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入一池繁星》全本免費閱讀
綠皮火車徐徐駛進車站，排放出白色的霧氣。待乘客下車後，四周零散等著的商販一哄而上，一時間人頭攢動，哄哄嚷嚷。
比起商販的熱情，大多數乘客都是麵無表情拖著行李，徑直往頭頂標著[南江市火車站]的建築走去。隻有背著書包的女生邊走邊低頭搭話，語氣比商販還客氣——
“姑娘去哪？起步價三塊走不走咯？”
“回家。不好意思，我去坐公交就可以。”
“囡囡看著像學生哦，要不要手機啦？給你開個學生價，正牌蘋果五百塊！”
“不要了，我有手機的。謝謝。”
從火車下車到火車站的短短幾十米，足足有不下十個人來搭話。池繁好不容易從人群裡脫身，擠到站台內長舒一口氣：“終於到南江了！”
比起北清市標準的經濟發達快節奏城市，南江水鄉給人凝心靜氣世外桃源的慢節奏舒緩感。池繁坐在公交車靠窗的位置往外看，古樓傍水交錯而立，一眼能看得很遠，不會因高聳入雲的建築遮擋視線，戛然而止。
公交車搖晃著開過幾條曲折小道，在南苑街把池繁放了下來。
南苑街頭是一條寬敞的長條小巷，瓦磚蓋樓，石板鋪路。時至黃昏，各類小販沿著路邊開張叫賣，蒸籠美食在夕陽光的投射下氤氳出金燦燦的水霧氣，連帶著上麵的瓦片也閃著幾瞬金光。
幾個嬢嬢圍在一塊摘韭菜，七嘴八舌聊著家長裡短；一個大爺隻穿了件皮圍裙在利落殺魚，嘴裡罵罵咧咧說今年魚沒往年肥，旁邊殺豬的告訴他下次多塞點內臟壓秤。市井生活氣呼之欲出，但池繁聽不太懂南江話，隻覺得格格不入。
“小娘魚？”一聲試探的問語從身邊響起。
池繁頓了頓，繼續往前走。她手裡又沒魚，應該不是在叫她。還沒邁開步子，身後人又喊說：“背著書包的小姑娘？”
池繁轉頭，見笑得親和的中年嬢嬢對她招手，她遲疑著指了指自己：“你在叫我嗎？”
“是的呀！”嬢嬢拿起手裡的蘋果：“免費不要錢，要不要嘗嘗？包鮮甜的！”
嬢嬢態度極好，池繁不好意思拒絕，她在嬢嬢熾熱注視下吃完一小塊蘋果，就知道這水果是非買不可了。嬢嬢熱心地替她裝完幾個蘋果，說：“這是進口的紅富土蘋果哦，一斤十二塊三毛五，一共三點七斤，四十七塊。我看你特彆合眼緣，就收你四十六塊好不啦？”
池繁下意識說：“就算是抹零，應該是四十五塊七毛才對吧。”
嬢嬢提著袋子的手一頓，眼珠子一轉，猛拍了下額頭：“瞧瞧我這忙得暈頭轉向的，姑娘說的不錯，是四十五塊七毛。”她把蘋果遞過去，“沒想到小娘魚不光長得標誌，腦袋也靈光哦！”
池繁心底如明鏡，表麵隻笑了下。
“對了，那邊有荔枝，要不要也嘗嘗？你去看成色就知道包甜的。”
池繁搖了搖頭想走，但嬢嬢拉住了她的袖口，明顯是遇見冤大頭要宰割到底的意思。她頓滯片刻，輕聲說：“剛才我路過那邊的時候，聞到了稀硫酸的味道。”
嬢嬢柳眉皺出平行線：“什麼意思？”
“現在還沒到吃荔枝的季節。用二氧化硫和甲醛熏蒸，把荔枝浸泡在稀硫酸裡。”池繁看向嬢嬢，目光平靜：“應該就是那個成色了。”
“你在瞎說什麼？”嬢嬢叉腰，音量提高八度，聲音刺耳又尖銳：“我說小姑娘，我見你年紀輕對你和言善語，好心讓你免費嘗，要是彆人哪有這好事？不買就不買，吃了白食還倒打一耙，你有沒有娘養啊？”
池繁找不到被罵的憤怒或悲傷的情緒，她說：“我有娘養的。”
“哈？”嬢嬢氣笑了，一拳打在棉花上後火氣更勝。本來還心虛，見池繁是個沒脾氣的，連腰杆都挺直，指著她鼻子說：“那你就是個沒爹養的！”
池繁抿了抿唇，點頭說：“我確實沒爹養的。”
“奇葩，賊奇葩。”嬢嬢狠狠瞪她一眼，走出攤位，把四周商販路人都招呼過來：“大家都過來看看啊，都過來評評理！”
本地鄰裡天天抬頭低頭見，自然是幫親不幫理，偏偏嬢嬢又講得添油加醋，很快細碎罵聲摻雜著指點唾沫星，傾倒在池繁身上。她好幾次想走，人群包圍成的圈又把她推攘到中央，避無可避。
“我能在這個攤位賣那麼多年，憑的是什麼？是良心！”嬢嬢講著講著自己都信了，虛抹了把淚：“平白被罵黑心商家，我找誰說理去？”
“你不是正在說理嗎？”池繁被推了好幾次，有些不耐：“借助強勢欺壓人，你說的理是強詞奪理，還是蠻不講理？”
“喲？你還來勁了？”嬢嬢把袖子往上擼，儼然一副潑婦派頭：“讀過幾頁破書了不起了？在這裡裝什麼？”
池繁還沒來及回懟，一聲稚嫩童聲響起：“欸？這是什麼？”
她循聲望去，荔枝攤後不知什麼時候多了一個圓臉孩童，他手裡拿著被撕掉標簽的飲料瓶，瓶身陳舊，裡麵裝的顯然不是飲料。他晃了晃瓶子，一捏瓶身，蓋口中央就滋出來透明的液體，漫出很淡的酸澀味。
“誰家小雜種來撒野？”嬢嬢反應很大，一步過去把瓶子奪下，巴掌正要往下落，手腕被人用力攥住。她扭頭一看，竟是原先看似軟綿可欺的池繁。
池繁也看她，眼裡毫無懼色。嬢嬢這才發現池繁的漂亮並不是光滑無棱角的鵝卵，沒有表情時五官線條走向精致又清晰，有股斬不斷的韌勁，瞳孔漆黑，很唬人。被這樣的眼睛盯住幾秒，嬢嬢心頭泄了氣。
“瓶子裡是什麼，你應該很清楚。”池繁知道這條街沒有攝像頭，她掃了眼四周聚集的人：“他們可以成為你仗的勢，同時也可以成為我的目擊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