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方三靈

方三靈一進工作室,便看著幾個人一窩蜂似的。

走進一看,隻見眾人中心圍繞著一副新麵孔。對方正停下畫筆,緩緩抬起頭。

站在對麵的方三靈從黑色口罩上,看到一雙清澈冷清的雙眸,平淡的激不起一絲水花。

再低頭一看,桌麵白紙上不過幾筆,躍然展示出一副末日廢土衰敗模樣。

低沉雲層間探出碩大怪物觸須,血腥豎瞳緊緊注視人間,似是在尋覓獵物。

坍塌高樓之上,一位青年持劍迎上,寒風蕭瑟,吹颯衣袂片片。隔得遠些,青年麵容並未看得真切,但亦然有種赴死一戰的孤絕冷意。

“畫的不錯!”趙炎率先出口讚歎,眼角餘光瞥見方三靈也在,“三靈,你點評下。”

這畫風方三靈早就看過,在早些的一眾投稿圖中,脫穎而出。

更彆說對方設計的詭譎末日怪物與奇異植物,甚至貼心用文字做出標注。

“……”

方三靈又看了一眼,沉默不語,直接離開,留給大家一個莫名其妙的背影。

“晏總,三靈脾氣有些傲,您……”趙炎開口解釋道。

聞言,晏銘釗反而轉頭看向趙炎,話語低沉,“小趙話挺多的啊。”

趙炎乖乖閉嘴了。

茶水間裡,方三靈狠狠折斷一根鉛筆,扔在垃圾桶裡。

“大學生,不開心啊?”姚秘書好笑對方的孩子氣。

“沒有。”方三靈倔強回答。

“你讀書不容易,彆一身傲氣毀了自己。”

方三靈像是被捅到痛處,抿緊雙唇,一聲不吭低頭從姚秘書身邊走過。

看著對方走遠的背影,姚秘書頓時五味雜陳,隨即又好笑地搖搖頭。

方三靈檔案他看過,挺招人疼的一北方小娃。

爹媽早離了,誰也沒管他,硬生生的靠勤工儉學、靠自己,考上一所好大學。

學業功底紮實,又肯吃苦下功夫,就是心性太傲,有時候三句話下去愣是砸不出來個字。

對姚秘書尚且如此,更彆說普通員工。最後就導致許多人都傳:方三靈心氣高著呢,彆給自己找不自在。

這些話方三靈聽到過,可那又怎樣?比這難聽一百倍,一千倍,一萬倍的話,已經聽過太多太多。

甚至自我安慰:比起原來遭遇的事,這些人隻會口頭上說,不是已經很好了嗎?

到晚上姚秘書處理完公務,正準備離開,路過工作室,看到還有一盞燈微亮著。

走進後才看到是方三靈圓圓的小腦袋,低著頭正在畫畫,姚秘書悄聲走到他身後,瞅見正在模仿沈舟白天的畫作。

“這麼晚了還不走?”姚秘書開口道。

方三靈像全身觸電一般,被人窺探到心底秘密似的,立刻將畫緊張收拾好,一股腦塞進抽屜裡。

“我拿完東西就走。”

話音一落,也不管姚秘書,站起身就打算離開。

“小方。”姚秘書開口道,“我和你遭遇差不多,所以……”

“不,我們不一樣。”

方三靈止住腳步,轉過頭,黑黑頭發下,一對抑鬱混沌的雙眸直視著姚秘書。

仿佛見不到一點光亮。

而他根本不給姚秘書再開口機會,獨自離開。

“嘖,小屁孩。”姚秘書頭疼,從兜裡掏出兩顆糖,放在方三靈桌上。

“小屁孩多吃點糖,就不會覺得心裡苦了。”

姚秘書轉過頭,目光穿過透明玻璃投射到燈火闌珊的繁華都市,晦暗不清。

“隻要多吃糖,就不會覺得苦了。”

低沉脆弱的語氣,不知道是在安慰自己,還是告慰亡人。

第二日,方三靈才進工作室就敏感察覺到周圍人眼光有些微妙的看他。

但素來沉默慣了,沒必要也不想去問到底發生什麼事。

直到午休前,在茶水間門口聽到嘰嘰喳喳的討論聲,像針尖尖似,拚命往太陽穴裡-插。

“新來的畫師好厲害,晏總也讓特彆關照。”

“新畫師來了,小方可就不是我們組稀罕人了。”

“趙炎哥,你這話說的。”

趙炎像開玩笑似的,將沈舟與方三靈放在一起做比較,又將方三靈貶低。

在沈舟沒有出現前,方三靈確實是香餑餑,趙炎也沒少刷臉熟,誓將知心大哥哥人設貫徹到底。

沒想到,這會第一個“口無遮攔”。

方三靈眨巴眨巴眼,倒吸口涼氣,強迫自己冷靜,硬生生在門口站了半小時。

所有的玩笑話,在嬉笑打鬨間,一字不落地聽到耳朵裡。

仿佛又回到炎熱的夏天,沒有條件天天洗澡的方三靈,在同學嫌棄萬惡的目光中,默默地將座位搬到角落中。

他偷偷地吸了口氣,原來自己骨頭、血肉裡散發出來的氣味,與旁邊垃圾桶是相似度百分百。

目光、言論、謠言,像夏天黏膩潮濕角落中滋生的害蟲、藤蔓。順著四肢,向上攀爬,纏-繞勒緊。

窒息感催得他反胃乾嘔。

可吐出來的東西,隻有發酸的黃水粘液,原來沒錢吃飯,已經是好幾天前的事了。

方三靈看向窗外,明媚溫暖的夏陽,萬物欣欣向榮。

轉頭,窗內教室青春活力洋溢,無憂無慮的少年少女茁壯成長。

——啪

一個空飲料瓶投籃似的砸中方三靈桌子,發出清脆敲擊音,吸引了所有人看好戲目光。

“方三靈,你不是愛撿垃圾麼,快收著。”

所有人哄堂大笑。

笑聲清脆悅耳,方三靈抬頭掃視一圈,美得像花一樣的笑臉,都是青春。

可為什麼後背一陣陣冒冷汗,胃裡一股股惡心直往上竄呢?

方三靈默默地拿起塑料瓶,扔在垃圾桶裡,晶瑩水滴墜落在陰暗中,破碎在最好的年紀。

他趴在桌子上,有一搭沒一搭地想:可真討厭夏天啊。

可這個季節卻如此漫長,像是要走完一生一樣。

他悄悄拿起筆,在草稿本上畫了一個超人,從天而降,拯救世界。

隨後又覺得自己天真好笑,哪有什麼救世主啊。

趙炎和其他部門美女姐姐聊得嗨起,嘴角都快上天了。

結果一出門,見著方三靈,瞬間尷尬得要死,眼神躲閃著,“三靈沒去吃飯啊。”

食堂飯菜便宜,但隻提供中餐一頓。方三靈自帶飯盒,中午打包帶走,晚飯可以省些錢。

“一會去。”

方三靈放下杯子,咬咬牙,很想質問對方自己到底怎麼惹著他,非要在公司說這話。

可話到嘴邊又不敢,或者說已經習慣不開口,打碎牙往肚子裡吞就行。

“那你快去吧,等會沒菜了。”趙炎又恢複客客氣氣。

方三靈回到工位,從抽屜裡找出飯盒,低頭扣著把手上掉漆的印記。

他想不明白:自己什麼都沒有做錯,怎麼就是有人看不慣彆人好呢。

正想得出神,徑直就撞上一堵結實人牆,方三靈急忙抬頭道歉。

目光卻在觸及對方額頭傷疤時,明顯一愣,尚有血色的臉龐,立刻蒼白的嚇人。

“方三……靈?”對方不確定的開口。

熟悉聲音就像魔鬼一樣,將他拖拽進無間地獄。捏著保溫飯盒的手,不自覺得顫抖起來。

額頭上的傷,在歲月流逝中幾乎不可見。但心靈上的傷痕,卻日久彌新。

班裡體委很喜歡打籃球,也喜歡用籃球打方三靈。

方三靈從來不知道,一個小小得球充足氣後打到身上是那樣火辣辣得疼。

體委經常和他幾個兄弟,在班級後麵傳球,其他人尚且知道躲一躲。

可方三靈不知道該搬哪去,等被球“不小心”砸過幾次後,他學狡猾了,知道體委不在班級,才敢進去。

可這種躲著躲著就出事了,籃球賽必須全部人參加助力喊加油,方三靈瘦竹竿似的杵在人群裡。

可那球不偏不倚,奔著他麵門就射過來,最後鼻梁被砸得有點歪。

體委還很大方給他看病的錢。

看著一遝紅票子當著同學麵,硬塞進自己懷裡。方三靈低頭,在哄笑嘲弄聲中,恍惚著默默揣兜裡。

“拿了錢還不知道謝謝人?”

他聽到體委的兄弟說。

抬頭,方三靈沒說話,目光緊緊黏在玩著球的體委身上。

“臭乞丐!”有人罵了一句,想動手。

“得了,彆過分。”體委隨口說了一句,那人乖乖停下手,賠著笑臉。

這樣的方三靈見過,不就是像一條狗麼?

從那以後,體委似乎轉性了,當起乖寶寶。

後來方三靈聽說,是因為惹體委爺爺不高興了,老爺子明令不準再鬨事。

一直到升學考試都相安無事,漫長的暑假方三靈開始掙大學費用,去應聘一家酒吧服務員。

再見體委,是在光怪陸離的酒吧包廂內,他似乎喝得挺多,但還是認出方三靈。

對方健碩身軀根本不給方三靈夾著尾巴逃竄的機會,狠狠鉗製住瘦弱硌人的手。

最後在所有人起哄聲中,方三靈哭喊著被扒開上衣,掙紮著被強製撬開雙唇。

吻帶著酒味,乾澀的可怕。胃被絞得生疼,一股股惡心感竄上來。

最後,方三靈吐了。

雖然隻是乾嘔,但周遭很安靜。

他癱坐在地上,抬頭,倔強怒視著始作俑者,並朝他褲腿吐了一口口水。

周圍人倒吸一口涼氣。

體委蹲下身,目光與方三靈平齊,狠狠地給他一巴掌,響亮聲音在包間回蕩。

“你個臭乞丐,彆給臉不要臉!”有人怒罵道。

方三靈低頭自嘲一聲,一把抓過方桌上的煙灰缸,毫不留情地砸在體委額頭上,鮮血直流。

“我不是撿垃圾的。”

用儘全部力氣一個骨碌起身,連滾帶爬的,像耗子一樣,一小會功夫跑得沒影。

夏天結束後,方三靈逃到南方讀大學,可卻沒逃過一生的噩夢。

52唯唯諾諾方三靈

方三靈並未應答對方,低著頭,一貫風格地夾著尾巴想逃跑。

五年前的夏天,他成功逃跑。

五年後的冬天,他被霍昊抓住。

霍昊反應很快,一把鉗住他的手。不再像五年前一樣硌人,難得長了些肉。

“我回去找過你。”

這事鬨得沸沸揚揚,霍老爺沒追究方三靈打人的責任,反而給霍昊關禁閉,傷好又立刻送出國。

等再回來,早已物是人非。

說不清是什麼滋味,但這麼多年偏偏就一直記掛著方三靈。

找過自己?

為什麼要找,是嫌捉弄的不夠,還是想要秋後算賬,再痛毆一回來?

“放手!”方三靈吃痛掙紮開。

“霍總,我們晏總還等著你。”姚秘書看氣氛不對,急忙開口調解。

方三靈則趁機頭也不回快步走向食堂,步伐急促而淩亂,每一步都在逃離某種無形的壓迫。

身影在走廊的燈光下顯得格外瘦弱,佝僂的背部像是承受了無法言說的重負。手緊緊抓著書包帶,指尖因緊張而微微發白。

等下班回家,素來主張能省則省的方三靈路過花店。看著櫥窗中燦爛花朵,他想了想,終於抬步走進去。

等出來時,手中抱著一捧向日葵。

可能是因為南方風水養人,也可能是方三靈遺傳他爸平凡的時候,也沾染著她媽南方溫婉氣質。

圍著毛圍巾,抱著鮮黃嬌嫩花朵,站在冬日煦陽中,說不出來的乖。

以前還不戴眼鏡,這會微微歪的鼻梁上架著普通黑框,似是想到什麼,嘴角難得扯出一抹笑意。

偏就直戳戳擊在霍昊心裡。

“方三靈!”霍昊下車喊了一嗓子,快步朝他走來。

方三靈嘴角笑意,被冬日寒風中凍住,眼鏡後黑黝雙眸冷漠至極。

“霍總。”方三靈聲音疏離。

“喜歡花?以前上學那會沒見你喜歡這玩意啊。”

霍昊又看了眼他手裡拎著的飯盒,關心道:“老吃食堂不好,我帶你換換口味。”

“不用了,謝謝您。”方三靈語氣更疏遠。

“方三靈,你應該知道我是什麼意思。”

霍昊逼近一步,小心翼翼開口哄問道:“我們重新開始試試?”

“我現在隻想好好上班掙錢。”

方三靈知道自己人微言輕,二人身份差距以至於不敢得罪。

“你現在大學才畢業,能掙幾個錢。”

“你不是喜歡畫畫,搞設計嘛,隻要你願意,我可以送你去全世界最好的設計學院深造。”

“霍昊。”

方三靈低歎一聲,不知道為什麼事情會發展到現在這種地步,明明以前最看不上自己的,就是他。

那現在這算什麼?

有錢人的小遊戲?良心發現?還是說另一種方式的惡意報複?

“五年間,我們都已經長大了,我一直沒有記恨過你。對於以前的事,其實已經記不清。”

這鬼話說出來,方三靈自己都不信。

烙印在靈魂上的痛苦,恐怕到死都會刻骨銘心。更彆說一次次午夜夢回驚醒時,痛哭流涕與無聲呐喊。

“方三靈。”霍昊走到他身邊,緩緩拗正對方不敢直視的頭顱。

“以前的事,我誠心誠意向你道歉。”

此刻,一股淡淡酒味裹夾在寒凜冬風中,逼著從鼻腔闖入,直直衝到大腦,喚醒被刻意不敢想起的記憶。

“放開我。”方三靈情緒有些激動。

“你聽我說!”霍昊並未鬆手,反而加重手上力道。

“我說了讓你放開我。”方三靈拚命的掙紮。

飯盒墜落在地,他緊緊握著鮮花砸在霍昊身上。鮮黃嬌嫩的花瓣在二人之間炸裂,被寒風吹落。

“你先彆激動。”

霍昊似乎捏準方三靈不敢傷害他,直接將他整個人扼製在懷中,死死抱住。

認識八年,分離五年,這是第二次霍昊抱住方三靈。

不同於五年前的瘦弱,隱藏在大衣下的身軀,已經變得健康、鮮活,散發著成熟。

就像樹上桃子,從晦澀青果變成紅彤彤熟果。

霍昊依仗二人身高差和力量懸殊,不要臉似的將鼻子湊到方三靈頸後。

灼人氣息在敏感部位,引起方三靈輕顫。

又是一陣陣惡心的反胃,直直湧到嘴邊,方三靈趕緊掙脫開,一口接一口的彎腰乾嘔,胸也疼得厲害。

“……”

霍昊這下被中傷的不輕,看人嘔了半天,想要順一順背,又不知以何種身份幫忙。

最後看方三靈情況緩解些,隻乾巴巴留下一句:好好照顧自己,便離開了。

方三靈拿出紙巾擦擦嘴,從地上拾起飯盒,想了想又把花都撿起來扔進垃圾桶。

心疼的想:這種嬌嫩東西,果然不適合自己。

第二天方三靈才進公司,就被姚秘書請到辦公室。

“你和霍總什麼關係。”姚秘書直言問道。

方三靈有些懵,還沒反應過來,姚秘書已經將手機放到他麵前,冰冷手機屏幕上映射著一條新聞

#晏氏集團員工與霍氏新任總裁關係曖昧。#

附著的圖片雖不高清,但也看得出是方三靈,圖中他小鳥依人附上霍昊堅實胸膛。

方三靈強忍下乾嘔,聲色顫抖,“我沒有,我沒有!”

“我相信你沒有。”姚秘書頭疼的收好手機,“這段時間你先居家辦公,出門儘量小心些。”

話已經說到這種份上,方三靈意識到事態嚴重性,“這事會對公司有影響麼?”

來之不易的大公司工作機會,讓他分外珍惜,希望能在這個職位上一展抱負。

可惜鷙鳥尚未飛翔,已經被人折斷翅膀。

“如果你是清白的,那你要相信公司會為你討回公道。”

“行。”方三靈點點頭,“我信你。”

隻是事態惡劣發展的速度,遠遠超過正義時刻的到來。

方三靈讀書時的照片不知從哪裡流出,瞬間點燃一把火,將無辜者推到輿論風暴頂端。

[這人還得過陽大優秀畢業生稱號。]

[這年頭買個稱號有什麼難,他在床上把霍總哄高興,直接捐套樓都不是事。]

[以前就聽說他經常淩晨回學校,原來是兼職“副業”啊。]

[牛啊,白天上課,晚上伺候人,精力旺盛。]

[方學長是勤工儉學!你們不要隨便謠言!]

[床上乾活,怎麼不算勤工儉學呢~]

大學中不乏有正義者,願意為方三靈發言,但杯水車薪,還反惹一身騷。

又陸續爆出方三靈原生家庭信息、現在家庭住址、聯係方式等等。

霍昊去接人的時候,方三靈已經坐上了姚秘書的車。

“姚秘書。”霍昊敲敲車窗,示意對方搖下。

姚秘書看一眼後座滄桑瘦弱的方三靈,輕聲安慰,“沒事,有我在。”

“霍總。”姚秘書職業假笑,“好久不見,有事?”

“彆揣著明白裝糊塗,讓方三靈下來。”

“我們晏總請小方有點事,您可以改日再約。”

姚秘書車門剛一開,就被霍昊粗暴的拉下去。

“霍總,彆動手動腳,小心等會兒我失了分寸,傷著您。”

現在下了車,才聞到霍昊身上一股子酒味。

“你不就是晏銘釗的一條狗嗎?還真當自己是個人了。”

可姚秘書沒有讓開,霍昊酒精上頭情緒激動,給了姚秘書一拳。

“識相的就趕緊給我走。”

姚秘書揉揉臉,正想說點什麼,就見著後座的方三靈下車 。

他緊捏起瘦弱拳頭,照著霍昊俊臉鼻梁骨就是一拳,發泄憤怒似的,卯足全身勇氣。

霍昊也沒有想到,以前最膽小怕事的人,竟然敢打他。

穩住身形後,想教訓一下,可兩個人早就上車跑了。

“疼不疼?”駕駛座上的姚秘書問道。

“應該挺疼的,我感覺用的力氣挺大。”方三靈驚魂未定。

“我是問你的手疼不疼?”姚秘書有些好笑的搖搖頭。

“你說手啊。”方三靈低頭看一眼,挺紅的,“沒事兒。”

“沒想到小方還敢打人。”姚秘書說道,“以後再遇到欺負你的人,就該狠狠地揍回去。”

“對。”方三靈顫抖著手,強壓下胃部不適,“你說的對。”

“後麵有水,你先喝口水壓壓驚吧。”

“我打霍昊這事,會不會影響……”

方三靈後悔,既然以前都忍得了,為什麼現在反而忍不了呢?

他甚至做最壞打算,想到霍昊也許會以此為要挾。以前在學校時,看他的眼神永遠都是高高在上。

“你不要多想,這件事情錯不在你。”姚秘書安慰道。

“不知道你和霍總之間的事,但我猜測可能是一些不太好的東西。既然現在你已經強大,該害怕的應該是壞人。”

方三靈低著頭,右手指節的疼痛就像針一樣,死命往心裡紮,不容忽視。

“謝謝你,姚秘書。”

“新住處很安全,你放心不會有人打擾你。”

天陽市最有錢的王老五晏總,彆人想動,也總得看看晏銘釗麵子。

“那……”

方三靈糾結道:“我需要付房租,水電嗎?”

這些年上大學一直用助學貸-款,剛畢業削尖腦袋,才擠進晏氏公司。

雖說工資不低,偶爾還會背著工作室接私活。但方三靈一直能省則省,恨不得一個硬幣掰兩半花。

他已經做好人生規劃:還完助學貸-款,在天陽市打拚幾年,存點錢就回老家修修房子,種地畫畫。

娶媳婦兒的事是不敢妄想,長得一般家庭又不好,性格又軟弱陰鬱。

爸媽這輩子也見不到了,戶口本上隻有方三靈一個人。

他想:人活一輩子,最後總得落葉歸根吧。

53沒事了

方三靈到新工作室已是晚上,跟在姚秘書身後,才推開門,一股飯菜香撲麵而來。

他偏偏腦袋,探出頭去,看到三個正在餐桌前忙碌的人。

其中就有他老板,另外兩個人他不認識,但總覺得眼熟。

“快過來坐,準備吃飯。”

劉洋自來熟,小太陽似的笑著將方三靈迎進來,細心地給他準備碗筷。

“晏總好。”方三靈像乖學生,鞠躬打招呼。

“糟心的事你不用擔心,我們會處理,這幾天好好調整心態。”晏銘釗安慰說道。

“就是就是,要相信我們可以保護你。”劉洋咧嘴一笑,笑容在橘黃燈色下溫暖得像風。

“打不倒我們的,都會讓我們更加強大。”沈舟語氣冷清,但蘊含鼓舞人心的力量。

用餐期間,方三靈頻頻看向沈舟,心底越發覺得違和。

等沈舟抬頭向他看來時,撞進一雙冷清眸子中,方三靈瞬間反應過來。

不就是新來的畫手麼!

“飯菜不合胃口嗎?”沈舟好奇問道。

方三靈趕緊低下頭,扒拉倆口飯,悶聲嘟囔回答:“好吃的。”

用過晚飯後方三靈難得靜心下來,有時間構思畫稿。他正畫得出神,未曾察覺身後有人靠近。

“畫的很棒。”沈舟仔細觀賞後,由衷稱讚。

“謝謝。”

“我以前也經曆過網暴,被人罵成過街老鼠。但是現在,隻要自身強大,就不會有任何人能傷害到你。”

方三靈抬起頭,躲藏在厚重鏡片內雙眸黑亮的像有光一樣。

“謝謝你們肯幫我,我沒有什麼可以報答的。”

要錢沒錢,要家世沒有家世,嘴又笨拙,慣不會說些討人喜歡的話。

“你在公司裡有沒有得罪什麼人?”沈舟話題轉變。

“是懷疑有人故意……”

話說到這份上,方三靈自然知道沈舟是什麼意思,是懷疑公司裡有人故意爆料自己詳細信息。

“我……”

方三靈拘謹開口,低下頭扣著手指,“我的社交關係不是很好。”

沈舟向姚秘書了解過方三靈,有一股古代窮書生的窮酸傲骨氣息,圓滑話語一句不會說,愣頭青似的。

“我查過博文的ip,屬於你們公司的電腦。”

“我們公司的!”方三靈大吃一驚。

向來隻知道上班、加班、下班的可憐社畜方三靈,對於應對勾心鬥角的戲碼經驗可謂為零。

“那現在該怎麼辦呢?”

沈舟嘴角上揚,胸有成竹的肆意,“嚇一嚇背後主使,看看他的狐狸尾巴會不會露出來?”

方三靈開始還沒有反應過來,直到第二天,聽說警察進入工作室調查,對每個人都進行問話。

他明白了,是想讓對方自亂陣腳。

當天晚上,趙炎慌張著找上霍昊。

警察問話的時候,姚秘書就在身邊看著,他冷汗控製不住的從額頭上直流,說話更是前言不搭後語。

最後隻能搪塞說:記不清了,好像在酒吧喝酒。

“霍總,你不是說沒事嗎?怎麼現在警察都找上門了。”趙炎語氣焦急。

“你怕什麼,不是還有我呢!”霍昊捏捏鼻梁,忍住心底煩躁。

原本和晏銘釗公司板上釘釘的合作,突然說停止,沒有一點點征兆。

“真要等出事那天,霍總可得罩著我,我這不是幫你嗎?”趙炎說的卑微。

“你狗叫什麼呢!彆惹老子煩!”

像隻蒼蠅似,吵的霍昊腦殼生疼,他一把抓過桌上煙灰缸,狠狠地砸趙炎胸口上,開口是痛罵:

“你算什麼東西,真拿自己當個人了?”

話說的難聽至極,趙炎也乖乖閉嘴,不敢再惹到這位爺動怒。

晏銘釗公司趁熱打鐵,迅速組織公關控評,將事實真相展露在眾人麵前。

虛假輿論在真相麵前不堪一擊,事態發展很快呈現兩極反轉。

方三靈可算鬆口氣,有更多精力接單,還真讓他遇到一個大單,可對方提出要求是:必須線下。

一開始方三靈還是有些顧慮,可看著這單定金1萬塊錢。

他想這些錢多孤獨啊,自己隻是去線下,深入了解單主提的要求而已。

剛進入酒店,方三靈就被眼前豪華裝修迷了眼。一桌一椅,一燈一盞在他眼裡,都是白花花的銀子。

難怪有錢下一單就幾萬塊!

在服務站帶領下,方三靈很快來到包間內等待,好奇寶寶似看看周遭。

啥都好,就是好奇為什麼有一張床呢?

這個問題在霍昊出現後立刻有了答案,原來是故意下套等著自己。

方三靈敏捷的像個耗子,立刻打算奪門而出。

可霍昊像堵牆似,鷹爪般的緊緊鉗製住方三靈的瘦弱身子。

“放開我!”二人拉扯間,方三靈一巴掌狠狠揍在霍昊臉上。

“敢打我是吧!”霍昊怒火中燒,“今天我就弄死你!”

擒拿住方三靈手後,霍昊扯下領帶,不顧對方掙紮與痛喊,死死地勒住手腕。

鮮紅的印子像要流淌出血一樣,像罪惡蛇身纏繞著方三靈。

霍昊仗著人高馬大,將方三靈拽拖到床上,照著他臉上啪啪就是幾兜,將人打的有些發懵。

頭腦混沌間,方三靈被打的鼻腔出血嘴角破損,血液倒流嗆得他生咳,胃裡又生絞疼得厲害。

“放開我,霍昊……我求求你……”

放了我吧……

破碎微弱的求饒,像幼獸死亡時發出的哀嚎,素來黑黝雙眸無光,隻有淚水不絕。

“老子今天就讓你快樂快樂!記住一輩子的快樂!”

或許是真覺得自己要死了,方三靈竟然記得起小時候是怎麼被爸爸打的。

跪著,不許說話,不許哭,背上的藤條一下一下落下來。

方三靈當時沒有哭,隻敢等到沒人時,躲在被窩裡,無聲哭泣、呐喊。

偶爾他會展示一下父愛,可做作業做不出來,拿起課本劈頭蓋臉就是一頓打。

邊打邊罵,邊罵邊嫌棄,還要連帶媽媽一起罵進來。

方三靈沉默著,挨完打乖乖將捏皺的課本撫平,可總覺得心裡有什麼東西在裂開。

比課本上說東非大裂穀還要深,畢竟那又沒到達地心。

“你是死了麼!說話啊,說話啊!”

耳畔地獄嘶吼的男音讓方三靈靈魂震痛,虛弱地抬起眼簾,霍昊瘋魔得像隻惡犬,要撕噬他骨肉血脈。

又一個巴掌落臉上,右耳疼得厲害,一股股刺痛往腦上竄。

“狗東西,真拿自己當個人?你就是個物件!你爹媽都看不起的物件!”

惡臭臟-話一句句砸下,砸得方三靈頭更疼了,他吐了一口血沫在霍昊身上。

“我不是東西!”

我是人!

不是你們這些人口中的東西!

莫大憤怒化作勇氣,方三靈抓住霍昊愣神片刻的機會,一腳狠狠蹬踢在對方下-身。

霍昊命根子吃痛,怪喊怪叫,用狠毒話語咒罵著不堪的方三靈。

“賤-人,狗東西……”

方三靈顫抖著身子,趁機跑到房門邊,可手抖得不像樣子,根本擰不開。

正在絕望之時,突然房門被從外打開,一道熟悉身影倒映在厚重鏡片中。

姚天作為晏銘釗秘書多年,也算見過大風大浪的人。可沒想到見著方三靈這模樣,一時竟不知如何是好。

隻能將人擁入懷中,緊緊抱住,柔聲安慰:“沒事了,沒事了,姚哥在呢!”

方三靈一直故作堅強的壁壘在此刻崩塌破碎,埋頭放聲痛哭。

溫暖的懷抱,仿佛在治愈身上的痛苦與心底傷痕。

晏銘釗與沈舟隨後趕到,姚秘書正在為方三靈解開手腕上死纏的領帶。

“不疼了,不疼了。”姚秘書邊解邊吹。

定製領帶質量極佳,硬生生勒出血痕無數,在方三靈白皙腕間尤為血-腥恐怖。

“沒事了。”沈舟眉頭蹙起,戴著口罩的聲音有些低沉可怕。

他徑直走過二人,來到房內,冷清雙眸緊盯霍昊,如視死物一般。

修長手指握過一個木質裝飾物,放在手中掂量掂量,挺滿意露出笑容。

“你TM誰啊!”霍昊緩過疼勁,正在氣頭上。

沈舟摘下口罩,放在兜裡,眸中死機浮現,周遭仿佛散發地獄死亡氣息,傳喚遲到正義。

“好好記著我的臉,以後睡覺最好都睜著一隻眼!”

說罷,沈舟長腳一勾,將門關上。門外燈光緩緩消失,門內露出嗜血笑容。

一句句痛苦求饒的聲音傳來,惹人恐懼。

姚秘書雙手捂住方三靈耳朵,可對方卻搖搖頭,表示拒絕。

他轉過身,厚實鏡片後的黝黑雙眸迸發著痛快、笑意、苦楚與釋然。

“發生什麼事了,吵吵鬨鬨的!”經理聞訊趕來,生怕有人鬨事。

卻在看到晏銘釗的臉後,賠著笑似的問看熱鬨需不需要座位,可以讓人搬幾個軟凳來。

這包間被霍家小太子包了,不知道怎麼就招惹到晏銘釗這尊煞神。

一聲清脆開門聲傳來,眾人聞聲望去:

沈舟眸子一慣冷清,臉上赤血點點,精瘦雙手正捏拳放開,抽過紙巾擦拭。

“臟死了,一股臭味!”晏銘釗皺眉不悅。

隨後經理就看到,掌握著整個天陽市經濟命脈的晏總,緩緩地幫他擦血。

偏頭好奇朝屋內看去,霍總一動不動躺在地上,下-身血腥暴力。

54乾壞事需要理由麼

風波平靜,方三靈重新回到公司崗位,等來趙炎被捕的消息。

誰都沒有想到,幕後推手竟然是好好先生趙炎、霍氏小公子。

平凡老實,性格陰鬱的方三靈一下子成為眾人焦點。

同事似乎想從他身上找出“出眾”閃光點,可觀察數天後,依舊覺得他不過就是個平平無奇的可憐社畜罷了。

趙炎被帶走那天,方三靈懇求和他談一次話。

二人又來到茶水間,以前方三靈在這裡聽到過無數關於自己的“趣聞”。

“你為什麼要背刺我?”

“乾壞事需要理由麼?”趙炎嗤笑道,“我想乾就乾,全憑心情,不可以麼?”

直白嘲諷的話語,懟得讓方三靈說不出話來。想不明白,明明就是普通同事,為什麼惡意這麼大。

“你果然不記得我。”趙炎神情低落,有些黯淡。

“以前讀書的時候,你就是這副不可攀折的模樣,裝得那叫一個真。”

趙炎的話讓方三靈迷惑,從來不記得讀書時候遇到他。也有可能那些汙濁痛苦的記憶,已經被他選擇性埋在記憶深處。

“沒想到在公司上班,你還是慣愛端著清高。你真當自己是人啊,你這種東西,一輩子都不配。”

趙炎越說越激動,眼珠瞪得奇大,像要從眼眶中爆出來。

如果不是因為戴著手銬,方三靈甚至懷疑對方要活活掐死自己,才能一解心頭怨氣。

“你裝清高給誰看?不就是想標新立異吸引彆人!可誰當你是會事,隻有你自己把自己當人!”

從進入公司第一天,趙炎就認出方三靈,可沒想到對方置若罔聞。

連讀書時對他那麼惡劣的人都可以忘記,不是裝是什麼?看著對方一天天在公司受重用,趙炎像吞蒼蠅卡喉嚨裡,惡心得緊。

所以他時常約其他人聚餐,三兩黃湯下肚,謠言四起,所有人都默默地覺得方三靈不好。

年少時,是青春校園;年長時,是成熟職場。

霸淩,不分時間、地點,不分受害者年紀。

話說如此難聽,但方三靈也並未惱怒。倒不是他已經忘記生氣,被磨平棱角,而是多年生活告訴他:

迫害者害人不需要借口,不講究手段,強大自身才是王道。

等趙炎被帶走時,所有人微妙眼神反而多關注到方三靈身上。瘋狂在心底琢磨:招惹過他沒?生怕下一個“受害者”就是自己。

劇組那邊也傳來開工消息,沈舟暫且放下手頭工作,回到劇組。

“沈老師,好久不見,最近過得好麼?”

剛進劇組,正化著妝呢,導演許無嵇湊到麵前,一臉笑意加熟稔。

落在沈舟舟眼裡,怎麼說呢,就是感覺挺像笑麵虎,不懷好意。

“導演,您辛苦。”沈舟毫不走心地打太極。

“我聽說,沈老師和晏總……”

許無嵇還想再說點什麼,晏帆突然出現,見到沈舟瞬間眉開眼笑。

一張俊臉上,全是青春味道,說不出的活力與張揚。

“沈哥!”晏帆乖狗狗似,湊坐到沈舟麵前,“等會你要悠著點,好不好。”

沈舟聞言瞬間明了,他是讓自己等一下拍攝武戲時,要“小心留情”。

以前兩人拍攝飛簷走壁的對手戲時,偶爾下手沒輕重,晏帆小腿上現在還有一道青紫痕。

“你放心!”沈舟趁著化妝間隙,朝晏帆微微一笑,以算安撫。

沈舟作為前期小配角,在《王朝詭事》中,隻陪伴太子元衡寥寥數月,便護主慘死。

朝堂風波日漸詭譎,元衡更是身陷囹圄。丞相、將軍、貴妃沆瀣一氣,以病幽禁皇帝。

國危、民危、太子危矣。

上一次朱雀大街,意外導致鐘離逃脫,清風更是被丞相、同僚質疑能力。

一番爭鬥之下,竟想出不如就此除掉太子,直接從根源上解決問題。

這才有:清風夜刺太子,二人月下酣戰不絕,鐘離技高一籌禦敵,順利取其左眼。

清風身著黑色勁裝,融入在夜色濃稠中,獨露一雙狠辣黑眸。

此刻靜伏於房頂之上,於陰暗中蟄伏,與毒蛇猛獸無異。

見太子元衡進入書房,侍童暫退,清風便知道良機不可失。步履輕盈,足尖輕點,緩落在書房之上,輕巧揭開瓦片,向下望去。

書房中,元衡背對而立,一襲錦衣身姿如鬆,正專心致誌俯身查看桌上文案。

清風嘴中紅舌輕舔過虎牙,露出嗜血笑意,手向後摸去,搭上腰間毒匕。

一陣疾風急襲突現,昏黃燭光下匕刃寒光向頸後刺來,“元衡”嘴邊扯出冰冷笑意。

隻見一個回身轉避,從勁瘦腰肢間迅猛拔出柔劍。二人目光在空中撞擊,清風立刻認出,對方哪裡是太子元衡,而是他看家護院的好狗:

——鐘離

“是你!”清風銀齒緊咬,雙眸深沉幾欲迸出火光。

“刺殺太子,死路一條!”鐘離聲色清冷,猶與他手中寒劍刃無異。

話音落下,一點寒芒已在搖曳燭光中襲來,清風露出嗜血一笑,迎擊而上。

柔劍毒刃空中相擊,震得清風虎口麻疼,黑色麵罩之下,眸中怒火更盛。

鐘離絲毫不留活手,出手招式淩厲之間不離要害處。如此之下,清風越發招架不住,連連後退,想趁機逃竄。

正是這分心片刻,讓鐘離覓著機會。柔劍寒光乍現,招式毒辣更甚,奔著麵門就是數劍。

“狗東西!”

清風怒罵道,也看出鐘離這小子今天是鐵心,想要把自己留在這。

不明身份的刺客,刺殺太子,被就地正法。如有需要,還可以與丞相、貴妃扯上關係。

“你狼子野心,刺殺太子,今日便是你死期!”

柔劍寒風颯颯在耳邊乍響,鐘離麵色不改,眸光越沉,手上出招越發犀利猛辣。

清風不欲糾纏,當下便亂了數分氣息,心不在焉更是自責魯莽行事。

但為時已晚!

鐘離劍身襲來,清風匕刃格擋,劍身柔軟竟從劍尖彎曲,便是要挑下清風神秘麵紗。

見狀,清風趕緊躲閃,鐘離劍意孤寒韌劍回挑,竟活生生將他左眼剜中。霎時間,鮮血淋漓,痛罵不斷。

鐘離瀟灑收劍,居高臨下看著捂眼痛苦的清風,一字一頓,猶如地獄傳來低語。

“若再敢對太子殿下不敬,下一次,這劍就會取下你腦袋。”

昏黃燭火映照下,一身錦衣華服的元衡緩緩出現。他手指輕舉,鐘離便乖巧退下,持劍伺候在側。

元衡半蹲,原本溫和音色在暗夜中格外冰冷刺耳,陣陣痛擊在清風胸口。

“這事丞相知道麼?”

清風微愣後緊咬牙關,任憑疼痛蠶吞眼眶,亦不敢輕吐隻言片語。

見狀,元衡站起身來,輕拍雙手說不出的成竹在胸,丞相行事風格不會如此莽撞。

多方勢力拉扯盤踞,貿然打破平衡,反而會致使朝中正派元老官員不滿。

鐘離目送清風離去背影,憂心忡忡。多年江湖劍尖舔血,已然鍛煉出他斬草除根的狠辣。

“殿下,把他放了會不會……”一旁阿四出言勸阻,“不如屬下找個沒人的地,人不知鬼不覺。”

元衡聞言微轉雙眸,盯看在阿四身上,不見喜怒。

“屬下妄言!”阿四不再說話,退到一旁。

阿四與鐘離二人目光在空中一碰,便知道對方是個什麼意思,當下心照不宣嘴邊露出笑意。

元衡低歎一聲,無奈淺笑疲憊捏眉,開口緩緩道來。

“我幼年時期曾打碎父皇心愛硯台,可第二日硯台完好無損擺放在書案上。丞相當時對我說:天下之物,皆彙皇都。”

鐘離、阿四二人聽出元衡言下之意。

皇城秘事,丞相卻能了如指掌間,遑論一夜之間,竟能讓皇帝心愛之物恢複如初。

可見皇都之下,竟是丞相織網密布的情報人員,財大氣粗的勢力團隊。

提及幼年之事,阿四心中動容,聲色難得心疼,“殿下……”

元衡眉目溫柔,抬手輕揉在阿四發間,“往事不可追,來日尤可待。”

在冷宮孤苦為伴的兩個孩子,經年歲月淒風涼雨,早已成為自己人生主角,把握命運,反抗陰霾。

“……”

鐘離頭微偏移開眸光,勁瘦指尖摩挲腰間玉笛,眼中微光在月色下輕晃,周身肅寒輕柔數分。

夜色深沉,亭榭之下,鐘離輕舉玉笛至薄唇邊,低愁音律夾裹西風。

吹不散離愁彆恨,蕩不清相思情腸。

月色迷離,沈舟沉浸笛聲之中,恍惚之間竟看到有人攜酒同坐。

“師父,是難是危,我們二人同去同歸。”

沈舟動作一頓,緩緩閉眸。可耳邊低沉聲色句句哀求不斷,敲擊在砰砰作響的胸膛之上……

“師父,彆扔下我,我求求你!”

“為天下大道你寧死不悔,可我惟願你眼中有我半分……”

“不落峰的花開了,師父我們一起去看吧。”

肩頭突然落下一陣暖意,沈舟回神抬頭看去,隻見著晏銘釗一臉心疼正注視自己。

對方手緩舉到眸邊,薄繭指腹輕擦,“你哭了。”

沈舟呆滯片刻,不敢置信輕擦數下,低頭嘴硬道:“風挺大的。”

頭頂身上一陣暖意,帶著微弱香味,熟悉氣味侵蝕毛孔,幾欲吞噬沈舟全身,沾染與宣告主權。

沈舟抬頭,眼角紅染,倒映月色與一人。

周圍工作人員大氣不敢喘一聲,副導演朝許無嵇瘋狂使眼色,後者亦是一臉頭疼。

現在包人都這樣光明正大了麼!?

55沒頭腦和不高興

片場一時間氣氛微妙至極,劉洋趕緊衝上去,把人護在身後,話語客氣疏離和晏銘釗打太極。

“謝謝晏總關心劇組員工,今晚是有點冷,您的衣服請拿好。”

說罷細致的將晏銘釗衣服取下,遞到他麵前,“您彆受涼。”

晏銘釗未接,目光盯注在沈舟身上。周圍工作人員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後全部彙聚在沈舟身上。

劉洋不淡定了,簡單粗暴將大衣塞到晏銘釗懷中,壓低聲音道:“晏總,人多眼雜。”

晏銘釗掃視四周一圈,確如劉洋所言,周遭議論打量目光不斷投來。他接過大衣,低沉聲色中夾帶著關懷。

“好好照顧你哥。”

“您慢走。”劉洋掛著職業假笑。送走晏銘釗後,暗中朝他背影豎起一個國際文明友好的手勢。

這一幕,恰被回頭的姚秘書看到,劉洋又趕緊裝作沒事發現一樣,仰頭抬眼裝傻子。

“嗬。”姚秘書發出一聲悶笑,又佯裝無事人輕咳數聲,跟在晏銘釗身後走遠。

“你笑什麼?”晏總有些好奇。

“突然想到了沒頭腦和不高興。”姚秘書打起啞謎。

“這有什麼好笑的!”晏銘釗表示不解。

姚秘書也並未回話,沉默著低頭跟在自家老板身後。

“沈哥,你沒事吧?”劉洋關心詢問道。

沈舟搖搖頭,將煩亂交纏的思緒從腦海中趕出去。他將玉笛彆在腰間,緩緩站起。

他目光悠遠透過月色,注視著二人身影越發走遠。

“導演,這……”副導演摸不著頭腦,“今天晚上還拍嗎?”

許無嵇嘴角露出一抹意味深長的笑容,“還拍什麼拍呀!回家睡大覺吧。”

說罷,在副導演吃驚表情中,許無嵇已經指揮眾人收工。

第二天,劉洋有事耽誤,等急趕慢趕來到劇組,才發現自家哥哥早已經被晏銘釗給截胡。

一開始許無嵇導演還支支吾吾不肯說,多次詢問之下才知道被晏銘釗接去吃飯。

等劉洋餓著肚子趕到酒店,已經是晚上八點多鐘。向酒店服務員打聽,可對方絲毫不願透露,無奈之下隻有自己找。

三樓轉角處,瀏陽正琢磨著要去哪找自家哥哥,卻在前麵瞅見一道熟悉的身影。

腦海中正苦苦思索時,對方微微偏頭露出側臉。正嘴角帶笑,輕昵的挽上一位美麗女士的手臂。

這下劉洋可算認出來了,不正是王海落那小子麼!沒想到士彆三日當刮目相看,這小子轉頭就傍上一位富婆。

劉洋原本還想開口叫他兩聲,讓他尷尬一下。可見那位富婆雍容華貴,如蔥玉指親密的輕點上王海落鼻尖。

話到嘴邊,卻硬生生地堵在胸口,悶著他一陣一陣發慌。

劉洋提步轉身想走,卻被王海落叫住。

“劉洋,你怎麼在這!”

我怎麼在這兒?劉洋聽到這句話有些生氣,但又不知道為什麼這樣孩子氣的可笑。

“王導,豔福不淺呢。”

劉洋開口就是一句陰陽內涵,整得美女有些神色微妙。

“你在想什麼啊!”

王海落有些好笑,伸手揉了一把劉洋的頭,“這是我姐,大學的時候不是見過嗎?。”

劉洋尷尬笑笑,趕緊在心裡想。依稀記得王海落確實有一位姐姐,倒不像這般雍容華貴。

“小落,這位小朋友就是你時常提起的同學嗎?”王海青抿嘴淺笑,溫柔款款。

“姐姐好。”劉洋立刻乖巧打招呼。

“你來這乾嘛?有人約你吃飯?”王海落嘴邊帶著笑意,眼光上下打量著劉洋。

“要你管!”劉洋高貴小腦袋揚起來,滿臉寫著不願意多說。

“小落,你這小朋友挺有脾氣,怎麼和你說的不一樣。”王海青以手遮麵,溫柔淺笑。

“你私下還和姐姐說我,老實交代有沒有說我壞話!”

“我王海落行事光明磊落,是那種背後說三道四的人麼!”王海落說完,摸摸鼻子,視線轉移到彆處。

二人小活寶似的,將王海青逗得發笑。

以前讀書時候,王海落可沒少背後說話,主要就是因為劉洋太好“欺負”。

整個人瘦瘦小小一隻不說,又軟又糯的大眼睛擱在班裡都是出彩般存在。加上他本人對於同學“熱情”來者不拒,不多久就成出名老好人。

食堂帶個飯,上課占個桌,打架背個鍋……這些可都是常規操作。

一來二去,劉洋也知道自己有點“缺心眼”,開始主動和其他人拉開距離。

這一疏遠不要緊,其他人還上趕著湊上來,紛紛有舒緩關係之意。但劉洋可學聰明長記性了,沒興趣與“高貴”團體再融合。

就這樣相安無事畢業,沒想到又能遇到王海落這麼個奇葩,上趕著湊跟前,整得劉洋有點“烈女怕纏郎”。

就中間這一插曲,順利的讓劉洋把他哥給拋之腦後,最後等被王海落伺候的吃飽喝足,才堪堪想起今晚主線任務:找自家沈哥啊。

第二天一大早,劉洋已經迫不及待詢問昨晚詳情。

“晏總為啥無緣無故請你吃飯?”

劉洋護短般語氣神態間,已經生動形象的將晏銘釗描述得十分不堪,似是有什麼見不得光的暗箱“操作”。

“就正常的老板與員工間吃飯,討論下接下來的工作與規劃。”

“真的?”劉洋不信。

“真的!”沈舟斬釘截鐵。

等換衣服的功夫,劉洋再次將經紀人的自我修養發揮到極致。

他猶如地下特務一般,潛入沈舟換衣間,偷摸著瞅著自家沈哥後頸沒啥不該有的印記,才將心放在肚子裡,深藏功與名般默默退下。

“沈哥,你經紀人好負責啊!”劇組工作人員看到劉洋“特務行動”後,由衷感慨。

他還真以為是劉洋不放心沈舟。

“……是有點負責。”沈舟著重強調了“負責”二字,語氣夾著些好笑。

他就知道劉洋那小腦袋裡肯定是想多了不算,還想歪了。

但也不能怪劉洋“敏感”,就現在沈舟和晏銘釗之間複雜而又曖昧的關係與氣氛。全劇組,上到導演下到劇組人員,似乎都默認二人“包·養”關係。

晏銘釗身上獨特的成熟男人氣質的確吸引人,他雖身價百倍,卻不見半點坊間所傳“暴發戶”陋習。

人都會被美好事物所吸引,他沈沈舟雖經曆過無數奇幻世界,但也在五行之中。

偶爾審視晏銘釗這個人,還是能看到所謂的“閃光點”,隻是拋開這些客觀優點不論,沈舟他更在意的是二人相處時的感覺:自由自在,熟絡輕鬆。

這種奇妙感覺沈舟不知道對方是怎麼想的,要命是是沈舟當下自我感覺良好……

“搖錢樹,開工了還想啥呢!”

許導獨特粗獷聲音讓沈舟思緒飄回現實中。

隻是對麵這新昵稱:搖錢樹?讓沈舟有些摸不著頭腦。

許無嵇素來自由散漫慣了,嘴一瓢,倒是直接了當將心中所想說出來。

可細細想來沈舟眼下在他心中怎麼不算搖錢樹呢?

本市知名鑽石王老五晏銘釗就差在自己劇組定居買房了,對外說的好聽是視察工作,了解進度。

可他許無嵇一雙眼睛毒著呢!心裡更是和明鏡似的,哪能看不出晏銘釗心中所想。

不過還真沒料到沈舟這小子能有這潑天富貴,但轉念一想,再大的富貴,也得自身條件夠硬才能接住不是。

世事鬥轉星移誰也說不清,原本還在熱搜上人人喊打的黑紅“臭老鼠”,有一天也能如打通任督二脈一般,開竅成盤靚條順的“演技派”。

今日拍攝完成後,隨著劇中角色:鐘離一死,沈舟就要殺青了!

這年頭有功底、有演技、還聽話聽勸的演員可是稀罕物。

這麼一想,許無嵇心裡的如意算盤竟然不聽使喚的打得劈裡啪啦。

最近李瓊風那小子不是還一副苦大仇深的窮死模樣麼,自己也欠過他點人情,這不就正好兩全其美!

不過瞬息功夫,沈舟就明顯察覺到許導看自己的眼神不太一樣。非要形容的話,就像極了孫猴子被壓在五指山下八百年終於盼來解救自己出苦海的唐僧。

“那導演沒什麼事我先出去了。”

沈舟有點難招架住自己被賊惦記上的目光,隨便找了個借口打算溜之大吉。

聞言許無嵇慈祥如佛般露出厚實微笑,語氣更是一改粗狂,仿佛祥和地不成樣子:“好的,去吧去吧。”

剛出門,沈舟便感覺到身上雞皮疙瘩往外冒,回想一下許導慈祥笑容,直接掉了一地。

“沈哥,咋啦?”劉洋冒頭湊到跟前詢問道。

“剛才許導笑得我雞皮疙瘩都起來了。”說罷,沈舟趕緊搓了搓胳膊。

“笑?”劉洋不確定的再重複一遍,表示自己並沒有聽錯這個字。

就許無嵇那樣,得笑的多“燦爛”才能讓自家沈哥這樣?難不成腮幫子直接笑開花,都能裂到耳後根去了?

等許無嵇一屁股坐到導演專屬小板凳上時,又偏頭朝著沈舟笑了一下。

這下子劉洋看得真切了,腦子護短雷達發出全麵警告:許無嵇又要打什麼歪主意!

正所謂不怕賊偷,就怕賊惦記。

56《王朝詭事》鐘離慘死

說回劇本,朝堂風雲劇變,貴妃丞相內外勾連,竟讓以病中靜養為由的老皇帝不顧臣民反對阻止,將先帝第五子。

如今早已昏庸無能、沉迷享樂的靖王爺抬上攝政王位置。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數年無所出的貴妃娘娘更是在此關鍵時刻被診斷出:已有數月身孕!

太醫院院判之首:張浩成大人,麵對一眾老臣質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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