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仙》全本免費閱讀
當先的鄒雋之停下腳步,回頭眼望眾人正欲開口。門板忽然嘎吱嘎吱的緩緩向兩側開啟,裡麵那點昏黃光暈漫了出來,循光望去,隻見其內一根燃燒的白蠟顫顫巍巍,光圈裡籠出兩個人影,正在一方木桌前相對而坐,看似正自對弈,聞得聲音頭也不抬,依舊對棋沉吟。
濮南舊分開眾人來到門前,向兩人俯身作揖,“島主。”
左麵之人並無回應,手捏棋子沉思半晌,緩緩落於棋盤一處,向對麵那人笑道:“這局還是平手。”方才轉頭望向店外,視線自諸人身上逐一滑過。
燭光如漾流過他麵龐,朦朦朧朧的看不真切,唯眸子黑白分明,清明無匹。我與他目光霎那相對,似覺細針刺入眼底心底,不過短短流光,旋即如常。
這人收回眼神,笑道:“各位請進。”隨著這相邀一語,四周情景已換,殘窗塵梁斷桌瘸椅,已不知不覺到了客棧內。
在外上尚不覺得,入內方瞧出這客棧原來極大,諸人麵對棋桌而立,所在不過是小小一隅。
島主抬手將燭光撥得更大些,照見他濯華容顏,似乎天地的鐘靈毓秀皆蘊在他眉山水目間。徐舒意離我最近,聞得出呼吸稍緊,我驀地想起他八美座中尚缺一人,想來沉石島主正合眼緣。
島主溫言笑道:“各位遠道而來,不勝歡迎,在下沉石島主穀一弦。”說著衣袂稍揚拂向對案那人,“這位是我兄長,穀一思。”
他對麵之人依舊低頭觀看棋盤,對周圍變動視若無睹,說來也奇怪,距離如此之近,又有燭火照耀,可穀一思的身形麵容始終模模糊糊,似在此間,又似隨嫋嫋燭煙升向彼方。
穀一弦先向張玄橋頷首,“不想二十年後又有道友自律津島而來,著實幸會。”張玄橋作揖,笑容滿麵:“幸會幸會。”他看極歡欣暢快,然而我這幾日與他熟稔,看得出笑意不達眼底,雙肩亦似有緊繃。
他在提防什麼?
穀一弦目光移向鄒雋之夫婦,道:“濟思道劍,久仰大名。”
鄒雋之唇邊含笑,翩翩回禮,“不意有此行,幸甚幸甚。”他身旁鄭箏並未開口,隻隨之見禮。穀一弦目光自她麵上掃過,笑意似更深了些。
他似乎對諸人身份都清楚得很,到了越蒔這裡,稍稍站起欠身,“越少主。”
越蒔報之微笑,抱手揖禮。“古島主。”他語氣略沉,似有未儘之意。穀一弦或有所覺,道:“少主可有指教?”
越蒔搖頭微哂,“無它,不過我見過一人,相貌與島主頗為相似,實在冒犯。”說著輕輕搖頭,“不過乍見之下,竟然以為竟是其人。”說到此處似覺出失言,“僭越了,抱歉抱歉。”
穀一弦道:“這倒是巧了,當真一模一樣麼?”
越蒔笑意半含,“他本是攖鋒劍山的客人。我也不過有一麵之緣而已,隻覺相似。”
穀一弦神色微肅,沉聲道:“攖鋒劍山?莫非是李劍尊?”
越蒔點頭道:“是師兄。”
他話音方落,那邊徐舒意忽然從鼻孔裡哼出一聲,聲音極是突兀,惹得數道目光齊向他投去,他似渾然不覺,倆眼抬起盯著天棚,冷笑道:“李閣哪裡又多出個師弟?對了,如今的確也能稱一句師兄,卻不知他想不想認你這個弟婿了。”
估計顧惜崇的二婚消息傳遍整個臻嵐天,鄒雋之等人臉上都有些尷尬,倒是正主在他明晃晃的諷刺下依舊神色如常,“師兄永遠都是師兄。”
穀一弦並不留心這兩人口角官司,道:“如此倒是巧合,可惜無緣拜會李劍尊。”說著又與簡秀招呼幾句,簡秀沉著相對,也不知她使了什麼法子,小絹人居然沒有胡說八道,乖乖的趴在她裙角上。
最後總算到了輪到我,雖然嶽襄如此犄角旮旯,可卻難不倒穀島主這般玲瓏人,他笑容如沐春風,“道友劍術驚世駭俗,今日幸會。”
我趕緊謙虛,“一般一般,比不上李劍尊,尚需繼續努力。”
這話出口,連春風都不免僵了下,“嗬嗬,道友詼諧。”
我凝視著那張臉,唇邊帶笑。
何來半點相似。
穀一弦道:“天色已晚,各位請去休息,明日再敘過。”說話時旁邊沉默已久的濮南舊袖袍翻動,桌上便多出數隻油燈,不多不少,正是七盞。穀一弦道:“客房老舊,還望海涵。”再無餘言,再度目視棋盤,重又揀一枚棋子,向其兄道:“我執先手。”
鄒雋之臉上露出訝然,顯然想不到在大名鼎鼎的沉石島所度過的第一夜居然如此平靜,卻並無他話,與妻子各提了盞燈自去尋客房,餘人亦是遞次如此。
我落在最後,將油燈拎在手裡正要舉步,身側濮南舊忽然開口,“勿熄燈。”聲音沙啞陰沉。
我轉目相視,卻見他麵孔慣常似冰築,空袖在過堂風中拂動不已,一時莫名感慨,點頭致謝。
穀一弦依舊俯首棋案,似對身邊種種不聞不查,他對麵之刃分明正安然對弈,然而定睛望去,卻隻見一團扭曲空虛的灰影。
我手提油燈,借一點如豆燈光尋到處空房,屋內桌椅床褥俱全,不過都破舊不堪,散發著股深深黴味,與白船上精致奢華大相徑庭。
我解下卻邪環顧四周,被兩處角落裡各自結織的蛛網所吸引,盯了半天,總覺得略不得勁,來到近處角落,伸手去拽蛛絲,忽聽有人道:“你倒好雅興。”卻是徐舒意執著油燈站在敞開的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