惡人雖如草滋生,惡行昭彰,但他們都逃不過永遠的滅亡。[1]
蒙上白布的弗裡克·達莫躺在手術台上,像一段僵硬的木頭。背景旁白消失了,周邊的場景如同斷線的電視劇刹那間黑屏。
最後一刻,他從故事裡脫離,不再以弗裡克·達莫的視角活動。
五秒鐘後,一個聽上去曆經滄桑的低沉聲調又開始了新的講述。
【我是卡迪,一個雇傭兵,參加過非洲武裝集團的戰爭,連續兩年都沒有回國,這裡的衝突一周內會出現兩三次,頻繁的敵對是日常生活。】
場景悠然轉變,土棕色屋頂的房子沿道路排列,青綠色的油棕樹散布在屋子旁,遠處是大片玉米,金燦燦的豐收季看不見農民忙碌,噠噠噠的子彈聲時不時傳來。
他摸了摸手中的槍具,M15衝鋒木倉的管道變得十分燙手,遠處兩方人馬打得十分激烈,聽不懂的語言帶著濃重的口音,像在互相叫喊。
【後來,我幸運地被保護傘U.B.C.S.部隊招募。U.B.C.S.擁有現代化的後勤保障、裝載運輸設備、提供數量充足的重火力武器。
最重要的是,薪水足夠高。
大公司就是有保障,我很慶幸自己的選擇。
有一天,我和其他隊友被派往浣熊市處理化學物質泄露事件,負責拯救市民。但是我沒想到這是一個有去無回的任務。】
非洲小鎮悄然消散,堆滿酒瓶的櫃子、深紅的沙發、棕黃的吧台翻轉出現。
他回過神,察覺頭上滿是汗水,身體止不住地顫抖,右腳纏著繃帶,在行動時傷口撕裂,血腥味彌漫到鼻間。
酒吧門外是徘徊的喪屍,隊友托住他的身體。
有些奇怪,粘膩的血液有一股鐵鏽味。傷口隱隱傳來疼痛,作戰服被汗水浸濕,觸感是那麼的真實。
名為瑞恩·安瑟林的個體逐漸遠去,他不知為何,很快適應了成年人的身高和體重。
喪屍闖進了酒吧,他拿起槍和隊友一同衝出包圍圈。
失血過多導致腦袋昏昏沉沉的,視線所及之處,世界分割成萬花筒碎片,多邊形旋轉擴散,他始終無法集中注意力。
他抽口氣,沿路的花朵鮮豔無比,紅色的花瓣鋪滿地麵。無人駕駛的空車、擺放塑料模特的櫥窗、商店門口的桌椅,全都積滿殷紅的花朵。
胃部驟然緊縮,傳遞出饑餓的信息,恍惚間身體的器官和細胞都在大聲叫囂進食。
旁邊有一絲香味散溢,他辨彆出來這是食物的氣息。不是蛋糕的甜蜜、水果的清新、麵包的奶香,而是更濃厚、更有吸引力的——肉類。
不行——
他儘力把不受控製的情緒趕出大腦,模模糊糊地思考,旁白君怎麼沒有了?
竭儘全力甩掉身旁的隊友,他跌跌撞撞朝大樓方向跑去。
隨手給撲上來的喪屍一梭子,顧不得回頭觀察情況,他推開鐵門來到天台然後反鎖,迎麵而來的狂風吹走了躁動,一個決定躍上心頭。
“砰——”
群鴉驚起,天台上的槍響淹沒在呼嘯的風聲中。
*
漆黑的夜幕綴著黯淡的星星,一輪幽藍的月亮懸掛天際,邊緣劃過赤色的弧線。
荒涼的平原矗立著一座山崖。
粘稠的黑泥悄無聲息沒過堅實的土地。海潮卷起渾濁的浪花,每朵浪花蘊含癲狂、憎恨、嫌惡、噪鬱以及竊竊私語,向外傾瀉無垠的渴望。
浪花互相推搡前行,沒有地平線的儘頭遙不可及。
天空纖細的絲線交錯成蛛網狀,世界的中央懸掛著層層包裹的厚繭,每一層繭絲透出瑩潤的光,一呼一吸,明明滅滅,宛若美麗的螢火蟲。
朦朧的光芒吸引黑泥向上攀爬,達到一定高度就會被崖頂的人拍落,然後不斷重複搖搖欲墜的過程。
岩石堆疊的山崖意外平滑,坐在崖頂的人正專注地仰望光繭,燦金的發絲垂落於臉頰兩旁,藍色的眼眸中潛藏北海的冰川。
他在等待一個結果。
等待期間他感到一絲寂寥,海潮的嚎叫冰冷而詭異。他再次逡巡山崖的每一寸石頭,在石頭的縫隙中發現金黃色花朵,小小的花盤不知什麼時候起突破石縫茁壯成長,分外惹人注意。
瑞恩什麼時候能脫離迷惘的記憶之海破繭而出?
在日益龐大的詛咒中體驗無數次死亡的“我”會崩壞嗎?
小黑從來沒有考慮過失敗的可能性。
兩者為一體,“我”是不會失敗的。
哢嚓——撕裂的聲音響徹平原。
漆黑的火焰從內而外燃燒,粉色的長箭穿透外殼,蛛網顫動、光繭剝離脫落,碎片化作流光落入大地。
他的目光停留在半空,與蘇醒的瑞恩長久地對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