墨過來傳話?,說汾陽王給你的新婚賀禮不日?便到。”
汾陽王的新婚賀禮?裴良玉懷著心事,坐上了回東宮的馬車。到這時,才看到了靠在車廂裡?,毫無形象的齊瑄。
“你這是?什麼意思。”
“你還問,”齊瑄麵上透出幾分哀怨之色,“初時是?爹與大伯、三叔,而後便是?幾位兄長堂弟,這一日?裡?,我?竟是?把畢生所學都挖了一遍。”
裴良玉聽了,強忍住笑意,道:“這難道不是?好?事?”
“我?看見你笑了,”齊瑄道。
“噗嗤,”裴良玉再也?忍不住,笑出了聲,隨口胡謅,“也?不獨你,我?幾個姐夫妹夫,都要有這一回的。”
緊接著又問:“你答得怎麼樣?可丟我?的麵子沒有?”
“放心吧,還在,”齊瑄的確是?累得狠了,在馬車上,都睡了過去,可見今日?裴家的男人們,給了他多大的壓力。
等?確認齊瑄睡了,裴良玉方?笑著搖了搖頭,為了拖住時間,給自己和爹、小?舅舅足夠的說話?時間,兄長堂弟們,怕也?是?費儘心思了。
次日?,裴良玉一早起來,就聽齊瑄派薑斤斤來報信,說是?皇帝傾慕李燚的才學,再三相邀,請了李燚入朝。但李燚放著其他許多官位不要,獨獨隻取了一個從六品下的侍禦史。
待薑斤斤走後,青羅也?覺得奇怪:“舅老爺既然答應入朝,怎麼隻取了一個六品官。”
“禦史台中,正三品的禦史大夫常年虛設,實際掌權的,便是?正四品下的禦史中丞。小?舅舅挑的侍禦史,雖是?六品,但放到禦史台,也?隻在禦史中丞之下而已。”
見青羅還有些疑惑,裴良玉也?不打算多說。
小?舅舅是?本朝世家入朝的第一人,他要是?一上來,就入閣拜相,隻怕不少勳貴都要心生忌憚。但他隻取了一個六品官,看在勳貴眼中,根本不值一提。便有警惕,也?是?有限。
畢竟小?舅舅是?李太?後親侄兒,她這個新任太?子妃也?是?他嫡親的外甥女?,還剛被穎侯為難過。
但侍禦史這個官職,其實很有幾分意思。他有彈劾進諫之權,也?能入閣承詔,還能推舉賢才。每一項權力,都是?世家能用得上的。
最關鍵是?,禦史台現任的禦史中丞,是?寒門出身,且沒依附勳貴,隻一心忠於皇帝。
李燚得了任命的第一件事,不是?先去禦史台報到,而是?從家裡?直接寫了一封彈劾穎侯的折子。
“穎侯視宮規如?同虛設,視東宮如?家中府宅,目無法度,藐視東宮……”
一封折子念完,整個朝堂鴉雀無聲。齊瑄卻聽得唇角微勾。
朝堂上的官員,都不是?蠢貨,誰都看得清楚,要是?沒有皇帝的準許,這樣彈劾穎侯的折子,是?不會放到大朝會上來念的,簡直就是?把穎侯的麵子扔到地上踩。
“穎侯,”皇帝問,“李侍禦史所說,你可有要辯駁的?”
穎侯不慌不忙的出列:“前日?臣往東宮求見時卻有疏忽,但臣不敢認藐視東宮之罪,臣對太?子的尊重之心,日?月可昭。”
皇帝微微頷首,看向齊瑄:“太?子以為如?何?”
齊瑄故作遲疑片刻,道:“若按法度,穎侯卻有直入東宮之舉,若按家禮……”
齊瑄沒再往下說。
一名勳貴適時站了出來:“太?子說的是?,若按家禮,太?子與穎侯有親,這一時疏忽,也?不至李侍禦史所說藐視東宮。”
陳大人站了出來:“家禮是?家禮,國法卻大於家規,若人人都與穎侯一般,仗著與太?子有親,便能在東宮長驅直入,如?入無人之境,那?異日?是?否也?能有人,私藏凶器入東宮,傷害國之儲君?”
一旁三皇子皺眉道:“陳大人所言,實是?危言聳聽。”
見三皇子開?口,齊瑄微微挑眉。
“是?危言聳聽,還是?有此隱患,皇上自然心中有數,”陳大人看向穎侯,“穎侯做慣了這樣的事,可會有一日?,把皇宮當東宮,長驅直入?”
陳大人不等?勳貴們反應,直接同皇帝行?禮:“或許臣之所想,隻是?杞人憂天,可穎侯之舉,後患無窮,若是?不罰,難以服眾還在其次,若真有後來者,宮中法度名存實亡,實乃亂朝之相。”
朝堂上爭執不休,支持穎侯者多,支持陳大人者寥寥。
齊瑄站在前頭,冷眼看二?皇子三皇子接連下場,隻說聽憑父皇決斷。
兩邊都是?老丈人,他不好?相幫,眾臣都懂,何況上折子的,還是?如?今這位太?子妃的親舅舅呢,人家人雖然沒來,可一道折子就攪成這樣,也?是?能耐。
事到最後,皇帝到底和了稀泥,兩邊各打五十?大板。說陳大人所言太?過,有些失實,卻也?還是?罰了穎侯。
至於穎侯所謀留京之事,也?沒人敢在此時提起。
就在皇帝預備散朝之既,殿外有傳,邊關急奏。
“快宣!”
不止皇帝,朝堂上,所有官員都重新擺出了肅穆神色。
“恭喜皇上,”底下傳令之人呈上折子,“汾陽王率軍於八月初二?大勝天火國!”
“果真?”皇帝眼前一亮,“好?好?好?!”
皇帝看完折子,又叫傳給齊瑄:“八月初二?,正是?太?子與裴氏大婚之日?。”
齊瑄心中一動,父皇這是?,在借此為玉兒和世家造勢?
齊瑄心中所想,旁人自是?不知,但更多的人卻想起了那?條與惠平太?子妃一樣的批命。
陳大人看著穎侯陰沉得要滴水的臉色,輕笑道:“‘真鳳之命,生而貴之,有興國之相’,恭喜皇上得一佳媳。”
第四十章 太子妃第四十天(抓蟲)
“恭喜殿下, ”雲裳才為裴良玉梳完了頭,就遇上了被齊瑄特意遣來報信的?內侍,待聽完了來龍去脈, 忙給?裴良玉道喜。
有了汾陽王的大捷, 這命格之事, 誰都會相信, 必是應在裴良玉身上,誰真誰假, 內裡有沒有隱情?, 都不能再動搖裴良玉的地位。
邊關大捷之喜, 還恰好在她?大婚之日, 這讓裴良玉不得不將昨日母親提過的, 汾陽王賀禮一事聯係到一處。
若所?料不錯, 那汾陽王這賀禮,送的可就重了。一封捷報, 將天生鳳命安在了裴良玉身上, 傳揚出去,怕還能讓她在民間收攬不少名望。
但汾陽王這樣做,為的?是什麼呢。
被父親教導了半年,裴良玉的?眼界比之從前, 開闊了許多, 自然不會天真的?以為, 汾陽王這麼幫她?,僅僅隻是出於愧疚,彆無所?求。
或許, 汾陽王是看出了皇帝對待勳貴的?態度,又?或是, 看中了她?如今的?身份有利可?圖。
不過現今汾陽王不在京中,倒不必考慮這麼多。眼前這樁,才是主要的?。
從前和範文?晏接觸得多,讓裴良玉對邊關的?捷報,有了更多的?認識。那不止是一份捷報,更是捷報背後,永遠埋骨邊關的?一個個名字。
幾乎是從天而降的?名望,裴良玉不會放棄,卻也不會心安理得的?收下。
“恭喜本宮做什麼,邊關大捷,是將士們在戰場拚搏,奮勇殺敵得來,如今隻歸為玄而又?玄的?運道,豈不是抹殺了他們的?功績,”裴良玉說?著,喊了薑寸寸來,“你與他同去,將本宮的?話,告訴太子。”
“殿下,”等薑寸寸跟著一並?走了,雲裳才道,“奴婢聽得此事,隻看到了眼前,對殿下有利,卻不曾想到捷報背後。”
雲裳與她?身邊的?女史?,看著裴良玉的?眼神都帶了幾分崇敬:“有幸服侍殿下,是我等的?福氣。”
雲裳在長平殿中又?呆了一陣才走,薑寸寸卻已跟著到了宮中。
彼時皇帝正在與眾臣議政,薑斤斤瞧見自家兄弟來,還以為是東宮出了什麼事,忙悄悄將人喊到廊下。
“可?是太子妃有什麼吩咐?”
待寸寸將裴良玉的?原話說?了,伺候齊瑄多年的?薑斤斤敏銳的?察覺到,此事不能拖,忙尋了皇帝身邊的?內侍,要求見太子傳話。
那內侍跟隨皇帝多年,也是個人精,聽了寸寸的?轉述,當機立斷,入了殿中。
皇帝瞧見內侍進門,便問了一句:“何事?”
“陛下,太子妃使人來尋太子。”
殿中正說?起朝堂事,陡然聽說?裴良玉遣了人來尋太子,不少大臣都皺起了眉頭。
皇帝雖有些不悅,可?今日才誇過裴良玉,他貼身的?內侍也不是莽撞之人,便道:“哦,太子妃遣人來?傳他進來。”
等薑寸寸進殿,齊瑄忙問:“可?是東宮出了什麼事,太子妃才遣你來?”
薑寸寸小心翼翼的?答道:“非是,太子妃遣奴婢來,是要向太子傳一句話。”
隻為了一句話,還打斷了議政?一些勳貴出身的?大人輕哼出聲,毫不顧忌的?議論起來。
齊瑄知道,裴良玉不是無理取鬨之人,不然,也不會叫人來傳話,便問:“什麼話。”
“太子妃聽聞宮中將邊關大捷與命格相連,特遣奴婢來見太子,傳一句話,”寸寸頓了頓,才繼續道,“邊關大捷,乃將士奮勇拚殺之成果,非吾之功。”
這話出來,殿中不管是勳貴還是寒門出身的?官員,甚至是皇帝,都愣了愣,方?才曾私下議論的?幾個勳貴,更是老臉通紅。
但很快,眾人便將方?才裴良玉派人打擾政事的?不滿都去了,反倒對裴良玉生出了許多好感。
不等齊瑄開口,皇帝便追問道:“此乃太子妃所?言?”
“回陛下,一字不差。”
“好,”皇帝大笑道,“果真佳媳。”
見皇帝興致如此好,大臣們也樂得說?上幾句,便都齊聲恭喜。
薑寸寸打紫宸殿走過一圈回來,為裴良玉帶了不少賞賜,而裴良玉讓他去傳的?那句話,和當時的?場景,也很快傳出了宮中。
“做的?不錯,”裴良玉誇了一句,才將皇帝賞下來的?東西一一過目。
裴良玉留了幾件適合小孩子用的?東西,才讓文?梔將剩下的?東西登記造冊。
“打發人去綴錦院瞧瞧,福盈福瑜課業上的?如何了,再?把這些給?他們送去。”
“是,”霜芯應了一聲去了,又?問過幾句福盈福瑜的?事,回來說?與裴良玉聽。
到了午間,齊瑄沒回東宮用飯,裴良玉正要傳膳,就看見福瑜領著有些不情?願的?福盈進來了。
“拜見母親,”福瑜行了禮,見福盈沒動,伸手拉了一下。
福盈這才行禮:“拜見母親。”
裴良玉將兩個孩子的?舉止看進眼中,卻並?沒拆穿。
“你們來得巧,母親正要傳膳,不如今日就在長平殿用飯?”
福盈聽了這話,警惕的?看了裴良玉一眼。
福瑜卻認認真真道了一聲是,又?說?:“多謝母親的?禮物,我與姐姐都很喜歡。”
“本宮也隻是借花獻佛,你們喜歡就好,”裴良玉說?著,又?吩咐雪蕊趕緊去加幾樣小孩子愛用的?菜色。
裴良玉轉過頭,就發現福瑜正看著她?幾上的?茶盞。
“母親,您桌上這茶盞,可?是前朝官窯出的?永安瓷?”
裴良玉眼中驚訝一閃而過:“福瑜怎麼知道?”
“先生上課時曾提到,”福瑜認真道,“兒?臣瞧著有些像。”
“不錯,學以致用,”裴良玉笑道,“母親這裡還有一套不曾使過的?,過會兒?你帶回去,日後也要如此學習才好。”
福瑜眼睛都亮了:“多謝母親。”
見福瑜高?興,裴良玉也不至於舍不得那點東西,看向蹙著眉的?福盈:“福盈這幾日學得如何?若學得好,也有的?。”
福盈撇了撇嘴,不理裴良玉。
裴良玉不好和個孩子計較,隻當無事發生一般,看向福盈的?傅姆,等她?回話。
福瑜見狀,碰了碰福盈。
“不要!”
福盈有些尖細的?聲音響起,她?氣惱的?看向福瑜:“不要壞人的?東西!”
壞人?裴良玉微微挑眉。
福盈傅姆忙跪下請罪:“稟太子妃,今日郡主在花園玩耍時,聽見兩個宮人提起穎侯被彈劾之事。奴婢未能好生照顧郡主,請太子妃責罰。”
“兩個宮人?”
“是,”傅姆道,“奴婢已命人將那二人當場拿下,送去了錢掌正處。”
那兩人說?的?是事實,頂多也就是犯了口舌,重?要的?,是傳信的?人才是。
“起來吧,”裴良玉說?完,和文?梔對視一眼,等她?點頭,方?叫了殿中人都退下,隻留了兩個孩子在。
福瑜忙道:“母親,姐姐她?、她?容易聽信讒言。”
“我才沒有,”福盈氣鼓鼓的?瞪了福瑜一眼。
“福瑜放心,母親隻是想和福盈說?幾句話,你留在這裡,就當做個見證好不好?”
等福瑜點頭,裴良玉才看向福盈:“若母親沒猜錯的?話,福盈你,是聽說?了李禦史?彈劾穎侯,而後穎侯被罰之事?”
福盈見裴良玉麵?色溫和,言語輕柔,鼓著臉,悄悄看了她?一眼,才點頭。
“撇開本宮與李禦史?的?親緣不提,福盈可?知道,你們外祖為何會被彈劾?”
見福盈不答,裴良玉又?將視線投向了福瑜。
“外祖不尊宮規,”福瑜道,“先生說?了,外祖不尊重?父親!”
“什麼!”福盈睜大了圓圓的?眼睛,“你先生騙人!”
“我沒有,”福瑜也不高?興了。
難怪,兩個孩子一母同胞,性情?卻完全不同,這個教導福瑜的?先生,倒有些說?頭。
裴良玉眼珠子轉了轉,道:“福瑜,母親同你們講個故事好不好?”
“不聽,不聽!”福盈背過身,捂住自己的?耳朵,竟是連福瑜都不理了。
“從前,有個人叫齊瑄。”
福瑜驚訝道:“和爹一樣。”
裴良玉含笑點頭,看見了在齊瑄二字出口後,福盈微微撤開的?手。
“齊瑄住在一金屋中,門前有重?重?守衛關卡,不論是誰要見他,都要先遞上拜貼,得到準允,方?能入內。”
福瑜眨眨眼。
“突然一日,齊瑄不在家中,有個人言說?,吾與齊瑄有親,遂不遞拜帖,長驅直入,事後也不了了之,未得任何責罰。”
“自此,有一有二,就有三,到了某日,”裴良玉看了一眼福盈,“有個藏著凶器的?人,走到了門外。你們說?,守衛會攔他,還是不攔呢?”
“要攔!”福盈轉過身,“他有凶器,拿下!”
“可?他的?凶器藏起來了,彆人不知道啊,”裴良玉的?聲音裡,帶著幾分引誘,“彆人都不攔,難道還偏偏隻攔他?”
見福盈考慮得眉毛眼睛都使了勁,裴良玉隻伸手拿了個小瓷盞,準備倒茶,就聽見福瑜開了口。
“不能有一,”福瑜道,“規矩不能亂。”
裴良玉麵?上露出笑來,飲下杯中茶水。一個簡單的?故事,便能看出,其實兩個都是聰明?孩子,已能聽得懂簡單的?故事,還能有自己的?考慮,隻是福瑜的?確被教的?格外好些。
裴良玉擱下杯盞,對兩個孩子的?性子,也有了幾分了解。福盈天真,容易被旁人話語左右,福瑜雖也重?情?,卻更重?規矩,還有一個不錯的?師長。
講完故事後,裴良玉特意離開了片刻,緊接著,便聽到兩個小家夥在裡頭嘰嘰咕咕的?說?了起來。
“殿下,”傅姆見裴良玉出來,麵?上帶了幾分忐忑。
“沒有下一次,”裴良玉道,“過幾日便是中秋宮宴,福盈是東宮郡主,也是東宮臉麵?,到時福盈在宴上若出了什麼失儀之事。”
傅姆忙道:“奴婢必會好好引導郡主。”
傅姆向裴良玉立下了保證,之後便目光不錯的?盯著福盈,再?不肯叫她?獨自離開一會兒?。
不知是裴良玉的?故事,還是傅姆的?關注起了作用,接下來的?午膳,用得算是安靜,甚至在離開時,不用福瑜提醒,福盈自己就乖巧同裴良玉道了彆。
等兩個孩子走了,裴良玉才長舒口氣,揉了揉眉心。
青羅見狀,笑道:“殿下還是這樣不擅長應對小孩子。”
“小孩子想法千奇百怪,總是難以揣測,”裴良玉道,“好在福盈福瑜還算能聽得進去話。”
“到底是宮中精心教養。”
“這就夠了,”裴良玉道,“我一個做後娘的?,管得多了,也不合適,總歸不是一個院子住著,隻要大年節上沒什麼出格之舉,旁的?,叫他們老子操心去。”
待到遲些,文?梔回來了。
“殿下,那兩人送去錢掌正處後,初時都是一問三不知,隻說?她?們也是從彆處聽來。後頭錢掌正命人上了刑,才問出個名字,一路往上,查出了程司閨身邊女史?。”
“她?們打量著本宮像傻子?”裴良玉便想再?看幾日,好尋兩個能補上司閨之位的?人,也忍不得了。
既然程司閨要跳出來,那便先從她?開始就是:“告訴錢掌正,把人看好了,這幾日不急,待到中秋之後,本宮騰出手來,再?好生料理她?們。”
此後幾日,算得上風平浪靜,非要說?有什麼叫裴良玉覺得不滿的?,便是齊瑄了。
“你放著自己的?寢殿不睡,倒日日來分我一半的?床鋪,”裴良玉隨手挑了一枝玉簪,點綴在瓶中,“是什麼意思?”
齊瑄在桌案邊,落下最後一筆,仔細端詳,才道:“太子夫妻相合,你不願意?”
“我是無妨,一人占一床被子,各睡各的?,”裴良玉掃了他一眼,“倒是你,後院裡千嬌百媚的?柳承徽獨守空房,可?舍得?”
“怎麼忽然提起她?來,”齊瑄仔細端詳了裴良玉麵?上神情?,尋不到半分在意,才落到了她?麵?前的?花上,“你這插花的?手藝,是越來越好了,看來當初將後頭園子多種了花給?你,是種對了。”
裴良玉見齊瑄一副不大想說?的?模樣,微微挑眉。便也順勢將話題轉到了花上。
齊瑄悄悄鬆了口氣:“過幾日就是八月十五,這可?是你進宮後頭一回宮宴,可?緊不緊張?”
“我若是緊張,你待如何?”
“不是有我在?我與你同坐,你還能緊張?”齊瑄從桌案後走到了裴良玉身邊。
“突然湊這麼近做什麼,”裴良玉瞥他一眼,站起身,親自將剛插好的?花,擺在了外間。
“離得遠了,沒看清你的?花,”齊瑄道,“你用的?什麼頭油?”
“個人秘方?,概不外傳,”裴良玉勾了勾唇角,“做什麼突然問起這個,莫非……”
齊瑄慌忙道:“莫非什麼,不過是方?才聞著,覺得味道不錯罷了。”
“你想什麼,就是什麼,”裴良玉沒繼續把話說?下去。
“我什麼也沒想,那你就什麼也沒想?”齊瑄見裴良玉不想搭話,道,“說?起來,你這幾日,可?是出了大風頭。”
“我能出什麼風頭,”裴良玉用帕子擦了擦手,看向齊瑄。
“還是日前你讓薑寸寸來尋我的?事。”
齊瑄稍一提起,裴良玉便明?白了:“都說?了我什麼好聽的??”
“那可?多了去了,”齊瑄笑道,“明?年正是會試之年,除了百姓,不少文?人士子,也替你寫了詩,有幾首還寫得挺不錯,聽說?,都傳到京外去了。”
“寫詩?”裴良玉倒沒想到,竟還能有這待遇,“叫我瞧瞧。”
齊瑄見了,便讓薑寸寸去取了來。
數量還真不少,足有數十頁。裴良玉隨手翻了翻,便無趣的?擱回了桌上。
“怎麼,都不喜歡?”
“與其說?寫的?是我,不如說?寫的?是他們想象中的?人,”裴良玉指著一首詩道,“瞧瞧這個,你覺得可?像我?”
齊瑄將裴良玉挑出來那詩讀了一遍,皺起了眉頭。詩中女子弱質芊芊,從父從夫,和裴良玉……
齊瑄抬頭看了麵?前的?人一眼,忽然打了個寒顫,玉兒?就是玉兒?,總是鮮活的?,若真成了那模樣,和偶人又?有什麼區彆。
他喊來薑斤斤:“胡編亂造,都燒了去。”
而後又?看向裴良玉:“原是想尋了來叫你高?興高?興,是我沒認真看,倒讓這樣的?東西,汙了你的?眼。不過也有人借著這事,排了戲出來,待過些日子,我帶你出宮去看。”
裴良玉看他一眼:“那日大朝上到底怎麼回事,內侍說?的?太過簡單了些,我都還不大清楚呢。”
齊瑄便把那日大朝之事,原原本本的?說?了,末了又?道:“那日後,小舅舅往禦史?台走過一回,但後頭,就再?沒去過。”
裴良玉輕笑一聲:“你瞧我小舅舅,能是那等受拘束的?人?隻要正經事辦的?妥當,你管他去不去官署呢。”
齊瑄搖了搖頭:“隻怕有人要借此參他。”
“那就參,”裴良玉毫不在意,“能不能叫人瞧見,還不是得看父皇的?意思。你信不信父皇今日敢叫折子念出來,明?兒?小舅舅就敢辭官回家?”
“我信,不過父皇不想理會,自然不必管那些人,”齊瑄看著裴良玉,眼中帶著些許欣賞,“我日日在朝中,還不如你看得通透。”
“那你是該好好反省反省,”裴良玉隨手扔了一枝桂花到齊瑄懷裡,“我怎麼聽著你方?才所?說?,二皇子三皇子都幫著穎侯說?了話?”
齊瑄拿起桂枝,在鼻下輕嗅:“先開口的?是老三,而後才是老二。”
“這是想來挖你的?牆角?”
“猜得不錯,”齊瑄將桂枝擱到小幾上,“那日大朝散後,三弟特意去尋穎侯說?了會兒?話。”
齊瑄特意等了等,卻沒等到裴良玉說?話:“你怎麼不繼續問了?”
“有什麼好問的?,”裴良玉白了他一眼,“有福盈福瑜在,至少三年內,穎侯不可?能明?目張膽的?支持旁人。隻要福瑜位置穩當,穎侯頂多態度曖昧,卻不會真的?和你鬨翻。”
“有了這些條件,我還問你什麼呢?”
見齊瑄不說?話,裴良玉道:“與其說?這些沒用的?,你倒不如早些想想,若穎侯和我小舅舅鬨起來,你要幫誰。”
“自然幫你,”齊瑄下意識脫口而出,而後趕忙描補道,“你小舅舅,我也要叫一聲表叔的?,我幫誰,難道還用想?”
果真如此?裴良玉盯著眼前的?齊瑄看了一陣,若有所?思。
齊瑄被她?看得心裡有些發虛:“這麼看著我做什麼,是不是覺得方?才我答得合意,喜歡上我了?”
“你還是到夢裡去想,來得快些,”裴良玉收回視線,喚來青羅替她?卸妝。
齊瑄坐在她?背後,撐著下巴看著,一時入了神,竟就著這樣的?姿勢睡著了。
中秋宮宴來的?很快,長平殿的?喜慶裝飾還沒拆完,便已經到了。
裴良玉還在梳妝,齊瑄便已從紫宸殿回了東宮。見裴良玉正要畫眉,一時技癢,道:“我來吧。”
女史?將手中螺子黛遞了出去。
裴良玉見狀忙問:“你從前畫過沒,可?彆給?我畫壞了。”
“沒畫過眉,我還能沒畫過畫嗎,不都是一樣的??”
齊瑄這話說?的?,叫裴良玉心裡擔心不已,卻到底給?了他這個機會,許他為自己畫一次,卻也道:“若是畫不好,以後都彆碰我的?東西。”
“你倒是彆說?話,”齊瑄被她?說?的?,手心都冒了汗,隻仔細端詳著裴良玉的?眉眼,又?久久落不下去筆。
等雲裳給?裴良玉梳好了頭,往上插發釵了,齊瑄方?輕柔的?落了筆。
裴良玉不自覺閉了眼。
“好了沒?”
“彆急,”齊瑄眸色溫和,把眼前的?裴良玉看了又?看,才補了兩筆,道,“成了。”
裴良玉睜開眼,對著妝奩邊的?鏡子看了看,意外的?發現齊瑄畫的?還不錯。不知道是不是他會畫丹青,底子好,畫出來的?眉,比雲裳的?手藝還好幾分,全無呆板之相。
齊瑄見她?滿意,方?也換衣裳去。
雲裳此時才開口:“到底是太子殿下,頭回畫眉,就能畫得這樣好看,奴婢日後,可?怎麼敢再?把那點子微末伎倆,拿到您麵?前呢。”
“本宮也沒想到,”裴良玉伸手在眉上輕輕拂過,又?很快被放在一旁的?玉簪花勾去了心神。
“殿下若喜歡,不如奴婢使人剪兩枝差不多的?,用在鬢邊?”
“不必,”裴良玉道,“今日隻用皇後賜下的?釵環便夠。”
雲裳這才沒再?說?,專心調整釵環在裴良玉發髻上的?位置。
而後,裴良玉又?換了一身錦衣,挽了一條與腰帶顏色相同的?藕色繡花披帛,才將蝶戀花禁步佩在腰間。
待裴良玉裝扮好了,福盈姐弟也到了。
原本福盈還板著個臉,但等瞧見難得盛裝打扮的?裴良玉時,一時有些移不開眼,連不高?興都給?忘了。
還是之後齊瑄出來,福盈聽見動靜,邁著步子三兩下撲到齊瑄身上:“爹,福盈要抱。”
等齊瑄隨手將她?抱起來,她?還向著裴良玉示威一般的?抬了抬下巴,卻不知這樣的?動作被她?做起來,全然達不到效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