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第十章 緘默(2 / 2)

“……”

“嗚嗚嗚……轉正的通知書還不知道什麼時候下來,我媽這個月都問了我三次什麼時候能入審判會的正式編製了,過年的時候我肯定要被那些親戚狠狠拷打了……”

“……”

盯著在病床上渾身纏滿繃帶、聲嘶力竭哀嚎的實習審判員,林迪將信將疑的看向醫生:

“他沒事兒吧?”

“你看他叫得多開心,能有什麼事兒?”

醫生的臉上寫滿了冷漠。他麵無表情地摘下了沾滿血汙的一次性手套,丟進了明黃色的廢料桶:“我看抓隻發情期的幽狼獸來都不一定嚎得有他厲害。”

“呃,不,我的意思是……”林迪有些不好意思的合握雙手,一本正經道:

“都受這麼嚴重的傷了,這麼大喊大叫真的不要緊嗎?要不,我現在把他打暈過去,還能讓他少受點罪。既然如此,我看下一療程的麻醉藥也可以不用了,直接換成彆的應急藥品給我吧。說不定我們之後還能用得上。”

這下不止是實習審判員,連醫生都震驚的看向林迪。

像是在疑惑36度的嘴唇到底要怎樣才能說出這麼冰冷的話語。

“……先生,我對貴方的狼性文化不感興趣。但這裡是病房,還請您克製一下。”醫生很快恢複了先前的漠然,道:

“既然在仁濟醫院,那就還請您遵守醫院的規則——您隻有三十分鐘的時間和患者交流。他體內的毒素尚未徹底拔除,為了下一階段的治療能夠順利進行,他還需要靜養。我就不打擾你們敘舊了,祝你們交流愉快。”

望著被重重關上的病房大門,實習生忍不住咽了口唾沫,小聲道:“沿海地區的治愈係法師都這麼彪悍的嗎?”

“一般也不是。不過,仁濟醫院的人文關懷一向是重災區。這可是飛鳥市的特色,不得不品嘗。”林迪隨手扯來了一張椅子,坐了下來:

“但這些都不是重點。來,小徐,學長有一個問題想要問你——”林迪和藹的微笑著,俯視著那團在病床上瑟瑟發抖的人型繃帶,歪過腦袋,柔聲道:

“——告訴我,身為一名中階風係法師,你是怎麼做到連風軌的施法方向都弄錯了的?這幾天我橫豎是想不明白這個問題,你能再給我演示一遍你是怎麼直接撞到那個獵臟者臉上的嗎?”

“……那是個意外啊,學長。”實習生哆嗦著,小聲辯解道:

“下水道那地方本來就看不清,誰能想到那裡的獵臟者這麼陰,還會看我施法前搖,蹲在我的必經之路上守著我。這一撓,好懸沒把我腸子掏出來……”

“不,這不是你犯這種低級錯誤原因。彆給我打岔。”林迪毫不留情的打斷了那段酷似脫口秀的辯白。

他低下頭,嘴角笑容微斂,凝視著後輩閃躲的眼神,疑惑道:

“這段時間你狀態一直不對,你到底在想些什麼?”

“……”

實習生默然盯向了病房角落的儀器,好像代表他心率的綠色波形圖會是另一種答案的密碼。林迪卻隻是把左腿翹在右腿上,單手托腮,平淡的注視著病床上的患者。

二人之間唯餘沉默。

如此,在沉默中,過了許久、許久。

“……我還以為,學長你多少會留點情麵呢。”

枯燥無聲的拉鋸戰中,年輕人率先舉起了白旗。他又把頭扭了過來,咽了口唾沫,聲音顯得異常乾澀:

“我們三個,”他說,“我和另外那兩個家夥,是同一期的學生。在進入靈隱寺後,我就一直在一起工作。負責帶我們的前輩也非常體貼,總是儘量把我們分配到同一個團隊中……

但我知道,這並不是因為什麼我們關係好的原因。”實習生用近乎氣音的語調呢喃著,他麵無表情地看向林迪,道:

“而是因為,那兩個笨蛋實在是過於脫線了。要是沒我擔待著,說不定哪天被當槍使了,也想不通自己為什麼會被審判會除名……就好像,虹華大廈的案子那樣。不是麼,學長?”

回想起他們找到“凶手”的場景,實習生忍不住顫栗了一下。

在虹華大廈案件被害人的家中,他們見到了另一名死者。

女人的屍體和證據像是被熨燙整齊的衣物一樣被疊得明明白白,陳列在客廳,無比安詳。她的身份昭然若揭,在這個場景同時扮演著四種身份:妻子、被害人、加害人,以及黑教廷成員。

現場妥帖得像一本爛尾了的通俗小說,告訴他們一名黑教廷成員是如何在黑教廷消亡後洗白上岸,又如何成為了一名妻子。在平淡無奇的二十年後,懷疑丈夫察覺到自己的身份而將其殺害,成為了加害人,可在這之後又因為巨大的愧疚自裁,最終蛻變為自我的受害人。

那時候,林迪站在案發現場的角落,他半跪在地上,戴著一次性手套,檢查著死者的遺書。在那些來回穿梭的審判員之間,安靜的像另一件被擺放好的遺物。

林迪僅花了三天時間就完成了對虹華大廈案的報告。

這件事就這麼快捷而簡單的解決了。

在如山的鐵證麵前,沒有人再去糾結目擊者的證詞與真實凶手的微妙出入。凶手為何而死,為什麼會出現在那裡也不得而知。

就好像南熙山默認了證據自己長出了腳,排著隊等審判員們前來簽收,然後對他們說,看,這是凶手,這是證據,案件就這麼結束了。現在你們可以滾蛋了嗎?

在心照不宣的了然中,二人長久的對視著。實習生艱難道:

“虹華大廈的案子不就是這樣麼?我們找到的那個凶手,和目擊者的證詞一點也對不上……明明是個毫無頭緒的案子,可線索、證據還有凶手,都像是天上掉下來的餡餅那樣擺在了我們的麵前,於是,這個案件就這麼皆大歡喜地宣告結束了。學長,你難道覺得,這是合理的嗎?”

實習生抬起頭,凝視著微笑的林迪。自共事以來,對方不論何時都帶著那副標誌而完美的微笑,付出了十二萬倍的耐心和二十萬倍的努力去處理那些令人焦頭爛額的事務,猶如審判會那些宣傳片裡“審判法師”這一符號的縮影。

笑容如同審判會的製服一樣,被他穿在了自己的臉上。

少頃,林迪微微俯下了身。

隨著他的動作,一片陰影覆蓋在了實習生僵硬的麵孔上。一隻手摁住了他的肩膀,令人動彈不得,讓年輕人忍不住繃緊了還在隱隱作痛的肌肉,任由對方審視的目光在自己的身上打量

如同在丈量案板上的魚肉是否肥美。

終於,林迪開口了:

“小徐,我本來不想把話說這麼明白的——”那微笑變得刻薄而殘忍。林迪摁著後輩的肩膀,投下了憐憫的視線:

“——你是不是小說看多了呀?”

小徐:“……?”

“雖然不知道你剛剛在叨叨什麼,但總覺得你的內心戲很豐富啊。是不是最近給的壓力太大,讓你開始胡思亂想了?”

林迪拍著小徐的肩膀,用關愛的眼神注視著一臉懵逼的後輩,想了想,輕聲歎息道:

“我明白的,我像你這麼大的時候也這樣。有段時間我的右眼受了傷,戴了眼罩,還時常在沒人的地方幻想自己的眼睛裡封印著圖騰獸什麼的。現在想來,還真是令人萬分羞恥啊……”

“不,這才不是重點啊!”實習生激動的叫了起來,險些從病床上滾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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