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啊。”
第36章 植物園的冬季
周末, 植物園。
這是第二次袁苑桉主動提出和我去某個地?方。上一回是出院沒?多久,去公墓拜祭我爸媽。
那?時我看著骨灰盅上的小照片,對自己的至親完全一點印象都沒有, 僅能憑名字確認——是他?們。兩人的模樣都顯年輕, 完全不似我想象中的中年人的樣子。特?彆是我媽, 有著聰慧的眉眼,照片裡看著不過三十來歲。當然,他?們走?得也早, 都七年前的事了。照片肯定是更早之前的,鑲上去之前也會修過。
那外出次的氣氛自是凝重的, 而這回,則輕快得多。
本來呢,還有林樂喜的。原計劃今天下午練劍道,但因?為要來植物園, 我又不想周末活動安排太滿,就取消了。林樂喜知道了, 就說她也來。
誰知我們都到植物園門口了,那?家夥卻說臨時有事, 不來了。
“不就是認認植物嘛, 少我一個沒?差。哎, 但如果真能激活什麼記憶,記得告訴我哈!”
我懷疑她是覺得冷不想出門找的借口,人估計還躺在被窩裡。
掛了電話。
“今天就我倆了。”我說, “她說有臨時有事。”
“能有什麼事。說要來的是她,臨時放鴿子的也是她。”
“她沒?說啥事。不過我猜……可能是太早了起不來。打過去很久才接電話, 聽起來像沒?睡醒。”
“那?不管她了,我去買門票。”
說著袁苑桉就要往售票處去, 我拉住她:“買好了,官網上買雙人套票便宜十塊呢,還送三小時停車。”
哈!我就知道她會驚訝——對於我會主?動打點?這些小事,還會計算優惠。
她驚訝時通常會稍稍挑高眉毛,然後不說話,繼續原本該乾嘛乾嘛。
然後我說:“我可是當助理的人,給人打點?雜事就是我的工作。”
她倒是笑了:“把工作習慣帶到生活上就是職業病了。”
“咦?不好嗎?”
“不會,也挺好。”
···
大概冬天不是看植物的好季節,又冷,天陰沉沉的,植物園裡沒?幾個遊客。
植物倒大部分還是綠的,常綠植物嘛。植物園當然懂得搭配,不會讓園裡一到冬天就光禿禿的。
袁苑桉站在那?兒,環視眼前的景色,還拿出手機拍照。我在她身後,看她從左往右拍了好幾張,構圖還蠻好看。
“我幫你拍張唄。”我指的是連人帶景的那?種。
“不用。”
“一般人逛公園不都喜歡拍幾張留念嘛。”
“我不喜歡拍照,遊客照很傻。”然後她意?識到什麼,“你想拍?”
“哈哈,不不不,我也不想杵在那?兒拍照。”
“那?我們開始吧。”她拿出本子和筆。
大冬天跑到植物園來可不是為了遊玩,而是因?為那?天發?現我對花花草草很熟悉,袁苑桉想看看我到底熟悉到什麼程度。
沿著主?路往前走?,她隨手指向路邊的植物,問我:
“那?是什麼?”
“呃,棕櫚樹。”
“那?個呢?”
“杉樹。”
“那?邊矮的呢?”
“石楠。噢,石楠夏天會開花,臭臭的。”
“它?的花也還沒?謝……”
“不啦,那?紅色的不是花,是果實,花是白色的。”
“唔……地?上那?叢小花呢?”
“那?個不認識。”
……
邊說,她就邊在本子上記下。字寫得真好看。
天氣是真冷,一路經過各種花卉園、溫室,人沒?見著幾個,全是花草樹木。我們兩個人問答記錄,就像學生在做作業。
這麼多奇花異草,正常人有可能全認識嗎?當然不可能,我也是正常人,自然也就認識一小部分而已?。
“我說,袁苑桉,你不會打算要全認一遍吧?”我剛剛搜了植物園的簡介,“官網說這裡至少有上萬種植物。”
她往前翻翻寫得密密麻麻的記錄:“嗯……也差不多了。”
因?著要寫字,她指頭一直露在外麵,估計都凍僵了吧,時不時就靠在嘴邊嗬氣取暖。
天上的雲層比剛剛厚了,怕是要下雨。傘在車上,我們在植物園的中心區域,萬一下起雨來,可來不及回去拿。
環顧四周。
“我們去那?個幾個連著的大溫室吧。”我說,“那?裡暖和,休息下,我走?累了。”
這不,才走?幾步就下起小雨來。
小跑過去,穿過那?玻璃旋轉門,頓時覺得暖了些。仰頭看,這溫室的穹頂特?彆高,簡直就是個巨大的玻璃宮殿!熱帶植物連片高低,仿佛直接從冬天走?進熱帶園林。
袁苑桉駐足,也讚歎:
“好漂亮,和外麵感覺完全不同。”
“簡介說這是園裡最大的溫室群。呀,旺季還要另外買票的,淡季才免費開放。”
袁苑桉拿起手機拍了幾張景色。
“我沒?見過這裡,植物園也是第一次來。”
“哈,我也是。”
“不,你不是,你肯定來過。”她走?過一株兩層樓高的……呃,不知什麼芭蕉類植物……仰頭才能看到頂。
“這麼確定?”
“一般人哪會記得那?麼多植物。”
植物愛好者去過植物園是很合理的推測。我喜歡植物麼?倒沒?很覺得,隻是記得一些名字罷了。
“該記著的忘了,沒?用的倒記得清楚。”我說。
“有用的,記得的都有用。”她如此說道。
小道旁有供人休息的長凳,我們過去坐下。袁苑桉沒?閒著,翻看本子上的記錄,邊整理邊拿著手機比對。一頁一頁翻過,寫寫劃劃做些記號,偶爾倒回去一兩頁。
周遭是安靜的,細微的聲音就紛紛鑽進耳朵裡,鼻間還有植物群的氣味。
草木間有不知名的鳥,估計是養在這裡的,時不時此起彼伏叫幾聲。模擬溪流有水聲,一部分是真的水聲,一部分是播放的音效,仔細留意?就能分辨出來。
溫室群麵積很大,遠處也有個彆遊客,離得遠,說話聽不清就像竊竊私語。
我看著那?夾著筆的手指掀起頁角,又翻過一頁……然後把目光上移,打量袁苑桉的側臉——反正她專心著呢,不會發?覺的。
她低著頭,下巴和下唇都埋在圍巾裡,隻鼻尖和睫毛翹在外頭。玻璃穹頂透下來的光灑在紙張上,再映到她臉上,令膚色看起來通透。隨著間或的眨眼,她的睫毛就在這柔和的光線裡微微顫動。
——為什麼她要如此認真呢?我能認得什麼植物有那?麼重要嗎?
說實話,我都不太在意?過去的記憶了。現在我有工作、有朋友,有兩層房子出租沒?有生存壓力。工作之餘節製地?玩一兩小時遊戲,周末還會打打劍道鍛煉身體。
這樣的生活多好啊,多有真實感啊!過去那?個家裡蹲沒?什麼好留戀的吧?
你說還有中學時開朗自信的那?個我?估計也隻是個囂張的小屁孩罷了。況且都過去那?麼多年,想不想起來又有什麼關係。
現在比我還積極找回記憶的就兩個人:袁苑桉和林樂喜。
我不止一次表達過“想不起來也沒?關係”這層意?思,但實際上,她倆都還沒?放棄。
為什麼還要把心神花在那?些已?經被丟棄的過去上呢?何必呢?
就像現在,如果她從那?個寫滿植物名字的筆記本上抬起頭來,多看看這些真實存在著的花花草草,不是會更好嗎?
所以?,我要跟她說說話,好提醒她身邊還有我這個活人在。
“我看你忙活半天了,到底在研究什麼?”
“統計反季節開花的種類有多少。”
“乾嘛統計這個?”
“嗯……是這樣的。從今天的數據看來,你說得出名字的,大概有三分之一。我剛剛嘗試找它?們的共同點?,發?現大多是城市常見的觀賞花木。”
“嗯。那?說明了……什麼?”
“不知道……”她有點?沮喪,“這裡也有反季節開花的植物,但和市區的不同,反季節的都在溫室裡。”
“你對植物感興趣?”
“不是。”她終於抬眼看我了,“你喜歡植物嗎?”
“前幾天問過了呀,一般般,還好。”
“不是植物愛好者,卻對花草了解得比較一般人多。”
“那?也很好解釋嘛,說不定我家裡蹲時擺弄過院子裡的花草。也可能是玩過植物主?題的遊戲,我書架上有這類模擬遊戲……嗯……你認為是什麼原因??”
我覺得她想說些什麼的,嘴唇動了動,好一陣子,卻又垂下眼睛:“我不知道。”
我伸手摁住她的筆記本,打算說彆弄這個了,不如輕鬆點?逛逛植物園……卻聽到背後不遠處有人打了個噴嚏。
出於好奇,多看了一眼。
我們坐著的長椅背後是一叢高大繁盛的旅人蕉,透過那?排成扇麵的巨大葉莖縫隙看過去,剛好能看到有兩個人在旅人蕉叢的另一邊。其?中一個站著,另一個正端著大相機拍周圍的景色。
咦?
那?位站著的,不就是周醫生嗎?!又這麼巧哦。
第37章 又不是故意偷聽(倒v結束)
我立即示意袁苑桉彆說話, 湊近點小聲說:“我看到周醫生了。”
樹叢有?點密,隻有?一點間隙透過?去。我順手收了袁苑桉的小本子?,挪開一點把人拉過?來, 好調整角度讓她也透過縫隙看到那邊。
剛剛打噴嚏的就是周醫生, 她拿出紙巾擦了擦鼻子?, 說:
“拍夠沒啊?找你出來說說話,倒變成陪你取材了。”
“這?次接了個彆墅裝修單子?,花園麵積好大, 正好多?拍點素材回去做方案。”
——噢,這?距離還能聽到說話。
拿相機拍照的人背對著這?邊, 遞給周醫生像是鏡頭的東西:“幫我拿著。”
她轉身時就看到臉了,居然是艾菈,一樓工作室的那位。
大概……我就是易遇熟人體質?
想看袁苑桉有?沒?有?驚訝,轉臉時正好她也看過?來——好近, 差點就鼻尖碰鼻尖了!
忙往後縮脖子?,她也往後退開一截, 誰都沒?吱聲。
袁苑桉站起來,用嘴型無聲示意, 偷聽不好, 還是走吧。但我覺得現在走出去被看到了還要?打招呼, 還不如先彆動,反正又不是故意偷聽的。
那邊的兩位無察覺,還在繼續談話。
艾菈說:“你和林樂奕怎樣了?”
嗯, 還提到林警官了?
“還是那樣。她老要?值班,我也值班, 一個月見不著兩次。好不容易有?半天兩個人都休息,不是她被局裡叫回去就是我被醫院叫回去。”
“哈哈, 那豈不是比異地戀還慘。”
“戀什麼?戀,我都還沒?弄清她怎麼?想的。”
“啊?難不成你們還沒?確認關係?!”
“……”
這?話題,就很令人好奇,對不?我想袁苑桉會更一頭霧水,畢竟她還不知道?她們之間的關係。
交換眼神,好奇心贏了,袁苑桉又坐回來,和我繼續默不作聲地偷聽。
“真沒?有?啊?”艾菈驚訝。
“所以才想找你商量啊……”
“有?牽過?手嗎?”
“有?是有?……那又不能說明什麼?,我跟你也牽過?很多?次手。”
“接吻呢?”
“……”
“好,沒?有?。臉呢?”
“額頭,有?一次。”
“她親你的?”
“嗯。”
“可以嘛。啥時候?什麼?情況下?”
“前段時間,我生日那天,我說了喜歡她。”
“那不就得了。周溢彩你還是小孩子?麼??”
“正因為我不是小孩子?,才覺得不清不楚。當時她送我回家,就那麼?輕輕碰了我額頭一下,然後完全沒?有?任何下文,東扯西扯幾句就走了!你說這?是普通朋友還是戀愛?!關係好的閨蜜還會親個臉蛋呢。”
“噗。”艾菈忍不住笑了一聲。
“你還笑!”
“好好好。我想一本正經的林警官應該做不出親閨蜜臉蛋這?種事。”
“我知道?……”周醫生聲音低了些,“可我就是拿不準,覺得她忽冷忽熱的。有?時親近,有?時又變得疏遠,有?時覺得她很在意我,卻又時而顯得敷衍。有?時會逗人笑,有?時又能把人氣個半死……”
“好啦好啦,暫停一下。”艾菈說著,調轉相機對著周醫生按下快門?又拿開,“知道?你喜歡她了,不必抒情太多?哈。”
“我不是在抒情,是……”
“要?聽聽我看法嗎?”
“嗯?……嗯。”
“你和林樂奕認識多?久了?”
“……三、四……四年多?了。”
“你從什麼?時候確定自己喜歡她的?”
“大概一年前吧。”
“哦,一年……兩個人相互試探靠近的過?程是美好,但拖太長也會被時間消磨啦。花開了會謝,熱情經不起等待,不如趁還盛開著,主動得個清楚明白?。”
這?本該懇切的一段話,艾菈漫不經心地擺弄著手裡的相機,也說得漫不經心。
“艾菈,我該怎麼?辦?”
“有?兩種最直接的方法。第一種,麵對麵直接問?,不繞彎,不問?出確切的回答不罷休;第二?種,靠近、親吻、上床。”
艾菈頓了頓,停止擺弄相機,又繼續說:
“兩種方法各有?好壞。第一種,不一定有?情趣,而且人嘛,有?時也是口?說無憑的;第二?種呢,也有?風險,不一定上過?床就是戀人。如果做了這?一步卻仍無法確定關係……就會更加拿不準。”
——我很同?意艾菈的觀點,但總覺得她話裡有?話。這?麼?想著,看了袁苑桉一眼。離得這?麼?近她當然覺察到了,也看了我一眼。然後繼續聽。
周醫生卻不太滿意這?個建議:
“不就是最簡單最沒?新意的招數嗎?”
“沒?新意說明一直管用嘛。呀,老實說,我覺得對於你們這?種情況,方法二?可能會更有?效。”
“那也得有?機會啊……”
“有?心還怕沒?機會?這?用不著我教你吧?”
“不是有?沒?有?心,是有?沒?有?時間。最近能跟她吃上一頓完整的飯就不錯了,警察和醫生……”
正說著,周醫生停下拿出手機。看來有?什麼?新消息發?過?來,她得優先回一下。
“醫院有?事?”
“不是,林樂奕。她說提前收隊了,問?我在哪。”
“噢,機會來了。”
“我說跟你在植物園取材。”
“你提我乾啥啊?趕緊約會去吧。”
“你拍完了吧?她說過?來接我們,正門?,大概十五分鐘。”
“我就免了……”
“行?了,走吧,你拎著這?堆器材又不帶傘,下雨呢……”
“該不會故意帶上我讓她吃醋吧?我可不想被警察記恨。”
“她能有?這?個心我就不煩惱了……再說我認識你都十幾年了,有?什麼?好吃醋的。”
“也是哦,該我的也輪不著她。”
“行?了,快收拾。”
“你還拿著我一個鏡頭呢。”
看得出周醫生是心急的,邊翻出折疊傘邊催促艾菈快點。
倒是艾菈慢條斯理的:“哎,說起來,我剛剛拍了張好照片。”
“什麼?好照片?”
“喏,看:戀愛中的周醫生。待會我要?發?給林警官。”
周醫生看到照片愣了愣。
“不行?!”
“等一下,我把它導出來。”
“都說不行?了,彆發?這?種東西給她。”
“我剛剛說那麼?多?都白?說了是吧?多?大個人了,還忸怩。”
……
那兩個人走遠了,剩下我和袁苑桉這?兩個偷聽八卦的。
我撓撓眉毛,都不知道?說什麼?好。周醫生不知道?,她表白?那天,那個人不是林樂奕,而是林樂喜……
我好想把這?內幕告訴袁苑桉啊!但想想又不太好,還是忍住了。
轉眼看到袁苑桉正盯著我。
“你早就知道?了?她們三個人的這?層關係。”
咦?我的表情這?麼?容易看穿嗎?
點頭。
“艾菈和周醫生是學生時期就認識的好友,這?是艾菈說的。周醫生和林警官的事,是林樂喜說的。”
“……然全都喜歡女人。”
“誒?什麼??”前麵有?幾個字聲音太小我沒?聽清。
“我說,怎麼?都喜歡女人。”
“是哦,巧合吧。我猜林樂喜也是,看她跟吳霜的相處,還有?公司裡那些傳聞。哎呀,吳霜倒不太清楚,聽說她準備結婚……啊,還有?二?樓的卓曼。物以類聚呢,我認識的人竟然全都是……”
說著我覺得有?點不妥,連忙補充:
“啊!說錯了,你不是。”
不夠,再補充:
“我也不是,大概。”
至於是不是,誰知道?呢,又沒?有?證據。
···
外麵的雨下大了,我們可沒?有?傘。至少在雨勢減小之前,得在這?暖和的玻璃宮殿裡再待上一陣。至於那個寫滿植物名稱的本子?,我也暫時不打算還給她。
“這?個溫室很漂亮對不?”我擅自把本子?收進?兜裡,“我想,純粹觀賞它們,比知道?它們叫什麼?名字更有?意思。”
她看著我不說話,這?讓我有?點心虛,又補了一句:“等到雨停了我就把筆記本還給你。”
然後她淡淡地說:那好吧。
再然後,我覺得開心,笑了。
認得多?少種植物又如何?出院那麼?久,聽過?那麼?多?自己的過?往,其實還是什麼?都沒?想起來。但今天走過?的路,看過?的景象,陪在我身邊的人,都會成為未來的我的新記憶。
第38章 把生活理順
儘管隔三差五就要給吳霜當?司機, 但我依然選擇開車通勤。一來既然?有車就用唄,二來還能捎上袁苑桉,也不浪費。
有時外出辦事?, 過了下班時間還沒回公?司, 就得拜托袁苑桉把車開回去。如果恰好我也差不多辦完事?了, 她還能繞個道接我。
為此我還多配了一條備用車鑰匙給她。起初她不願意接受的,我就把備用鑰匙放在林樂喜那兒。於是,當?需要她幫忙時她就得去找林樂喜。這樣很麻煩對不?結果當然是沒兩回她就收下備用鑰匙了。
其實袁苑桉建議過選公?共交通。我一個打雜的助理, 開車上班容易惹同事?談論?。可是我隨她擠過幾回早高?峰的地鐵,實在不是個愉快的過程, 晚高峰也同樣如此。況且,兩?邊離地鐵站都不近,步行還費時。不就選個更優的通勤方式而已,又何必在意同事?怎麼看?
不過我沒提這些, 隻用了一個更簡單直接的理由:已經一下子交了半年的月保費。
為此她還說我上班不是為錢而是為消遣。表麵上是酸的語氣,其實是無奈我沒有量入為出的常識——寫字樓停車可不便宜。
我跟她解釋沒多少錢, 實際上整棟大廈都是瑞築地產的,停車有員工優惠。她不喜歡花錢大手大腳我還是知道?的, 所?以還即刻算了筆賬:兩?人份的交通費加上她經常加班的打?車費, 開銷甚至比停車月保還高?。
嗯, 從吳霜那兒學來?的說服技巧還挺管用,這個助理沒白當?。
對了,後來?很快我就發現這筆賬算錯了, 她加班晚了依然?得打?車,而且是可以報銷的。不過既然?當?時她沒戳穿我, 那就將錯就錯,不提。
家裡?的車庫也該恢複原本用途了。我不想讓樓下的知道?我是房東, 叫中介歐小姐通知一樓二樓的租客們領走車庫裡?的雜物?。
動作也蠻快,過兩?天,我還在下班路上就接到?歐小姐電話,說有用的已經領走了,餘下的都是不要的。她說我等我確認過之後,就找人來?清理搞衛生。我說不必了,這些我自己來?就行。
現在這些事?對我來?說都很簡單。助理工作其中一部分就是給老板處理生活雜事?,找人來?收廢品再搞個衛生,不過是兩?個電話的事?。
對了,趁著周末,還順帶把車庫的牆重新刷了一遍麵漆,換了亮一點的感應燈,還找工人加裝了高?壓水泵槍和排水。你彆說,自己洗車真的挺解壓——雖說我也沒什麼壓力。
把灰塵衝洗掉,再把水跡擦乾,變得乾乾淨淨的就有種安心感。
用上煥然?一新的車庫當?然?方?便多了。至少不必大冬天還要在冷風裡?走上一段,下雨也不影響。
若哪天我和袁苑桉都按時下班,回來?停好車,網上買的菜就已經送到?。提上樓就可以煮個晚餐,可比叫外賣節儉,還健康。
···
就這樣,一點一滴,慢慢把自己的生活安排理順。莫論?以前?如何,現今我也可以像這城市裡?的大部分工薪族那樣,認真經營生活。這感覺比無所?事?事?來?得踏實得多。
人與人的關係,好像也並?沒有想象中難,一天一天積累下來?,就會變融洽。公?司的同事?也認識了一些,有時大夥訂下午茶也會叫上我——如果我沒外出的話。
樓下的鄰居倒是見得不多,除非她們加班,才有可能會遇上。周末走出陽台,有時會看到?艾菈給院子裡?的植物?澆水,有時是卓曼。
後來?我發現規律了,周六和周日,她們每人管一天,也不是固定的,反正?就是錯開。
我不知道?她們的關係有否繼續,又或者已經終止。答應了保密的,當?然?就不會再八卦。
倒是打?遊戲的時間難免有所?增長,畢竟開啟了就會惦記。
遊戲主機依然?在客廳,手柄交給袁苑桉保管。隻有她在家時才可以打?遊戲,這條規矩一直沒變。
隻是她挺忙的,老是要加班寫方?案改方?案,不太有閒工夫在客廳陪我。於是地點挪到?了她房間,用掌機照樣可以遊戲,而她則在電腦前?處理工作。
當?然?咯,為了防止沉迷,掌機也是由她保管的。
我原以為她私人空間不喜接待外人,其實我想錯了,她對這事?很隨和。甚至坐她床上打?遊戲都可以,畢竟房間裡?唯一的椅子通常被她占據著。
每每到?了周末,林樂喜無事?就會找我去道?場練習,畢竟劍道?這活動需要對手。練習劍道?也不為什麼,純粹隻是當?作健身。在揮灑汗水之間,我確實又找到?了似曾相識的感覺,然?而這僅限於劍道?。
除此之外,我沒有想起過任何一張臉或任何一個場景。
袁苑桉也會來?道?場,也會換上道?服,但她從不曾拿起竹刀,隻是靜坐在一旁觀看。這讓我們的對練有了唯一的觀眾。
有觀眾自然?會練得賣力些,林樂喜打?出漂亮得本時還會向袁苑桉炫耀求誇獎。她這種樂天的人得到?誇獎就會表現得沾沾自喜,惹得袁苑桉忍不住損她兩?句。
這顯得關係挺好的對不?所?以偶爾我也會嘗試學她自誇,但先不服氣的卻是林樂喜,然?後才是袁苑桉搭腔,一來?二去最後被嗆的還是林樂喜。
有時嘻嘻哈哈間真的會生出一些錯覺,仿佛我們三人相識已久,一直都是這樣一起消磨閒暇。
之前?誆林樂喜調查“好像有個重要的人”,她還在忙活。實在不忍心看她為這瞎掰的線索瞎忙,就勸她彆查了,有時間還不如多接幾個有報酬的委托。
我特意挑袁苑桉也在場時說的這話,就是想繞個彎讓袁苑桉開口?,畢竟當?時是她要求我打?的電話。
袁苑桉卻跟林樂喜說:
“找到?頭緒了嗎?”
“一些吧。”
“真的?”
“嗯,我依然?懷疑是你。”
袁苑桉沉下臉皺眉:“證據呢?”
“是事?實的話,遲早能證明。”
——那就是依然?沒有證據的意思嘛。
“那我現在嚴肅告訴你:不存在這回事?。”
“可你也無法證明一個事?情不存在。”
“僅主張存在者有舉證責任。”
“那是從法律上來?說。”
……
——我忽然?覺得她們上升到?了另外一個層麵。就像當?初在麥當?勞,她們從分配雞塊談到?了二桃殺三士。
她倆繞來?繞去爭論?了好一陣子,最後顯然?袁苑桉不高?興了:
“大偵探,你接過十幾個出軌舉證案子。我是不是她的前?……”她快速瞥了我一眼,“……前?女友,難道?你到?現在還看不出來??還要什麼證明?”
“不是十幾個,是三十幾個哦。”林樂喜更正?完,突然?變了笑嘻嘻的模樣,連連擺手說,“好了好了,攤開說到?這個份上能確認了:不是。開開玩笑嘛,彆較真。”
袁苑桉沒吱聲,林樂喜又看向我說:
“話說,我猜,什麼印象模糊的人是誆我的吧?你給的線索語焉不詳,有些說法還前?後矛盾。”
“嗯……”
不得不承認,果然?是偵探,騙不了的。
她又來?回看了我倆一眼:“好啦好啦,原由不必解釋啦,我也能猜個七七八八。我明白你想要的不是過去的事?件,而是自身的感受,對不?”
“嗯。”
“好啦,我不查了。那今天晚飯你請客,這事?就算過了唄?”
我忙說好。
“想吃什麼?”
林樂喜笑了說:“袁苑桉決定吧。”
我以為她會說麥當?勞,可這回她說:
“火鍋吧,你倆都喜歡。”
火鍋不錯。不是有個老段子說的嘛:沒什麼是一頓火鍋解決不了的,如果有,就兩?頓。
說真的,我考慮清楚了,不再費心追查過去,安心過好現在是生活才是正?事?。
···
工作、生活都令人滿意。如果說,還有什麼缺的話……
我想我希望體驗愛與被愛。這種事?單憑一個人是完成不了的,需要另一個合適人,以及緣分。
這些想法冒出來?時,是一個周六的晚上,我正?盤腿窩在袁苑桉的床上打?遊戲,而她還是坐在書桌前?對著電腦加班。
——她老板還真是劃算,一份工資就請了一個平均工時遠超八小時的敬業員工。
看著她專注工作的背影,我放下掌機,起身走到?她身邊。
“我去倒杯喝的,你要麼?”
“咖啡,謝謝。”
“大晚上喝什麼咖啡。”
“那就換彆的。”
“要什麼?”
“都行。”
於是我給她熱了杯牛奶,放在書桌上,然?後戴上耳機繼續打?遊戲。
這已成為再常見不過的日常,她加班,我打?遊戲,兩?不耽誤,仿佛可以就如此度過往後的每一天。
其實遊戲也沒有很好玩,不知不覺就睡著了。不知睡了多久,當?被叫醒時,一邊耳機已經到?了她手裡?。
“我要睡了,你回去吧。”
“哦,好。”
懶散爬起,可能睡太熟了,需要緩一緩勁。袁苑桉順手把我另一邊的耳機也摘下來?,放好,拿起被挪到?床邊的枕頭,然?後又再催促我一遍。
“彆發呆啊,很晚了。”
“唔……”
夜深,人在清醒與未醒之間是奇特的。我聞到?了她的氣息,眼前?看到?的是發絲沿著領子和頸脖間的縫隙順順垂下。一種名為欲望的新奇感受便爬上心頭。
差一點我就想問她——如果此刻,我希望體驗一種未知,希望擁有一個女朋友——她是否願意成為這個人?
當?然?,我不敢,她會拒絕的。因為我也隻是好奇,是一種朝夕相處的近距離的好感,一種夜深人靜冒出來?的索求,也許遠稱不上愛。
至於愛是如何?我也不知道?。
第39章 永無鄉樂園
公司最?近正在啟動一個新項目:開發遊樂園二期。
是本市人氣最?高的度假樂園, 叫“永無鄉樂園”,意取童話故事《彼得·潘》裡的“Neverland”之名。吳霜說,寓意是好的, 但從生意人的迷信來說, “永無鄉”就不太吉利。玄學這事兒也不好說, 反正“永無鄉”人氣雖高,卻一直沒賺什麼錢,所以想?開發二期時, 就不得不找合作資金。
其實早在我入職瑞築地?產之前,這個項目就已經簽下意向。談是談了很久了, 隻?不過最近才到真正著手啟動的階段。而且這個二期,從開發建設再到運營都由瑞築地?產把控。小劉秘書?說,這是公司未來幾年的重頭項目,做得好的話, 就直接拓展了旅遊度假這一塊。
瑞築地?產是吳霜一手一腳創立的子公司,它的發展關係到吳霜能?否在吳氏集團……算了, 太複雜我也搞不清楚,就不說了。
總之吳霜很重視這個項目, 她計劃把二期建設成遠超一期的園區。所以, 自然要先?摸清楚一期的底細咯。估計各方麵資料早已收集了不少, 但她還是打算再親自走?一遭。
“市場服務這一塊是我們不熟悉的。最?直接的考察,當然是作為?普通遊客去體驗。”她是這麼說的,“周末你跟我去一趟, 不用特彆準備什麼,純遊玩, 有亮點和不足的地?方,都記下來。”
“好的。對方不知道, 我們暗地?去考察的?”
“對。你之前去過永無鄉嗎?”
“沒有吧。”就算有也不記得了。
“那正好,我也沒正兒八經去玩過,可以有相對完整的客戶體驗。”
我忽然有個想?法:純遊玩?帶助理去,不還是像在工作嘛,其實她大可以找朋友陪同,比如說——林樂喜。
但想?歸想?,若不經大腦說出來就傻氣了。上司說“純玩”並不是真的純玩,本質上還是工作,是以“玩”的形式收集用戶體驗。
晚上跟袁苑桉說起這事,她還誇我職場心?態到位呢。
“果然是……”她頓了頓,“二十五歲的人,老?練些。”
我覺她這句話裡的停頓拐了個彎,轉接得有點生硬。至於原本想?說的是什麼,閒聊而已,沒必要句句刨根問底。呀,還有,其實我今年二十六了。
···
轉眼就到了周六,還是和上班一樣的時間起床。
早餐的麵包還在烤箱裡烘著,牛奶熱好了,打算吃完就出門。不料麵包剛烤好,卻收到吳霜電話,她說老?爺子突然叫她回去,沒空去遊樂園了。
“門票僅限今天,要不讓小劉陪你去。”剛說完又?改口,“算了,估計你跟她也玩不到一塊去。你自己去吧,回頭給我寫份報告。”
誒?這是把考察任務完全交給我了嗎?突然跑腿變主力……算了,不行也得行。
據說有個什麼“十件最?孤獨的事”,其中?之一就是獨自去遊樂場。反正門票有兩張嘛,於是我又?多做了一份早餐,然後去敲袁苑桉的房門。
她看起來剛起床,披著家居服,我往房間裡瞄了一眼,看到書?桌上電腦打開了。問她:
“你今天有安排嗎?”
“加班做方案。”
“趕麼?有空去永無鄉樂園玩半天嗎?”
“怎麼了?”
“吳霜臨時有事,說我可以帶自己的朋友去。”
她想?了想?,我以為?要答應了,她卻又?說:
“你找彆的人,我有兩個方案下周一就要交。”
“我哪有彆的什麼朋友嘛。”
“林樂喜沒空嗎?”
好像確實,林樂喜也是朋友,但我何必舍近求遠?
“還沒問她。”我占著門口的位置以防她關門,“要不先?吃個早餐?我做了兩份。”
這回袁苑桉說好,她先?去洗把臉。
趁著她梳洗的時間,我又?煎了兩個蛋,加兩截烤腸。
吃著早餐時,我發微信問林樂喜今天有沒有空,很快她就回兩個字:沒空。
倒是挺早起,我以為?她還在睡呢。
翻轉手機給袁苑桉看聊天記錄。
“她沒空。今天才周六,方案明天做可以不?一個人去遊樂場很孤獨的……”
——如果你不把它單純看作工作的話。
袁苑桉低頭把嘴裡的食物咽下去,然後抬頭說:“你去工作還是玩?”
“一半半,玩,之後要寫個簡報。”
“行吧,幾點出發?”
哈,果然多做一份早餐是有效的!
“幾點都行,看你方便。”
“那……能?等個把小時嗎?我想?先?完成一部分,玩得安心?點。”
“好啊,可以等。不過……現在等了你,可以陪我待到晚上看煙火表演不?永無鄉每天都有煙火表演。”
“可以。”
照舊,她做方案我打遊戲。打開一個簡單的模擬經營遊戲放著,其實我沒多少心?思在遊戲上,外麵陽光正好,叫人不忍心?不出門。
遊戲無聊,我又?睡過去了,不,打了個盹。
睜眼發現袁苑桉已不在書?桌前,而在衣櫃那邊換衣服。背向著我這邊,兩手彎在背後扣內衣的帶子。戶外的光線透過窗紗透進來,令那脊背顯得明潤透亮。
不敢有任何動靜,隻?模模糊糊偷瞧著,我恨自己打遊戲時摘掉了眼鏡!
然後,稍過一小會兒,在她穿上外套之前,又?不動聲色地?閉上雙眼。
“出發吧。”她說。
我假裝惺忪睜眼:“唔……方案改好了?”
“一部分,其餘回來再繼續。畢竟你也有工作任務。”
差點想?問她“能?當作約會嗎”,不過,當然不會這麼說。知道她不喜歡輕飄飄的曖昧話語,說了她就反悔不去了。
···
永無鄉不愧是本市人氣最?高的主題樂園,周末遊客多,入口廣場就已經洋溢著一派熱鬨,輕易就把置身?此地?的人帶入歡樂的期待。
袁苑桉先?下車,站在一旁等我鎖車。她穿著簡簡單單的休閒外套,脖子上繞著黑色的圍巾襯得膚色白淨,簡潔得連背包都不帶,就這樣站在陽光裡更顯輕快。
真好。
我也不拿什麼累贅,隨身?物品都放在衣兜裡,鎖好車快步跟上。從停車場到大門這段路空曠,冬天風有點大,走?著走?著隱約聽到她似在自語:“這種程度也可以?”
聲音有點小沒聽太清,我問什麼事,她卻說沒什麼。
樂園大門前是個噴泉廣場,很多遊客在這兒拍照。
袁苑桉舉起手機拍大門浮誇的造型。我起了玩心?,冷不防蹦進她鏡頭裡,破壞了一半畫麵,同一瞬間快門摁下,留下了我呲牙咧嘴笑?的表情?。
看起來就像一隻?貓把下巴伸到手機上並摁下自拍的角度,當然咯,貓這樣是可愛,人這樣就是醜怪。
但這意外的照片把卻令她噗地?一聲笑?了:
“好奇怪的角度,我給你拍張正常的吧。”
“一個人多傻啊,合照吧!”
於是我舉起手機,得到了一張兩人的自拍照,看起來不錯!話說這還是我和她的第?一張合照呢。
嗯!還算令人滿意。仔細瞧瞧……咦?照片角落上的……再抬頭看時卻又?沒發現了。
“你看這人像不像林樂喜?”我放大照片的右上角,虛焦了,人群中?隻?能?看出個大致輪廓。
“有點……難道她也來了?”袁苑桉朝那方向張望,也沒看到人,“問問她在哪不就知道了。”
我們三個人有個小群,林樂喜拉的,求證也就是動動手指的事——但我不想?。
隻?要吱了聲,林樂喜就會知道我倆去遊樂園玩並且沒有叫她。不是說非要叫她啦,也不是兩人去遊樂場有什麼好隱瞞的。隻?是林樂喜這人職業習慣就容易把你有意或無意的事都猜個透,人嘛,總有些事不想?讓彆人猜得太透。
再說,若剛剛看到的人真的是她,那要不要一起玩?估計她也不是自己一個人來,那麼還是同一個問題,要不要和她的朋友一起玩?
……總之一瞬間我心?裡的理由一大堆。好吧,我承認我希望今天是兩人,而不是三人或更多。
當然,也是不能?直說,總結成一句就是:“算啦,可能?隻?是人有相似,她不是說今天有事麼,就彆打擾她了。”
袁苑桉似乎也沒多少求證的意願,隻?說:“那走?吧,彆發呆。”
我扯扯帽子走?到她身?邊。
“你要寫彙報的話,得所有項目都走?一遍,得抓緊點。”
“哦,好。呃……其實就寫個遊玩體驗,可以輕鬆點啦,先?玩我們感興趣的吧。”
“那也不能?耽誤工作。”
“嗯嗯,好的。”
也許覺著提工作有點掃興,很快她又?換了話題:
“哎,你頭發都長出來了,怎麼還老?戴帽子。”
“天冷嘛,戴習慣了不戴會冷。怎麼了,不好看?”
“不會,挺好的。”說著她看了我,“打算留多長?”
“至少跟以前差不多吧,紮起來方便點。”說的以前,就是林樂喜合成的那張照片的發型,我覺得那個樣子看起來順眼點。你都不知道,我頭發隻?有幾厘米長的時候,去洗手間經常被保潔阿姨側目。
“那還得等幾個月。”
“現在不長不短也挺尷尬的,上次去理發店隻?想?稍微修一修,結果一剪子又?給剪了一截……”
然後她淺笑?:“改天我給你修吧。”
“明天?”
“明天不行,改方案。”
……
——我想?,撇除工作,並隱藏那些多餘的心?思,期待今天將是愉快的一天。
第40章 鯨鯊和蝠鱝
攤開設計精美的導覽圖, 永無?鄉樂園設計成島嶼和海岸的布局,一半是主?題遊樂區,一半是海洋世界——說白了就是水族館。
我們選擇一致:先看魚。
水族館是一個神奇的地方, 光線幽沉, 水體透亮, 哪怕周圍人?多,也會覺得比彆?的地方安靜。
站在四十米寬、八米高的玻璃巨幕前,仰頭看著十?幾米長的鯨鯊緩緩遊弋高處, 其它體型偏小的魚群跟隨翱遊。水體的藍光幽幽籠罩下來,你會覺得被觀看的不?是它們, 而是渺小散落在地麵?的人?類。
你見過鯨鯊嗎?龐大、優雅、溫和,徐徐緩緩,鉛藍皮膚上的淺色斑點,猶如星辰落於其上。
實在是, 非常美麗,靜謐中降下?一種溫柔的動人?心魄。
光是在這裡, 我?覺得我?能站上一個小時都不?嫌長。看得入迷了,竟覺得此情此景有那麼一點熟悉感。
也許以前, 我?也曾這樣注視過它?
低頭看身邊人?, 她也仰著脖子, 視線追隨鯨鯊。暗調和光影裡,側臉的線條細致柔和,延伸至頸項, 再隱入深色的衣領之間。
何嘗不?也是一種動人?。
我?說?:“可能我?見過這景象。”
袁苑桉視線移過來,眼珠子在冷調光線下?顯得特彆?明亮。
“想起什麼了?”語調是輕柔的, 像怕驚擾了魚的靜謐。
“沒?有呢,隻是覺得有點熟悉。”
她已經習慣了類似的情況:我?時不?時說?什麼情景有點熟悉, 然而事實上什麼都沒?想起。
“本地人?嘛,來過也正常。”
“你說?,會不?會,那時也有人?陪我?一起站在這裡呢?”
“誰知道呢。”她好像猜到了我?沒?說?出來的半句話,仍以同樣的語調輕聲說?,“至少?不?是我?。”
“那就是獨自一人?咯。以前社交障礙的我?沒?有朋友,除了你。”
她沒?應我?話,淺淺笑了笑,視線又再追隨鯨鯊。
——有些東西好像不?一樣了,那出奇柔和的淺笑,就像默認了我?說?的“除了你”。
過了一會兒,我?覺著袖子手?肘處稍微動了動,是袁苑桉把手?放在那兒了。她還是仰臉看著魚,說?:“怎麼沒?看到其它鯊魚?我?看介紹裡說?除了鯨鯊還有好幾種呢。”
“地方這麼大,遊到遠處了吧。要不?我?們再耐心等會兒?說?不?定就能看到了。”
“嗯。”
她的手?依然鬆鬆搭在我?手?臂上,隻像無?意為之。我?既想彆?的什麼魚不?要出現,好讓這個狀態再維持久一些;但?也希望它們快點出現,這樣她才不?會失望。
等了一會兒,還真的遊過來兩條體型稍小的灰色鯊魚,在比較靠近水底的高度,還在視野非常好的地方。
“皮膚的淺灰色好好看。”袖子處又緊了些,袁苑桉問,“這是什麼魚?”
這我?知道:“闊口真鯊,又叫鉛灰真鯊。”
“魚你也熟悉?”
“吳霜的資料上有寫。幫她打印時看到了,還配了圖。”
“那邊那群小魚呢?”
——這叫我?想起了前些天去植物園認植物的經曆。
“我?哪知道,就是無?意瞄了幾頁,記不?住啦。”
“哦,好吧。”
我?把身體重心稍稍移向右腳,往她那邊靠近一點點,又說?:
“不?錯誒,想看什麼來什麼。還有什麼是你想看的?”
“海龜。”
“那我?們再等等。”
沒?多久,還真的從遠處遊來一隻大海龜!
等等……海龜是挺可愛啦,但?我?更在意的是一直停留在手?臂上的那些許壓感——如果能更靠近一點,也許心跳就會被擾亂。
等海龜又遊遠了,臂彎卻空了,她手?拿開了。
鯨鯊還在眼前,高高的就像浮在空中,優哉遊哉。我?注視著那緩緩擺動的長尾,垂手?往旁邊挪了挪,觸到她袖口後,就用食指和中指淺淺勾了她無?名指和尾指。
“運氣真好。我?們試試吧?”然後又緊接著說?,“你還想看到什麼魚?”
我?給自己?的唐突留了個台階,偽裝成“試試是否真的想看什麼來什麼”。
袁苑桉說?:“蝠鱝。”
嗯,就是那黑白色的魔鬼魚。
一秒鐘,兩秒鐘……手?裡沒?有落空,也沒?有彆?的變化,就這麼輕輕僵著。我?不?敢看她,隻繼續盯著眼前的一大片藍色。
也許過了好一段時間,也許事實上並沒?有那麼長,竟真的等到了蝠鱝!當那飄逸的身軀從鯨鯊後麵?優雅展現時——微微蜷曲的無?名指和尾指似是給了些許回應。
她說?:“蝠鱝真漂亮。”
嗯,是的。
就這樣待了足夠久,魚遊了一圈又一圈,周圍走馬觀花的遊客也已經換了一撥又一撥,仿佛隻有我?和她沒?有動。
“去看看彆?的?”
她說?好。
然後,我?們離開巨幕廳,去走海底隧道,去看水母、看白鯨、看企鵝……
手?依然鬆鬆地牽著。
原來人?的手?和手?之間,真的有一種專屬的連結,是跟語言和耳目完全不?同的溝通方式。對方想走想停,想去哪邊,發現了什麼有趣的叫你去看……類似種種全都可以在指間無?聲傳達。
不?過啊,談笑間我?又有點把自己?搞糊塗了,那句“我?們試試吧”本就是模棱兩可的,袁苑桉其實隻說?了她想看蝠鱝以及讚歎了蝠鱝的身姿。
牽手?而已,女性之間牽手?實在太?尋常了,此刻周圍就能見到不?少?例子,三三倆倆,大方自然。
其實換個角度想想……也許沒?什麼特彆?的,隻是我?多帶了私心,是嗎?
···
園區的遊覽路線是經過設計考慮的,最終必定會穿過各個紀念品商店。琳琅滿目的主?題紀念品看多了,本沒?打算買東西,也最終沒?忍住,買了兩個盲盒——是魚類掛飾的鑰匙扣係列。
這個消費設置還真的挺抓人?心,你總不?能看著你的同伴饒有興致地看著這些物件還忍心吝嗇地捂緊錢包。
當然,事實上什麼都想買的是我?,阻止我?亂花錢的是袁苑桉,所以最後折中買了兩個小的。
因著在水族館逗留了很久,不?知不?覺早過了午飯飯點。其實兩個人?都覺得餓和累,找個餐廳吃個快餐順便?休息。
噢,餐食價格高味道欠奉,這點可以寫進彙報裡。但?餓還是要吃的,吃飽喝足,再吃個浮誇的雪糕,然後再來享受開盲盒的樂趣。
話說?袁苑桉今天運氣是真的好,竟然抽中了最大的鯨鯊款!旁邊路過的情侶瞧見了,還不?禁羨慕出聲呢。
等旁人?走開了,袁苑桉把鯨鯊拿出來晃了晃,卻顯得有些許失望。
“不?喜歡鯨鯊麼?”
“也是喜歡的。”
那就不?是最喜歡的咯。
“你最想要哪個?”
“蝠鱝。”
“我?的盲盒還沒?開,要不?給你再開一次?”
“不?,說?好一人?一個的。你來吧……你想要什麼?”
“原本想要鯨鯊的,但?你已經得到了,所以希望是蝠鱝。”
“嗯,快打開吧。”她單手?托腮淺淺笑著。
心想事成這種事啊,怎麼可能經常發生呢?我?拆開盒子看了一眼,又看了袁苑桉一眼。
“是什麼?”她忍不?住問。
“Lucky!”
真的是蝠鱝噢!今天真是個幸運日!
我?把蝠鱝鑰匙扣拎起來,故意仔細瞧:“挺精致呢,連腮的紋路都做出來了……想要不??拿什麼跟我?換?”
“鯨鯊。”
“除了鯨鯊呢?”
“你不?是喜歡鯨鯊麼?還想要什麼?”
我?確實挺喜歡鯨鯊,但?看著那明亮的雙眼,我?還想要……比鯨鯊更動人?心魄的……
——呀,不?行不?行,太?得意忘形可不?行。
“開玩笑的,送你。”我?向她攤開手?掌,“鑰匙拿來。”
“我?們家用的是指紋鎖。”
真是糟糕,就不?應該裝指紋鎖,這下?自作聰明了……
我?還攤著手?愣在那兒,她坐在對麵?看著我?笑。也不?說?話,卻拿出一串鑰匙放到我?手?裡,有車鑰匙、備用鑰匙,還有兩條其它鑰匙。
然後,她也同樣攤開了手?掌。
這是……?噢,明白了!
交換鑰匙,各自扣上新的鑰匙扣,再交換回去。
好幼稚!像中學生。
不?不?不?,成年人?交換鑰匙扣不?幼稚的。
···
“午飯”吃飽了,盲盒也開過了,袁苑桉提醒我?現在已經下?午三點,彆?忘了還有工作任務。
她攤開導覽圖:“主?題區這邊的機動項目,就算你不?想排隊去玩,也要都走一遍,不?然沒?東西寫進彙報……哎,你笑什麼?”
“大概吳霜也會說?類似的話。無?論如何工作都不?能落下?。”
她把導覽圖囫圇塞過來。
“行吧,你的工作我?不?摻和。”
“要的要的。總之我?們儘量玩,回去再教我?寫彙報?”
“你不?會寫麼?”
“我?就是個打雜和開車的助理,哪知道還要寫彙報的哦……”
正說?著,有人?來到我?們桌邊停下?。
抬眼乍看以為是林樂喜,再看那一本正經的神情和那發型,不?對,是林警官,手?裡還拿著兩份雪糕呢。
她說?:“兩位,你好。”
“你好,林警……”
袁苑桉卻說?:“林樂喜。”
咦?
“我?想你認錯了,袁小姐,我?是林樂奕。”
“林樂喜。”袁苑桉又再重複了一遍。
安靜了短短一瞬,對方神情就變了——竟真的是嬉皮笑臉的林樂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