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收之際,安陸城外又是一片稻海。
從前陸氏兵馬縱著流寇踏平了安陸城郊的田地,如今也唯有武昌可以借糧給天。歲寧覺得,命運弄人,可笑至極。
安陸城下,立著一女子,一白馬。
照理來說,陸宣的這匹馬,不論到誰人麵前晃蕩,都是討人嫌的存在。更何況是在這一片——陸氏惡名遠揚的地方。
可歲寧如今愈發病弱,隻訓得服棲遲了。
在城外候了一刻鐘,待守衛前去通傳,得了準許才敢放她入城,領著她到薑府去。
繞過影壁,到了前院,沒見到薑太守,隻有一個青年在花架下逗著稚童,旁邊跟著兩個照顧孩子的侍女。
而歲寧,則像是打破這其樂融融的場麵的不速之客。
因為那孩子一看到她,就哭了。
是啊,孩子都會害怕將死之人的。
宋聿轉頭看了她一眼,吩咐身側的侍女將阿禾抱回屋裡。
待人都散去,庭前隻餘二人,他才問:“你來做什麼?”
那語氣,沒有驅趕,也沒有歡迎。
從前交給他的那份名冊,確實沒有欺騙他,所以歲寧對他,算不上虧欠的吧。
此時她卻隻能強裝平靜看向他,道:“我來尋薑太守。”
“坐吧。”宋聿神色平淡地與之擦肩而過,又說,“外祖在江邊釣魚,一時半會回不來。我派人去告知一聲。”
他也確實遣人去告知了,還特意叮囑,務必讓他外祖父晚些回來。
折返時,她仍局促地立在原地。灼熱的陽光照在她蒼白的麵上,額角流下幾滴汗來。花架之下,隻有一張坐席,除此以外,實在沒有能落座的地方。
宋聿道:“進屋去吧,沒有讓客人在外頭等的道理。”
“嗯。”
“喝茶嗎?”
“不,不用了。”
於是,她就這般乾坐著,看著窗外的雲卷雲舒,唯獨不看他。
分彆半年不到,她變得無趣了許多。沒塗胭脂,也不飾釵環。端端正正地坐在茶案前,低垂著頭,雙手拘束地疊放在膝上,並且,不敢抬頭與人對視。
等在薑府的那幾個時辰難捱,除了麵對他的不知所措,還有病痛對五臟六腑的摧折。
所以,哪怕屋內不算炎熱,她依舊疼出了一身冷汗。
不知過了多久,太陽都快要落山了,薑太守依舊未歸。
也不知是不是釣魚時翻了船,掉江裡去了。
宋聿不疾不徐地問她:“你尋我外祖何事?”
歲寧道:“借糧。”
“哦——”他若有所思道,“忘了同你說了,如今武昌郡是由我做主。”
歲寧完全有理由懷疑,她被此人戲弄了。
她試探性地喚了聲:“宋……府君?”
如今這個稱呼,該是合禮的吧?
“嗯?”宋聿不禁皺起了眉,她不喚公子,也不喚他的名字了。
“打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