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難?”他輕聲威脅,“投井而亡,溺斃而死,我有千百種辦法讓你閉嘴,與之相比,這算哪門子的為難?”
她低著頭,惶恐道:“婢子知曉了。”
“回去吧。”
“是。”得了敕令,那婢子端著食案逃也似的離開了常青院。
門栓落下,風聲簌簌。
歲寧抿著唇,隻看向蘭花根處被藥汁浸透的土壤。
宋聿笑她:“怎麼如今連陽奉陰違都不會了?”
歲寧道:“那是青璃院的人,不是你常青院的婢子,自然不會為我得罪薑夫人。”
他又問:“她總是如此麼?每日都送些什麼藥來?”
“紅藤丹參湯。”
“此方雖解氣血瘀滯,但紅藤性寒,你怎能由著她胡來?”他輕歎了口氣,拉著歲寧在蒲葦席上坐下,一隻手落在她平坦的腹部,又道,“還是說——此生都不想再有子息了?倒也不必這樣折損自己的身子,還有更溫和的辦法。”
她矢口否認:“沒有,我不知曉這些藥理。”
宋聿看穿了她的心思,說道:“無妨,不必背著我的。”
歲寧垂下眼瞼,低聲道:“是。我有私心,從未想過為你孕育子息。”
私心,他又何嘗沒有。
他笑道:“你我的婚書也不曾祈瓜瓞綿綿,隻祈過白首同心。倒是你,全然忘記了,才真叫自私。”
她細細想來,確實如此。
他又說:“夫人幾次三番棄我而去,倒有處可尋。若累及夫人因生育而無壽,被大司命召去,我又該到何處尋你去?”
歲寧嘖了一聲,又把人推遠了些。成天到晚隻沉溺於溫柔鄉,他好沒誌向。
歲寧想起來當初硬塞給他的孩子,還取了“阿禾”這個名字。便問:“我之前撿到的孩子,被送往了何處?”
宋聿眼中忽然生出股怨氣,隻道:“你如今倒想起阿禾來了,這甩手掌櫃當得可還舒心?”
歲寧啞然失笑,一時衝動撿了個孩子,那確實隻是一瞬的錯念,一瞬的惻隱之心罷了。
他道:“我說她是你與我的孩子,便送去了安陸由我外祖母照顧著。想著過幾年再接回建康,屆時也分不清年齡了,就記入宋氏的譜牒。”
“此事都不曾與我商量過,紹君倒是十分善於先斬後奏。”
“都拉我下水了,你還想全身而退,天底下沒有這樣的好事。”話間,他又將一冊賬簿塞到歲寧手裡,“長夜漫漫,不想休息的話,就幫我對賬。”
歲寧安然道:“自然要看看宋氏產業多少,入賬幾何。”
宋聿道:“怕是要讓你失望了,光是韶苑設宴的賬目,你今晚都算不清。”
“是麼?”歲寧細細打量著他,卻瞧不出個深淺來,“莫非今日宋氏可比昔日石崇,富可敵國?是否也要將韶苑打造成又一個金穀園?”
筆杆不輕不重地敲在她腦袋上,他輕聲嗬斥:“樹大招風,你怎麼敢冒出這些心思的?”
“不過說笑罷了。”
她不算賬,隻與他說笑,不像是來幫忙,更像是在刻意添亂,擾得他心神不寧。
宋聿坐直身子,一本正經道:“不可妄語。”
談及宋氏的前途時,他變得嚴肅許多。
歲寧沒再作聲,低頭看起了賬簿。
今日在宴上與賓客周旋許久,她也的確困乏至極,賬簿翻了沒兩頁,就一頭栽倒在書案上睡著了。
三月初,將啟程前往安陸。
在此之前,歲寧給柳鶯留下了許多財帛與首飾。也不知何時沾染了顧氏財大氣粗的習性,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