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南一笑:“以將軍那地溝裡的臭脾氣,怕是日夜未歇趕回來的吧。”
“三日三夜,片刻不停。”
“聽說她受傷了?關內侯下的手?”
褚南微微皺眉,一紙皇命便讓那重傷未愈的將軍馬不停蹄地趕回來,在這世上終究還是做帝王好。
“暗殺而已,對於將軍而言,暗殺比一日三餐來得還勤。”
褚南不動聲色,雙腿用力加緊毛驢,朝城中走去,“我去看看她。”
此話一出,不管趙雲生,周圍的燕狼衛臉色皆是一變。
趙雲生差點給他跪了,“褚先生,您就彆去坑將軍了。”
這些年來,褚南乾過的缺德事實在太多了,在將軍的營帳裡縱過火,在將軍的被窩裡藏過針,在將軍的飯裡下過巴豆……雖然不知道他為啥直到今天還沒有被揍,但他們這一眾屬下實在替將軍擔憂。
還是小書童急忙拉住了趙雲生,苦口婆心地勸道:“趙上將,你還是多派幾個人保護我家先生吧,省得他給將軍添太多麻煩。”
你不讓他去,明日他就能把整個皇城折騰出花兒來。
褚南滿意地點了點頭,“還是我家小童懂事。”
於是乎,褚南騎著小毛驢在一眾燕狼衛的護送下進了城,走了還不到兩步,他便又坐在毛驢上開始鬼哭狼嚎般地吊嗓子,接著就是一大口破了音的唱腔。
“將軍啊,早卸甲……”
驢子嚇得一蹄子掀翻了跟在它屁股後麵的小兵,周圍的燕狼衛皆是有經驗的人,捂著耳朵,嚴防死守,不肯讓一丁點聲音入耳,神色比上陣殺敵還要凝重。
小書童終於忍無可忍,抄起地上一塊小石子就朝褚南的後腦勺砸去,“先生,好好唱。”
沒想到,那人護住後腦勺,如幡然醒悟一般,再張嘴唱得意外好聽。
“一曲將軍辭,枯骨幾人知……”
趙雲生眼角抽了抽,所以他之前都是故意唱成那鬼德行的?
……
皇城中,若說一眼望過去,有什麼最吸引人的目光,除了金碧輝煌的皇宮,便屬風月居——北燕最大的青樓,建在內城中央的位置,金玉鋪地,珠寶砌牆,極儘奢華,一推窗便能攬儘皇城大半風光。
據說入了風月居,便不受北燕王法的管束,縱情聲色,沉浸歡愛,隻因這風月居幕後的主人地位尊榮,無人可撼動。
蘇辭炸城牆這一壯舉成功得喚醒了那軟塌上醉意仍在的美人兒,星眸微睜,初醒的美人兒宛如出水的芙蓉,肌如凝脂,顏似白玉,那曼妙的身段僅用一件薄薄的輕紗遮掩,美而魅矣。
軟榻旁,一名青衣少年臥坐,衣襟微開,露出白皙的胸口,再看那張臉生得比女人還美,但著實比不上榻上的美人兒。
他見榻上人要起身,立馬上前攙扶,“長公主殿下可是被吵到了?”
若是平常,她至少醉個兩三日。
女子這一動身,周圍的六七個男寵也都醒了過來,聲音酥甜,紛紛叫道:“長公主殿下……”
男寵們皆是一身青衣,一個比一個嬌媚,不知是不是巧合,連容貌都頗有幾分相似。
放在平常,長公主醒來必先與男寵們溫存一番,如今卻直直地走向軒窗,向窗外望去,“她回來了。”
一個男寵柔聲細語道:“長公主殿下說的是誰啊?”
男寵們終日待在風月居,對外麵的事情一無所知,反正這風月居裡沒有王法,錦衣玉食,隻要不逆長公主的意思,他們在這樓裡殺人放火都可以。
“我北燕的大將軍,天下的殺神,蘇辭。”
不知哪個不長眼的男寵嚇得將手中的杯子掉在了地上,清脆一聲,惹得女子眉頭微皺。
“拖下去,斬了。”
一眾男寵噤了聲,雖然臉上都有畏懼,但更多的是習慣,長公主殺人從來沒有緣由,隻憑喜怒。
侍衛很快將人拖了下去,那人連掙紮都放棄了,顯然是一種更可怕的習慣,不掙紮還能保住家人的性命,掙紮連累九族。
一名身穿道服的中年男子緩步走入屋中,正好與侍衛擦肩而過,無所謂悲喜地與那麵如死灰的男寵對視了一眼,心道:真是廢物,待在長公主身邊還不到一個月。
中年道士長得一派仙者模樣,一撮山羊胡子配上諱莫如深的笑容,宛如脫離俗世的高人,朝窗邊女子俯首。
“貧道未濟,拜見長公主”
道教在北燕一直有崇高的地位,被尊為“國教”,朝野上下無一人不信奉道家,而麵前這位未濟道長更是北燕道教之首,統管天下道教。
長公主重回軟塌,一眾男寵簇擁過去,為她捏腿捶背,“未濟道長前來所為何事?”
未濟作揖一笑,“長公主前幾日為道觀捐贈了不少金銀,貧道特來感謝,並送上薄禮。”
女子慵懶道:“未濟道長有心了,可惜本宮什麼都不缺。”
長公主姬月,當今皇上的親姐姐,雖然年近三十,可誰能從她臉上看到半點歲月痕跡,北燕第一美人的稱號不是她想要,是除了她,沒人配。
“長公主不妨先過過目,再決定不遲,還不進來?”
未等長公主再回絕,一名青衣的小道士便膽怯地走進了屋子,他一直低著頭,似乎害怕極了,噗通一聲跪在地上,青澀的聲音透著顫抖。
“拜見長公主。”
長公主見到來人一愣,連手中把玩的玉佩都掉到了地上,“來人,取我的畫來。”
手腳利索的男寵趕緊去取供在內室的畫卷,小心翼翼地奉上。
長公主一把奪過畫,將那小道士喚到跟前來,溫柔地抬起他的下巴,又展開畫卷,兩人的模樣重合在了一起,欣喜若狂道:“像,太像了……”
男寵們低著頭,不敢看那畫卷,在他們眼裡那畫卷便是催命符,長公主以前不管吃飯睡覺,日夜都要帶在身旁,曾有不知輕重的男寵想打開看看,就被挖去了雙眼、剁去了雙手。
小道士初來乍到,向天借來的膽子,偷看了一眼那畫卷中的人,頓時愣住了,這世上居然還有這麼好看的人。
畫中的少年郎一身青衣,以梅花枝為劍,信手一揮,落花隨劍舞,那般恣意豁達,不落凡塵。
這世上縱然有與他容貌相似之人,怕也難模仿出他半分神韻,終究是殘次的替代品而已。
長公主撫摸著小道士的臉,目光柔和深情,“蕭郎,你回來看我了,對不對?”
小道士早已被嚇得兩眼泛淚光,哆嗦得厲害,嗚咽地差點哭出來。
男寵們見狀,本以為這小子要倒黴了,哪裡成想長公主見了非但沒有生氣,反而一把抱住了他,溫柔地拍著他的背,安慰道:“蕭郎彆怕,這次誰都不敢傷害你,就算是那個人,我也決不允許。”
未濟見到長公主眼裡的恨意,便知道這份禮送對了。
長公主拉著小道士走到窗邊,似乎生怕他跑了,“禮尚往來,本宮也請道長看一出好戲。”
窗外不遠處的街道上,蘇辭的燕狼衛和魏忠北的守城軍對峙。燕狼衛的黑甲皆是由玄鐵打造的,堅硬無比,一個個猶如石像般立在蘇辭身後,打到現在依舊如同剛出鞘的利劍,蓄勢待發。
反觀魏忠北這邊死傷慘重,一群沒見過世麵的守城軍怎麼能和久經沙場的燕狼衛相比。
魏忠北被蘇辭所傷,以劍支撐,半跪在地上,擦去嘴角的血跡,仰天一笑,“終究是老了,贏不了你這黃口小兒。”
炎陵嘲諷道:“你就算沒老,也贏不了我家將軍。”
其實收拾這老頭,炎陵上足夠了,可他下手沒個輕重,蘇辭雖然招招刁鑽,卻沒一招傷及要害。
蘇辭扔了那把隨手撿來的劍,對付魏忠北,她連自己的劍都沒有,冷冷道:“為何?”
魏忠北一愣,為何?問他為何謀反嗎?真是笑話。
“豎子,你懂什麼?我一生為北燕而戰,曆經三朝,到如今卻落個守城門的下場,而你不過是仗著皇上的寵信,才奉為天下兵馬大將軍。”
炎陵立馬就來了脾氣,“我呸,那你仗著皇上的寵信從戰場上一次又一次走回來試試?寵信算個屁,那皇帝小兒有真正信過我家將軍嗎?”
蘇辭一怒,“住口。”
炎陵早晚死在這張嘴上。
魏忠北一陣狂笑,“蘇辭,我殺不了你,但有人能。”
話音剛落,四周的房屋便接二連三地爆炸,褚南騎著小毛驢剛走到蘇辭身後,連個招呼都沒來得及打。
蘇辭一回身,便把他撲倒在地。
爆/炸未停,就從濃煙中射出暗箭,小毛驢嚇得直接撒丫子狂奔,由於臀部上中了一箭,跑出了此生最快的速度。
褚南暗自慶幸,這要是剛才坐在毛驢上,估計這會兒就被射成篩子了吧!
不過很快,他就被壓在自己身上的將軍吸引了注意力,隔著盔甲在蘇辭屁股上拍了一下,笑得像隻偷了香的花狐狸,“將軍也太猴急了吧!”
蘇辭此時若是摘下鬼麵具,褚南定能看到她如鍋底般的黑臉。
她咬牙切齒道:“你才猴急,你全家都猴急!”
一旁匍匐前進的炎陵差點淚奔,為啥他家將軍隻有對著褚南的時候,才肯說一句完整的話,而不是一個字一個字地往外蹦呢?
蘇辭帶著褚南滾到一處牆角,沒好氣道:“你來做什麼?不是讓滾到暖和地方去養病嗎?”
褚南這人金貴得很,自幼體弱多病,受不得涼,南境陰冷,故而每年冬天蘇辭都會派人送他到溫陵山莊去過冬,全軍上下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