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反差兩麵
“哎呀, 被識破了。”
說是這麼說,林樂喜笑得毫不?在意?。仿佛雙胞胎變臉把戲隻是個尋常的打招呼的出場形式。
仿佛而已,平常可不?會。這也隻是我第二次見識她扮演林警官, 再上一回?, 是在咖啡館。
林樂喜看向我說:“好哇, 逮到你們背著我出來玩了!”
“是誰早上說沒?空的?”我說。
“那時是沒?空呀,後來又有?空了。”
“我們來的時候在門口見到很像你的人。啊,也是這身衣服, 原來真的是你。”
“見到不?喊我?”
“就一晃眼?,沒?看清就不?見了。”
“有?種東西叫手機, 它可以發送文字、圖片,還能語音通話。如果你想聯係某人……”
正?說著呢,袁苑桉就出聲指出:
“兩個雪糕。”
“哦,這個。”她回?給袁苑桉一個意?有?所指的笑, “我姐臨時有?點公務又不?想爽約,叫我救急替她幾個小時。”
林樂喜揚揚下巴指向不?遠處, 然後我們就看到了周醫生。
“我都陪她大半天了。林樂奕那家夥,聲稱兩三?小時, 結果到現在都還沒?來。”
這回?到我忍不?住插嘴了:“你又……”
“呀, 先不?說了, 不?然雪糕化?了麻煩。等會換了班再找你們玩。”林樂喜走遠兩步又回?頭,就換成了林警官的嚴肅臉,“待會我帶周溢彩過來打個招呼, 彆戳穿我哦。”
趁她走開那會兒,袁苑桉就問:
“怎麼回?事?換什麼班?替什麼?”
“替她姐啊。原來你也知道她們雙胞胎會互換……”
“我不?知道。”
“咦?難不?成……你是頭一回?見她這樣?”
點頭。
好吧, 既然林樂喜本人都不?隱瞞了,我就簡略給她解釋了雙胞胎姐妹暗地互換身份的把戲。
“所以, 本該是林警官和周醫生約會,臨時有?事就讓林樂喜假扮她頂替?”
“大概是這樣吧。”
“周醫生發現了不?得氣?死。”
“也不?是頭一回?了,據說沒?被發現過。”
“這兩姐妹也太扯了吧,約會這種事怎麼能頂替?!”
其實我也這麼覺得。
不?過,我們的談論暫時停止,那邊兩位過來了。這回?林樂喜舉手投足儼然就是林警官本人。
客觀來說,我們和林警官並不?算熟,所以林樂喜也很一本正?經地隻挑場麵話說。反倒是周醫生還熱情些,甚至詢問了我最近的健康狀況。我就說,除了記憶沒?恢複,其它一切都挺好,還找了工作?在上班了。
她問我,心?理醫生對這種情況有?什麼對策。我說我沒?找過心?理醫生,也不?打算找了。現在生活挺好的,記不?記得過去都無所謂。
她就說,如果本人覺得生活不?受影響的話,也確實不?是非要治療,反正?本來就每個人都會忘記很多事。
再簡單客套兩句,她們就繼續原本的遊玩計劃。
我們坐在原位目送她們走開,林樂喜這家夥自個回?頭呲牙笑了一嘴——是她自己的神?情——嘖,變臉比翻書還快。
看著那兩人的背影,我不?禁感歎:“實在是很像啊!……話說,我有?個奇怪的猜想……”
說到一半,我又有?點猶豫,這種沒?有?根據想法說出來會不?會被嘲笑。
“說呀。”袁苑桉催道。
“呃……仔細想想,從來沒?見過雙胞胎兩人同時出現呢。你說,會不?會……其實她們是同一個人?同一個人,有?著兩個身份和性格表現……”
“她有?雙重?人格麼?”袁苑桉一臉聽到瞎扯的表情,“雖然外表很像,但很顯然是兩個人啊。”
“你能分清?我是指林樂喜刻意?扮演林警官的時候。”
對噢,明明剛才她就認出是林樂喜了。
袁苑桉點頭:“眼?睛,眼?神?不?同。”
這麼一提醒,再仔細想想,確實是有?那麼一點點……印象中,林警官的眼?神?很犀利;而林樂喜扮演她時,卻是少了幾分嚴肅的正?義?感。
不?過,這麼細微的差異,乍眼?看去真不?好分辨。
袁苑桉說:“就算是雙胞胎,但真的沒?被發現嗎?性格和氣?質可是差很遠。”
“林樂喜說,正?是因為個性不?同,平常打扮發型都拉開區彆,突然互換身份才更有?迷惑性。”
“但親近的人相?處的時間可不?短。”
說得有?道理,如果連袁苑桉都能分辨的話,周醫生會看不?出來嗎?
“說不?定……林警官和周醫生相?處時,本來就跟平常不?同?”我繼續猜測,“那天在植物園聽周醫生和艾菈的談話,也不?像有?所察覺。她連戀愛煩惱都跟她商量,如果覺得不?對勁肯定會說的呀。”
“總之,”袁苑桉說,“這對周醫生不?公平。”
“誒?你打算揭穿她們嗎?”
“不?會,我不?多管閒事。但是,如果碰巧遇到合適機會,也會。”
我知道一旦涉及感情問題,袁苑桉就會特彆較真、容不?得沙子,哪怕對不?熟的人也是如此。我也明白正?是這個原因,她對樓下的卓曼和艾菈一直刻意?保持距離。
而我的好朋友就僅有?她和林樂喜兩人。我當然不?希望她們之間產生什麼隔閡。
試著想了想這個局麵。
假設周醫生不?知情,貿然戳穿了對她而言不?算好事,對林警官也不?好,對林樂喜……好像也不?太好。
其實,從林樂喜著手就行了呀,隻要她不?再替代她姐約會,就可以當什麼事都沒?發生過。
看來,回?頭得找機會和林樂喜談談,勸勸她。
不?過呢,這又不?是今天就得處理的事,先暫且放到一邊。
眼?下,我有?點拿不?準的……小疑惑。
袁苑桉居然一眼?就認出林樂喜不?是林警官;而且,解釋兩份雪糕時的那一笑也令人在意?。仿佛她倆之間有?什麼心?照不?宣而我又不?知道的事。
又但是呢,今天的天氣?這麼好,怎麼著都該讓輕快的氛圍繼續下去,對不??所以,收起無謂的多慮,輕描淡寫?地扯點彆的話題略過這段小插曲。
回?到正?事上來哈,我們還有?半個遊樂園沒?玩呢。
···
主題區圍繞的是海島風格,有?各種與場景結合的機動遊戲項目。
人很多,一派歡樂熱鬨的氣?氛,在這裡?,你能看到各種各樣的歡顏。當然,也有?吵架的,比如邊排隊邊慪氣?的情侶或夫妻,又比如跟父母鬨脾氣?的小孩子。
這會兒剛從海盜船上下來,那大幅度的擺蕩和顛簸令我有?點吃不?消。就算回?到地麵,感覺人還是在晃,胃一直往下墜。
大概是見我麵色不?好,袁苑桉讓我在一邊歇會兒,她去買飲料。
找個不?擋道的地方等著,看她快步走向小賣部。那邊人有?點多,她走得並不?順暢,時而就要側身。
我站在路邊,搓著衣兜裡?的鯨鯊鑰匙扣,有?點分神?。
不?遠處的樹下,有?個戴著小醜麵具的魔術師,在給遊客變魔術。路過的人駐足,看一陣,再去玩下個項目。
過了一陣,袁苑桉回?來了,拿著兩瓶茶飲,熱的。
“久等了,熱飲販賣機前麵人很多,花了些時間。”
“真是麻煩你了。唉……沒?想到我對機動遊戲這麼弱。”
大家一起玩的海盜船,袁苑桉啥事沒?有?,坐在旁邊的小朋友也蹦蹦跳跳地下來,隻有?我頭暈胃難受,實在不?像話。
“感覺好點了嗎?”她仔細看了看我,“臉色還是有?點青。”
“沒?事,喝點熱茶緩一緩就好。”
“以後彆玩這種了。”
“嗯。”
附近的椅子都坐滿了,我們就站在路邊休息,還可以遠遠看那小醜魔術師變魔術。
魔術是手心?裡?的小把戲,滑稽間變出一些小玩意?和糖果,分給小朋友,逗得大小朋友都很開心?。
緩了一陣人順暢了些,我跟袁苑桉閒聊:
“哎,你說,小醜的笑臉上,為什麼要畫一滴眼?淚呢?”
“這個說法可是五花八門。有?人說笑出眼?淚,有?人說是為自己傷心?,有?人說是替彆人流淚……也許一開始,隻是一個抽象化?的形狀,沒?有?什麼特殊意?義?,但人們總能根據自己的解讀編出各種各樣故事。”
“那你會怎麼解讀?”
“我嗎?”她想了想,“為了讓歡笑有?意?義?。”
啊?讓歡笑有?意?義??眼?淚不?是與歡笑相?反的嗎?
“我不?明白。”
她笑了笑說:“隻是我的個人解讀。”
“說嘛。”
“是一種反差。假如黑暗不?存在,也就無所謂光明;沒?有?反麵,正?麵就失去意?義?;若沒?有?悲傷,歡笑也會失去意?義?。”
——哈,這下我明白了。
“所以。沒?有?虛幻,真實將失去意?義?;沒?有?遺忘,記憶也沒?有?意?義?。是嗎?”
“嗯,是這個意?思。”她把空著的左手收進大衣兜裡?,如此應道。
第42章 高高低低
緩過了海盜船帶來的不適, 又再繼續今天的行程。畢竟我是?因著工作?任務來的,回去還要寫遊玩報告。
但刺激的機動遊戲是不敢再玩的了,邊上看看就?好。旋轉木馬這?類應該還可以, 但?排隊人太多了, 不是小朋友就是情侶, 最終還是?選擇放棄。
鬼怪屋……袁苑桉不願意進去,跳過。
對?麵的奇妙屋倒是一個不錯的可選項目,排隊也很快。
事實證明, 這?確實是?一個?好的選擇。每一個?房間都是?一個?驚喜,鮮豔的配色, 滿是?奇妙的裝置,還有錯位的空間,充滿了設計的巧思。我們在裡頭逗留了很長時間,玩得很開心。
有多開心?袁苑桉的眼角眉梢有多輕快, 就?有多開心。
我想,等?瑞築地產建設二期時, 一定要建議吳霜設計一個?更大的全新的奇妙屋二號。
誒?你說請吸取上一位助理?被炒的教訓?我當然不會?那麼傻直接提出。這?不是?還要寫遊玩報告嗎?大可以在這?方麵多加些筆墨。
離開奇妙屋時,日頭已?西斜。我們兩人的手機同時收到提示, 是?林樂喜在三個?人的群裡發了消息。她說終於當完替身, 摩天輪見。
好吧, 摩天輪不遠,走過幾個?項目就?到。
···
冬季白天短,天際已?經是?黃昏的顏色, 周遭遊人喧囂,高聳的摩天輪緩緩轉動, 卻顯得安靜。
廣播在提醒傍晚巡遊的開始時間,人群自然往中心廣場那邊聚, 遊玩項目基本都不用排隊了。
我倆倒不是?非要看巡遊表演,打算與林樂喜彙合再說。
來早了,林樂喜還沒到。再過一會?兒她來了,就?會?變成三個?人了。也就?是?說,這?是?今天最後的兩人相處時間。
要不然……
我忽而拉著袁苑桉鑽進摩天輪的吊廂——恰好是?淺綠色的,是?我喜歡的顏色。
相對?落座,廂門自動關上,頓時變安靜了,還播著輕柔的音樂。
摩天輪轉得慢,隻抬升了一些,就?看到林樂喜的身影。她也發現了我們,站在地上仰頭攤手。
然後電話就?打了過來。
“好哇,你們存心丟下我是?不是??看到我過來還跑上摩天輪。”
“正好不用排隊嘛,坐著歇歇。轉一圈就?下來。”
“你知道這?個?摩天輪轉一圈要多久嗎?二十分鐘!”
“要不你也轉一圈?”
“一個?人坐摩天輪顯得多孤寡啊!”
坐在對?麵的袁苑桉忍不住笑了一下,這?裡安靜,顯然她也聽到了。
“那也沒辦法啊,又下不來。”
……
我跟林樂喜扯這?些有的沒的,袁苑桉無聲示意我看窗外。高處視野好,就?在另外一條路的拐彎處,我看到了周醫生,以及另一個?穿得和林樂喜一模一樣的人,想必是?林警官了。“雙胞胎其實是?同一個?人”的無聊猜想不言自破。
“……趙肆勉,你有在聽嗎?”林樂喜還在電話那邊。
“在的在的。不就?二十分鐘嘛。”
“我看你倆今天很不對?勁。吳霜讓你來考察,你倒是?借公約會?了。”
“咦,你怎麼知道是?吳霜叫我來的?”
“……你彆管。算了,待會?再說吧。”
然後電話就?掛斷了。
我一臉疑惑收起手機,緊接著就?聽到袁苑桉說:
“她昨晚在吳霜那兒。”
“哈?”
···
早知道林樂喜和吳霜關係不淺,我也在吳霜家附近見過她,一兩回。林樂喜解釋的原話是?:“吳總裁很寂寞的,有時需要人陪伴,碰巧我有空就?去陪她說說話,僅此?而已?。”
所謂“僅此?而已?”存疑,但?朋友的私生活沒必要過分打聽。
我更疑惑的是?,為何袁苑桉知道昨晚林樂喜在吳霜那兒?
“你知道吳霜準備結婚了麼?”她說。
“知道一些。她有個?未婚夫,聽說是?老爺子指定的,結婚是?繼承家族產業的條件之一。”
“上周,我們公司接下了她的婚禮策劃。”
“誒?這?事她沒讓我跑腿。”
“嗯,她自己跟進的。而這?個?方案,恰好就?是?我做的。”
我馬上意識到:“就?是?你今天在改的那個?方案?”
“對?。昨天出的第一版,她非常不滿意。老板很重視這?個?大客戶,叫我馬上登門拜訪當麵溝通。當時挺晚的了,談好事情正要走的時候,就?碰見林樂喜。”
“在哪?”
“就?在吳霜家。”
“聽說最近有些業務委托她調查?”
“嗯……可是?,”袁苑桉停了停,“她是?從臥室出來的,隻披了件浴袍,腰帶才紮了一半。”
那確實尷尬……
“那,那,林樂喜什麼反應?”
“……她見到我有點?意外,但?滿不在乎的,大方打個?招呼就?退回臥室。我走後她特?意打電話過來說,隻是?互相消遣解悶的床伴,讓我就?當沒見過她……嗬,大偵探選擇打電話,不留下任何文字證據。”
——竟是?這?種關係。
“吳霜呢?”
“什麼都沒說,像沒事發生過一樣。”
“那就?是?她讓你也當作?沒見過的意思。”
“這?我知道,又不是?傻。所以我才沒有告訴你。”
成年人有床伴不稀奇,當事人沒顧慮的話旁人也沒什麼好說。隻是?啊,邊籌備婚禮邊留床伴在家,這?真的好麼?換做彆人也就?當聽個?花邊新聞,但?一個?是?我上司,一個?是?我朋友……
那時是?誰聽說對?方低血糖就?馬上打包粿條的?又是?誰說著不去,後來還是?順從地去醫院了?這?能叫“消遣解悶的床伴”?
摩天輪繼續緩緩抬升,袁苑桉看向?另一邊窗外的風景,卻如自語:
“我無法理?解她的輕描淡寫,儘管作?為外人沒有評判的立場,但?是?……為什麼她們能把?性和愛切開得那麼清清楚楚?”本是?在談論這?事,下一句她卻跳躍到彆的層麵,“同性之間,界線到底在哪裡?若是?男女之間,多一點?身體接觸就?是?分界,可到了相同的性彆,就?算摟摟抱抱,甚至睡在一起都可以當做平常。”
我不明白她為什麼會?往這?個?方向?想,她甚至顯得有點?生氣。
“你……在意林樂喜?”
“不,我隻是?在她身上看到了某個?人的影子。”
是?誰?
她沉默半晌才說了一個?字:
“你。”
我?我怎麼了?她是?指我過去也有床伴嗎?!還是?在說彆的?
“我忘記過去了,袁苑桉,如果有過什麼不好的事……可以直接說……”
“那你先告訴我,今天你牽我手,是?哪種意思?”
···
狹小的吊廂裡,盈滿的是?黃昏的光線以及舒伯特?的曲子,永無鄉樂園的景色在窗外鋪陳。我抓不住袁苑桉的思路,本在談論吳霜和林樂喜,下一句就?跳到了我和她;我以為她在意林樂喜,轉眼她就?說在意的是?我。
——但?我能抓住自己的思路。
兩邊座椅離得近,隻消挪前一點?,膝蓋便能相抵。我再次牽起她手,細撫掌心的紋路。
“這?種意思。”直白注視她的雙眼,認真回答,“喜歡的意思。”
我作?好了被拒絕的心理?準備,畢竟她多次表示過她不會?選擇相同的性彆。
然而她的回應出乎意料:“你考慮清楚,我對?感情很較真,沒有試試看,隻有全或無。”
“我知道。爬山那天晚上你就?說過,我記得的。”
“現在撤回我可以當作?沒聽過,僅此?一次。”
傻子才撤回,她又沒拒絕!
我想我笑了,站起身靠近她:“說出來的話怎麼可能撤回……”
——嘭!
摩天輪外麵傳來一聲悶響。
第43章 幸福摩天輪
突如其來的悶響中斷了原本的話題。
從?這個高度看?出去, 赫然?見到奇妙屋那兒冒出了火光和濃煙!再看?地上,離現場近的遊人?們驚慌失措,稍遠的則紛紛張望, 尋找聲響的來源。
——那不是煙火, 不是特效表演, 是爆炸!奇妙屋發生了爆炸!
十?來分鐘前,我?們就在那屋子裡頭,讚歎設計的巧思。此刻它卻已經冒著滾滾濃煙。
吊廂裡, 舒伯特的曲子戛然?中斷。提示音叮叮咚咚響過,傳出一把?戲謔的男聲:
“幸福摩天輪的幸運遊客們, 看?到剛才的爆炸了嗎?特彆煙火表演開始了!恭喜你們,將獲得親身?參與這次特彆表演的機會!
——啊,先給你們一個忠告哦,乖乖彆亂動?, 安靜聽我?說明。首先,你們會發現每個座椅底下都有一個剛剛啟動?的炸彈。
彆動?它哦, 也彆緊張,它們不是定時的。觸發條件有兩個:一, 壓在表麵的重量變化超過臨界值……”
停頓。
“是不是馬上嚇得連指頭都不敢動?了?哈哈哈哈哈……彆怕彆怕, 小小動?一下還是可以的啦。至於臨界值是正負多?少?……多?少?來著?哎呀, 我?忘了。
噢噢,對了,還有第二個觸發條件。從?現在起, 當你們第二次經過頂點時……知道吧?摩天輪的頂點……嘭——!就會成為美麗的煙火!
今日的黃昏多?美啊……有誰見過和落日一同綻放的絕美煙火嗎?沒有吧。稍安勿躁,馬上您就會身?臨其中……”
隨著說話人?的又一陣笑聲, 詭異的廣播就此突然?結束,宛如陰森森的小醜發出的死亡通告。
特彆表演?炸彈?!真的假的?!
小心查看?座椅底下, 果然?發現了形似炸彈的物體!指示燈一閃一閃的。
壓重變化、第二次經過頂點……我?和袁苑桉麵麵相覷。
現在的情況是,我?們所處的吊廂正緩緩上行,袁苑桉坐在座椅上,而我?站在窗邊。廣播說壓重變化超過某個值就會觸發爆炸,所以,袁苑桉不敢亂動?,我?也哪都不敢碰。
忽而傳來一聲更近的爆炸,吊廂輕微晃了晃,叫人?心驚膽顫!從?窗外冒出的煙霧判斷,是對麵某個吊廂爆炸了!
天哪,竟然?是真的!怎麼就碰上了這種事?!
緊接著,地上又有一聲炸響,如同呼應一般,鬼怪屋也發生了爆炸!
···
於空中緩緩上行的吊廂過濾了外麵的嘈雜,也不是聽不到,但?仿佛變得很遠很細微。這種相對的安靜反而顯得愈發可怕。
在這安靜之中,電話鈴聲突然?響起把?我?嚇得不輕!
是林樂喜。一接通就聽到她焦急的聲音:“你們沒事吧?聽到廣播了嗎?”
“聽到了,暫時還好。”
“恐怖襲擊!”她說,“不知哪來的瘋子。已經有人?報警了,你們彆亂動?,等救援……”
正說著,廣播又傳出提示音,然?後還是那個陰森的聲音:
“啊,對了對了,好心腸的我?還給你們精心設計了抽獎環節。炸彈上有兩個按鈕,嗯,自己找找就能看?到。
一個,是解除按鈕哦;而另一個,是立即爆炸!至於哪個是哪個……我?也記不清,左左右右你們猜一下吧。
哎哎,在摩天輪上心跳加速……是不是很刺激?
50%的機會……噢,不對有兩個座椅,你們是緊靠在一邊呢,還是分開兩邊呢?應該沒有人?會獨自坐摩天輪吧?從?概率來說,一邊50%,兩邊就是25%……嗯,就這樣。”
廣播安靜了一秒,似乎那人?還喝了一口水。
“呀,再給你們一個信息好了。摩天輪轉一圈是20分鐘,也就是說,你們有約莫20到40分鐘的時間享受這段心跳旅程。那麼,祝幸福的諸位好運哦!”
這次廣播是真的結束了。
喪心病狂的家夥!摩天輪、奇妙屋、鬼怪屋……還有什麼設施裡藏著炸彈?竟然?還充滿信心地預留了長達40分鐘。也許他就躲在附近某個地方?,等著看?好戲。
···
電話一直還在通話中,免提開著。
“你們現在剛剛經過頂點,也就是說距離第二次還有20分鐘。彆怕,保持通話,會有辦法的。”
林樂喜這番話,是以一種冷靜克製的語氣說出來的,她怕我?們驚慌輕舉妄動?。
可是,距離到達地麵隻剩10分鐘。到時廂門?會自動?打開,那是唯一獲得救援的機會,然?後就會再升上去。
真的會有辦法嗎?第二次經過頂點,如果沒能在此之前解除炸彈,那就唯有選擇碰運氣。
又是一聲炸響和震動?!又有人?觸發了炸彈,也許是壓重變化,也許是選錯了按鈕——生命隕落。
我?還緊緊抓著袁苑桉的手,手心沁出薄汗。她可是就坐在炸彈上啊!都怪我?,是我?把?她帶上摩天輪的!已經有人?死了……我?該如何令我?倆脫險?!
林樂喜透過電話再次大聲叮囑:“千萬彆著急!彆動?!彆選按鈕!還有時間想辦法……”
地麵已是一片混亂,透過電話,尖叫聲清晰可聞。
聽到有人?喊林樂喜名字,該是周醫生。聲音由遠及近,她大概很激動?,說:謝天謝地你沒在上麵!
還有林警官的聲音,叫林樂喜彆在這兒傻站著,馬上撤去安全的地方?。林樂喜跟她說:“我?朋友在上麵!你見過的,趙肆勉和袁苑桉。”
林警官說:“行,你陪著溢彩,我?來處理。”
然?後林警官就走遠了,依稀還能聽到她向園區的工作人?員亮明身?份,要求他們協助疏散遊客。另外,遠處傳來了鳴聲:警車、消防車、救護車……
不知誰在說,快讓摩天輪停下來!但?馬上又有人?說,失靈了,停不了……
又不知誰在說,追蹤廣播來源!可那該死的廣播卻再沒響起過。
我?站在吊廂中間,捏著袁苑桉的手,極力冷靜低頭對她說:“我?們會沒事的。今天運氣很好,想看?什麼魚都能看?到,想抽到什麼盲盒就抽到什麼……”
真是屁話,如果真的運氣好,又怎麼會倒黴地坐上這死亡摩天輪?!
如果那瘋子的廣播說的都是真的,往壞處想,也許還沒到達頂點,連鎖爆炸的震動?就會觸發新的爆炸!
袁苑桉端坐著,看?起來比我?冷靜,她說:“嗯,會沒事的。”
可是,她的指尖是冰涼的,甚至還微微顫抖。
不行!無論如何我?都要想出辦法來!
···
我?們的吊廂從?高處行向地麵的這短短幾分鐘,顯得非常漫長。
期間又有兩個吊廂爆炸了,是選錯了;也有人?選對了按鈕,幸運脫險……這些?信息都通過電話雜亂傳出,幸存者?們獲救後的哭聲反而平添了不安。
有驚恐逃命者?,也有好事圍觀者?,有人?在大聲呼籲人?們有序疏散。公共廣播被劫持了,疏散人?群變得困難。
林警官和她的同事在尋找肇事者?的藏身?處,拆彈專家還在路上,周醫生沒有閒著,在附近幫忙救助傷者?。
本該承載歡樂的樂園陷入恐懼與混亂。
約莫還有八分之一圈到達地麵。
林樂喜收集了些?消息:
“從?幸存者?的選擇看?來,有三次選擇左邊是對的,而右邊隻有一次……”
“可是從?概率來說,每一次選擇都是50%,與之前的數據都沒有關係。”我?說。
“如果不是真的隨機概率呢?這是由人?設置的,總會夾帶選擇偏好……你們彆急,我?再找找信息。不到最後一刻都彆做選擇……”
袁苑桉忽然?出聲:“林樂喜。”
“嗯?在的。”
“有個好消息,趙肆勉是站著的。襲擊開始時她剛好沒在椅子上,所以,其實她可以自由活動?。”
“啊?那到了地麵就可以直接離開啦?”
“對。”
“那你呢?”
“我?不行。能走一個也好。”
“……那這是壞消息。”
這是要我?先走,她獨自碰運氣的意思麼?!
我?有點急了,大聲說:“我?不走!一起上來的,一起下去。”
“下去之後躲遠一點。”
“我?不能丟下你!”
“彆擔心,今天運氣很好。”
“既然?運氣好更要陪著你!”
“……彆犯渾。”語氣忽成不容反駁的嚴厲,“待會廂門?一開就馬上給我?出去!”
“不行!”顧不得電話還開著免提,我?衝口而出,“我?喜歡你是真的!我?不能丟下喜歡的人?隻顧自己逃命!”
“趙肆勉!”她厲聲喊了我?全名,卻又旋即放軟了語氣,“現在不是意氣用事的時候,兩個人?捆在一起犯險是無謂的。”
“不,有所謂!袁苑桉……你不害怕嗎?就算你不害怕,我?怕啊!我?怎麼能讓你一個人?做生死選擇!”
袁苑桉靜了靜,卻說:“林樂喜。”
電話那邊的林樂喜聽到叫她了,才說話:“呃……那個,我?讚成袁苑桉。”
敢情這是投票呢?二比一是不?
我?也可以堅決:“這是我?倆的事,與彆人?無關。”
袁苑桉垂下眼?去,爾後抬眼?:
“你真的喜歡我??”
“真的。”
“那你過來一點。”
好。
“再過來一點。”
天知道我?有多?害怕不小心觸發炸彈!可她雙手捧上我?麵頰,那注視的雙眼?似有千言萬語。她輕輕把?我?拉近了,雙唇印到我?唇上——便是我?曾想要的驚心動?魄!
這是一個無比小心翼翼的吻,她雙手捧在我?耳前,把?我?綿綿卷進她的溫柔之中。周遭一切都安靜了,我?想沉溺進去,卻又不敢太放肆,保持著彎腰的姿勢,擔心稍一用力超過了壓重限製的區間!
如果沒有那該死的炸彈,這將是多?麼美妙的時刻!
如果能就此地老天荒……
她從?我?唇上離開,輕輕撥過我?額角的頭發,笑了說:“聽話。”
第44章 回憶如潮水
袁苑桉給了我一個驚心動魄的吻, 輕輕撫著我額角,說出?無比溫柔的一句“聽話”。
然後?,我才意識到, 身後的廂門早已打開!
——林樂喜一把把我拽了出去!
我下意識就往後一個肘擊。無疑紮實?擊中了, 但掙脫失敗——林樂喜根本沒有鬆手, 還是死死拽住把我往後拖!
袁苑桉端正地坐在摩天輪裡,笑容就在眼前?。我往空氣中抓了兩把,徒勞。
後?退半步, 再來兩個更?重的連續肘擊,又或者是三四個!趁著林樂喜吃痛鬆了點勁, 終於找到機會掙脫外套解除禁錮!
但晚了,廂門已?然關上!
——我恨林樂喜和她的默契配合!
此刻心裡全是一個念頭——無論如何都要在她身邊!
抬腿就要繼續往前?衝,卻又被林樂喜拽了胳膊和後?領,我立即擰身就砸她一拳!
與此同時, 頂上又一個吊廂炸響!
心頭一緊猛然抬頭——謝天謝地,淺綠色的吊廂還好好的, 袁苑桉也?還好好的。
轉眼,周醫生攔在我麵前?, 旁人?也?攔的攔拉的拉。林樂喜彎起臂肘從後?箍著我脖子, 在我耳邊說:冷靜!冷靜點!
摩天輪緩緩轉動, 吊廂緩緩上升,袁苑桉靜靜注視著這邊,可我已?經快看不到她了啊……
回?過神來, 手忙腳亂撿起丟到地上的外套,翻出?手機打過去。
“袁苑桉你?騙我!”
“我哪裡騙你?了?”
相比我的氣急敗壞, 她顯得如此平靜。
“我說了要陪著你?的!”
“我說了讓你?先走的。”
“……”
“聽話。”她還是那?樣輕柔的語氣,“我會有辦法的, 選到對?的按鈕。等我二十分鐘,待會去吃火鍋好不好?”
“好!好……這次不許騙我!”
……
我等她答應,卻沒有回?音了——我手機徹底沒電,關鍵時刻竟然關機!
我想把這沒用的破手機砸地上,轉念又想起這是她送我的,手又停住了。
冷靜點冷靜點——我對?自己這麼說。對?了,林樂喜也?有手機!
可再打過去時,她卻不接了。很快就發來一條信息:我隻餘2%電量。
消防車不停往摩天輪灑水,卻在爆炸麵前?顯得徒勞。拆彈專家趕到了,提著一大?堆東西,可他們也?束手無策。總共48個吊廂,平均半分鐘就有一個到達頂點。
幸運或是不幸,五十五十。
爆炸聲刺耳,火光刺眼——這是我見過的最噩夢的情景。
袁苑桉所在的淺綠色吊廂,也?是如此緩緩行向頂端。暮色已?是極深的暗紅,那?淺綠便?被染成灰。太高了,我仰儘脖子也?看不清廂裡的一星半點,緊張得屏住呼吸。
林樂喜到底沒找出?選擇的規律,大?概根本就沒有規律。眼看就要到頂點了,袁苑桉隻能?選擇一個按鈕按下……
一定?一定?要猜對?啊!神啊,讓她猜對?吧!!
嘭——!
那?一聲地獄般的,叫人?血液凝固的聲響!淺綠色的吊廂迸出?火光,爆炸碎片紛紛掉落,如一朵最殘酷的煙火,在暮色中格外刺眼。
不能?這樣的!不能?!
耳中嗡的一聲鳴響,周圍該是充斥著驚呼和吵雜的,可我卻聽不到了。
···
伴隨著電流聲般的耳鳴,好些場景和片段竟一股腦全部湧現!
如同奔騰的潮水,無序湧至。
身穿飛行員製服英姿颯爽的媽媽,跟我說等我長大?了也?可以飛上天空;手握竹刀的爸爸說,劍道沒有捷徑,每天素振練習500次是基本;總是把白發梳得整整齊齊的外婆說,你?可以選擇任何你?想做的事……
還有,那?年初見時打著傘的袁苑桉;那?濺濕兩人?的泥水和被風吹爛的雨傘;她穿著校服在鏡子前?紮頭發的樣子;加入劍道部時見到她的驚喜;得知她退部後?想勸她改變主意的焦急;若乾年後?遇見她獨自坐在路邊落淚的模樣;她剛搬進來那?一天的情景……
還有,還有,那?絕無僅有的唯一的一次,我曾囫圇親近過她,以及事後?她扇在我臉上的那?一巴掌……
還有,還有,得知爸媽飛機失事時的震愕與茫然;追悼會上外婆的眼淚和彎曲的脊背……
——是那?些忘卻的記憶。
···
再過十分鐘,全都爆炸了!夜幕中的摩天輪如同一副骨架。
周圍有警察、消防員和醫護往前?跑動,林樂喜攔著我肩膀,把我拉到警戒線外,不讓我看那?緩緩轉下來的吊廂殘骸。
“林樂喜,我看錯了,對?不對??她才不會莫名其妙就死掉,她說等她下來就去吃火鍋……”
我的語氣平靜,音量也?不大?,就像在說平常事。可越是這樣,林樂喜就越擔心,她也?不敢走遠,就一直和我站在警戒線邊。
過了一陣,周醫生過來了,神色凝重地搖頭:“能?找到的遺體很有限,節哀。”
林樂喜抹了一把眼睛:
“可惡!……林樂奕呢?”
“聽說剛發現襲擊者藏身的地方,跟隊友抓人?去了。”
“在哪?你?陪著趙肆勉,我去幫忙!”
周醫生卻一把拉住她:“他們全副武裝穿著防彈衣,你?赤手空拳能?幫什麼?”
“被炸死的是我朋友!就在眼前?!我怎能?站在一邊什麼都不做?!”
“彆添亂!我明?白你?的心情,誰都不好受……”周醫生看了我一眼,又繼續勸“那?是喪心病狂的恐怖分子!有多少人?、還有沒有彆的炸彈都未知。一個林樂奕已?經夠讓人?擔心了,你?彆讓擔心加倍,好嗎?”
什麼都不做,什麼都做不了……
……
她們都很激動,周圍的旁觀者幸存者也?都不平靜。穿製服的警察在維持秩序,醫護奔走著把傷者送上救護車,消防車不停噴水,地上泥水蔓延。
隻有我像木雞一樣站在警戒線邊上,看著通向摩天輪的方向。幻想著下一刻袁苑桉就會從那?邊走來,也?許會看起來有些狼狽,然而不要緊,她會走過來說:說了我會有辦法的嘛。
——我是這樣幻想著的,但幻想沒有成真。
···
事件一直持續到晚上,具體多晚我不知道。遊客早就疏散了,本該熱鬨的遊樂園已?經寂寥。警方成功找到了恐怖分子的藏身之處,隻有一個人?,他們發現他時,他就立即自殺了。可恨至極,瘋子!一個自殺就逃避了所有懲罰!
請問,那?些無辜的人?做錯了什麼?袁苑桉做錯了什麼?!平白無故遭此橫禍!
誰來給我一個合理理由?!
林樂喜一直沉默地陪在我身邊,她眉角腫了一塊還流血了,手也?扭傷破皮,都是拉住我時弄傷的。周醫生給她做了應急處理,擦掉臉上的血跡。
林警官跑過來,匆匆問了情況,交代林樂喜照顧我和周醫生。她還有很多善後?工作要跟進:恐怖分子是否還有同夥、有無殘餘的炸彈未排除……雙胞胎一樣的臉,一樣的發型,一樣的衣著,多了件防彈背心的那?位是姐姐,眉角貼著膠布手腕纏著繃帶的是妹妹。
周醫生看著她們,沒說什麼,最後?隻說了一句:你?也?要注意安全,收隊了告訴我,無論幾點。
回?頭看到來了一輛車,開車的是個眼生的男人?,我不認識。吳霜從副駕匆匆下來,在車門邊站著。
“還好嗎?”她問我,“有沒有受傷?”
“沒有。”
我確實?毫發無損,連擦破皮的機會都沒有。
林樂喜把纏了繃帶的右手收進衣兜,說:“我送她們回?去。”
“上車吧。”吳霜說,“送你?們去停車場。”
然後?,去到停車場,找到我的車。吳霜返回?現場。林樂喜驅車,先送周醫生回?家,然後?送我回?去,一路上誰都一言不發。
···
車裡太安靜了,快到家時,我低聲說:
“我想起來了,關於她的事我都想起來了。想起怎麼跟她相識,想起如何重遇,想起好些相處的片段……就在炸彈爆炸時——是不是太晚了?差一點就能?告訴她,我想起來了。”
也?許我狀態過於不對?勁,林樂喜把手按在我肩上:“你?還好吧?如果感到難過,就哭出?來吧,會好受點。”
奇怪,我親眼看著摩天輪爆炸,卻仍覺得這不是真的;我神誌清醒,明?明?很難過,卻半滴眼淚都沒有。
林樂喜本想留下來陪我,但被我趕回?去了。我才不需要人?陪,我本來就習慣獨處。
···
關上門,屋裡到處都是袁苑桉生活著的痕跡。陽台上還晾著洗乾淨的衣服,她喝水的杯子放在餐桌上,早餐的碗碟還在水槽裡,冰箱裡有昨天她買的家庭裝牛奶……
唯獨她沒有回?來。
如果我沒拉她去什麼遊樂場,就不會遇上該死的恐怖襲擊……如果……如果我沒有得意忘形拉她上摩天輪……
走進她的房間,手提電腦放在桌上還接著電。被子亂亂的,還是我們出?門前?的模樣。在床沿坐下,把鬆軟的枕頭抱進懷裡,再抱緊些,上麵還留有些許她的氣味。
我摸摸自己的嘴唇——那?個親吻,是真的嗎?抑或,隻是為了牽住我的注意力??
現在想這些,還有意義嗎?
但無論如何,觸感是真的,溫柔是真的,心跳也?是真真切切的。
腦子裡亂糟糟的,複蘇的記憶和今天發生的事全都攪和在一起,記憶中的心情和現今的心情層層疊加。
也?許這就是命犯孤煞,爸媽、外婆、袁苑桉,都是那?樣措手不及就失去了。
第45章 生人轉麵
袁苑桉的告彆?儀式在四天後, 是林樂喜跑前跑後安排妥當的。聽說那天的遇難者幾乎都安排在同?一天出?殯。
我們誰都聯絡不到袁苑桉的家人,連警方都說沒找著。她也沒有彆?的什麼朋友,除了我和林樂喜, 來的還有林警官和周醫生。她公司說會派代?表來, 但?最終也沒見著人。倒是吳霜來了, 還送了花圈。
我就擔當著袁苑桉的家人的角色,披麻、捧遺像。
和我爸媽的告彆?儀式一樣,過程簡潔, 連遺體都不會看到,因為根本就沒有完整的遺體。
念悼詞, 鞠躬,默哀,繞一圈,鞠躬, 結束。最後隻有兩?個字:節哀。
“送火化就不去了吧?”林樂喜問?。她一身黑衣,戴著墨鏡, 遮擋住那天被我打淤青的眉角。
“要去。我要送她最後一程,這次你不能攔著我。”
“好, 我和你一起送她。”
——逝者入爐, 生人轉麵。
背過身, 後麵是轟隆隆的火。
···
離開殯儀館時,林警官交給我一個透明的密封袋,裡?麵裝著一台殘破的手機和一串鑰匙。手機屏幕碎了, 機身變形,滿是經曆爆炸後的痕跡。鑰匙串上, 新的蝠鱝掛飾還在,隻是崩掉了一小角。
“這些是在現場找到的, 相信是袁小姐的遺物。你是我們唯一能找到的聯絡人,就交給你了。”
我雙手接過,天冷,收進大衣的內口袋,靠近心臟的地方,就不會冷到。
林警官後來還說?了些什麼,我沒留意。
默然回?到家。
袁苑桉已經死?了這個事實?終是無法?回?避,鼻子?一緊,眼淚就開始洶湧往下落——這遲到的眼淚。
我窩進沙發大哭一場——無濟於事。
我向她表白,她回?應以親吻……我以為終於可以更靠近她一點了,她卻突兀消失。
“……若沒有悲傷,歡笑也會失去意義。”
那麼同?樣的,如果不曾歡笑,悲傷也會失去存在。可是,擁有過的一些些欣喜,哪怕再小再短暫,都會令悲傷無比實?在地不斷蔓延。
人走了記憶卻恢複了,那些關於她的點點滴滴都有了真實?感。從最開始朦朦朧朧的好感,到畢業後失去聯絡,到不鹹不淡同?住第一年?,到那記耳光後避而不見的第二年?,再到失憶之後日夜相處而慢慢滋長的感情……
為什麼不早點告訴她我喜歡她?為什麼要約她去遊樂場?為什麼偏偏坐在炸彈上的隻有她?……
追悔莫及的滋味好難受。
···
那天的慘劇上了新聞,連續報道了好幾天。死?了四十多人,傷者上百,還有很多人承受著和我類似的傷痛。
警方確認了襲擊者的身份,是遊樂園的員工,發動炸彈襲擊的原因或是報複社會……嗬,好一個報複社會,我又能向誰報複?
朋友們陸續來探望我。
其實?也沒多少人,以前我隻有袁苑桉一個朋友,現在多了幾個。周醫生和林警官來過,樓下的卓曼和艾菈來過,小劉秘書和幾個同?事來過,甚至連從未露麵的中介歐小姐也來了一趟。
吳霜給我放了帶薪長假,她覺得內疚,因為那天是她讓我去遊樂場的。其實?她無需內疚,錯的是那個喪心病狂的恐怖分子?。
林樂喜隔天就會來看看我的情況,看我有沒有好好吃飯。其實?我有照顧好自?己的,一日三餐都自?己動手,有時吳霜也來,我還會煮三人份。
我知道她們在偷偷檢查我安眠藥的數量。多慮了,我隻是變得難以入睡,並不會做傻事。
···
袁苑桉那台在爆炸中損壞的手機,我想修好它,問?了好幾家都說?沒法?修了,不如直接買新的。後來林樂喜說?她找人試試看,她認識專門做修複工作的。
過了大半個月,沒想到真的修好了!碎屏換了新的,外殼還是原本的,但?儘量恢複了原狀。
“開機試試看。”林樂喜說?。
竟然還能開機!當開機動畫在黑漆漆的屏幕中亮起時,我手都有點顫抖!
“光恢複外形可不行,數據也恢複了。除了刪掉開機密碼,其餘都儘量保持原樣。”
“謝謝,謝謝。”
“你為什麼想修這手機?”
“沒為什麼,就是想作個紀念。”
林樂喜把手機拿了過去,左右劃了劃,突兀問?道:“你喜歡她?”
“你不都聽到、看到了嗎?”
“有多喜歡?”
“原本我以為隻是淡淡的,比好感再多一點。可是她走了,記憶又恢複了,才發現原來少了她,竟少了那麼多。”
“我想勸你朝前看的……”她頓了頓,把手機還回?來,“算了,過段時間吧。”
就算修好了袁苑桉的手機,我也不打算登入她的每一個賬號。我隻想看看她的相冊,看她拍了什麼照片,看她眼裡?的世界是如何的。
最早的照片隻是五個多月前,大概是那時才換的手機,拍的是我們住的房子?的大門。再往後,基本都是一些街景圖,就像記錄了她都去過什麼地方。間中夾了幾張醫院的單據,是我的化驗單或收費單據。再後來,還是景,還有食物,大多是些我和她一起去過的地方,間或我的身影也會出?現在她鏡頭裡?。
而我們唯一的合照,在我手機裡?——永無鄉樂園門前的那張。
照片裡?的她啊,眼睛好明亮。
反反複複翻看著這些照片,看著看著便會更想念她。
···
我整理了袁苑桉的房間,床鋪、衣櫃、書桌,還有電腦裡?的文件。簡簡單單、整整齊齊的,一點都不雜亂。
她的記事本就放在電腦旁,翻開就可以看到她的字跡。本子?隻用了一半,前麵有她的工作筆記,是一些客戶的需求和注意事項,後麵是那天在植物園寫下的那些植物的名?字。如果翻到最後一頁,會看到一幅略顯潦草的人像素描,畫的分明是我——與林樂喜合成的那張照片很相似,說?不定就是照著那張畫的。
這說?明她心裡?也是有我的,對不?她是以什麼樣的心情畫下我的模樣的呢?
真想知道啊……
她留下來的東西那麼少,我一頁一頁重溫這些她一筆一劃寫下的字,直到每一頁都無比熟悉。
林樂喜說?,按習俗人走了之後要把衣服被褥清理掉,這樣逝者才不會牽掛。可我不信,不想就這樣匆匆把袁苑桉的物品丟掉,一切都還是原來的布置。這樣我晚上下班回?來,就還能假裝她還在。
是的,我繼續上班了,甚至早起晨跑了再去上班。有那麼好幾回?,我真想躲在家裡?沒日沒夜地打遊戲逃避現實?。但?如果我又變回?那個樣子?,大概袁苑桉不會高興,所以我必須積極過正常生活。
一日複一日,我努力?過著規律的生活,把日程排得滿滿的。
不敢太想她,卻又無法?不想她。
有時候我會夢見袁苑桉,夢見她來到我的床前低頭親吻我。有時是額頭,有時是嘴唇,蜻蜓點水一般。每當我想拉住她叫她彆?走時,就會從夢中醒來。一切都戛然而止,昏暗的房間裡?隻有我自?己。一切都在證明著她已經死?了的這個事實?。
第46章 再轉麵
我必須令自己有事情?做, 最好填滿每一段空閒時間。既然屋子裡裡外外都已經收拾過了,周末就去?整理院子裡的花草好了。
其實花草樹木都有被照料過,沒什麼可?整理的, 隻?是澆澆水除除草。
冬天過去?, 天氣開始回暖, 花園裡的花開得更盛,一派生機。
如果人也能像花……停,停一下!我按住額頭好壓住自己的思緒——就想想……花園的水龍頭在哪兒來?著?
找到了水龍頭, 卻找半天沒找著接上?去?的軟管。聽到背後有腳步聲,回頭就見到二?樓的卓曼。看來?這周是她打理花園。
“澆水?水管在門?背後。”
我點頭:“下午好。”
她取出卷成一圈的軟管, 展開,蹲下往水龍頭上?套。
“型號不太對,要套兩層才不會漏水。”
看她費勁的樣子,我便說:“我來?吧。”
她想了想, 讓開位置交給我,又?說:“小心?點, 水龍頭也不太紮實,上?次艾菈太用勁把水龍頭崩掉了, 濺了滿地水。”
“哦, 好。”
是有點麻煩, 水龍頭太舊了。
“改天換個新的吧,都生鏽了。”
“還能用呢,這種小事麻煩歐小姐也不好。”
“明天我買個新的換上?就行, 不用麻煩她。”
裝好了軟管,卓曼把澆水的工作交給我, 她自己到另外一邊除草鬆土去?了。
屋子那邊的門?又?開了,來?人是艾菈。大概她沒料到會在花園裡見到兩個人, 笑笑說:“下午好。”
我也跟她說下午好,卓曼離得遠,沒應她。
然後她又?退回屋裡了。過了十分鐘,又?回來?,拎了三杯咖啡和一盒西點,就放在戶外桌上?。
今天是周末,理論?上?一樓二?樓的工作室都休息才是。
“回來?加班趕圖。”然後又?指指桌上?的食物,“下午茶。”
艾菈沒有搭把手整理花園,拉過桌旁的椅子,坐下點了一支煙。桌上?本來?就有一個空著的煙灰缸,估計她平常也會到這兒歇會。卓曼始終隻?低頭照料花草,並沒有理會她。她也不在意,隻?慢慢地抽著煙,看我澆水。
“其實你就是房東吧?”她說。
“嗯?”
“租客租車庫,可?不會自己刷牆加裝設備。”
“你們租工作室,不也自己裝修麼?”
艾菈笑了笑:“但我們有事的話,歐小姐不會拎著水果來?探望。”
說得也是,那我也無謂再隱瞞。
“嗯,是的。但租賃事務都委托給歐小姐代理了。”
“謝謝你一直沒漲租。周圍的工作室每年都在遞增租金,隻?有我們這裡一直沒變。”
“哦,歐小姐有提過。我想你們租得好好的,也沒必要漲。”
“我工作室做空間設計的,有需要的話儘管找我,免收設計費。”
“好呀,雖然暫時沒有這個需求。對了,聽歐小姐說,花園裡的植物一直是你幫忙照顧的?”
“嗯,畢竟我在一樓嘛。卓曼也經常幫忙。”艾菈看了埋頭鬆土的人一眼?,“她照料得比我好,手藝人,修剪得特?彆細致。”
“你們輪班嗎?周末的時候,從樓上?能看到。”
“也沒有特?彆約定,誰來?誰照料唄。都是手板眼?見的功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