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6心軟(1 / 2)

窗棱被雨水拍打得“沙沙”作響。

殷臻僵直成一塊木頭。

和宗行雍待在一起,五感就會全憑本能放大。那種感覺來自身上每一寸地方對熟悉氣息毫無保留的接納,從頭至腳,連帶每一根發絲。

他疑心自己一旦轉身,就會露餡。

雷聲中宗行雍的聲音也變得沉沉,他又耐心地問:“本王問你——”

“躲什麼?”

“王爺受傷了,”殷臻依舊背對他,“下官怕被殺人滅口。”

宗行雍看他緊繃的肩胛,心情莫名不爽,他將長長佛珠一串串往手腕繞,無意抵了抵後槽牙:“給本王滾遠點。”

台上有青苔,被水洗後盈盈如新。

秋涼,寒氣一陣陣侵襲。站了不到半炷香時間,難忍的刺痛便從腳底往上,針紮一般蔓延。

殷臻彎腰,伸手扶住牆,低喘了口氣。

藥又苦又澀,太醫院那幫人跪在他麵前哀聲勸,良藥苦口良藥苦口,殿下還是喝一口,一口也行。

從攝政王府回皇宮後,他忽然就很怕苦了。

他以前原沒有這麼怕苦。

事情也還是要怪身後的人。

因為——

第一次。

宗行雍把他做暈了。

相當混亂、漫長且沒有止境的一夜。

殷臻前十八年一直是個善於從自身找問題的人,暈了又醒醒了又暈的第二天下午,他擁著被子在榻上發呆,除了下-體微微發脹外沒有更多不適感受。

由於他在性-事上所有經驗都來自宗行雍,那時候沒覺得問題出在對方身上,就開始苦苦思索自己是不是應該多吃,並鍛煉身體。

暈了。

總愛在彆人身上找原因的攝政王覺得這不行。

很快殷臻在攝政王府見到了此生最多的補藥,王府的大夫都出生汝南宗氏,彆說把藥丸改成糖丸,隻要宗行雍有要求,把糖丸改成炸藥他們都得想辦法。

果然,人還是不能過太好的日子。

一絲很淡的血腥味從屋內飄出來。

殷臻將身體大半的重量都靠在門上,以此減輕腿部壓力。

他隱約猜到宗行雍為什麼受傷。

兩日前,突厥進犯邊城。攝政王分給他們的精力有限,直接夜闖敵營取了副將性命,將尚且溫熱的頭顱高掛在了對方軍旗之上。

如斯膽大。

但聽起來非常之英勇,晉軍將領深受鼓舞,士氣高漲。

原來不是沒有受傷。

血腥味濃鬱得過頭,顯然也不是輕傷。

在酒宴上完全沒有露出一絲一毫異狀。

殷臻心中不知為什麼,歎了口氣。

他心不在焉朝雨中看,注意力卻落在身後。

“撕拉——”

宗行雍應該撕開了紗布,手法暴力。他這個人和汝南宗氏其他人很不一樣,十分特立獨行,也絲毫沒有世家子弟前呼後擁的派頭。生病受傷都非常粗糙。

如果不是他們注定是敵人……

腿部疼痛綿密,殷臻本可以再忍耐一會兒,但屋內血腥味越來越重,越來越重,他站不住地回了下頭。

一回頭,就怔住了。

宗行雍裸-著上半身,低頭給自己處理腰腹傷口。

精壯後背袒露無遺。

全是刀疤劍痕,最短的也有食指長。其中最長一條橫跨整個後背,從左肩直逼肋下三寸。形如一條有無數觸角的長蜈蚣,猙獰地盤桓在肌肉上。

人人隻說攝政王如何叫邊關外族聞風喪膽,如何如何戰無不勝。殷臻久居朝堂,便也信以為真,覺得他真不費吹灰之力就能驅敵千裡。

殷臻呼吸靜止,胸腔一扯。

四年積淤在胸口的氣忽然散了一半。

他下意識往前走了一步。

腳步一動宗行雍就察覺了,他壓著傷處,額間冷汗涔涔,頭也不回:“給本王遞把刀。”

殷臻剛要動,麵前掃過一片殘影,黑衣籬蟲從房梁上躍下來,很快將一把匕首遞出。

寒光一閃。

宗行雍手起刀落剜掉腐肉,嘴裡咬著白紗一端,往腰間纏。除了止血藥粉灑在患處時眉心動外表情沒有任何變化:“沒見過血?”

殷臻看了看自己的手,點完頭才意識到他看不見。

“這麼多……”他頓了頓,答非所問道:“傷口?”

宗行雍意外地看了他一眼。

年輕的太子謀士站在能飄進來雨的屋簷下,人挺單薄。宗行雍差點就覺得東宮不給人吃飽飯,這人從一開始就對他有敵意,針尖對麥芒,現在問出這樣的問題,他有點荒謬又有點好笑:“太子不應該很希望本王死在戰場上?”

殷臻一默,道:“為了邊關二十七城,王爺還是好好活著吧。”

宗行雍不置可否。

他披上外衣:“本王有一件事很好奇。”

殷臻:“王爺請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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