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世堂笑道:“陳兄不必客氣。”
隨即兩個人頗為自然的並肩行走。
雖然陳國安與左長峰之間的官職不過一級之差,但官場向來有“官大一極壓死人”的說法,更何況陳國安還是左長峰名副其實的頂頭上司,左長峰的任用考核、政績貢獻都是要經過陳國安手審批的。
左世堂眼珠一轉,笑容不由帶上幾分討好:“現在鄉試結束,不知陳兄將要作何打算?”
“自然是與友人一同出城賞遊。”陳穗和回答的很爽快。
“既是如此,我就不打擾陳兄了。”左世堂還有幾分討好人的小聰明,知道陳穗和有約就不主動湊了,但還是邀請了一下,“不過我與趙鴻飛趙兄,還有何明歡何兄會舉辦一場桂花肥蟹宴,若陳兄有興趣,儘可以協同友人一同前來。”
陳穗和點頭答應了,左世堂就識趣地先一步離開了。
然後陳穗和也跟著離開了貢院,走向了等在貢院右側的周稚寧。
血一般的夕陽下,周稚寧一身淡碧色的直裰,腰間係著一條編織精巧的紅繩,寬大的袖袍被晚風吹著,如畫的眉眼冷淡似雪,渾身上下帶著一種萬裡江山,巍峨不動的氣勢。
周稚寧已經等了陳穗和一段時間了,問:“何以現在才出來?”
“方才遇見一位故人,敘了敘舊。”陳穗和說。
他本來想和周稚寧討論一下策論內容的,但是見著周稚寧之後,他心裡忽然就安定了一些,改了主意,笑問:“鄉試三場都已結束,周兄再欲何為?”
既然還要等待放榜,則必然不能夠返回家鄉。在這段時間,有空餘時間的學子大多會選擇參加一些賽詩會,或者自我估量一下成績。覺得還有希望的,會繼續溫書。覺得發揮不佳的,就直接離開了。
周稚寧思量片刻後,道:“聽說城外桂花開的正好,我想買瓶桂花新釀一試。”
“賞花、喝酒、吟詩、作對,果然是極好的消遣去處。”陳穗和笑著一拍手,“我與周兄想法相同,不如同往?”
周稚寧自然不拒絕。
於是兩個人在鄉試三天之後,挑了個好時辰一同步行出東門,買了些桂花釀,就尋了處山水寧靜處坐了,相互把盞。
“若是隻有酒,豈不無趣?”陳穗和拈著酒杯,“不如你我手談一局,如何?”
“我棋藝不佳。”周稚寧搖頭苦笑。
她和陳穗和交往之時,最怕的就是陳穗和身上濃烈的文人氣。
手談、鬥茶、聞香、品茗……
這些都是古時那些官家子弟最愛的活動,可她偏偏做不來。若是換成趙淮徽這個世家公子在這兒,怕是能和陳穗和相談甚歡。
陳穗和卻是不依,他道:“周兄定是又在謙虛,來來來,咱們下盲棋,我讓周兄執白先行。”
周稚寧實在推脫不得,隻好道:“好吧,那我這第一手就下在三之十三。”
“我下左上角星位。”
“五之七。”
“右上角星位。”
……
二人你一句,我一句,酒沒喝多少,棋倒是下了兩句,可次次都以周稚寧輸棋告終。
到最後,陳穗和讓周稚寧一手,讓她以手沾酒液,在石桌上畫棋盤計算步數,可是饒是如此,周稚寧還是輸了陳穗和四又三分之一子。
“我又輸了。”
周稚寧蘸儘酒盞之中最後一滴酒,長歎一口氣。
果然她不適合這些風雅玩物。
陳穗和倒是喝的儘興,臉紅彤彤的,一雙眼睛格外亮。
見著周稚寧認輸,陳穗和不由撫掌哈哈大笑:“周兄,你也有輸我一招的時候。我著實沒想到,原來周兄的棋藝不是過謙,是當真不佳。”
周稚寧隻好苦笑,想,若改日再遇到趙淮徽,她定要向他討教幾手好棋。彆說能贏得了陳穗和,隻求再不要被殺的如此狼狽就是了。
*
與此同時,貢院內,監考官們還在日夜不停地批改試卷。本來眾人都安靜無聲,整間屋子隻能聽到落筆的沙沙聲。
但是忽然,一個蓄著山羊胡的官員站起來,拿著一張試卷時而眉頭緊鎖,時而來回踱步,搞出的幾番動靜,讓周圍的官員不由側目。
“文大人,你這是在做什麼?可是有發現文章大不逆?”一人停下筆問。
“非也。”山羊胡的官員搖搖頭,“我著實不知該如何判定,不如諸位大人一同來看看,也好拿個主意。”
這些大人都是做慣了考官的了,倒是沒有哪一次見到有卷子能如此讓考官為難的。於是都起了興趣,放下手中的朱筆紛紛圍了過來。
一張卷子的字數也不長,就算是細細看來,一刻鐘的時間也足夠了。然而看完以後在場的考官們卻紛紛陷入了沉默,居然都不知道該如何評語。
良久,才有一人道:“此子確實才華不凡,而且見地不俗。隻是這言語之間頗露諂媚之相,何以隻有聖上為尊?難道孔夫子不是天子,就當不得尊者嗎?所以依我看來,這篇文章好則好矣,但遠遠夠不上榜首之位,隻給她一個亞魁便可。”
“亞魁不過第六名。”
“是不是過於嚴苛了些?”
“這篇文章足以問鼎解元,但這諂媚之相又確實有辱讀書人的清白。”
……
眾位官員一同議論,可終沒有定論。
卻有一名身材略微魁梧的大人冷哼道:“我北直隸府難得出這麼一位人才,諸位皆是南直隸府出身,自然看不慣。”
此語一出,更是一時激起千層浪。
有同為北直隸府出身的官員扯住那人的袖子,低聲道:“元通,慎言!”
曹元通脾氣硬,心腸直,雖是被製止了,可依舊不滿地說:“難不成我所言有虛?此人文章卓絕,而且有理有據,一看就知道是個乾實事的好苗子。結果這群人倒扯這個‘尊不尊’的不鬆口,人家說聖上為尊何錯之有?你們難道還要硬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