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入V二合一大肥章
“姑娘在想什麼, 看的這樣認真。”
青羅收拾完東西,見裴良玉還坐在小幾前不動,眼神看似落在麵前的花燈上, 卻又?沒有焦距, 便輕輕喊了一聲:“夜已經深了, 姑娘不如先去歇息。”
“已經這麼?遲了啊, ”裴良玉看了一眼自鳴鐘,起身站了起來, “明兒將這花燈收起來吧。”
“是, ”青羅想要吹滅花燈, 被裴良玉阻止, 便隻服侍著裴良玉躺下, “姑娘今日在燈會上玩得可開心?”
“尚可。”
若單說燈會, 必然是不開心的,但若總的來說, 倒還算可以。
青羅見裴良玉又?陷入沉思?, 沒有說話,輕手?輕腳的放下帳子,去了外間。
屋裡被吹滅,隻剩下那?盞花燈還亮著, 給昏暗的室內一點光。
裴良玉還沒什麼?困意, 便不自主又?想起了今日河邊, 齊瑄對不生育這個話題的答複。
當初三嬸生妹妹時,裴良玉還小,但那?一盆盆端出來的血水, 和裡頭的痛呼,卻深深刻在了她的腦子裡。所以她對生孩子這事兒, 是帶著些?恐懼的。
她知道?,生育而亡的人,畢竟是少數,也曾想過?不畏懼。畢竟範文晏是嫡長子。
可範文晏死了。範文晏死了,裴良玉才鼓起的勇氣,便又?消散的無影無蹤。
她會應下與?齊瑄的婚事,不得不說,還得歸功於太後。
遠嫁鰥夫,一進門,就得麵對大大小小的皇子公主們,還有滿宮的後妃,甚至娘家也遠在西南,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太後的處境,比自己可能會麵對的,難得多。
但隻看她如今成了高高在上的太後,連皇帝也得孝順她,就知道?,她這條路,是走得通的。
反正都是不愛的人,和誰成婚不一樣?
有原配嫡妻所出的年幼皇孫在前頭頂著,裴良玉有大把的理由不用聽?皇後催生。隻要運作得好,還能得到帝後的憐惜,隻要她做好太子妃的分內之事,便能連公婆的後患也一並解決了,隻用好生保養,活得長長久久的享福。
裴良玉的確不曾想過?,她入宮後要說的一二三四條理由,都還沒怎麼?往外擺,齊瑄就如此輕易就答應了她。她看得出來,齊瑄更在意的,似乎是她的命?
也對,畢竟已經沒了兩任妻子,要是再?沒一個,他就真的不用再?娶了。
想到今日分彆前立下的那?個賭約,裴良玉閉上眼,總歸不會是齊瑄喜歡上她了,不過?,為了日後活得舒服,必須得贏才行。
裴良玉進入夢鄉,東宮裡,齊瑄卻還沒休息,他看著那?三願冬郎日日舒心的字跡,心裡倒有些?慶幸,自己讓人將?河燈給撈了回來。
“明兒大朝,殿下不如早些?歇息?”薑斤斤知道?這會兒齊瑄心情?好,便也敢上前來催。
齊瑄被提醒過?第二回,方將?紙條鎖進了小匣子裡。
“今兒福盈福瑜可都還好?”
“皇孫與?郡主看過?焰火就睡了,不過?,今兒白奉儀在綴錦院殷勤侍奉了許久。”
“她做了什麼?,”齊瑄鎖好匣子,麵上的神色便淡了,身上的氣質也疏離了些?。
“做了些?惠平娘娘從前愛用的點心,說了幾件惠平娘娘的閨中小事,”薑斤斤頓了頓,“皇孫與?郡主都聽?得用心,但對點心,皇孫並沒有用。”
“哦?”齊瑄坐到了桌案後,斜靠在椅背上,添了幾分自在,也多了幾分難以捉摸。
薑斤斤也不怕,話中帶上了幾分笑意:“皇孫說,他的吃食,自有典膳局操心,來曆不明的東西,他不吃。”
齊瑄聽?罷,也笑了起來:“數他最機靈。”
薑斤斤見他笑了,趕忙道?:“那?也是殿下教?得好。”
齊瑄不理他:“福盈身邊的教?養嬤嬤,可有什麼?動靜?”
“不出殿下所料,”薑斤斤的眼中透出幾分冷意,“那?婆子和王家有勾連。”
“王家拐著彎在她孫子名下落了一個莊子,年節裡她家裡人去莊子上玩樂,才叫咱們的人查出來。”
齊瑄點了點頭:“王家不往福盈身邊插手?,才是稀奇事。那?今日福盈是如何待白氏的?”
薑斤斤小心的看了齊瑄一眼,咽了咽口水,方道?:“白氏時常呆在小郡主身邊奉承,倒讓小郡主比從前更黏著白氏了。”
說完,他又?趕忙補了一句:“小郡主年幼,哪裡知道?什麼?是非,還不是大人如何哄騙,就如何信。”
“孤還用你提醒?”齊瑄輕哼一聲,“你明兒去告訴那?教?養嬤嬤,福盈的禮儀上讓她再?多花些?心思?。孤會常常過?去查驗。”
“另外,找個學識好的女史,給福盈排些?讀書識字的課。”
“多學方能明理,福瑜都學了不少論語了,她這個做姐姐的,倒落在了一母同胞的弟弟後頭,這怎麼?成。”
“你也讓人告訴福盈,叫她好生跟著學,學好了才能玩,一應閒雜人等,不得在她學習時前去打擾,否則,直接讓掌正去領人,再?換一批伺候的就是。”
王家當年是跟著老祖宗打天?下的勳貴,手?裡又?有些?實權,就算齊瑄是太子,也有諸多顧忌,要想徹底清算王家做過?的事,還得能忍。
齊瑄膩味透了白氏,卻寧願將?她貶成奉儀,也要留著,就是防著沒了白氏,王家又?要借著照看皇孫郡主的名頭,送個什麼?白二、白三進來。
至於如教?養嬤嬤這樣,拐著彎和王家扯上關係,為王家大開方便之門的人。
齊瑄陰沉著臉,在心底默默數了一遍日子。起碼還得大半年,裴良玉進門,才能慢慢開始清算。
齊瑄原本的好心情?,添了幾分鬱氣,索性起身,往綴錦院去:“孤瞧瞧他們去。”
綴錦院離得並不算遠,兩個孩子睡得香甜,齊瑄的心才漸漸靜了。
等再?出來時,白氏已經站到了院門處,麵上泛粉,帶著羞意看著他。
齊瑄正煩她,便隻當沒見過?這麼?個人,大步往外走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今晚正月十五日子好,離了綴錦院,齊瑄又?在前院與?後院的交界處看到了一盞燈。
齊瑄的眉心狠狠跳了一下。
冬日裡冷得很,風刮過?來,樹就嘩啦啦的響開。遠處的燈火照不了那?麼?遠,是以雪地裡突然出現的孤燈,瞧著就讓人瘮得慌。
齊瑄再?走近幾步,才發現是柳承徽領著貼身宮女等在此處。
柳承徽生得不錯,貌美如花,皮膚白皙。此刻在雪地裡凍了一會兒,鼻尖有些?發紅,反倒顯出幾分楚楚可憐來。
“妾參見殿下。”
齊瑄在廊下停住,沒再?往前:“深更半夜,你不去休息,在這裡做什麼?。”
“妾在等殿下,”柳承徽往齊瑄身邊走了兩步,抬起頭,帶著幾分倔強道?,“今兒是妾的生辰,早先請殿下不來,聽?說殿下入了後院,便自己來了。”
薑斤斤眸光被燈火映得微微閃動,又?很快低下頭。柳承徽倒是很明白齊瑄喜歡她什麼?樣,敢於直言,膽子大,也不怕得罪齊瑄。
當初就因?為她這性子有幾分像裴良玉,齊瑄才在惠寧太子妃陳氏推上來的人中,單留了她一個。
不過?,如今正主都要做太子妃了,柳承徽做出這模樣,隻怕今兒是不能如從前一般,無往而不利了。
薑斤斤跟齊瑄得久,對他的心思?,不說十成十,至少八分是有把握的。
果?然,齊瑄想起了今兒是柳承徽的生辰,也隻是點了點頭,先問?了薑斤斤:“賞賜都送出去了?”
薑斤斤上前一步,剛好擋在了齊瑄和柳承徽之間:“今兒一早就送到了承徽院中,奴婢親自去的。”
柳承徽看著薑斤斤巧妙的位置,心裡有些?生氣,卻沒敢發火,隻看著齊瑄撒嬌:“謝殿下的賞賜,妾很是喜歡,可妾就是想殿下了,就算有賞賜在,也不及能見殿下一麵。”
“妾今日本還親自下廚,置辦了一桌席麵……”
齊瑄聽?著聽?著,突然想起了福瑜說白氏的話:“掌食缺了你的吃食?”
“自然沒有。”
“那?又?何必你自己親自下廚置辦一桌席麵?”
柳承微臉上的笑有些?維持不住:“妾是想請殿下嘗嘗妾的手?藝。”
於齊瑄而言,他能看在眼裡,並給麵子的,永遠隻有嫡妻,柳承微顯然不在此列。
是以麵對柳承徽明顯的暗示,他也隻道?:“你的手?藝,比得上典膳局?”
“殿下,”柳承徽怎麼?敢認,自然隻能撒嬌。
齊瑄看了薑斤斤一眼。
薑斤斤忙轉向柳承徽:“承徽進東宮日久,應當知道?,殿下用膳,俱由典膳局負責。每用膳時,須殿膳郎、典膳丞先嘗。若無事,方可請殿下用膳。”
言下之意,便是你柳承徽,還不配為殿下負責膳食。
見柳承徽不說話了,齊瑄也有些?倦了。
“你見過?了。”
“殿下?”柳承徽還當是峰回路轉。
齊瑄冷淡的道?:“你方才說,你今夜在此等候,隻為見孤一麵,現今既見過?了,退下吧。”
柳承徽看著眼神冷漠的齊瑄,張了張嘴,到最後也沒敢說出話來,隻得低頭退開。
那?宮女等齊瑄走了,才敢上前:“承徽,咱們回去吧。”
柳承徽沒好氣的瞪了那?宮女一眼:“你出的好主意,親自來請,都沒能請到殿下,反得了個宦官一通奚落,臉都被扔到地上踩。明兒隻怕還不知道?白氏要怎麼?來看我的笑話。”
“承徽慎言,”那?宮女四下看了一眼,“薑內侍從小就在殿下身邊伺候,咱們可不能得罪啊。”
柳承微咬著下唇,看著齊瑄離開的方向,好半晌,才肯走:“我覺著,殿下對我冷淡了許多,再?用從前惠寧娘娘吩咐的舉止,也沒什麼?用處,殿下的眼睛都是冷的。”
“承徽,”宮女拉了拉她的衣裳,“外頭太冷,您都凍糊塗了,咱們快些?回去才是。”
次日一早,聽?了薑斤斤的回話,齊瑄也有些?意外。
“惠寧曾特意囑咐過?柳氏孤的喜好?”
薑斤斤看著齊瑄越來越黑的臉色,低著頭沒敢說話。
“哼,她倒真是善解人意,”齊瑄眼中閃過?幾分受傷。
他還當陳惠寧當真是賢淑,也以為柳珍兒真是膽子大,有話說話,是個難得通透的人,沒想到,幾年了,竟都是偽裝?
若不是昨兒她在外頭露了痕跡,被人聽?見,他豈非還要再?被蒙在鼓裡?
“東宮的人,還有幾個是真的?”
薑斤斤臉色微變,趕忙堆笑上前:“彆的奴婢不知,至少殿下您是真的,皇孫與?郡主是真的,奴婢與?寸寸也不是泥雕的。等到咱們太子妃入主東宮,她與?身邊的幾位姑娘,必然更是真的。”
“嗤,你倒是會說話,”齊瑄沒再?糾纏於此,“薑寸寸那?頭,院子的修繕,盯得如何了?”
薑斤斤一麵為齊瑄整理朝會的衣裳,一麵回話:“按您的吩咐,已經將?桂子院與?玉蘭院打通,合為一處。”
“但那?院子打通之後,麵積太大,未免越過?您的住處規製,便將?後院額外圍了一片出來,預備造個小花園。也算給太子妃一個平日遊樂的去處。”
“那?小花園就在新修的院子邊,門上若落了鎖,隻要太子妃不許,誰也不能從外頭進去,更顯得私密些?。”
齊瑄點了點頭:“做的不錯。”
“隻還有一樁,”薑斤斤道?,“前頭有玉蘭桂花,是不動的,後頭已劃了石榴、葡萄架、薔薇、紫薇、菊花、梅花等位置,但還單留了一塊出來,殿下可知道?咱們太子妃的喜好?”
“紫薇和菊花東宮的園子都有,撤了吧,補些?好看又?能吃的果?樹進去,她平日空了,當個樂子玩也成。”
齊瑄問?過?空置的地方挺大,單在小花園一角,心裡便有了想法。
“空的那?處,就種牡丹吧,她是嫡妻,院中怎麼?能缺了牡丹。”
等薑斤斤應了,齊瑄又?道?:“尋個好地方,讓人修個秋千。小花園離她的屋子這樣近,讓人注意些?。彆叫蚊蟲擾了她清淨。”
“她是個最招蚊子喜歡的。”-
上元節後,沒過?得幾日,裴良玉在家中便再?也不得清閒了。
李嬤嬤領著一乾女史、宮女進了裴家,對裴良玉以及她將?要帶入東宮的幾個大丫鬟們開始教?習。
好在裴良玉在禮儀上,早由李嬤嬤親自教?過?,並不用多費心思?,隻用再?講一講就是。
重要的東西,多是李嬤嬤私下與?她傳授的一些?宮中需注意的個人喜好忌諱,還有裴良玉要仔細通背的世家譜,以及李嬤嬤根據世家譜與?她慢慢講的宮中與?世家有關聯的人。
這些?東西,難是不難,但卻都是極瑣碎的,真要一一記在心裡,還得多花不少心思?才成。
裴良玉知道?輕重,也並不是個厭學之人,卻也學得頭昏腦漲,叫苦連天?。
恰好這兩日紅雲脫籍的事情?徹底辦妥,她的東西也收拾得差不多,大宗的箱子已送到了外頭的宅子裡。李嬤嬤有心給裴良玉鬆鬆弦,便放她歇上一日,許她再?與?紅雲聚一聚。
她與?紅雲再?好,也就這半年了,待到她進宮,除非紅雲做了官夫人,否則怕是沒得幾回能相見了。
“姑娘辛苦了,”紅雲捧了茶來,看著裴良玉癱在小幾上毫無形象的模樣,不由笑道?,“虧得今日李嬤嬤不過?來。”
“可彆再?提了,我現在是又?喜歡嬤嬤,又?怕嬤嬤,”裴良玉歎了口氣,“嬤嬤都許我鬆快一日,你就彆再?提了。”
“好,”紅雲笑著應了,又?問?,“女官們在家,姑娘怕難以出門,等冰雪化了,家裡出門踏青,姑娘去是不去?”
“怕是不能了,皇後娘娘擔心我的安危,讓其他幾個女史好好護著我,若我再?出去,隻怕她們連眼珠子都不敢從我身上移開。”
裴良玉歎了口氣:“到時候你出去玩了,也進來同我說說外頭的春景。”
紅雲聞言,試探性道?:“姑娘若要出門踏青,倒也不是沒辦法。”
“哦?”裴良玉想了想,“你該不會說,是找薑寸寸給太子傳話吧?”
“正是。”紅雲笑道?,“有太子殿下在,姑娘也能鬆快些?。”
“怕是不成,”裴良玉想了想,“前幾日皇上讓太子入兵部學習,正管著汾陽王離京的事,等他們走了,後續的糧草補給,也是一團雜事,他自己都不得閒。”
紅雲就要出去了,左近院子又?住著不少宮裡出來的人,裴良玉便還有兩句沒說。
二皇子三皇子比齊瑄小不了幾歲,這兩年也都要大婚,正月十六那?日,皇帝便已許他二人入朝參政。
雖說現在隻是從旁聽?政,可德妃賢妃關係好,二皇子三皇子便也一向同氣連枝。短短幾日,便夥同娘家給齊瑄下了兩次絆子。
王家那?頭,態度也很有幾分曖昧,若非汾陽王幫了兩句,怕是齊瑄還真要吃些?虧。
在這種時候,自然不能叫齊瑄分心。
“原來是這樣,”紅雲跟著裴良玉日久,自然也有幾分敏銳度,隻她知道?的消息不如從前多,有些?東西,自然就想不到了。
“那?今年出去幫姑娘看花的重擔,就隻有落在奴婢身上了,”紅雲一時又?有些?可惜,“若是奴婢會畫畫就好了,到時還能將?山景一一畫下來,再?給姑娘看見。”
“畫不畫的,又?有什麼?,你進府與?我說說話就是,”裴良玉說著,又?輕輕打了紅雲一下,“說好你脫籍出去,便要自稱我,怎的又?忘了。”
“說的是出去後,又?不是現在,”紅雲道?,“姑娘再?許奴婢叫一會兒。”
裴良玉搖搖頭:“你在外頭好好享福,到了我麵前,卻還得為奴為婢。你這樣,我怎麼?敢再?請你進來?”
紅雲忙道?:“是我錯了,姑娘若有什麼?好的,可彆忘了我。”
“這還差不多。”
裴良玉說著,又?問?起紅雲出府後的打算。
紅雲便答:“我是個不會做生意的,那?鋪子,便決意賃出去。名下的田地,裴管家也為我尋好了老實可靠的佃戶。在姑娘身邊待得久了,我彆的不會,看賬本還是能的,每季出去巡一回,也當遊玩,他們騙不了我。”
裴良玉見她心裡有數,也就放了心。
“那?宅子就我一個住,便有下人,也大了些?,我又?不是個風雅之人,便打算在花樹底下種些?青菜,也省得總出去買。異日姑娘若能來,見著變了樣的宅子,可千萬彆罵我。”
“你想的實在,我罵你做什麼?,”裴良玉笑道?,“正是這樣才好,表麵的光彩,和自己得到的實惠,總得選一個,你挑的很好。”
“日後你挑夫婿,也要記得,寧選實惠,不要麵上光。”
“姑娘放心,”紅雲說著,突然紅了臉。
裴良玉心裡一動:“年節裡忙得很,沒來得及問?你,過?年時你在家裡,住的如何?”
“尚可,就是有些?想姑娘,每日早早的就醒了,卻不知道?做什麼?,我又?是個閒不住的,直把屋子上上下下都收拾了一遍。才挨到姑娘您回府。”
“隻說這些?有什麼?新奇的,”裴良玉看她一眼,“你的鄰居可好不好相處?我記得那?宅子周圍,住的大都是軍戶人家。”
“是,那?宅子周圍,大都是軍營官兵親眷,右邊是一位校尉府邸,巡城的官兵因?著他家,也會多往坊中巡查,倒沒什麼?宵小敢去。眾位夫人,大都是脾氣直爽之人,有來有往,並不肯輕易占人便宜。”
紅雲話說至此,裴良玉也聽?出她紅鸞星未到,便隻囑咐:“你是我身邊出去的,清清白白,家有恒產,若遇著合適的人,也不要覺得低人一等,墮了誌氣。”
這話裴良玉早說過?好幾遍,如今又?拿出來說,紅雲不覺得煩,卻越發舍不得走了。
“要不姑娘再?多留我幾日?她們都跟著學規矩呢,您身邊隻紅菱在怎麼?夠。”
“那?麼?大的院子,隻少了她們四個,便轉不動了?”裴良玉看了一眼自鳴鐘,也開始趕人,“時辰差不多了,你快出去吧,彆誤了回家的吉時。”
不到兩個月,紅雲脫籍、辦了宅子、田地鋪子的一應契書都能辦妥,多虧裴良玉親自盯著。可臨到真正分彆,不止紅雲,她自個兒也舍不得了。
“紅菱,”裴良玉喊了一聲,“我乏得很,就不送她出去了,你親自替我盯著,把她好好送回家去。”
紅菱聞言笑著上前:“聽?姑娘的,她若不賞我一桌好菜,我就賴著她,不走了。”
紅菱都進來了,紅雲再?不舍,也隻得淚眼婆娑的與?裴良玉磕頭拜彆。
“姑娘,我走了。”
裴良玉點點頭,看著她掀開簾子出去,到底沒忍住,推開了窗。
一隻喜鵲從枝頭飛過?,離了府中,去了外頭的天?地。裴良玉輕笑一聲,關上窗,看著安靜的內室,愣了愣,才又?拿出了世家譜。
翻了兩頁,沒看進去多少,倒隻盯著冊子出神。
第三十二章 入V二合一大肥章
紅雲離了身邊, 裴良玉的日子好像什麼都沒變,又?像是什麼都?變了。
她身邊伺候的人還是那?麼多,偶爾也會在下意識間, 將紅雲的名?字脫口而出。好在又很快意識到紅雲已不在身邊, 就多改為了紅菱、青羅。
李嬤嬤教的東西漸漸多了, 便慢慢變了花樣。除了世家譜, 也開始講些後宮六局的分工,以及六局二十四司之間的關係與派係。
與此同時, 每日在前院用過?飯後, 裴父也會私下教導裴良玉一些東西, 多是分析時局, 解讀朝堂邸報、命令。
按裴父的話說, 裴良玉既然做了太子妃, 眼界便不該囿於後宅的方寸之地。有?更高的政治眼光與敏銳度,才能最大限度的保障她的利益。
當然, 裴父的教導, 是私下進行的。時下雖沒明文說女子不得乾政,主流思想卻還是男主外,女主內。甚至女子無才便是德的說法,也已漸漸流行開來。裴父雖然不屑於此, 卻也不會將女兒放到士大夫的對立麵。
日子便在一天天充實的學?習中流淌而去, 當裴良玉收到馮墨送來的信時, 才反應過?來,這會兒已經不是正月了。
裴良玉推開窗,看見庭前玉蘭白嫩柔軟的花瓣, 不由歎了一句:“冰雪化凍,大地回暖, 我竟都?錯過?了。”
“姑娘日日忙著,沒注意到,也是應當,”青羅笑著上前將窗戶固定好,“咱們院裡的玉蘭好,姑娘可要折兩枝來插瓶?”
裴良玉仔細端詳一番,挑了幾處。
“多取幾個瓶子來,往嬤嬤與幾位女史屋裡也送一些。”
“姑娘折的這些,怕隻夠送去老太太、和幾位夫人屋裡,不如女史屋裡的,奴婢另在花園子裡折吧。”
裴良玉搖搖頭?:“既是我要送,自然該從我院子裡出。隻是多折幾枝花罷了,又?不是要剪禿了這樹。”
“枝條繁茂,本?也該修一修,隻要挑好了位置,倒不耽擱賞景。”
青羅聞言笑道:“奴婢們沒這本?事?,姑娘若是得空,不如指點?兩句?”
裴良玉心情甚好,自是應了,親自指點?著婆子要如何剪枝,才又?好看,又?不浪費花。
給?母親的花,是裴良玉親自送去的。
李夫人難得見她這會兒出門,臉上的笑一直沒落下:“如今正值好時節,你?正該多出來走走。”
“聽娘的,”裴良玉哄她。
“你?要是聽我的,也不至於總在家裡悶著了,”李夫人收下花,就叫在菱格木窗邊擺了,“我聽說汾陽王府給?你?來了信?”
“汾陽王不日便要出京,他怕王妃心緒起伏太過?病了,請我作陪。”
正月十五那?日,和範二撕破臉的事?,裴良玉回來沒說,範二怕是也不敢叫人知道。
這幾個月汾陽王裡外幫裴良玉遞了不少消息,為?了裴良玉好,兩家的關?係,也沒像從前那?麼僵,隻是李夫人仍不大肯同王妃來往。
“她一向是個多病的,既然請了你?,去一去也無妨,不過?你?隻是個陪客,該有?的分寸可要拿捏穩了。”
“娘親放心,我知道好賴,”裴良玉笑道,“何況也不獨我,卿卿也還沒出門子呢。”
“那?孩子啊,”李夫人歎了一句,“她今年?出嫁,偏又?遇著汾陽王出征,也不知道定了誰給?她送嫁。”
裴良玉想了想:“到時候我問問,她從前對我好,等送親時,我便出不得門,也要給?她置辦一件禮物去。”
李夫人點?點?頭?:“若沒有?合適的,直接同我說,娘給?你?出。”
到了汾陽王出征這日,裴良玉穿了一身利落的紅裙,頭?發束起一半,挽了個髻,沒用多少精致首飾,方便下車時戴幃帽。
青羅如今越發有?紅雲從前的風采,裴良玉也格外倚重她,今次特地帶了她出門。
大軍開拔,自然是在城外,裴良玉一早出門,還是比汾陽王妃遲了一步。
下馬車時,裴良玉頓了一頓,才若無其事?的出來。
這送行的地方,離著朝廷為?大軍送行的地方有?些距離,卻也能看清遠方如雲的兵甲。但讓裴良玉忍不住動容的,卻是這和四年?多前,一模一樣的地點?。這會兒春寒未消,梨花卻已開了。雪白的梨花如雪,片片飄落,又?像是冬天還沒走。
“良玉姐來了,”卿卿看見裴良玉,一時有?幾分不自在,但見她仍神色溫和,並沒什麼區彆,也就很快釋然,恢複了從前的親昵,“恭喜良玉姐,敕旨賜婚,可是本?朝太子妃裡的頭?一份。”
“皇上不過?是礙於姑姥,才特地給?了這個臉麵,”裴良玉看了草亭中的汾陽王妃一眼,問,“王妃怎麼沒穿披風?”
卿卿歎了口氣:“娘心情不舒坦,更不聽我勸了。”
“讓人把披風拿來,我試一試吧,”裴良玉往卿卿身側看了一眼,卻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青梔?”
“見過?裴姑娘,”青梔上前給?裴良玉行禮。
卿卿忙道:“良玉姐把青梔教的很好,我這陣子忙著,她也幫了我不少。”
“你?用的上,也是她的好處,”裴良玉說完又?問,“再過?一月,接親的人就要上京,如今王爺他們走了,可定了讓誰給?你?送親?”
卿卿靠近了些,低聲道:“皇恩浩蕩,許了三皇子親自替我送親,不過?我爹娘還寫?了信給?表哥。”
裴良玉做出鬆口氣的模樣:“這我就放心了,到時我不好親至,禮物你?可一定要收下。”
卿卿點?頭?笑了:“良玉姐的禮物,我必是要帶著的。”
兩人說了幾句,王妃的披風也從馬車上拿過?來了,是件暗紫色繡石菖蒲的,料子精細,繡工也好,裴良玉卻微微蹙眉,石菖蒲也太嬌弱了些。
不過?她已不是汾陽王府的人,又?和王妃心有?隔閡,有?些話,便不必再出口了。
裴良玉拿上披風,走到汾陽王妃身邊,倒沒先開口,而是大膽的直接將披風披在了她肩上。
汾陽王妃感受到肩上的重量,轉頭?想要發火,卻對上了裴良玉沉靜的眸子。
裴良玉見她沒說話,便隻慢條斯理的將披風給?她整理好:“您身子弱,還是好好穿著披風,不然今兒回去,府醫就在榮毅堂守著,王爺出征知道,隻怕也心裡不安。”
汾陽王妃伸手?抓住裴良玉的手?腕,張了張嘴,卻隻說出一句:“你?來了啊。”
“是,我來遲了些,您可不要怪我。”
“我怪你?做什麼,”汾陽王妃說了一句,就又?看向了遠處。
裴良玉眼神好,順著她的目光,很快發現?了汾陽王的身影。範二官職沒那?麼高,此時並不在主帥身邊。她卻自然的分辨出了另一個人。
今兒出門前忘了叫人打聽打聽,這會兒都?到了地方,裴良玉才知道代天子送行的,是齊瑄。
齊瑄年?後就進了兵部學?習,先前就管著汾陽王出征的事?,此時皇帝叫他代為?送行,倒也不叫人意外。
齊瑄穿著一身玄色衣裳,戴著烏木冠,身形高大挺拔,整個人的氣質,較之先前與裴良玉相見時,都?沉靜許多。
裴良玉看著他向汾陽王拱手?,兩人舉觴對飲,行止間俱是皇室威儀。
汾陽王妃稍稍偏頭?,往裴良玉麵上看了一眼,很快就察覺到她的視線終點?所在。她捏著披風的手?收緊了些,又?將臉轉了回去,重新落到了汾陽王身上。
倒是卿卿小聲說了一句:“那?就是太子殿下?果然器宇不凡。”
這話裴良玉不好接,便隻能當沒聽到。
恰好遠處傳來出征的號角聲,汾陽王妃不自覺往前走了幾步,裴良玉跟上前去,倒也合情合理。
前方路途上,汾陽王與齊瑄作彆,策馬回身,到底忍不住往汾陽王妃所在的方向看了一眼,方才驅馬而去。
等汾陽王走了,齊瑄也似不經意間往這邊看了一眼,方才回身,招來了薑斤斤。
汾陽王的離開,帶走了汾陽王妃的大半心神,她又?站了一陣,才道:“回吧。”
卿卿聞言趕忙上前,與裴良玉一左一右的攙扶著王妃,將她送上馬車。
從前這種時候,緊接著該上馬車,照顧著王妃的,就該是裴良玉了,但她退了一步,讓了路出來。
等見卿卿上了馬車,裴良玉才回到了自己的馬車上。
卿卿上了馬車,就為?王妃倒了一盞茶:“娘喝口水,潤潤喉嚨。”
王妃沉默的飲了口茶,見卿卿擔心,才安慰道:“也就是這一會兒,待我想明白了,也就好了。”
“娘這樣子,我如何放得下心,”卿卿靠在汾陽王妃肩上,“不若我與良玉姐商量著,等我出門子,請她到家中陪您幾日?”
“不必了,”汾陽王妃麵上淡淡,“不是一家子,何苦難為?人家。”
“我後頭?也想明白了,咱們家留她不住,便是無緣。等你?出嫁,她也快要出門子了。宮中女官在她家住著,日日都?有?規矩要學?,今日應了你?爹的信,出來陪一陪我,已是情分。”
“對外說是當女兒看待,可也不是真結了乾親,何必讓訂了親的女孩子,時常照拂著前頭?的婆婆?”
卿卿也覺出自己話中的不妥:“是女兒太想當然了些。”
“人呐,誰沒個軸的時候,”汾陽王妃麵上露出幾分苦笑,“你?娘我被你?二哥哄得,不也犯了軸性?還是你?爹與我仔細分說,方才叫我明白過?來。”
“娘,那?我……”卿卿猶豫著,不知該不該說全。
“大人的事?,與你?們小孩子的交情,是沒什麼相乾的,你?隻把她當親姐姐看就是,”汾陽王妃說著又?道,“隻是你?們一個個都?走了,我倒還真得給?你?二哥尋摸一門親事?,斷了他的念想才成。”
卿卿聞言,鬆了口氣:“娘早該如此了。”
王妃笑笑,沒說話。
卿卿想了想近些日子上門交際的人家,突然道:“娘您可不能選趙家的姑娘。”
“怎麼?”
“那?趙家女門楣不高,口氣倒是一個比一個狂,在咱們家裡,就敢覺得我堂堂朝廷親封的郡主,因不是世家女,便矮她一截,很有?些放肆舉止,被我撅回去了,還覺得我肚量小不能容人。”
卿卿提起這事?,便有?些生氣:“我還聽說她那?與王家說親的姐姐,曾在謝家的宴會上想給?良玉姐沒臉,可見她家裡的女子教養,都?是一脈相承的。也不知那?些個自持風骨的人家,怎麼教養出如此粗鄙的女子。”
“你?早些時候怎麼不同娘說,”王妃心裡生氣,連精神頭?都?振奮了幾分,“我看她隨王家夫人來做客,言語溫柔十分孝順,還當她是個好的,沒想到私底下竟是這樣的性子。”
卿卿這才覺出不對:“她們該不會,就是衝著二哥來的吧?”
汾陽王妃沒承認,卻也沒否認:“你?放心,娘心中有?數了。你?未來二嫂,是汾陽王府的當家主母,便為?了你?好,也不能娶一個攪家精回來。”
卿卿聽得高興,同王妃撒嬌道:“娘心疼女兒。”
汾陽王妃含笑撫了撫卿卿的脊背:“你?舅母有?個侄女,幼年?喪母,父親又?是個不管事?的狂生,她便打小接在身邊撫養,已行了笄禮。等你?出門子後,往你?舅舅家拜訪時,多瞧瞧她。”
卿卿會意:“娘親放心,我到時交了新朋友,必然要同您寫?信的。”
馬車進了城,漸漸有?了叫賣聲,青羅取了食盒出來:“姑娘今兒起的早,也沒用什麼早飯,不如趁著這會兒,再吃些點?心?”
裴良玉不和汾陽王妃坐一車,心裡自在,便饒有?興致的親自開了食盒。
這頭?一層,便是做成了桃花模樣的粉色點?心,小小的一個,擺在描花的小瓷碟裡,瞧著就讓人食指大動。
裴良玉看的喜歡,便直接端了出來。輕輕咬下一口,隻見微微泛粉的點?心裡,竟還有?流沙的蛋黃醬。
青羅見狀忙道:“這是廚房新做的點?心,說是鹹甜適宜,半點?不膩。”
“味道還成,”裴良玉道,“用一兩個還成,多了也還是膩的。”
“奴婢回去就把話告訴他們,讓他們好生改進去。”
裴良玉用完一個,腹中有?了底子,就沒再取。
馬車再行過?一段,人聲漸漸少了,裴良玉就知道,這是要到汾陽王府了。
馬車是直接駛入王府的,裴良玉下了馬車,與卿卿一道送了王妃回榮毅堂歇下,便向她告辭。
再到榮毅堂,裴良玉原以為?自己心中定是五味雜陳,沒想到卻隻餘少許感慨。離開汾陽王府,也不過?三四個月,如今再來,景致還如從前,她的心卻已經徹底變了。
因沒在汾陽王府多留,這會兒時辰還早,裴良玉想借機出門走走,正考慮著,就發覺馬車不知何時已經停了下來,車外響起了薑寸寸的聲音。
“見過?姑娘。”
裴良玉輕輕推開車窗,稍做打量,便認出這裡是從汾陽王府離開所必經的轉角。
“你?怎麼在此?”
薑寸寸笑道:“殿下知道姑娘出門,想請姑娘一道遊樂。”
“你?帶路吧。”
裴良玉關?上車窗,聽薑寸寸給?車夫指著方向,也沒大在意。還是後頭?在城門口被攔下,才知道這是要出城。
“一早出城,又?進城,這會兒倒是又?往外走,”裴良玉輕笑一聲,“好在是出門早,不然,怕得在城外歇一晚了。”
裴良玉下車時,在一處山中草亭看見了齊瑄,一旁還有?一所農家小院。
齊瑄身上,還穿著早上送汾陽王時的衣裳。這會兒細看,裴良玉才發現?,齊瑄的衣裳上,還用墨色絲線繡著龍形暗紋。
齊瑄頭?戴烏木冠,正襟危坐於草亭中,卻像是身居與高堂之上。
他聽見動靜,微微側臉看來,眸子裡的淡漠與高高在上,讓裴良玉不由捏緊了手?中團扇。
見來人是裴良玉,齊瑄很快收了身上氣勢,眼中也帶了幾分溫和笑意:“你?來了。”
裴良玉戴著幃帽,慢慢走近草亭:“頭?回見你?穿得這樣正式,我一時竟不敢認。”
等裴良玉在齊瑄對麵坐下,才將幃帽上的輕紗撩起,讓青羅幫著她取下。
等收拾妥當,裴良玉一抬頭?,就看見齊瑄右手?托著下巴,麵帶欣賞的看著自己。
“怎麼,這是喜歡上我了?”
“美人揭麵,我若無動於衷,豈非不懂欣賞?”
裴良玉微微挑眉:“難得難得,太子殿下如今,倒是越發會誇人了。”
齊瑄朝裴良玉舉杯:“這不是學?得嘴甜些,盼你?早些動心,好叫我也贏上一場?”
“白日做夢,可要不得,”裴良玉端起麵前的酒杯,卻沒聞到酒味兒,淺淺抿了一口,果然隻是白水而已。
“殿下這是連一杯水酒都?舍不得?”
“你?若要飲,東宮窖藏自然隨你?挑選,不過?……”齊瑄故意上下打量了她幾眼,“今日還是算了吧,你?這酒量,我怕你?三兩杯下肚,就要醉了。到時候再丟了什麼東西,城裡城外的,可不好找。”
齊瑄這話,叫裴良玉不自覺想起了去年?臘月那?回相見。
“到底是我不慎丟了東西,還是有?人故意藏了起來,怕是猶未可知。”
裴良玉輕哼一聲:“不過?殿下說的是,飲酒誤事?,隻要少貪這杯中之物,也就什麼事?都?沒有?了。”
齊瑄輕笑一聲,把自己麵前的酒杯也往前推了推:“這與你?杯中,都?是一樣的東西,可滿意了?”
“一不一樣,何必同我解釋,”裴良玉勾起唇角,“你?這幾個月不是正忙,怎麼今兒得空,不必趕回去?”
“汾陽王出京,我手?上的事?,便去了大半,還有?些瑣碎,卻也不如先前緊急,自然可以鬆快些。”
齊瑄說完,又?問裴良玉:“你?可有?什麼想去之處?”
裴良玉搖了搖頭?:“這倒沒有?。”
“那?便由我安排,如何?”
“若是無趣,我可會轉身就走的。”
齊瑄沒再說,隻示意裴良玉隨他走。
裴良玉看著齊瑄身上的錦衣華服,猶豫著沒開口,不想,還真看見了齊瑄小心翼翼的模樣。
“還沒走多遠,不如倒回去,你?先換身衣裳?”
“快到了,”齊瑄耳垂有?些泛紅,他也沒想到,這一段路,這樣難走,倒是真該先換一身便於行走的衣裳再來。
裴良玉見他不肯回轉,隻得搖搖頭?,小心幫他撥開後頭?的枝條,免得勾壞了衣裳。
轉過?眼前的樹叢,一片粉色雲霞便闖入了裴良玉的眼中。
“這……什麼時候京郊竟有?了這樣一片桃林?”
“這是我莊子上的,”齊瑄道,“再往上走,還有?熱泉湯池,等日後得空了,我再帶你?去。”
裴良玉胡亂應了一聲,往前慢慢走著,眼中滿是讚歎。
齊瑄跟在後麵,這會兒倒是不在意自己的衣裳如何了,隻看著前頭?裴良玉的背影。
裴良玉攀著一枝桃花輕嗅,卻隻聞到些許草木香。
美人如花,花襯美人,本?是一幅極美的畫,偏生齊瑄煞風景的道:“桃花大都?沒什麼香味,即便能聞到,也是極淡的。”
“你?不說話,沒人把你?當啞巴,”裴良玉瞪他一眼,卻又?自己笑了起來。
齊瑄麵上很是無奈:“我說的是實話,又?有?什麼好笑的。”
“我笑你?啊,”裴良玉道,“似乎從前就是這樣,喜歡顯擺學?識,卻總難找對正確的時候,最後無一例外,都?會惹人生氣。反倒是有?時候少說兩句,還叫人覺得順眼些。”
齊瑄聽得這話,挑了挑眉:“成,我不說話就是。”
裴良玉張了張嘴,實在不知該怎麼說,索性獨自賞花去:“你?既然不說話,那?也不必在此了,該做什麼做什麼去吧。”
這會兒齊瑄倒是又?跟了上來,也不閉嘴了:“這可不成,馬上就到要用午膳的時候了,你?肚子不餓?我已叫人在前頭?亭中備下了飯食,還是先用過?再看花吧。”
齊瑄說著,又?看向捏著桃枝,微微低頭?的裴良玉:“今日彆後,你?我再見,怕就得到八月裡了。”
裴良玉與齊瑄的婚事?,就定在仲秋八月。日子挑的不巧,正在八月十五之前,故而今年?中秋節,裴良玉便要在東宮過?了。
“我讓人打通了兩個院子,重新修繕,給?你?新造了一處院落,如今還沒取名?,你?可有?主意?”
“我還沒見過?,哪裡就知道該叫什麼,”裴良玉道,“若說取名?,自然是你?取。”
“我的確想了一個,卻不知道你?喜不喜歡。”
“那?你?先彆告訴我,”裴良玉道,“等我到時親眼見了,自然就知道合不合意了。”
“行,我不告訴你?,等你?自己看。”
第三十三章 大婚前第三十三天
再回城, 裴良玉的馬車裡,多了一捧嬌豔的桃花,就連鬢邊, 也?簪了一枝。
裴良玉主仆進院子時, 李嬤嬤正在賞花, 角落裡的李花正值時節, 小小白白,湊在一處, 很宜人喜歡。
李嬤嬤聽見動靜, 抬頭看來:“姑娘去賞了桃花?”
裴良玉笑著走近:“是?, 城外桃花開得正妙, 便折了一些回來, 正好嬤嬤在, 先挑兩枝。”
“那奴婢就恭敬不如?從命了,”李嬤嬤就著青羅的手, 選了兩枝出來。這兩枝不是?花中姿態最好的, 卻也?品相極佳。
裴良玉見了,道:“嬤嬤不如?另挑兩枝?”
李嬤嬤笑著搖頭:“這就夠了。”
裴良玉這才讓青羅將?桃花收了,送往各處。
“嬤嬤喜歡李花?”
“它叫‘李’,奴婢也?姓李, 豈非緣分?”李嬤嬤說笑間, 便引著裴良玉往屋裡走, “姑娘今日?見著大軍赴邊,可有什麼?想法?”
裴良玉想了想,終究也?隻是?道:“戰士出征, 隻盼能平安得歸。”
“是?啊,”李嬤嬤應道, “平安歸來,才是?福氣。”
進了內室,李嬤嬤隨著裴良玉坐下:“姑娘今日?去的,莫不是?太?子殿下的莊子?”
因是?李嬤嬤,裴良玉也?不覺得有什麼?好瞞的,應道:“正是?。”
“殿下待姑娘頗為用心,”李嬤嬤溫柔的看著裴良玉,“可奴婢卻想鬥膽問上一句。”
“嬤嬤請講。”
“姑娘早年,惟願能琴瑟和鳴,白首同?樂,如?今,可還是?這樣想的?”
裴良玉不料李嬤嬤是?問的這個:“這也?太?難了些,我如?今,倒喜歡高高興興的享受著過,如?姑姥一般,樂樂嗬嗬到?老,也?挺好。”
“奴婢知道姑娘的意?思?了,”李嬤嬤慢慢說著,“既如?此,奴婢便要替太?後轉告您一句,謹守本心,寧傷人,不傷己。”
見裴良玉有些驚訝的看過來,李嬤嬤倒沒多在意?:“您日?後,是?太?子妃,是?皇後,隻要不太?過出格,便是?穩穩當?當?的太?後。”
“太?子殿下對您用心,是?好事?,可您心裡卻得清楚,您的底線。”
“如?今許多話,說來都?為時尚早,太?子如?今如?何,日?後怎樣,您喜歡,或是?隻當?他是?丈夫,都?不是?什麼?大事?。太?後隻想告訴您,若真喜歡上,也?得先緊著自己。咱們李家可不興出癡男怨女。”
“謝謝姑姥,也?謝謝嬤嬤,”裴良玉笑得,更比鬢角的桃花更美,“我知道啦!”
李嬤嬤點點頭:“德妃宮中新出了個美人,皇上正新鮮著,便將?汾陽王府郡主送嫁一事?,交給了三皇子。皇後本想舉薦自己的侄兒,卻被駁了臉麵。”
“皇後的侄兒?是?上一屆的傳臚?”
裴良玉背多了世家譜,又聽李嬤嬤講了這麼?久,已然能迅速的將?人對上號。
“是?,姑娘記得不錯,”李嬤嬤誇了一句,又繼續道,“德妃賢妃交好,由來已久,三皇子麵上,自然也?是?以二皇子馬首是?瞻。”
“麵上?”裴良玉眨眨眼。
“麵上。”
聽了李嬤嬤的話,裴良玉有些驚訝的張了張嘴。可再去細想,又覺得並不難理解。
“德妃賢妃同?出勳貴之家,家中又是?老親,兩人同?年進了潛邸,住在一個院中,又前後腳生下兩位皇子,”裴良玉捂著嘴輕聲道,“日?後可有得熱鬨了。”
“不過,”裴良玉捏著帕子,又蹙起眉,“她們如?今還要好著,便是?翻臉,怕也?想等著先拉下太?子。”
“姑娘放心,”李嬤嬤倒不擔心這個,“您是?太?子妃,未來的皇後,誰都?動搖不了您的位置。”
李嬤嬤說完這句,卻沒再給裴良玉解惑,隻看了一眼自鳴鐘,便督促她先去李夫人處用飯。
“宮中事?多,一時半會兒也?說不完,等姑娘嫁進東宮,自然有人給您細說。您這會兒,還是?好生承歡父母膝下,共享天倫之樂的好。”
裴良玉無法,隻得撒著嬌和李嬤嬤抱怨道:“您總這樣,勾起我的興致,卻不耐煩解惑。”
裴良玉起身,喊了雪蕊送李嬤嬤回去,才點了文梔一道,去父母住處。
齊瑄回宮比裴良玉稍遲些,他才換了衣裳,就見司閨來回話。
“皇後娘娘一早就派人接了皇孫與郡主去鳳儀宮。”
齊瑄理袖子的動作一頓:“還沒回來?”
“是?。”
無緣無故,皇後怎會不提前說一聲,就接了兩個孩子走?隻怕是?變著法的想讓他去鳳儀宮吧。
待司閨女官走了,薑寸寸才湊上前道:“殿下不知,今兒一早,宮裡就傳,皇上有意?封德妃身邊一宮女做四品美人。”
得,大抵源頭,就在這裡了。
齊瑄想起正月裡皇後收到?蠟梅時的歡喜,便喊了薑斤斤:“把帶回來的桃花留下一枝,供在我屋裡,餘的都?一並帶上。”
薑斤斤忙去取了,跟在齊瑄身後,往鳳儀宮去。
齊瑄到?鳳儀宮時,就看見了在殿前玩耍的福盈福瑜。兩個孩子瞧見他,都?一齊過來請安。
福盈一眼瞧見薑斤斤手上的桃花,轉了轉眼珠子,還沒等說話,薑斤斤就趕緊給了兩個孩子一人一枝。
因是?在鳳儀宮,齊瑄隻是?摸了摸他們的頭:“今日?玩得可開心?”
福盈拿著桃花,小臉紅撲撲的點頭,眼睛不自覺的看向?陪她玩樂的宮女身上。
齊瑄看的好笑:“去玩吧。”
福盈高興的歡呼著跑遠,倒是?福瑜沒走,還留在齊瑄身邊。
齊瑄蹲下身:“怎麼?了,是?不好玩?”
福瑜搖搖頭,圈住齊瑄的脖子,湊到?他耳邊,輕聲道:“祖母今日?脾氣不好。”
“爹知道了,”齊瑄笑著捏了捏福瑜的臉,“去玩吧,遲些和爹一起回去。”
等福瑜也?去玩,齊瑄才示意?宮人通傳。
“兒子見過母後,母後長樂安康。”
“冬郎來了,”皇後看見齊瑄,忙叫人扶他起來,眼睛掃過後頭薑斤斤手裡的花,重又落在了齊瑄身上。
“怎麼?這麼?遲回來。”
齊瑄轉身從薑斤斤手中取了花,走到?皇後身邊:“今日?出城,得些許春意?,請母後共賞。”
皇後聽了,麵上板正的表情?和軟了些,接過齊瑄手中桃花,湊到?鼻尖輕嗅,才叫人取藤編的籃子裝了,放在手邊。
早先被裴良玉說過一回,這會兒齊瑄倒是?知道,不能說桃花沒什麼?香味的話。隻先答了皇後先前的問題。
“今日?送彆邊軍時,我看見裴良玉隨汾陽王妃一道來,便多留了一陣。”
齊瑄說的含糊,皇後卻不在意?,她聽見汾陽王妃幾字,便被勾起了另外的事?。
“久未見玉兒,你與她好生說說話也?是?應當?,不然等成婚了,還得來尋我調停你倆的家事?。”
說完這句,皇後便迫不及待的提起:“德妃舉薦的狐媚子,哄得皇上放話,要封她做四品美人,你可知道?”
齊瑄隻看著地上,麵色沉靜:“父皇內宮之事?,兒子怎知。”
皇後一噎,也?知道自己這話不對。太?子都?長大成人,自然不會也?不該關注自己父親的後院,又進了什麼?美人。
“一個妄想一步登天的宮女罷了,隻是?先前,德妃借她的口向?皇上進言,將?為汾陽王府郡主送嫁之事?,交給了老三。”
皇後心中氣惱,麵上便不由得帶了些出來:“這事?兒你父皇本已經?應了,要叫你表兄去辦,沒想到?臨了,竟折在這麼?個賤人身上。”
齊瑄微微挑眉:“此事?不曾聽得母後提過。”
皇後眸光閃爍了一下:“又不是?什麼?大事?。”
齊瑄聽罷,看了皇後一眼,並沒說話。
既是?這事?與皇後娘家有關,齊瑄倒能理解,為何皇帝會如?此輕易換人了。
被美人所迷還在其次,外戚與受寵的親子,皇帝自會有所偏好。
其實,因為裴良玉的關係,東宮與汾陽王府,自是?比二皇子等人更近些。皇後本不該如?此急著,為侄兒要下這個差事?。
齊瑄想了想,勸了一句:“表兄是?二甲傳臚出身,跟在眾位大人身邊,多潛心學一學,未來必少不了他的好,母後不妨再等一等。”
“等一等等一等,你何時也?學會了這樣說話,”皇後惱道,“我急著抬舉你表兄起來,又是?為了誰?”
“當?初你早早入朝,是?誰為你謀劃?老二老三被壓到?如?今加冠,才能入朝,又是?誰的功勞?”
皇後看到?一旁的桃花,深吸一口氣,到?底降下些許火氣:“打從老二老三入朝,德妃賢妃的小動作越發多了,我若不派人去查,竟不知道什麼?時候,你父皇新近寵愛的低位嬪妃,多半都?和那二人有勾連。”
“後宮前朝不分家,你雖是?太?子,卻也?該時時警醒。老二看著麵上儒雅,肚子裡指不定有多少壞水。”
“母後,”齊瑄難得強硬的打斷了皇後的話,“後宮前朝不分家的話,您在父皇麵前,還請勿言。”
皇後一怔。
“二弟三弟之事?,兒子心中有數,母後……”
“怎麼?,本宮如?今,竟連話也?說不得了?”
齊瑄看著板著臉的皇後,歎了口氣:“還盼母後勿忘,兒已是?太?子。”
“父皇年過不惑,卻非老眼昏花,許多事?上,自是?心中有數。”
聽得這句,皇後方冷靜了些:“可你父皇近年寵愛德妃一脈太?過,連為你賜婚之日?,竟都?是?去了德妃宮中。”
皇帝太?過寵愛德妃一脈的事?,齊瑄觀皇帝行事?,心有猜測,卻不好和皇後說,便隻得道:“父皇重嫡,但賜婚之事?,到?底是?兒子後來居上,趕在了二弟之先。”
齊瑄與裴良玉的婚事?,原是?在今年才會定下,加上準備,起碼到?明年才能成婚。今年冬裡,是?二皇子,明年春裡是?三皇子,齊瑄與裴良玉的好日?子,為了避開他倆,豈不是?還得再往後排?
借著齊瑄遣送下仆的由頭,皇帝趕在年前下旨,又將?婚期提到?中秋之前。恰壓了二皇子一頭,自然得安撫他。給德妃額外的臉麵,便是?為此。
何況那日?已是?臘月二十九,緊接著便是?除夕與正月初一。
“你是?太?子,自然該在前頭,”皇後的理所當?然,讓齊瑄有些頭疼。隻好如?從前一般,不再開口,由著皇後。
好在齊瑄的話,皇後聽進去了些,沒再繼續給齊瑄灌輸提防二皇子的話。反倒讓人喊了福盈姐弟進來。
等用過飯食,回到?東宮,看著特意?留下那枝桃花,齊瑄才長舒口氣。
“日?子過得,怎麼?就這麼?慢呢。”
第三十四章 大婚前第三十四天
大朝後, 皇帝特意留了齊瑄下來。
“朕聽人說,昨兒皇後接了兩個孩子過來?”
“是,”齊瑄道?, “兒臣前些日子忙得?厲害, 福盈福瑜已許久未去拜見母後了。”
皇帝抬眼看了他一眼:“皇後思念兩個孩子是真, 想?見你怕也是真吧。”
“到底瞞不?過父皇。”
見齊瑄沒再往下說, 皇帝輕哼一聲:“你不?必說,朕也能猜到, 她說了什麼。”
齊瑄不?好說皇後的不?是, 隻能道?:“父皇英明。”
皇帝聞言, 饒有興致的看著齊瑄:“你如今, 倒是活潑許多。”
齊瑄心中一凜, 麵上神色不?自覺板正了幾分, 又成?了從前的模樣。
“朕又沒說你不?好,何必成?日板著個臉, ”皇帝道?, “你才?加冠多久,倒整日學得?和朕一樣了。”
“這可不?敢,”皇帝都放了話?,齊瑄再怎麼, 也得?將麵上神色鬆鬆, “兒臣這不?是怕被禮部?和禦史台的各位大人拿住把柄?這兩處的老大人, 嘴皮子多利索,父皇您是知道?的,兒臣可不?敢招惹。”
“都是一樣的老頑固, ”皇帝轉著手指上的扳指,似隨意道?, “朕晉封個女人都要管。皇後都還沒說什麼,他們倒先跳出來了。”
齊瑄心裡一跳,果然又聽皇帝繼續問:“你母後那邊,是你說過了?”
齊瑄做出小心的模樣,看了皇帝一眼?,才?道?:“母後昨日的確提了兩句,但?兒臣以為?,父皇心明眼?亮,自是有數的。母後也深以為?然。”
皇帝聽了,隨意的點了點頭,沒再留他。
過不?幾日,皇後用印,給了那位美人七品禦女的分位,仍住在?德妃宮中。
“嬤嬤您說,是德妃向皇上進?言了?”
李嬤嬤點頭道?:“姑娘不?如猜一猜,德妃為?何要這樣做。”
裴良玉想?了想?,道?:“此事雖是宮中家事,卻已有禦史進?諫,若皇上一意孤行,怕是於名聲有礙,此時德妃勸諫,再傳揚出名聲,她便無愧於這個封號。”
“如今二皇子已經入朝,德妃怕是想?傳出賢名,給二皇子鋪路。”
李嬤嬤麵上露出幾分讚許:“那宮女正得?寵,德妃如何舍得?放她,自然得?留在?自己宮中。”
“雖說那宮女本?就是德妃抬舉,但?她又做出阻人前程的事,就不?怕被反咬一口?”
裴良玉問出聲,不?等李嬤嬤回答,就自己搖了搖頭:“不?對,德妃身居高位多年,又是出身勳貴侯府,她應當不?會在?意這些。”
屋外,李夫人在?門口站了片刻,見裴良玉與?李嬤嬤一個說得?認真,一個聽得?認真,便也沒進?去。隻又轉頭去問青羅幾個與?女史們學得?如何。
等她再回轉,裴良玉兩人已經說宮中事,正在?閒聊,才?走進?去。
“娘,”看見李夫人,裴良玉趕緊起?身,請她上座,“您什麼時候來的。”
“來了一會兒,往女史那邊走了走才?過來。”
李嬤嬤知道?,李夫人無事,必是不?會過來的,便隻同她寒暄兩句,就出去了。
李夫人從袖中取了一頁紅紙出來,放到裴良玉眼?前:“你姑姑特意給你送的賀禮,你大伯母讓人一並送到主院來了。”
“我看了看單子,預備直接放到你的嫁妝裡去。”
放到嫁妝裡?
裴良玉拿起?單子仔細看了看,也不?由為?姑姑,或者說沈氏的大手筆咂舌。各種珍貴玩器不?說,那一箱子書畫真跡,可是有價無市的寶貝。
“娘,姑姑可寫信說了什麼?”
“最?遲秋末冬初,沈氏怕是就要有人進?京了。”
裴良玉聽了,恍然道?:“是了,明年正該會試之年。皇帝借我與?太子的婚事,露了意願,沈家怕是想?要搏一個先機了。”
李夫人歎了口氣:“畢竟百年過去,各世家麵上瞧著光鮮,內裡都很有幾分衰微之相。”
“沈家早些年鬨過一場,若還想?在?前頭站穩了,自然得?謀求新的契機。”
“你姑丈是本?代家主中最?年輕的,盼帶沈家破局,下了這麼大的力氣給你送來東西,到底是一家子親戚,你可要好生記得?。”
“娘放心,女兒知道?好賴,”裴良玉笑道?,“說來女兒還得?多謝姑丈,幫女兒撐起?這個臉麵才?是。”
皇帝看中裴良玉做太子妃,為?的就是她背後的世家。
皇帝想?用世家,露了意願,試探一番,倒無所謂,可要是所有世家都高高在?上,無人響應,隻給皇帝甩臉子,對裴良玉而言,就絕非好事。
如今沈家上京,是此事對沈家有利。但?同樣,裴良玉能得?到的好處,也半分不?會少。
“也不?獨沈家,”李夫人想?了想?,“因?姑姑的緣故,咱們李家與?朝廷本?就近些,怕是爹過些日子,也會叫人送東西來的,我先寫信問一問,李家要來幾個,先把院子備下,總不?會錯。”
裴良玉猶豫了片刻:“娘不?用再問問外祖的意思?”
李夫人正想?開口,就見自己身邊的大丫鬟急急進?來。
“夫人、姑娘,李家舅爺有信來。”
這可真是,說曹操曹操到。
李夫人眼?前一亮,利落的拆了信,臉上的笑容便止不?住了。
“娘?”裴良玉被母親臉上的歡喜感染,眼?中也帶了幾分期待。
李夫人將信往裴良玉麵前一推:“到底是一家子骨肉,你小舅舅要親自進?京,為?你送嫁。”
裴良玉聞言,迫不?及待的取了信來看。舅舅的信中,不?止提到了要為?裴良玉送嫁,也提到了皇帝曾親自寫信回李家,請舅舅入朝為?官之事。
大舅舅並沒直接應了,卻特意遣了小舅舅進?京,這便已是有所偏向了。
晚間用飯時,李夫人便與?裴父說起?此事,又特地?叫寫了好幾封信,用以叮囑小舅舅。等用過飯後,裴父難得?叫了裴良玉與?她三哥裴琛一同到書房中。
“家中猜測,皇帝之所以引世家入朝,應當是為?了製衡勳貴。”
“勳貴?”裴良玉挑眉。
裴琛一聽這話?,就知道?裴父是要說什麼,忙和裴良玉解釋:“妹妹應知道?,本?朝勳貴當年都是曾跟著武宗一起?打天下的,開國之後,武宗文宗都對他們極儘優容,先帝秉承文宗遺願,自然也對勳貴多有重用。”
“正因?此,勳貴勢力逐漸膨脹,寒門身居高位者逐漸減少,便是先帝後宮,三品以上,也多是勳貴女子。先帝怕是也覺出不?對,才?在?挑選繼後之時,迎了姑姥進?宮。駕崩前又棄貴妃之子,選了當今這位姑姥養子繼任。”
隨著裴琛的訴說,裴良玉心裡已有幾分信了,卻還有不?少疑惑:“兄長所說,我是知道?的,可與?勳貴製衡之事,到底隻是猜測,何況如今,真就到了要引世家製衡勳貴的時候?”
裴父輕笑一聲:“汾陽王幾次及時與?你送來宮中或是東宮的消息,你應當,也早有疑慮。”
裴良玉眨了眨眼?,明白了父親的意思。
汾陽王一個外臣,沒有家人在?宮中,卻能那麼快得?到宮中消息,即便不?算特彆詳細,卻已經能說明很多問題了。
換了那些個有家人在?宮中為?妃的,豈不?是能仔細得?如親眼?所見?
“本?朝勳貴,已形似世家之於前朝。”
見裴良玉一點就通,裴父甚為?滿意。
“可……”裴良玉還是覺得?不?對,“皇帝就這麼自信,覺得?自己能掌控世家?”
“世家遵守約定,沉寂百年,並無逾越,即便暗中有為?官者,也從不?身居高位。且皇帝自小受太後教養長大,自幼對世家風采極為?欣羨推崇,既然世家之力唾手可得?,皇帝又何需舍近求遠。”
裴父抬了抬眼?皮:“何況,皇帝也沒得?選,陳家是寒門出身,也一向忠於皇帝,這本?才?是皇帝的選擇,但?……”
不?用裴父繼續往下說,裴良玉也能想?到:“惠寧太子妃之死,草草了結,又有不?少人倒向勳貴門下,寒門一係,早不?成?氣候。等陳太傅徹底退下來,寒門失了頭領,怕隻能是一盤散沙。”
如此就說得?通了。
難怪李嬤嬤如此篤定,不?管德妃和二皇子,又或是賢妃與?三皇子如何,自己也一定會是太子妃,是未來皇後。
並不?是因?為?皇帝愛重齊瑄這個太子,而是因?為?,她是裴氏的裴良玉。隻要皇帝要依仗世家,她的位置,就坐得?穩。
不?過,這世上,從來不?會少了過河拆橋的人。皇帝以世家製衡勳貴,勳貴一敗塗地?,皇帝豈非就要轉過頭來對付世家?
裴良玉想?到此,便問了出來,但?卻隻看到了父親與?三哥臉上的笑意。
“所以才?用製衡二字,世間從來不?是非黑即白,”三哥道?,“沒有十足的把握,重現前朝的榮光,世家自然也需要一些聰明的對手。”
短短一刻鐘,裴良玉從前的許多認知,被徹底改變。
想?明白之後,裴良玉問:“這隻是咱們的一家之言,還是?”
裴琛輕聲道?:“姑姥借李嬤嬤給家裡傳過信,也是一樣的意思,沈姑丈與?外祖來信時,也是差不?離的猜測。還有謝伯父,大姐和茵茵婆家等。”
得?,白天收到沈氏與?李家的信,李夫人與?裴良玉還在?想?著雙贏之事,卻不?想?,這都是家中早已聯係好了的。除了沈家李家,甚至還有更多。
“所以,”裴良玉簡單總結了一句,“隻要世家能製衡勳貴,不?威脅到皇權,我在?宮中,就是要天上的月亮,也能有人想?法給我摘下來?”
裴琛噗嗤一聲,笑出聲來:“吾妹聰穎,兄不?能及也。”
是夜,裴良玉回到自己屋裡,想?起?分彆前,三哥說的那句話?,還是忍不?住露出笑來。
“你好好的照顧自己,彆說是天上的月亮,便是要做女皇帝,哥也幫你。”
做女皇帝,天下姓裴?聽著好像還挺不?錯,虧得?兄長能想?出來。
裴良玉臉上笑容弧度更大了幾分。
文梔見裴良玉坐在?桌邊笑得?開懷,不?由奇道?:“姑娘是想?到了什麼喜事?”
“也沒什麼大事,”裴良玉道?,“隻是一時覺得?,有兄長真好。”
文梔不?知道?裴良玉怎會突然有這樣的感慨,卻也並不?妨礙她點頭認同。
“公子對姑娘很好。”
裴良玉微微點頭,看了一眼?自鳴鐘,見已過了平日歇息的時辰,不?敢耽擱,隻趕緊上床,蓋好被子。
接下來的兩個月,除了卿卿出門子,也沒什麼大事。
裴良玉忙於聽李嬤嬤與?父親的教導,推了好些宴會,隻去了零星幾家與?謝家、裴家相當的。
後頭二姐敏玉回娘家,她才?知道?,趙家姐妹也曾辦過宴會,還給她下了帖子,隻是她沒去。趙馨娘不?高興,指桑罵槐的說了幾句,被二姐連同謝家妹妹懟了回去。給了好一個沒臉。
裴良玉聽過就罷,李家小舅舅就要進?京,二房一家子是預備親自去接的,正好裴良玉也借機出門走走。
六月間正是最?熱的時候,裴良玉便隻挑了一身淺綠色的薄料紗裙,頭發用同色發帶束在?腦後,既不?會太熱,又瞧著清爽。
裴良玉到時,裴琛與?妻子正在?樹下乘蔭等她,見她來了,大略看了一眼?,便誇讚道?:“這身不?錯。”
裴良玉拿著團扇稍稍遮麵:“嫂嫂今日穿的才?叫好看,兄長你自誇嫂嫂去。”
嫂子尉氏笑道?:“妹妹放心,已誇過我了,今早上夫君多用了一碗甜湯,嘴裡泛甜,正好叫他再多誇你幾句。”
裴良玉聽了,忍不?住看了裴琛一眼?,與?尉氏一同笑了起?來。
三人說話?間,裴父與?李夫人也到了,五人分乘兩車,往城外而去。
城外有個草亭,名為?十裡亭,邊上種著許多柳樹。許多人打南門出京進?京,此處都是必經之地?。是以裴良玉一家,便與?李表舅約在?了此處。
夏日炎熱,裴家為?了不?受烈日之苦,特意挑在?早上出門。哪知從早上等到中午,都沒等到表舅的身影。
裴良玉看了一眼?父親自顧下棋的模樣,又看了看母親陰沉的臉色,與?兄嫂對視一眼?,都沒敢開口。
等到日頭西斜,茶水攤都要收了,裴琛打了個嗬欠,看見已沒了行人的官道?上,遠遠來了個小黑點。
裴良玉眼?神好,同兄嫂道?:“看那樣子,像是輛驢車。”
裴琛眯著眼?,認了一會兒,見趕車人的打扮,瞧著就是普通的莊稼人,便也沒多想?,重又看向天邊雲霞。
驢車漸漸近了些,裴良玉眼?尖的瞧見車後似有白色的衣角,不?由得?站起?身。
“三妹?”尉氏忙推了一把裴琛。
裴琛猝不?及防被推了一下,險些跌到地?上。
李夫人站起?身,走到裴良玉身邊:“玉兒,你瞧見什麼了?”
裴良玉遲疑片刻道?:“那車上,好似有白色的衣料。”
普通百姓家,可沒人穿得?起?白衣。隻單說白衣易臟,就已經不?符合普通百姓的實用需求了。
裴琛聞言忙道?:“娘,不?如我過去瞧瞧?”
“不?必,”李夫人好似認出了什麼,氣得?胸口劇烈的起?伏了兩下,“咱們收拾收拾,準備回去吧。”
裴琛看了一眼?慢慢悠悠撿棋的父親:“咱們不?等了?”
李夫人從鼻子裡發出一聲輕哼,柳眉高高揚起?,親自從草亭裡走了出去。
裴良玉趕忙跟上去。
李夫人出身西南,從前也是個風風火火的急脾氣,還是兩個孩子都大了,才?慢慢改了些。不?過瞧今日這架勢……
李夫人闊步趕到驢車前,往板車上看了一眼?,認準了人,便毫不?猶豫的伸手,擰住了車上人的耳朵。
“哎喲喂!我的親姐姐,快點放手,痛!”
得?,不?用猜了,這人必然是小舅舅無疑。
“你還敢喊痛,”李夫人聽見鄉音,來不?及歡喜,便被氣得?火冒三丈,“千叮嚀萬囑咐,喊你快些快些,答應得?好好的,還不?肯讓人去接,結果你就給我坐了個驢車摸摸索索的來?”
“驢車又怎麼了,驢車慢了嗎,這小驢臉,多長啊,”小舅舅反駁兩句,往旁邊看了一眼?,正對上低著頭忍笑的裴良玉,才?道?,“姐姐,我錯了,外甥女還在?呢,給我留點麵子撒。”
李夫人瞪了他一眼?,不?情不?願的放了手。
小舅舅和車夫打了個招呼,那人便又驅使著驢子噠噠噠掉頭。
裴良玉見驢車上空空蕩蕩,表舅渾身上下,也身無旁物,便問:“小舅舅,你沒帶行李?”
“帶了帶了,我特意放在?身上,”小舅舅伸手從白衣的廣袖中伸進?去,摸了三塊玉佩出來,“都是一樣的,你們三個一個一塊。”
裴良玉幾個趕忙上前接了,給小舅舅道?謝。
裴良玉見小舅舅偷偷看李夫人臉色的模樣,不?知怎的,就想?起?去年太後說的,小舅舅幼時捉弄李夫人,反倒被李夫人揍了的事,便忍不?住想?笑。
“娘,咱們快回去吧,”裴良玉將腦子裡的雜事清了出去,“若再遲些,怕是城門就要關了。”
“很是很是,”小舅舅用官話?道?,“姐姐,如今天色已晚,不?如咱們先進?城去,等到了家中,我再好好同你賠罪?”
“成?啊,”李夫人道?,“等回去了,你也好好同我講講,你的行李,都上哪兒去了。”
“帶行李多累贅,”小舅舅道?,“我請了人,替我直接送到裴家了。大抵得?明日才?到。”
“那你還真是聰明。”
“那可不?,”小舅舅像是沒看明白李夫人臉上的氣惱一般,笑道?,“就是我忘了多拿兩塊銀子出來,等上船走到半路,才?想?起?來。”
“得?虧你沒把自個兒給丟了,”李夫人深吸幾口氣,方?才?平靜下來,“明兒再找你算賬。”
時辰確實遲了些,小舅舅與?裴父簡單見禮,便被塞上了馬車,好懸才?趕在?關城門前進?京。
等進?了裴家,還不?等用飯,李夫人便喊了兩個小廝來,把小舅舅先拉去沐浴更衣。
等小舅舅再出來,裴良玉才?發現,小舅舅暗沉的臉,隻是因?舟車勞頓,被糊了一層灰,如今洗乾淨了,露出白皙的麵皮,加上那一雙鳳眼?,和母親李夫人,足有六分相似。
“外甥女明日可空不?空?”坐在?桌前,小舅舅還來問裴良玉,“小舅舅請你出門,想?吃什麼玩什麼,小舅舅請客。”
上頭李夫人聽見:“還你請客呢,銀子到了嗎?”
“瞧姐姐說的,出門在?外的,能叫我自己花錢嗎,再者,咱們家在?京城有鋪子呢,大哥說了,叫我要用錢時,儘管去提,何況,”小舅舅擠了擠眼?睛,“明兒有人付錢,要不?姐姐你也一起?去?”
“有人付錢?”李夫人警醒了幾分,“你約了誰?”
“姐姐應當問誰約了我,”小舅舅做出一副神秘模樣,卻不?肯解惑。
還是裴父拍了拍李夫人的手,無聲安慰了一回,才?看向自家小舅子:“明日你要見皇帝?”
“姐夫就是姐夫,什麼都敢猜,”小舅舅臉上笑得?更燦爛幾分,“不?過這回,你可猜錯了。”
裴父也沒惱,隻道?:“玉兒還有課業,明日你要出門時,讓裴琛與?你一道?。”
裴琛?
小舅舅看了他一眼?,勉強道?:“行吧,我頭回來京城,外甥領我轉轉?”
等裴琛應了,一家子才?總算舒舒服服吃了頓飯。
李夫人趕了小舅舅早些回去歇息,才?囑咐裴琛:“明兒出門,你多帶些銀子。”
裴良玉奇怪道?:“娘,小舅舅不?是說,有人請他?”
“聽他胡扯,”李夫人說完,又同裴琛道?,“明兒讓你爹身邊的小廝跟著你,若有什麼事,叫他及時回來報信。”
等裴琛應了,李夫人才?替自家弟弟找補了兩句:“你們彆看他瞧著不?靠譜,咱們李家,最?有天資的就是他了。”
成?了,這話?出來,裴良玉兄妹倆,算是心裡有數了。
各世家每代天資最?高的人,總會有些各式各樣的不?足,尤以少年老成?與?狂放不?羈二者最?為?常見。
如小舅舅這樣的,和前者不?搭邊,怕還得?往後者靠一靠。
第三十五章 大婚前第三十五天
次日一早, 裴良玉梳妝打扮完,正取了書來?看,就見紅菱進來?。
“姑娘, 舅老爺來了。”
“小舅舅?”裴良玉趕忙起身出門, 就看見了一身白衣, 手執折扇, 在院中賞花的小舅舅,上前見禮。
小舅舅以折扇止住了裴良玉的禮:“既是在自己家中, 舒舒服服的就是。”
他也不往裴良玉閨房去, 隻在院中問, “今兒出門, 外甥女真不和我一道?”
昨晚上問了一次, 被回絕了, 今早卻特地趕來?,又問第二次。
裴良玉不免好奇:“小舅舅你今日要見的, 到底是誰?”
小舅舅抖開折扇, 露出空白的扇麵?:“難得進京,自?然須得走?親訪友。”
走?親訪友?
西南李家離京城遠,遠嫁進京的,除了自?己母親, 也就是太?後?了。裴良玉試探著開口:“您不會, 是要見姑姥吧?”
小舅舅“嘩”的一聲, 左手收了折扇,往右手手心一點:“不愧是咱們李家的孩子,外甥女你可比你爹聰明多了。”
想著小舅舅昨兒不靠譜的表現, 裴良玉又問:“您見姑姥,不會見著見著, 又冒出來?個表兄吧?”
“嘿,外甥女你可真了解我,”小舅舅笑道,“都?說外甥肖舅,看來?這話?,還挺有道理。”
裴良玉心裡添了幾分一言難儘:“小舅舅你昨日不是說,見的不是皇帝?”
“是啊,”小舅舅毫不臉紅,“我見的是姑姑和她的養子,怎麼?會是皇帝呢?”
難怪昨晚上娘要特意囑咐兄長,讓他帶父親的小廝出門,有什麼?不對的,及時回來?報信,小舅舅這性?子,和一般人還真不太?一樣。
“既如此,還請小舅舅稍待,我先請示過爹娘,再與你回話?可好?”
“不急,”小舅舅打了個嗬欠,“我還困著呢,等到要出門,也得到午膳前了,你叫人來?與我傳個話?就成。”
裴良玉應了,又送了李燚到門口,方讓紅菱去請示爹娘。
不一會兒,紅菱回來?,轉告裴良玉。
“夫人說,姑娘若要出門,須得請李嬤嬤同去。”
“如此,你再走?一趟吧。”
等紅菱去請李嬤嬤了,裴良玉才忽然想到,小舅舅昨晚上進京,還沒見過李嬤嬤。
因要出門,裴良玉便換了身能?見客的衣裳。今兒要帶幕籬,頭發也隻簡簡單單的束好,用了幾朵小米珠攢成的珠花。
裴良玉收拾停當,李嬤嬤也過來?了,她身上衣飾已收拾得一絲不苟,顯然紅菱的話?傳得很是到位。
“姑娘,”李嬤嬤見到裴良玉,眼中有幾分克製不住的歡喜,“燚小公子來?了?”
聽見燚小公子這個稱呼,裴良玉還略想了想。總小舅舅小舅舅的叫著,倒忘了小舅舅的名字叫李燚。
“是,”裴良玉道,“小舅舅早上來?問了一句,便回去休息了,大抵要出門時,才會叫人過來?傳話?。”
“是了,”李嬤嬤笑道,“燚小公子打小就是這麼?個性?子,不過他也隻是麵?上頑劣,對家裡的親人,都?是打心底裡喜歡愛護的。”
見裴良玉好奇,李嬤嬤不免就多說了幾句:“燚小公子重情?,當初太?後?遠嫁,他才幾歲大,知道姑姑日後?難再回家,便悄悄躲在太?後?的箱籠裡不出聲,還是半道上太?後?叫我取東西,才發現他。”
“小舅舅還做過這樣的事?”裴良玉從小受家中教導,雖也有些小脾氣,卻也不敢有這樣的出格之舉,未免覺得新奇。
“是啊,太?後?問他為何悄悄跟來?,他便說太?後?嫁進京中,山高水遠,他一定要看看姑父是什麼?樣的人,才肯放心,”李嬤嬤提起舊事,嘴角含笑,眼眶卻微微濕潤,不由用帕子按了按眼角,“老了老了,有些事,竟不能?提了。”
裴良玉忙道:“那就不講了,小舅舅就在家呢,他如今長大了,嬤嬤好生瞧瞧他。”
“好。”
李嬤嬤才應了,就有人來?傳話?,說是預備要出發了。
“這可真是,”裴良玉笑著看向李嬤嬤,輕輕眨了眨眼睛,“還真不經提。”
李嬤嬤微微頷首,臉上重新露出笑意,按捺不住的站起身。
裴良玉見李嬤嬤難得有這樣著急的時候,順口點了青羅一道往外去。
顧忌著李嬤嬤心急,裴良玉步子也跟著稍稍加快了兩分,等到了馬車邊,瞧見坐在車轅上,背靠著馬車車廂打嗬欠的小舅舅李燚時,裴良玉主動落後?了半步,讓李嬤嬤走?在了前頭。
李燚聽見響動,扭頭看來?:“咦?”
李燚利落的從馬車上跳下來?,趕到李嬤嬤麵?前:“你是靜和姑姑?”
“難為燚小少爺還記得,”李嬤嬤欠身行禮,“奴婢見過燚小少爺。”
“哎喲喂我說靜和姑姑誒,”李燚扶起李嬤嬤,麵?上故意露出幾分委屈,“我都?四十多了,您還喊我小少爺,這合適嗎?”
四十多?裴良玉將折扇稍稍展開幾分,遮住自?己因驚訝而微微張開的嘴。都?怪小舅舅,生得這樣一張看不出年?紀的臉,讓背過世家譜的裴良玉,都?一時忘了對應上他的年?紀。要是叫李嬤嬤發現,豈不是又得將世家譜重背一遍?
李嬤嬤這會兒倒是沒空管她:“不喊你小少爺,喊囊個嘛。”
她在京城近四十年?,記憶裡真切的鄉音,都?染上了京城的味道,變得有幾分不倫不類,但小舅舅麵?上卻沒半分異樣,仍笑著同李嬤嬤說話?。
“換來?換去,也麻煩得很,等遲些我再同您說。”
“成,”李嬤嬤笑眯眯的說,“那我這會兒,還是喊你燚小少爺。”
李燚一噎,無奈用鄉音嘟囔了一句:“要得,你想囊個喊囊個喊嘛。”
等兩人說完,裴琛匆匆趕來?,幾人才分彆上了馬車。
馬車裡,李嬤嬤長舒口氣。
裴良玉看得好笑,道:“怎麼?瞧著,嬤嬤您還有些緊張似的。”
“近鄉情?怯,奴婢自?然也不能?免俗。”
“如今見過了,嬤嬤想必也不覺得緊張了。”
李嬤嬤點點頭,又搖搖頭。
“那就多見幾次,”裴良玉笑道,“小舅舅來?了京城,怕是要常住些時候,他在家,您也在家,日日見著,保管叫您瞧他跟現在看我一樣。”
裴良玉這話?出來?,李嬤嬤心裡的情?緒,也去了一半。
等她再調整調整,便到該下馬車的時候了。
青羅為裴良玉尋了幕籬出來?戴上,等出了馬車,卻發現這似乎是一所私宅。
“嗬,怎麼?帶了這個,”李燚有些驚訝。
“是誰說今兒出來?,還要逛街的?”話?是這麼?說,裴良玉也沒生氣,隻是這會兒不好再倒回馬車上將幕籬摘了。
“是小舅舅錯了,”李燚認錯倒還挺快,半點沒覺得拉不下臉,“等會兒咱們早些回去,回去前,可在外頭好好轉轉。”
裴良玉點頭應了,一行人才繼續往裡頭走?。
出來?接人的,是皇帝身邊的內侍和曾服侍過裴良玉的女史?雲裳。
“嬤嬤也來?了,”雲裳兩人行過禮,便道,“老爺說了,今兒隻論家禮,不管其?他。”
有了這句話?打底,裴良玉幾人進門也沒喊太?後?、皇上,隻以親緣呼之。
皇帝是太?後?養子,從李家這邊的關係算來?,裴良玉兄妹都?可稱他一聲表舅。
互相見過禮,裴良玉隔著幕籬,悄悄往皇帝身後?看了一眼,倒沒想到齊瑄竟也在。
太?後?正拉著李燚說話?,皇帝難得瞧見裴琛,很問了他不少東西。齊瑄便悄悄往裴良玉身邊移了幾步。
“你怎麼?還戴了幕籬?”
“下馬車前,我也沒想到,是來?私宅啊。”
齊瑄抿了抿嘴唇,到底沒能?完全遮掩麵?上笑意。
“此乃父皇舊日潛邸,”齊瑄頓了頓,“讓雲裳先帶你去摘了幕籬?”
裴良玉想了想,跟著雲裳一道,悄悄去了屏風後?頭,摘了幕籬才出來?。
終於看清裴良玉今日裝扮,齊瑄忍不住多掃了幾眼。
裴良玉將心神都?放在太?後?等人處,倒沒發現齊瑄的舉動。反而是太?後?先瞧見了,也沒聲張,先喊了裴良玉到身邊。
“這些日子,跟著你李嬤嬤學規矩,可覺得辛苦?”
辛苦?
學規矩倒不覺得辛苦,反倒是背書背得頭疼。
礙於皇帝與齊瑄就在邊上,裴良玉便隻道:“辛苦自?然是有的,但我知道,嬤嬤的嚴格,都?是為了我好。”
太?後?點了點頭:“今日難得出來?,我替你把你李嬤嬤留住,不叫她管束你,你且去鬆快鬆快。”
裴良玉知道他們應是有話?要說,點了點頭,正要出門,就聽皇帝開口。
“玉兒頭回來?府上,怕也不知道該往何處去,冬郎,好生照顧表妹。”
裴琛聽了這話?,眉心一跳,道:“我也沒逛過這園子呢,表弟可介不介意帶我一個?”
不等齊瑄回答,太?後?就笑起來?:“都?去吧,我這把老骨頭,就和你們李嬤嬤說話?。”
李燚聽了,也笑道:“也不止有靜和姑姑,侄兒也在呢,姑姑也多和我說幾句?”
有了太?後?與李燚的話?,皇帝也不好再說什麼?,出門時,便是裴良玉三人一道走?的。
裴琛從前沒怎麼?見過齊瑄,但他打出門,就有意無意的將裴良玉與齊瑄隔開,不讓兩人走?在一處。
齊瑄看了一眼裴良玉,道:“夏日炎炎,不如往水榭去。”
裴琛立刻開口道:“我等是客,自?然客隨主便。”
齊瑄看向裴良玉。
裴良玉對上他的視線,眨了眨眼,又看向前方:“兄長說的是。”
齊瑄也轉過臉,重新為兩人引路:“如此,我們得往這邊走?。”
皇帝當年?養在太?後?膝下,住的府邸,自?然是按照嫡皇子的規格建造,府中挖的池塘水榭,也占地頗廣,說是池塘,倒更像片小湖,足以讓人在其?上泛舟。
池中種著蓮藕,此時都?開了。紅的白的連成一片,裴良玉眼神好,還瞧見了其?中一朵並蒂蓮。
“這花倒是難得,”裴良玉停在水榭回廊上,看著那朵並蒂蓮花。
齊瑄聽得這話?,往那邊看了一眼,問:“我讓人給?你折了來??”
裴良玉搖頭道:“如此難得,何必折它,叫它好好的在池中開著,還能?多賞些時候。”
“聽說這處年?年?都?有並蒂蓮開,你要是喜歡,我讓人挖到東宮去。”
“咳咳,”裴琛清了清嗓子,也不說話?,隻看著齊瑄挑了挑眉。
裴良玉看齊瑄吃癟,勾了勾唇角,問:“這池中的荷花能?摘?”
“若是你,自?然是能?的。”
齊瑄說完,就讓雲裳去尋人折花。
裴琛見狀,同裴良玉道:“旁人折的花,到底不合心意,妹妹不妨跟去瞧瞧?”
裴良玉看了兄長一眼,給?了齊瑄一個自?求多福的眼神,便自?去更近些的回廊選花,獨留下裴琛與齊瑄兩個。
“太?子殿下,”裴琛喊了一聲。
“今日隻論家禮,不論其?他,舅兄直說便是。”
“太?子慎言,”裴琛看他一眼道,“某如今還當不得這聲舅兄。”
“舅兄說笑了,”齊瑄道,“瑄與玉兒已定下婚約,六禮隻差親迎,這聲舅兄,您自?是當得。”
“不必如此著急,”裴琛道,“有些話?,我卻還想與太?子說在前頭。”
對於裴琛還未出口的話?,齊瑄已微微猜到些許:“舅兄請講。”
“姑娘怎麼?也過來?了,”雲裳看見裴良玉,趕忙讓出自?己原先的位置,“這池中粉蓮與白蓮均有,姑娘若喜歡,儘可都?挑一些。”
“一樣選上幾朵就是,再折幾片蓮葉,”裴良玉一手扶在圍欄上,一手展開折扇擋光,免得曬著臉,眼神往齊瑄那邊瞄了瞄,才問“池中可有蓮蓬?少摘幾個來?,過會兒正好能?剝了嘗個鮮。”
雲裳忙應了,又傳給?池中船上的仆從。
“廚下備著蓮子銀耳湯,蓮子也是從這池中得的,姑娘可要用些?”
“先讓人用井水鎮一鎮,”裴良玉隨口吩咐一句,不由得又將視線移到不遠處的裴琛與齊瑄身上。
那兩人說話?聲不大,裴良玉這處,更是半點都?聽不見,隻能?瞧見兩人麵?色都?很嚴肅,似是在說什麼?極重要的事。
雲裳見裴良玉心思?不在此處,便也識趣的沒再多說,隻等接了新折好的蓮花來?,才來?打擾裴良玉的思?緒。
“姑娘可要先挑一朵?”
裴良玉看著雲裳手中嬌美的荷花,隨手挑了一朵粉的:“姑姥沒出來?,不如送些回去。”
“我去吧,”裴琛兩人不知何時走?了過來?。
“兄長?”裴良玉有些驚訝。
裴琛看了一眼齊瑄,才道:“我難得見姑姥一次,總不能?半句話?不說,隻跟著你逛園子。這些花,就叫我借花獻佛去。”
齊瑄聽著裴琛的話?,麵?上不見絲毫驚訝,隻挑挑揀揀,從雲裳手中選了一片寬大的荷葉出來?。
裴良玉隻得道:“那兄長且等等,我還讓人折了幾個蓮蓬,到時可一並帶去給?姑姥嘗鮮。”
裴良玉如此說了,裴琛便多留了一陣才走?,臨走?前,還深深地看了齊瑄一眼。
兄長走?了,裴良玉沒讓雲裳幾個在跟前伺候。
“你與兄長方才都?說了什麼??為了不叫我聽見,還特意將我支開。”
“你真想知道?”齊瑄看著裴良玉,麵?上的笑容卻過於盛了,讓裴良玉有些不大自?在。
“我自?然是想知道的,可有些人怕是打從一開始,就沒準備告訴我,”裴良玉朝著齊瑄揚了揚下巴,“你說是不是?”
“既是舅兄特意支開你,便是不想叫你知道,我自?然不會違背他的意願,”齊瑄說著,走?近裴良玉身邊,用手中荷葉擋在了裴良玉上方。
碧色的荷葉,就像是一把遮陽的傘,用起來?,可比裴良玉手中那把秀氣的折扇好多了。
“方才就見你不耐煩曬太?陽,怎麼?也不往裡頭走?走?。”
“正挑花呢,站到裡頭去,怎麼?看得見,”裴良玉隨口說了一句,就要去接過齊瑄手中荷葉,哪知齊瑄不肯給?。
“你拿著花就行。”
裴良玉盯著齊瑄看了片刻:“這也是為了叫我輸掉賭約的手段?”
齊瑄聽得這話?,直接將手中的荷葉塞到了裴良玉懷裡:“你不提起,我都?要忘了,隻是順手想幫你擋一擋,誰知某人竟如此不解風情?。”
“我不解風情??”裴良玉有些好奇的在齊瑄臉上看了一圈,才驚奇道,“還真是難得,賞桃花時說桃花不香的太?子殿下,竟也開始解風情?了。”
“士彆三日當刮目相待,你我都?多久沒見了?”
齊瑄說完,自?己答道:“仲春至今,已過了一季。”
裴良玉聞言,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將荷花荷葉都?並在一處,如插瓶一般,仔細調整了花葉的位置。
齊瑄看得奇怪:“你這是做什麼?,這麼?拿著,過會兒要怎麼?用來?遮陽?”
裴良玉挑了挑眉,露出一個滿意的笑。
“都?說士彆三日當刮目相待,可有些人,即便是過了三個月,也還是半點沒變。”
齊瑄一怔,拋開荷葉是用以遮陽的想法,再看向裴良玉。
佳人手執荷花荷葉,襯著身後?水色池景。
這,還真是他不解風情?了。
裴良玉展開折扇,遮了臉,隻能?叫齊瑄聽見些許笑聲。
“這把折扇,你還留著?”齊瑄看了一陣,對裴良玉手中折扇隱約有了幾分印象。
裴良玉止住笑,臉上也微微泛紅,與荷花湊在一處,倒也說不清哪個顏色更好看些。
裴良玉將折扇麵?對自?己,瞧見上頭的映日荷花,認真的想了想,才道:“我說你怎麼?突然提起,原來?今兒拿的是這把。”
“你出門時,沒注意過?”
“我出門的東西,哪裡能?樣樣都?親自?過眼,”裴良玉說著,麵?上露了幾分悵然,“原是收在箱子裡的,怕是她們誰覺得應景,就收拾出來?了。”
“紅雲就沒提醒著些?”齊瑄說完,才想起,紅雲早出府去了,裴良玉麵?上的悵然,怕也是想起她來?。
“哪兒能?事事都?要紅雲精心,你若不提,我也想不起來?,這扇子,是從你手裡贏回來?的。”
裴良玉說著,又看了齊瑄一眼,才道:“怕也不止這一把,你太?子殿下能?拿出手的,自?然都?是好東西,我既贏了回來?,定是都?留著的。今兒見著這把,等隔日,你怕是還能?見著彆的。”
這話?齊瑄是信的,他從前有多少扇子,都?輸在了裴良玉手裡,加上裴良玉自?己本就有的,一日換一把,件件都?是名家珍品,縱換上一個月,怕也能?不重樣。
遠處有個仆從趕來?,與雲裳耳語幾句,就見雲裳過來?傳話?:“前邊要傳飯了,請殿下與姑娘回去呢。”
聽得這話?,兩人不敢耽擱,一道往回走?。
兩人才走?到門口,就聽見小舅舅李燚的說話?聲。
“我此番進京,便是為玉兒送嫁而來?,她是我嫡親的外甥女,不看見她過得好,咱們家裡,怎麼?放得下心。”
緊接著便是皇帝的聲音:“既是心疼孩子,表弟在京中多呆上幾年?,也更能?看得分明。”
話?至此,便停了,仆從出來?請了裴良玉兩個進去。
等用過飯,皇帝還預備請李燚去書房中,卻被他拒絕。
“該說的,表哥都?說了,我也都?聽了,倒不必再重複一回,”李燚靠著大迎枕,慢悠悠扇著扇子,“我也還是那句話?,有什麼?事兒,等玉兒成婚後?再說。為玉兒送嫁是頭等大事,什麼?都?不能?越過去。”
“坐的久了,骨頭都?僵了,”李燚站起身,毫無顧忌的伸了個懶腰,“酒足飯飽,多謝姑姑與表哥款待,我特意請了玉兒和琛小子作陪,領我逛京城呢,就先告辭了。”
第三十六章 大婚的第三十六天
從潛邸出來, 李燚讓裴良玉和自己同乘,把裴琛趕去與李嬤嬤一道。
“我瞧著,你與齊瑄還算相熟?”
“是, ”裴良玉應了一聲。
李燚點了點頭:“今日我與你說上幾句, 便?一時做不好, 也不打?緊, 先?記在心?裡。”
“舅舅請講。”
“今日我如何待你表舅,你也瞧見了, 日後你雖是做人兒媳, 卻也要記得?, 敬是要敬著, 卻不能叫人騎到頭上去。姐姐姐夫可與你說過如今世家?現狀?”
“曾說過的, ”皇帝因勳貴坐大, 無奈之下,隻得?引世家?入朝。百年之約過後, 世家?衰微, 對皇帝遞來的梯子,自然也想接。
“既是說了,你就聽著,左耳進右耳出, 也彆當?回事兒, ”李燚雙手?枕在腦後, 姿態悠閒輕鬆,麵上卻是難得?的認真,“如今是他無人可用, 你姿態越高,越不吃虧。”
“千萬彆想著與人為善, 互不相傷,甭管宮中朝堂,有人的地方?,就有上下高低之分,你站得?高了,才會叫人連作對的心?,都升不起。”
“至於彆的,他既然敢用我們?,就是我們?在這些?老家?夥的事了。
李燚的話,說得?清楚明?白,裴良玉也聽得?明?白。
不管世家?們?是麵上光還是底子光,她裴良玉做了太子妃,就是世家?的臉麵。她底氣足,世家?就讓人忌憚,她一旦退了,代表的可不隻是她一個。
簡單些?說,那就是當?年世家?盛世時的貴女?們?如何過的,她裴良玉照著過就是。
“小?舅舅您頂著這張臉,說自己是老家?夥,誰能信去?”
李燚挑眉笑了:“等過些?日子,小?舅舅送你點東西。”
李燚說的“東西”,直到裴良玉大婚前日,被李嬤嬤引著,走完一遍封太子妃的禮,方?送到她手?上。
那會兒裴良玉才換下翟衣,女?官們?被李嬤嬤領了出去,因有了這個空檔,才叫李燚順順利利的進來。
李燚帶來的東西,是一個中等木箱,打?開之後,放得?整整齊齊的,是幾大本名冊。
裴良玉隨手?翻了兩?本,大到屏風字畫,小?到杯盞瓷勺,就連插花用的物件,都寫得?密密麻麻,占了一整本。貴重東西不多,可看著前頭的名號,便?知道這些?都是有來頭的。
李燚坐在裴良玉院子的小?花廳裡,倒是難得?的規矩:“嫁妝抬數能裝的不多,我買了所?宅子,落在你名下,到要用時,你自叫人去取就是。”
“小?舅舅這禮物太貴重了些?,我不能收,”裴良玉將名冊原樣放回箱子裡,親手?關上了箱子。
“先?前給你說的,這就已?經當?耳旁風了不是,”李燚道,“多是些?日常使?的,貴重物件也沒幾樣,能怎麼用出花來,還得?看你。”
“不過瞧外甥女?你這樣子,還有的學。”
裴良玉這才恍然,小?舅舅送東西是真,借著這些?東西,試探自己將他那日所?說記住了幾分,也是真。
她壓箱底的銀子不少,能生錢的鋪子也有,可有些?打?從前朝積累下來的乾淨物件,卻不是用銀子就能買到的,得?靠底蘊。
就說裴良玉桌上那套六色琉璃盞吧,也就不到兩?百年。放前朝末帝那會兒,就算珍奇,也頂多幾十兩?銀子的事兒。
可擱到現在,前朝沒了,琉璃作坊被一把大火燒了,裡頭匠人四散,這六色琉璃盞成了絕品,價值也就上來了。
何況這樣成套的東西,缺一隻,便?不能再擺出來宴客,如此損耗下來,還能用得?上這東西的,可不就代表了家?族的能耐?
“是外甥女?錯了,”裴良玉既想通了,便?也不客氣的收了,“多謝小?舅舅。”
“這還差不多,”李燚滿意了,“小?舅舅現銀不多,但這些?個東西家?中還是一抓一把,若有缺的了,隻管同我開口。”
“已?夠用了,”裴良玉道,“要彰顯世家?底氣風範,也不必日日都使?新東西。若真日日都換,那就不是能耐,是個人癖好了。”
雖說如今瞧著,她要是真有這個癖好,也不是支持不起,卻沒這個必要,隻要過得?精細些?,也能達到一樣的效果,她又何必非得?鋪張。
李燚見她心?中有數,東西也送到了,便?也沒多留。
等他走了,二姐敏玉陪著李夫人又來了一回,這一次,她們?送的是避火圖與一個瓷擺件。
裴良玉隻看了一眼,就臉紅得?讓人扔回嫁妝箱子裡去了,明?兒雖是大婚,她可沒準備明?兒圓房。反正早和齊瑄說了,她是不想生孩子的,若是喝藥,那多傷身,還是從根子上解決問題的好。
敏玉見了,想起從前裴良玉和她提過的事,便?假借要與裴良玉再多說兩?句,留了下來。
屋裡沒了下人,敏玉抓住裴良玉的手?,低聲道:“你該不會,還想著日後不生孩子吧。”
見裴良玉不說話,敏玉有些?著急:“你心?裡這麼想,難道就成了?要是太子知道……”
裴良玉想了想,悄悄附在敏玉耳畔:“他已?經知道了。”
“什麼?”敏玉好一陣沒敢說話,她看著裴良玉上下打?量了幾眼,突然問,“你實話和我說,若真有一日,你和太子互相喜歡,你願不願意和他生個孩子?”
“沒影的事兒,怎麼叫我說,”裴良玉道,“何況我肯定是不會愛上他的。”
“若真愛上了呢?”
“若真是愛上,或許我膽子就大了?”裴良玉不自覺想起了範文晏。
可真是奇怪,現在再想起他時,心?裡除了惋惜,竟也沒什麼痛意了。
到底時光催人,是她心?夠冷。
敏玉將這話聽在耳中:“我記得?你說,你和太子時常打?賭?”
“怎麼?”裴良玉沒明?白二姐的意思。
敏玉唇角微微上揚:“若是五年內你有生育,便?算我贏,若五年外,或是沒有,便?算你贏。”
這個賭,分明?就是白送的贏,裴良玉自不會拒了:“就這麼定了。若你輸了,就幫我做件事,若我輸了,也是同理。”
“行啊,”敏玉伸出手?,和裴良玉擊了一下掌,才露出一個狡黠的笑,“太子是知道了,你能保證皇後不催你?看來這個賭約,我是贏定了。”
裴良玉眨眨眼,心?裡半點不慌:“二姐可不要太自信,我不是說了嗎,我一早就想好了一籮筐的理由,你就等著瞧好了。”
“行了行了,我等著瞧,”敏玉看了一眼天色,“我過來前,叫人去大門外看過,使?者和宮女?都在帷帳中住著,厭翟車也在門外西側停好了,你今兒好好歇息,可千萬彆睡不著。”
“我睡不著,你來陪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