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姝姝求生第四十一天
何院首隻知有毒香, 卻不知這種傳自番邦的毒香到底是什麼。
“臣先前所提,正是這毒香,要想研究具體, 臣還需回京查閱典籍。”許是因為有了眉目,何院首說話總算不像剛才那般沉重,也有了幾分底氣。
司祁看了他一眼, 並未多言。
落染被帶走, 之後一切審問皆交由阿布去處理,圍觀的太醫們被敲打過, 熟知謹言慎行的必要, 諾諾行了禮,匆匆退下。
無人注意處, 一個人悄無聲息地從人群裡退出去, 相熟的太醫正好瞧見:“劉大人你這是去哪,不一起回了嗎?”
“突然有些鬨肚子, 容我去方便一下, 你們先走。”
……
貴妃重病, 行宮之遊隻得提前終止,太後等人也不打算再留,酷夏接近尾聲, 等回宮就算熱,最多再有一個月, 天氣也該轉涼了。
行宮裡的貴人們分三批離開, 打頭陣的是前朝大臣們,後麵是宮裡的人和各位誥命, 最後才是宮婢和各家仆人。
司祁著急回宮, 趕路就匆忙了些, 他還顧及著太後不宜長途奔波,就分出去一半的護衛,他和貴妃的車架先走,太後和其他妃嬪慢一步,而且還有那麼多大臣和誥命陪同,怎麼也不會出事。
林姝姝再次恢複清醒時,她已經在馬車上了。
貴妃沒有單獨安排車馬,而是直接進了皇上的禦駕,緊跟著的馬車裡全是待命的太醫,應對各種突發情況。
這般安排,說好也好,說不好也有不好。
華清宮的宮人們雖然常常麵對皇上,但同處一架馬車,還是有著十足的壓迫感的,一路下來基本不怎麼說話,坐在馬車角落裡,隨時等著吩咐,不過這一路也不常用到她們。
比之落梅落萱她們的不自在,林姝姝可就舒坦多了。
皇上的車駕,要比貴妃的馬車大一倍還要多,車廂內有專門處理奏折的桌案,如今被換成了一張小榻,左側一抬手就是小茶幾,右邊是幾個接車廂底的長椅。
最前麵還擺了一張小屏風,防止有人上來,驚擾了貴妃。
通俗一點,便是簡易版的現代房車。
伺候的宮人就在長椅上坐著,司祁嫌人多擁擠,隻留了落萱和落梅候令,阿布則徹底失寵了,被趕去前麵趕車。
等到了晚上,落萱和落梅去後麵的馬車休息,司祁就靠在車廂上小寐片刻。
貴妃就不一樣了,貴妃受寵,獨占一張小榻。
沒人覺得這有什麼不好,林姝姝偶爾清醒時,也會感歎自己妖妃禍國,但是在貪戀軟乎乎的小榻,也就閉嘴不多說。
林姝姝自認是個感恩的,皇上待她好,她就要投桃報李,隔兩天就邀請司祁一起睡,隻無一例外都被司祁拒絕就是了。
上回跟司祁同乘的時候,林姝姝還暈著馬車呢,實在顧不上四處張望,這次雖然也不太舒服,但清醒之際,卻不再覺得頭暈,難得有精神到處瞧瞧。
“皇上,那是什麼呀?”林姝姝側躺在小榻上,手指一動,就能拽到司祁的衣袖。
司祁這兩天已經習慣了,直接循著她的視線去看,這一看卻是樂了:“姝姝眼睛倒是尖。”
他起身把角落裡的東西拿來,是一個巴掌大小的燭台,上麵的蠟燭通體透光,無需點燃,就能日夜長明。
“底下人昨天剛送來的,也不知在哪尋到的,珊瑚夜明珠,除了可照明,握在手裡也能清涼,原本是想給你拿著把玩的,現在不太合適。”
“等哪天朕給你尋一塊暖石,做成差不多的樣子,再送你。”
林姝姝還一句話沒說呢,就憑白得了一塊暖玉的承諾,而她隻是覺得那邊紅澄澄的熒光奇怪,哪那麼多想要不想要的心思。
不過,送上門的好東西,哪有拒絕的道理。
林姝姝眉眼彎彎,軟軟地應了一聲:“好。”
此時正是半下午,林姝姝中午是睡過去的,難免覺得肚子餓,揉了揉自己的肚子,也不說話,就眼巴巴地瞅著司祁,目光似有似無地往旁邊瞟。
小茶幾上擺了些點心,茶水是放在茶幾底下的小櫃子裡的,中午送來的是瘦肉粥,鹹香鹹香的,林姝姝難得有食欲,聞到味道更是覺得嘴饞。
司祁這些天可是善解人意,此時卻跟聾了瞎了似的,看不見眼巴巴期待著的目光,也感覺不到一直被動的衣袖,偏要逼到林姝姝說——
“皇上疼疼臣妾吧。”說完,她的小指滑到司祁指尖上,歡快地碰了碰。
正說著,她俏皮地眨了眨眼,作交換般說:“等我好了,就給皇上炒茶吃。”
“……”司祁頓時裝不住了,反手將冰涼的指尖攥進手心裡,溫聲問,“想吃什麼?再熬一碗鹹粥來好不好,要不要嘗嘗涼糕,榛子磨成粉做的,朕問過太醫,可以吃。”
餓著的人聽什麼都是美味的。
林姝姝不挑,甚至還能點個菜:“前天吃的鬆茸蛋羹也好吃。”
“好,都給你備著。”
車上點的粥蛋很快就送上來了,還有一小碟涼糕,而除了這些,最讓林姝姝開心的,當然還是因為沒有那些苦澀的湯藥了。
反正不管是誰開的藥,連著喝兩三天也不見起效,不說林姝姝,就是司祁都嫌煩了。
再請和院首來看過診,索性把所有藥都停了。
說來也是奇怪,之前一天三頓藥的時候,貴妃的過敏症狀不減反增,把藥停了兩天後,臉上的紅疹卻是消下去不少。
司祁難免想到上回也是相似的情況。
之前林姝姝發熱,藥裡卻被人加了一味苦茶子,莫名與其他藥性相衝,幸好及時發現,才免了釀成大錯。
這般想著,司祁就叫人把最近的藥都查了一遍,幸好,這回沒有出現同樣的狀況。
宮人將粥和蒸蛋擺好,司祁就叫她們退下了。
落萱和落梅下去準備熱水,林姝姝手裡塞了一塊涼糕,鹹粥和鬆茸蛋羹則留給司祁喂。
大概是享受得次數多了,林姝姝越發心安理得起來,一口粥一口蛋,覺得膩了就啃一口涼糕。
一頓飯吃了小半個時辰,聽起來挺長,可實際一看,粥碗和蛋羹裡都沒少多少,一半都沒吃下去。
司祁沒多說,隻是吩咐下人:“將剩下的溫著,等貴妃什麼時候有胃口了再送來。”
交代完畢,他還要淨手,正好落萱她們也回來了,拿著濕帕子給林姝姝擦乾淨手嘴。
林姝姝還靠在小榻上,目光一直跟著司祁走,若不小心對上目光,就彎彎嘴角,等對方轉回頭去,她再繼續麵無表情的盯著。
說實話,她是從沒想過的,還能見到司祁如此……賢妻良母的一麵。
午夜夢回,她甚至都會覺得自己莫不是精神錯亂了,可緊隨而來的聞聲問候,叫她切身體會到,這些天所經曆的都是現實。
如果說這也是做戲的一部分,隻能說皇上可真是辛苦了。
不待林姝姝多想,司祁收拾好坐回來,便是回程的路上,他也不見得有多清閒,這幾天總有奏折送來,此時就是隨手翻了兩本奏章。
他的態度看著比較隨意,看著公務還能說些閒話。
“先前便是你願意來行宮的,此般玩得可好?”司祁問。
林姝姝把玩著手中的串珠,竟還歪著腦袋認真想了會,才緩緩搖了搖頭:“要是能多留段時間,興許能玩得更好些。”
司祁忍俊不禁:“等明年吧,再來。”
“等回宮看何院首能不能儘快找著醫治的法子,若是你好得快,下個月有場秋獵,朕便帶你同去,給你烤剛打的兔子吃。”
秋獵呀,聽起來還是蠻好的。
隻是林姝姝想到的:“皇上,秋後大選,是不是也要快了?”
本閒趣的話題一下子陷入沉悶,司祁錯愕地看過來,完全想不通她為何會提到大選。
片刻沉默後,司祁輕笑一聲:“什麼大選,朕有貴妃不就夠了。”
“好了,不說這些了,姝姝儘管安心,隻要你不願,誰也進不來宮裡,也無法分走朕對你的寵待,彆操心了。”
他眉眼平和,仿佛並不覺得自己說了什麼多讓人誤會的話。
林姝姝見他不欲多言,也就沒繼續提,打了個哈欠,困意不知不覺湧上來。
她這些天睡得太多了,卻並非真的困頓,隻是受不住想睡。
司祁有意讓她多清醒一會,就常拉著她說話,不拘話題,什麼都能聊兩句。
眼看著林姝姝頭一歪,又要睡過去了,司祁捏了捏她的手腕:“姝姝這一病就這麼久,之前罰你寫的大字也都耽擱了。”
林姝姝本昏昏欲睡,聞言瞬間清醒了片刻。
她動作遲緩,除了睜眼睛速度些,其他動作都帶著股慢吞吞且不緊不慢的味道,她撇撇嘴,滿心滿臉都是不情願。
不過她沒有直接說不行,而是婉轉的,迂回的,乃至老生常談的——
“我都這麼可憐了,皇上都不能疼疼臣妾嗎?”
“還剩好多字,求求皇上,就不要寫了吧。”
“阿祁,疼疼姝姝吧。”
作者有話說:
司祁:……疼疼疼!命都給你
補昨天的,晚上還有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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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姝姝求生第四十二天
車馬疾行七日, 終於抵達皇城。
京中留守的官員早早得了消息,派出羽林軍肅清道路,建南大街空無一人, 隻皇家車馬通行,且有皇上吩咐,馬車趕得極快。
留守官員於宮門前跪迎, 司祁隻露了一個麵, 就回到馬車裡,直接進到宮內。
他和林姝姝的馬車是第一個抵達皇宮的, 華清宮的宮人也在候著了, 熱水湯池都備好,等娘娘沐浴更衣出來, 當即就能喝上暖呼呼的銀耳粥。
而給皇上備的, 是最解暑不過的清涼綠豆湯。
林姝姝下車後隻走了兩步,腳一軟, 差點歪倒在水塘裡。
司祁被嚇了一跳, 可不敢叫她自己走了, 叫了兩個宮女在旁邊護著,他則是將人抱起來,又把那兩隻細長的胳膊環在自己頸間, 低聲說一句:“抱好。”
正所謂一回生二回熟,雖然換了個姿勢, 但林姝姝已經習慣了, 聽話地把人摟緊,沒走幾步, 就開始打哈欠。
她不想直接睡, 就強撐著上下眼皮, 小聲跟司祁說話。
“皇上,我想先沐浴再回房間,好幾天沒沐浴了,怪不舒服的……說來我是可以沐浴的吧,鮮牛奶就不放了,我很快就出來。”
在行宮的時候,林姝姝自過敏後就再沒有進過湯泉,要不就是侍女給她擦擦,要不就是在屋裡擺一個浴桶,行宮的湯泉都是活水,不定有沒有其他不恰當的物質。
華清宮的湯池也很大,但是人工引的熱湯,多注意著點,基本不會出問題。
曾經很長一段時間裡,林姝姝最是喜歡宮裡的熱湯池子了,睡前泡上半個時辰,一整天的乏累都能消解,一夜好夢。
“聽見了?去問問何院首,貴妃可能入湯池。”司祁轉頭交待一句。
遠行回宮,入殿門時是要熏艾草的,不過因著林姝姝滿身紅疹,這一步也給省去了。
雖然這邊已經一個多月沒有主子,但宮人們是一點不敢怠慢,屋裡提前燃過香薰,後又打開窗子散味兒,能嗅到些許香氣,但又不會惹人厭煩。
林姝姝被放回床上。
不得不說,經她精心布置的大床,隻時碰上,整個人都是舒坦的。
林姝姝喉嚨裡發出很舒服的咕嚕聲,翻了個身,扯過床頭的軟被,在下巴處狠狠地蹭了幾下,方才消減她對大床的深沉思念。
司祁隻看了片刻,就強迫自己移開視線。
外麵有宮人來報,說林相並其他幾位大人給皇上請安,請皇上稍作休整,欲於兩日後當麵與皇上彙報近來政況。
司祁往外走了幾步,剩下的對話林姝姝就聽不見了。
因著這場病,叫她許久沒顧上林丞相和林媛,也不知上回林媛闖禍後,她是被如何處置的,不過她沒收到旁人回稟,林媛性命至少無虞。
這點得以保證後,林姝姝就沒那麼著急了。
隻不知林丞相急著見皇上,又是在打什麼主意。
她正尋思什麼時候回林府一趟,就聽熟悉的腳步聲傳來,還帶著一股令人味蕾大震的鹹香,探頭一看,果然是她最喜歡的老鴨湯。
“娘娘,奴婢聽您要回來,早早將老鴨湯煲在案台上,就等您進門,讓人喝一口熱湯呢!”
至於夏天喝熱湯是否合適,對於習慣了貴妃兩天一小病三天一大病的宮人們來講,這完全沒有一點毛病。
林姝姝隻好爬起來,接過湯碗,小口小口抿著鹹鮮的鴨湯。
說來也怪,她多次被司祁喂東西,本該習慣受人照顧的,可當落梅要喂她喝湯時,她卻無端打了個哆嗦:“我自己來就好。”
等司祁回來,她已經把熱湯喝了小半碗。
宮人問皇上是否也要來一點,司祁一口回絕,隻飲了一碗冰鎮綠豆湯,聊以解暑。
沒過多久,去問何院首的小太監也回來了,何院首說可,林姝姝就沒了其他忌憚,趕緊招呼人給她備好浴後的衣裳,一溜煙往後麵跑。
雖然她跑動的速度,甚至比不上旁人走路的速度。
但看貴妃麵上的瀲灩緋紅,以及逐漸粗重的喘息,司祁在後喊道:“慢些,彆跑。”
林姝姝沐浴後就直接歇下了,司祁隻留了一會就離開。
當天晚上,回宮的其他車馬也陸陸續續抵達皇宮,各宮忙碌著,太醫院的太醫們身負重任,也早早到崗,根據院首大人的描述,翻閱整整十七台書架的醫書。
之後幾天,各宮主子們仍在休整,司祁前朝後宮兩頭抓,前朝諸事不提,後宮從落染到相關涉事人員,沒有一個僥幸逃過的。
倒是林媛因禍得福,阿布瞧她實在有些蠢笨,而且查來查去也沒有重要信息,總算信了她那天摔倒真是意外,最後賞了二十板子,又送去華清宮了。
大概是看皇上動了真格,還有貴妃舊病纏身的緊迫在,前後半個月,總算讓落染吐出一些有用的東西,而何院首那邊也傳來消息。
域外有毒香,喚吸明,若與決明子想混,可除藥效,反增病症。
太醫們開藥總喜歡添一味決明子,奇效沒有,可也是大錯不錯的藥材,誰知就這麼一點習慣,被有心人抓住了,險些害死貴妃。
查出吸明存在的時候,在場太醫無一不是滿身冷汗。
何院首環顧左右,嚴肅說:“也是給大家一個教訓,給宮裡的貴人們看診,可容不得得過且過的心思,稍有不慎,你死了無所謂,彆牽連了你家人師門。”
除此之外,還有一個有意思的是——
吸明本是域外特產,十幾年前傳入大景,曾在江南地帶風靡一時,隻因單用吸明時,點燃一個時辰以上,可引人入幻境,所見皆所思。
可是白日做夢的大好東西。
既然吸明曾在大景盛行,便是很容易得到的毒香了,結合著落染的口供,叫人迷惑許久的東西,終於能夠穿成一條線。
而這條線的終點,則連在端妃身上。
此番結果,司祁沒有隱瞞,每當得知一些情報,都會第一時間告訴林姝姝。
林姝姝本是受害者,這時聽著那麼多關係線,竟有種看懸疑片的感覺,連連驚歎:“原來還能這樣!”
雖然這些調查結束,司祁已經認定了背後主使。
但為了不冤枉好人,他還是決定當麵問個清楚。
後宮妃嬪犯罪,審問的活兒一般交由內侍司處理,其內設隳室,專門用來安排受審的妃子。
但因為司祁對他的後宮不上心,妃子們有力氣都沒地方鬥,自然也少了許多糾紛,內侍司隻用處理些宮女太監,已經好些年沒處置過犯錯妃嬪了。
至於那些荒廢多年的冷宮,早兩年就被皇上拿去修校場,雖然所有人都想不通,在皇宮裡修校場是個什麼操作。
如今端妃行事有了錯處,司祁也沒啟用內侍司,而是尋個了旁的借口,把端妃請去尋雅軒,尋雅軒在皇上寢殿與後宮之間,往常也見皇上和貴妃過去吃茶,並不會叫人覺得貿然。
隻這回不一樣的是,除了司祁和端妃在,林姝姝也被安排在屋裡的一個小隔間裡,拉開屏風,隻要她不發出聲音,任誰也發現不了。
端妃正高興著,來了就笑吟吟地給皇上煮茶:“皇上今兒怎麼想起傳臣妾來了,臣妾可是好些日子沒見您了,之前在行宮的時候,臣妾還以為能跟您多說說話,誰知貴妃娘娘染病,竟讓皇上掛心甚久。”
“當然,臣妾並不是說娘娘不好,隻是覺得皇上辛苦,說來也巧,臣妾新學了一種按摩的手法,太後娘娘試過幾次,覺得還不錯,不然臣妾也給您按按吧。”
司祁擋住她伸來的手:“不急。”
端妃表情一頓,但很快調整過來:“好,都聽皇上的。”
“這茶似是煮好了,請皇上嘗嘗,臣妾烹茶的手藝如何,若是不好,還請皇上給臣妾留點情麵。”端妃捂嘴笑著。
司祁很給麵子地接過茶盞,稍微嘗了一點:“不錯。”
“其實今兒找你過來,是想問你點事。”
“皇上要問什麼?臣妾定知無不言言無不儘。”端妃斂了麵上的笑意,很正經地說道。
司祁點頭:“朕記著,雅楠幼兒時曾在宮裡住過幾年?”
雅楠就是端妃的閨名,隻她入宮後,就鮮少有人叫了,司祁也是頭一次這麼喊。
隻一瞬間,淚水模糊了她的眼睛,端妃好半天才收拾好自己的情緒,擦乾淨眼淚:“是,難為皇上還記得,臣妾剛出生時,是在宮裡住過兩年,也陪了您兩年。”
她似是想起舊事,話多了些:“臣妾記著,是先皇與家父約定,為臣妾和皇上定了娃娃親,可惜臣妾福薄,不如貴妃娘娘討人喜歡,不過臣妾能入宮,也是很滿足了。”
“是,朕記著是有這麼一回事。”司祁說著,卻是話音一轉,“如此說來,雅楠可曾怨過,貴妃搶了本屬於你的位子?”
端妃麵色一變,正欲辯駁,卻被匆忙趕來的阿布打斷。
阿布腳步匆匆,直接湊到司祁跟前,附耳耳語,隨著他語速加快,隻見司祁的臉色也愈發難看起來。
“此話當真?”他問。
阿布恭敬道:“不敢有半句虛言。”
就在一刻鐘前,阿布意外問出,之前貴妃發熱,藥中那位莫名出現的苦茶子,就是劉太醫放進去的,當時正是有端妃幫忙打掩護,才沒查到他身上去。
劉伯良,同和一年入太醫院,拜郝副院首門下,後隨師潛心醫術,前年起獨當一麵,可為宮中貴人們看診,偶有皇令,還會外出給幾位深受皇恩的大臣夫人們診脈。
按理來說,能入太醫院的,皆要經受上下三代詢調,不容分毫差錯。
可萬事無絕對,誰也保不準會不會出現一個漏網之魚。
不出現還好,一旦有了端倪,便是大半個太醫院的人都要受其牽連,這皇宮裡的,有幾個能容許不定因素存留的,寧可錯殺,絕不放過。
司祁眸中神色不明,他沉默半晌,敲響桌麵:“去,傳劉太醫覲見。”
話音剛落,隻聽啪一聲脆響。
原來是端妃慌亂中打翻了茶盞,滾燙的茶水濺在她手腕上,當即引起幾聲驚呼。
作者有話說:
姝姝:哇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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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姝姝求生第四十三天
司祁仿佛沒看到她的失態一般, 冷靜地喚宮人來給端妃擦拭,取了藥膏,安靜等在旁邊。
端妃好不容易收拾好了, 眼眶還紅著:“臣妾失儀,驚擾了皇上,都是臣妾的不是。”
“無妨, 沒傷到就好。”司祁給她遞了一杯熱茶, 沒等端妃高興,便繼續剛才的問題:“雅楠還沒說, 對貴妃心裡可有怨?”
大概是收拾好了情緒, 端妃苦笑一聲:“臣妾萬不敢欺瞞皇上,要說沒有怨, 那都是假的。”
“但臣妾也知道, 不管您是真心喜歡貴妃,還是有其他迫不得已, 臣妾隻是一個小小女子, 如何能左右九五之尊呢?臣妾早是想開了, 臣妾對皇上早是傾慕,此生此世能長伴您左右,便是大幸。”
“皇上, 臣妾怨,也不怨。”
她說得情深款款, 最後露出一個釋然的笑。
倘若不知端妃近年來私下所為, 司祁恐怕真要被她給騙過了。
他點了點頭,稍作沉默, 又說:“雅楠就沒想過, 若是沒有貴妃的存在, 或許你才是掌管後宮的人,如今少了許多,就真不覺得遺憾嗎?或者是想爭取一二?”
“不論你如何想的,儘管可以說出來,這裡隻有你和朕,宮人們也不敢亂說話,彆怕。”
在端妃的印象裡,她是從沒有機會同皇上私底下說這麼多話的。
林相攝政,林家獨大,這幾乎是所有人都心知杜明的。
見慣了皇上對貴妃的縱容和偏愛後,多少妃嬪又是羨慕又是嫉妒,實在酸得厲害了,拉一兩個心腹,難免猜忌兩句——
貴妃得寵又怎麼了,誰知道皇上是真喜歡,還是為林家所迫。
端妃剛才就有試探,再聽司祁的話,簡直是印證了她數年的揣測和祈願,叫人如何不激動?
巨大的喜悅下,她忽略了所有突兀和不合理,哪怕竭力抑製著,眉目間還是泄露出一抹喜色。
“臣妾——”
“臣妾不敢妄言,隻臣妾甘願為皇上驅使,若是能幫上您的忙,臣妾就是死,這輩子也值了。”
端妃還算謹慎,沒有□□裸地擺出她的欲望。
司祁沒有繼續執著這一個話題,轉而問道:“依你看來,貴妃是個什麼樣的人?”
貴妃是個聽不得任何壞話的人。
幾年相處下來,司祁比誰都清楚。
或許是被林姝姝這段時間的溫順所迷惑,哪怕貴妃就在不遠處的隔間裡,司祁也敢多問這麼一句,甚至有些惡劣地想見到,貴妃聽了旁人評價,該是什麼反應。
誰知他未能如願,端妃雖是厭惡貴妃之極,可也隻會暗戳戳的內涵幾句:“貴妃娘娘……娘娘家境優渥,自小飽讀詩書,於諸事見解上,想來也與我等是不一樣的。”
“雖然娘娘有時手段狠厲了些,應該也是有緣由的吧。”
司祁發出一聲意味不明的輕笑,似嗤似蔑。
兩人沒說幾句,劉伯良便被帶來了,見到人的那一刻,端妃無端眼皮一跳,心裡剛出現沒多久的高興,驀然化作焦慮。
對於外臣,司祁可就沒有麵對時女人那麼好說話了。
他使了個眼色,自有阿布上前朗聲說:“劉大人可知罪!”
劉伯良心下一驚,保持著跪姿:“皇上明鑒,臣愚鈍,不知皇上所指,求皇上明示!”
阿布又厲聲道:“劉大人,事到臨頭還敢嘴硬,可知欺瞞皇上乃是大罪?”
他一揮手,早在外麵準備的侍衛進來,還拖了陷入半昏迷狀態的落染,等阿布拿銀針在她後頸紮了一下後,落染緩緩恢複清明。
阿布說:“將你所知如實道來,皇上興許還能饒你一命。”
聽見皇上二字後,落染猛地打了一個哆嗦。
端妃在旁邊惡狠狠地看著她,她卻渾然未決,盯著自己已經血肉模糊的雙手,吐出第一個字後,話語流暢了許多。
“……奴婢奉端妃娘娘的命令,潛伏在貴妃身邊。”
經曆了半月的折磨後,落染宛若行屍走肉,她將所有的事一一道來,除了她與端妃,也包括劉太醫與端妃。
“端妃娘娘發現劉太醫與貴妃有血仇,便與劉太醫聯手,娘娘提供藥材和毒香,劉太醫借機激發毒性,神不知鬼不覺,叫貴妃病死。”
“娘娘承諾,日後貴妃病逝,就送劉太醫出宮,絕不牽連到他。”
司祁問:“劉太醫與貴妃有何仇怨?”
“好像是……劉太醫有個妹妹,街上衝撞了貴妃,被當眾賞了巴掌,回家沒幾天,又被未婚夫家捉奸在床,沒過多久,就自儘了。”
落染不堪重傷,說完最後一句話就暈了過去,她身上的血腥味很重,司祁覺得不適,就叫人先把她帶走。
“找個太醫給她看看,萬不可就這麼去了。”
等落染被抬走,再看剩下兩個人,三頭對麵,端妃辯無可辯。
撲通一聲,端妃跪坐在地上,她麵上隱有頹敗之色,不禁呢喃:“皇上剛才不還說——”她可以同貴妃爭一爭的嗎?
直到這一刻,她才恍然明覺,原來皇上剛才問了這麼多,並不是真對她青眼有加,而是連番下套,想聽她親口說,對貴妃有多少憎怨的。
她喉嚨裡仿佛被塞了什麼,卡的她難受。
而劉伯良自知死到臨頭,卻是什麼都不怕了。
“就算真給她下毒,那又如何?”劉伯良麵上浮現一抹癲狂,“她害我親妹,我定要讓那毒婦血債血償!”
“隻可憐我那薄命的妹妹,年紀輕輕為人所害,便是去了,仍深陷流言蜚語,連摯愛的未婚夫都將她拋棄,被家族視為恥辱,死後都不得安寧!”
劉伯良乃家中庶子,劉家世代為醫,相傳祖上也曾有人入太醫院,但那已經是極久遠的事情了,幾十年過去,劉家早就沒落,在當地也隻能稱作衣食無憂,遠算不上富庶。
劉家三房,皆在祖傳醫館中坐診,劉伯良和他嘴裡的妹妹,皆是二房妾室所出,家中人丁興旺,家財卻隻是一般,而幾個老爺又偏要學人家嫡庶之見,本事沒多少,毛病多。
一個不受重視的庶女,不光得罪的貴妃,還與外人有染,隨便哪個名頭,都讓家裡人羞愧不已,少不得各種閒言碎語,以及數不清的偏見和羞辱。
最終,劉家小妹不堪受辱,投湖自儘,卻不想便是去了,仍要被父親剔出族譜,屍骨葬身荒野,要不是劉伯良考入太醫院,一躍成為家裡地位最高的那個人,恐怕連妹子的屍骨都遷不回家。
即便如此,在小妹離世後,他的母親身體也每況愈下,這幾年被他拿各種藥材吊著命,但身骨早不如以前,且每日以淚洗麵,不知何時就要駕鶴西去。
而造成這一切的罪魁禍首,還享受著無儘的榮華,在宮中呼風喚雨,高傲不可一世。
同樣是人,憑什麼!
這些事發生的隱晦,但並不是無跡可尋,劉伯良涕泗橫流,訴說著他家人的悲哀,司祁無法分辨出真假,使了個眼色,示意阿布去求證。
等劉伯良說夠了,大部分事情也得到了解答。
端妃也好,劉太醫也罷,都與貴妃有私怨,同一個仇人,為何不能聯手。
兩人一個有權,一個有機緣,要不是司祁對林姝姝多有上心,還真不能保證在她毒發前發現一切。
“端妃可還有話要說?”司祁問。
端妃癡癡的笑了兩聲,兩行清淚蜿蜒而下。
再看劉伯良,司祁又問:“你說你那妹妹是貴妃所害,可有證據?”
“小妹性子靦腆、與人為善,隻與貴妃有過衝突,而且她最是聽話,從不見外男,如何會與人……不是貴妃肆意報複,還能是誰!”
劉伯良能力有限,根本查不出什麼,但在他看來,貴妃睚眥必報,哪怕當眾罰了巴掌,肯定還不解氣,小妹與人有染,也一定是貴妃安排強迫的。
端妃和劉伯良雙雙被帶下去,司祁靜坐在桌前,垂眸不知在想些什麼。
直到耳邊響起細微的聲音,回頭就見林姝姝從隔間裡走出來,她受不得風,今日出門帶了件披肩,披肩頂端帶著毛領,將那張清雋的小臉圍成一團。
林姝姝體寒,但也架不住夏日這種穿法,在隔間裡坐了這麼久,額頭上扶著一層薄汗,眼尾不知怎麼的,也有一點點不太明顯的赤色。
四目相對,司祁問:“姝姝可有辯解?”
“臣妾……”林姝姝忽然語塞。
她並不知貴妃往日作為,甚至在她的想象中,貴妃是作是壞,但怎麼也不會和人命有所牽扯。
直到劉太醫的出現,給了她當頭一棒。
剛才劉伯良說話時,林姝姝渾身都是冰涼的,她幾番看著自己的手指,一雙手細膩瑩白,圓潤的指甲被修剪得整整齊齊,底下是建康的粉色。
而她看著這雙手,眼睛裡卻浮現片片血色,她恍惚能聽見有少女在耳邊哀啼尖叫,淒厲喊著憎恨。
她頭痛欲裂,雙手隻能撐在桌麵上,借此支撐搖搖欲墜的身體。
伴隨著腦海中炸響的轟鳴,她忽然見到——
漆黑陰暗的地牢中,渾身是血的宮人被吊在刑架上,貴妃站在一步遠處,手中的長鞭淌著血滴,嘴角濡著寒骨的笑。
長鞭被丟在地上,貴妃扭著纖細的腰肢,伸出沾著血的手,忽然掐住刑架上那人的脖頸,紅唇輕啟:“小賤|人……”
眼前一黑,所有畫麵悄然湮滅。
林姝姝知道,那是本屬於貴妃的記憶。
皇上招來侍衛,將劉太醫關押,端妃軟禁在宮中,隨後外麵就陷入沉寂。
林姝姝在裡麵坐了好一會,總算等到腿腳不再發軟,她扶著牆壁,腳步蹣跚地走出去,被司祁質問的這一刻,她並不覺得恐慌,反而意外覺得輕快。
許久沉默後,她雙膝微曲,時隔多日,重新跪在司祁跟前。
司祁瞳孔微縮,張了張口,卻沒說出什麼。
又是一陣沉默後,司祁終於開口:“既如此,貴妃就歇在華清宮,短時間內不要出……姝姝!”
不等他將話說完,跪在桌前的身影突然虛晃一下,然後就直直地往側麵偏倒。
司祁已經用了最快的速度,仍沒能把林姝姝扶住,一聲悶響後,林姝姝腦袋磕在地上,司祁衝過來把她扶起,才發現她臉色煞白,鼻尖上掛著一顆豆大的汗珠。
林姝姝雙目緊閉,嘴巴裡發出急促的喘息。
她雙手緊握,因為過於用力,正不受控製地顫抖著,可不管司祁怎麼喊,都無法讓她睜開眼睛,甚至都掰不開她死死掐在一起的雙手。
司祁用力把她抱起來,快步衝出去:“快!傳太醫!”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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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姝姝求生第四十四天
“貴妃娘娘這是氣急攻心, 又心有鬱結,方才受不了衝擊,一時昏倒過去, 臣已為娘娘施診,再有片刻就能醒來。”
何院首退出內室,又說:“恕臣多嘴, 貴妃娘娘本就體弱多病, 身骨較旁人更弱些,如今一是娘娘身上餘毒未消, 二是臨近夏秋換季, 臣不敢保證,娘娘是否還會重症, 隻能儘力溫養著, 儘人事聽天命。”
司祁本是受了劉伯良的影響,對林姝姝心有芥蒂。
但經曆了這麼一回驚嚇, 聽見何院首所言, 連連點頭認同:“何大人說的是, 貴妃這身子骨著實是弱了些,何大人若無事,不如就搬來華清宮吧。”
“之後小半年, 多看顧著些,有什麼需要的藥材, 太醫院沒有的就報上來。”
何院首前不久才知道, 他們太醫院出了紕漏,他已經做好被罷官遣返的準備了, 誰知皇上還願意信任他, 他忙不迭跪下, 一時間老淚縱橫:“臣——”
“定不負皇上所托,保娘娘聖體金安。”
何院首退下去給林姝姝煎藥,這些日子來,給貴妃的藥都是由何院首一手操辦的,從開藥方抓藥到煎藥,就這樣,送到貴妃跟前還要再檢查一遍。
司祁目送他離開,又召來落梅:“去準備些好消化的吃食,貴妃已經一上午沒吃東西了,再準備些溫水,等她醒後用。”
“是,奴婢這就去。”
等安排好這些,司祁回到裡麵,誰知一進去,就發現林姝姝已經醒了。
林姝姝轉頭看來,四目相對,兩人不約而同的靜默一瞬。
最終還是司祁先開口:“如今感覺好些了嗎?”
“還好。”林姝姝問,“我這是怎麼了?”
“何院首說你是受了刺激,一時氣急攻心,晚些他會給你送些凝神靜氣的藥來,記得飯後喝下。”司祁簡單解釋了下。
可是,等他一語畢,林姝姝又不說話,屋裡很快陷入到一種奇妙的安靜中。
直到司祁問:“姝姝有什麼話要跟朕說嗎?”
林姝姝反問:“皇上想聽什麼?”她有些刻意地轉頭,視線落到頭頂的梁木上,給外人看著,就難免有些心虛躲避了。
隻一瞬間,司祁忽然沒有了繼續追問的欲望。
在司祁看來,不論劉伯良所說是真是假,林姝姝總要為自己辯解幾句的。
一個人,麵對殺人的指控,便是真記不得往事了,總該對此提出質疑,矢口否認也好,撒潑無賴也罷,總不該一句話不講。
林姝姝表現得太冷靜了,乃至有些出乎意外的超脫,也不知她是真的不在乎,還是有恃無恐,又或者有旁的什麼想法。
司祁不知道,他也不想猜。
“罷了,朕有事,先走了,等貴妃什麼時候想跟朕說話了,再派人傳話吧。”
說完這些,他不等林姝姝反應,轉身大步離開。
就在司祁離開沒過多久,隻聽皇上調度的羽林軍將華清宮前後宮門全部把手,有些容易翻牆的地方,也有人看著。
雖然皇上沒有下令,但明眼人都知道。
繼端妃之後,貴妃娘娘也被禁足了。
太後得到消息是已經是一天後了,彼時司敏也回了公主府,太後思量許久,還是抵不住心頭的擔憂,派人請皇上過來。
誰知良嬤嬤回來說:“娘娘,皇上說這兩日政務繁忙,恐分不出時間,還請人多擔待,等過幾天,一定來您殿中賠罪。”
到底是沒時間,還不不想見?
太後愣了愣:“好,哀家知道了。”
其實到這裡,司祁的態度已經很明顯了,但太後不死心,還是讓良嬤嬤往華清宮走一趟,毫無意外,在宮門口又被攔下了。
良嬤嬤回去後,跟太後相顧無言。
林姝姝並不知外麵的風雲,她稍微能坐起來了,就把落梅落萱落晴她們幾個都叫來身邊:“你們誰知道,之前本宮在宮外,跟一個平民姑娘起了衝突,還當眾賞了巴掌,可記得是怎麼回事?”
根據劉太醫所言,她和對方起衝突時,已是貴妃,既然是入宮後發生的事,就隻能問宮人了。
但讓人失望的是,幾人皆是搖頭。
隻有落晴知道一點:“娘娘,奴婢隻聽落染提過兩句,是三四年前的事了,說您在外被人衝撞了,可落染沒多說,其餘的奴婢就不知道了。”
“其他人呢?”
長久的沉默後,結果不言而喻。
林姝姝這兩天睜眼閉眼全是噩夢,不知真假,但無一例外,裡麵的主人公,貴妃,或者是曾經的她,全都在擔任一個惡人的角色。
明明之前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發展,就連皇上待她的態度都有改觀。
怎麼就突然——
沾上人命官司了呢?
她實在不知道貴妃做過什麼,就連為自己辯駁都沒有底氣。
她感到難以言喻的頹然,甚至有些破罐破摔的意思。
落梅雖反應稍慢,但也知道她們是被禁足了,見娘娘神色不虞,湊近寬慰:“娘娘還請不要太憂思,不論發生什麼,總有解決辦法的。”
林姝姝小聲嗯了一句,翻身躲進被子裡,之後不管誰喊,都不給任何回應。
就這樣過了兩天,華清宮終於有人出去了。
“勞煩侍衛大哥幫忙通傳,娘娘想見皇上一麵。”
看守的侍衛早得了囑托,聞言沒有任何猶豫,當即去前朝,等司祁一下早朝,見了來人後,沒過多停留,轉身就進了後宮。
等司祁抵達華清宮後,林姝姝已經換了身素淨的衣裳,跪坐在床上,撐著下巴,雙眼放空,不知在想些什麼。
“貴妃叫朕來做什麼?”司祁無端出聲。
林姝姝被嚇了一跳,倉皇轉頭,好險沒有扭到腰。
等她平複好情緒,先是淺淺一笑:“好久沒見皇上了,臣妾這不是有些話,想跟您說說。”
司祁頷首表示聽到了。
看他此時的態度,可是比之前冷淡了太多,好在林姝姝並不在乎這些,坦坦蕩蕩地說了兩句近況。
聽見貴妃說這兩天身子又好了點,司祁總算抬頭。
隻見林姝姝臉上的紅疹褪得差不多了,這場持續了近一個月的過敏,可算是接近尾聲,他無可抑製地感到兩分輕鬆。
“挺好。”司祁又問,“還有其他的嗎?”
“其他的——”
“皇上,劉太醫說……”林姝姝麵露難色,後麵的話有些說不出口。
司祁也不催促她,就站在幾步遠的位置,陽光從窗子裡照進來,在他身後散下一大片陰影,連帶著遮住他的全部表情。
許久之後,終於聽見林姝姝繼續道:“皇上,我想親自去看看。”
“去哪?”
“去劉太醫家中。”林姝姝臉色白得發亮,為了顯起氣色,她特意點了點口脂,遮住了唇上的暗青色。
“我想不起之前的事情了,隻是我有些不敢相信,我會是那樣……草菅人命之輩,這真是太可怕了,我想自己去看看,去見見劉太醫的母親。”
“阿祁,我會遮掩好我的身份的,絕不會讓那位夫人發現。”
她語帶哀求,怕司祁不答應,往前膝行兩步,最後跪坐在床沿,小半個膝蓋都伸出去,總算能拽到司祁的袖角:“可以嗎,皇上?”
林姝姝仰起頭,久睡後的眼睛裡還含著兩分朦朧,等那纖長細密的睫毛收攏在一起,莫名有幾分脆弱和膽怯。
司祁眉峰微攏,他忍不住靠近,抬手扶住林姝姝的肩膀:“坐回去。”
他的目光自林姝姝露在床外的膝蓋上掃過,總害怕她整個人跌下來,見她不動,聲音重了幾分:“退回去,坐好。”
“皇上?”林姝姝一時間沒能明白他的意思,但還是聽話地往後退了些,換了個姿勢,改跪為坐。
如此,司祁的臉色才好了點。
“你去劉太醫家做什麼?”
“我想聽聽劉夫人的說法,又或者我想了解一下,那位劉姑娘的生前,其他的……抱歉,皇上,我還沒想到。”
林姝姝苦於真相,實在沒了彆的辦法,就想去劉家看看。
貴妃在外的名聲響亮,但也不是誰都能見到貴妃真麵目的,就像那劉家,普普通通的醫藥世家,若不是機緣,怕這輩子都沒機會見到宮裡人的。
林姝姝再三保證:“皇上信我,我不會讓劉夫人受驚的,不該說的話,我也會斟酌著,保證不叫劉家人再收刺激。”
坦白講,司祁並沒有想阻攔的想法。
說起來有些慚愧,在得知貴妃興許沾染命案後,他的第一想法竟不是要借機發揮,反而有要為對方開脫的心思。
若不是被林姝姝過於平淡的反應氣到,或許貴妃這幾天的禁足也是沒有的。
他假模假樣地思考片刻,在林姝姝飽含期待的目光下,矜持地點頭:“好,朕答應你。”
“你想何時出去?”
“越快越好!”
劉家就在京城中,雖不在內城,但馬車快些,也是能當天去當天回的。
不管是林姝姝還是司祁,其實都是存了點急迫的念頭,見對方都沒有異議,索性將時間安排在當天。
出行的車馬依舊是司祁準備的,林姝姝帶了麵紗,又換了身尋常百姓會穿的衣裳,辭彆皇上,就急匆匆離開了。
隻待正午,馬車就停在劉家家門口。
等落萱說明來意,門房的小廝頓時收起笑臉,眉眼間多了幾抹嫌棄,但好歹是來見劉大人母親的,他也不能把客人拒之門外。
最後隻能冷漠地走在前麵,一路帶林姝姝她們到最裡麵的一個院子裡。
推門進去,院裡的葡萄架下坐了一個粗布衣的老夫人,屋裡的下人聽見動靜趕緊出來看了一眼,見不是劉大人,翻了個白眼,又躲回屋裡去。
林姝姝隻一眼就看出,這是奴大欺主了。
她無意多生事端,命落萱她們在門口守著,和屋子相連的門口也守了人,防止旁人把不該聽的東西聽去。
做完這些,她才走到老夫人身前。
老夫人患了眼疾,耳朵也不如之前靈敏了。
她隻知道身前有個人,能朦朦朧朧的聽見對方開口,但對方長得什麼樣子,在說什麼話,卻是不清楚的。
林姝姝說了兩句就發現這一點,看著老夫人彎著眼睛溫婉笑著的樣子,她忽然有些自卑,甚至有點無地自容的感覺。
“夫人跟我講講您吧?”她放開聲音,大聲說道。
因著她是湊在老夫人耳邊喊的,老夫人總算聽清了這句話。
她已經很久沒跟人聊過天了,自從女兒去世後,她消沉了很長一段時間,眼淚流得太多,連著眼睛也哭瞎了,耳朵也聾了。
她聽不見也看不見,就隻能拉著下人說話,說她苦命的女兒,說那殺千刀的貴妃。
說得多了,大家都聽的不耐煩了。
好不容易來了個人,願意聽她講話,老夫人是極高興的。
她甚至都不去想跟前的是誰,拉著對方的手,開口第一句就是:“我那苦命的女兒,就是被那殺千刀的貴妃給害了——”
老夫人的神智已經不清了,瞧著有些瘋瘋癲癲的,但許是年輕時的良好教養,讓她便是癡傻了,也不會做出一些失禮的行為。
林姝姝沒在意老夫人對她的辱罵,足足聽了一個多時辰。
然而,老夫人所說,與劉太醫怨恨的,並沒有太多差彆,而且老夫人說話顛三倒四,重複的話能說上好多遍,說的最多的一句——
貴妃該死。
貴妃該死不該死的,林姝姝無法斷言,她隻想問:“您怎麼就知道,是貴妃下的手,害了您的女兒呢?”
無奈老夫人聽不見她說話,回答仍是那一句:“貴妃該死!”
直到太陽西斜,再不回宮恐怕就無法在天黑前回去了,林姝姝隻好暫時作罷,喚落萱她們回來,給劉夫人留下幾盒補品,悄無聲息地離去。
整個過程中,林姝姝沒有見到任何旁的劉家人。
劉夫人的院子無人問津,她竟成了唯一的過客。
從劉家出來後,林姝姝的心情幾乎跌至穀底。
馬車從小巷裡緩緩駛出,卻被迎親的隊伍攔住,嗩呐聲震耳,還有喜婆的吆喝。
林姝姝叫馬車稍作避讓,然後就靠在窗邊,正想閉目小憩一二,忽然聽見看熱鬨百姓的談話。
“王公子可是好福氣,娶到尚書家的女兒,往後可要步步高升嘍!”
“也該王公子好運了,王公子的前未婚妻不檢點,跟旁的男人苟合,被發現了還自儘,王公子不計較也就罷了,還為那偷人的未婚妻守靈三年,這種好男人,可不是打著燈籠都難找!”
王公子?
林姝姝心頭一動,她若記得沒錯,劉小姐的未婚夫,好像也是姓王。
作者有話說:
姝姝:鹹魚被迫支棱
來了來了!還好趕在12點前寫完了orz
先淺更4000,明天努力再多點!
第45章 姝姝求生第四十五天
“落萱跟上去, 看能不能混進喜宴裡。”
大婚的吉時多半是安排在清早或者晌午,林姝姝還是頭一回聽說,有在傍晚迎親拜天地的, 她直覺有問題,但又沒辦法親自跟上去探查。
眼看迎親的隊伍已經接近尾端,她當機立斷, 直接取下頭頂唯一的發釵, 塞到落萱手裡:“王家門第不高,應當會有商賈參加喜宴, 你拿這釵子去, 看能不能找人帶你進去。”
“進去後也不用做什麼,就多聽聽多看看, 能打聽到什麼算什麼, 尤其是那些有關劉小姐的,全部要記下, 另外, 萬事以自己安全為首要。”
“等喜宴結束後你就去林家, 明天我再出來接你。”
“奴婢知道了。”
幸好出門前幾人都換了衣裳,免了再麻煩更換著裝。
落萱把頭發打理好,雙手交握在身前, 看著就像一些大戶人家的婢女,她又機靈, 把這事交給她, 林姝姝也算放心。
不過她還是分了一個隨行的護衛,要是發現有什麼不對, 就趕緊護著落萱出來。
做完這些, 她沒再耽擱時間, 叫趕車的人加快速度,回宮第一件事就是再去找司祁。
司祁在南書房同大臣議事,林姝姝心裡著急,索性等在外麵,她沒有在門口等著,而是去了側麵的石桌旁。
等了大概小半個時辰,裡麵的大臣終於出來了,幾人湊在一起議論著什麼。
林姝姝不經意間一抬頭,正好跟雲添對上的目光對上。
“……”好家夥,身上還背著命案呢,怎麼又撞上舊情人了。
饒是林姝姝心態再好,也險些一口氣沒喘上來。
她下意識地笑了笑,起身正想去南書房,可一轉身,又看見司祁站在書房門口,麵上沒有一絲表情,也不知在那站了多久,又看了多久。
林姝姝是徹底走不動了,腿一軟,一屁股坐回石凳上。
好在司祁沒讓她多等,他主動走了過來。
而議事的臣子們遠遠給貴妃娘娘行了個禮,也很快離開了。
司祁走過來:“姝姝在看什麼?”
“沒看什麼呀。”林姝姝打死不承認,“我剛回來,坐車有些頭暈,連帶著眼睛也是花的,看什麼都看不清楚,剛才那幾位大人也不知道有誰……”
不給司祁任何質疑的機會,她話音一轉:“不過這不重要,皇上,我想查一個人,我懷疑劉小姐的死,可能跟那個人有關係!”
時隔數日,她終於有了兩分底氣,敢為自己辯駁兩句:“皇上,我覺得我是沒有殺人的,我不敢,也沒有那個膽子。”
或許還能加上一句,更沒那個腦子。
林姝姝好歹給自己留了點麵子,便是罵蠢,也隻在心底罵了幾句。
至於到了司祁跟前,她垂眸使勁擠出兩滴眼淚,模樣害怕極了:“阿祁,我沒有……”
話音剛落,她頭頂多了一隻手,司祁的聲音極為明顯溫和了許多:“好了,你想查誰,朕去安排。”
“回去好好休息吧,隻要你說不,朕就信你。”
這一天下來,林姝姝實在耗費了太多心神,忽然得了一句信任,便是知曉如今處境多半是因為司祁才有的,還是莫名有一瞬間的委屈。
那本是偽裝的眼淚驀然滾燙,砸在司祁手背上,讓他不禁一顫。
“彆哭。”他啞聲說,心念一動,傾身湊上去,一點點幫她將眼尾的淚花吻掉,“有朕在,不會有事的。”
林姝姝因心神恍惚,並未將這逾矩的行為放在心上,雖覺得眼下熱熱的,但也未多加在意,不過一睜眼一閉眼,就將司祁的舉動忘了個乾淨。
至於皇上徹夜未眠,一麵交待底下人去探查消息,一麵回味今日那柔軟的觸感,此番種種,皆不在林姝姝考慮範圍之內。
轉天清早,林姝姝醒得極早,她原本是想再出去一趟的,但司祁接過了後續所有,讓她在宮裡好好休息。
他派人把落萱接回來,又去華清宮當著林姝姝的麵,叫落萱將昨日打聽到的一一說來。
原來那王公子單名一個超字,曾是京中有名的浪蕩子,幾年前劉家未婚妻自儘後,消沉了很長一段時間,後來沉穩下來,直到去年被尚書大人看上,將家中庶女下嫁於他,並許諾助他在朝中占據一席之地。
沒有什麼過於深入的內容,但一個浪蕩子,回頭是岸也就罷了,還能被尚書看上,這本就是極不合理的。
“好,本宮知道了,你下去休息吧。”林姝姝說道,旋即去看司祁。
司祁接過話來:“朕已經派人出去了,再等等,很快。”
說曹操曹操到,兩人才簡單用過早膳,昨天晚上派出去的人就回來了。
那位王公子辦事並不妥帖,留了無數證據,就差大大咧咧擺在人前了,隻是劉家小姐先與貴妃有嫌隙,京中府衙不敢深究,才將此事糊塗過去。
要不說貴妃倒黴呢,上趕著幫人背鍋。
王家前幾年出了一位四品京官,在這高官遍地的京城裡,著實算不上什麼大戶人家,但對於還是平頭百姓的劉家來講,已經是極大的高攀了。
劉小姐和王公子的婚事是十年前定下的,這幾年兩家往來不多,王家才發跡,劉小姐的父親就帶人上門了,開口便是要求履行婚約。
王家心梗,但婚書是在衙門備過案的,由不得反悔,兩家爭執兩月,王家隻能把婚事悶頭認下,而在這個過程中,劉小姐願意與否,根本沒有任何人聽取她的想法。
兩家婚期定在半年後,劉家幾次設宴,想請未來姑爺來家裡,跟女兒培養培養感情,王公子來倒是來了,但每次都拉著一張臉,沒一點好臉色。
這種情況一直持續了四個月才有改善,眼看婚期接近,恰逢花朝節,王公子和劉小姐相約出行,不料街上人多,兩人不慎走散了。
劉小姐在望斷橋衝撞了貴妃,貴妃又未隱瞞身份,不給她人任何賠禮道歉的機會,直接就把人給打了。
劉小姐和貴妃起了衝突,又被當眾處罰,在場的人不少,哪怕劉家千方百計想隱瞞,這事還是傳到了王家耳朵裡。
之後又是好一通鬨,劉家抓死婚約不改,王家一門心思想毀約。
王超前幾年交了許多狐朋狗友,原本就想趁著花朝將劉小姐踢出婚約的,意外被貴妃擾亂,但就算耽擱,也是幾天的事,與王超原本的計劃並不衝突。
甚至有了貴妃在前,便是劉小姐死了,衙門礙於貴妃威名,也不敢深入查探,可不正助他一臂之力。
王超這回是徹底沒了顧慮,叫提前安排好的男人潛入劉小姐房中,隻待第二天清早,捉奸在床,容不得對方任何辯駁。
後麵發展一如他所料,劉家小姐不堪受辱,投河自儘。
而王超假意消沉,在外人嘴裡得了好字,幾年後改頭換麵,搭上尚書家的大船,餘生儘是風華。
至於貴妃本人,打人於她實在是家常便飯,打完就忘了,直到劉小姐身死,她也再沒打聽過與對方有關的消息。
甚至白白替人背鍋,也在情理之中。
若非端妃和劉太醫雙雙被發現,那無辜慘死的劉姑娘,怕此生不得洗清冤屈。
整件事情就是這樣的。
王超謀害未婚妻,其罪無可逃脫,但要說劉小姐的死跟劉家人沒有絲毫關係,林姝姝也不這樣認為。
林姝姝得了應允,去牢中見劉伯良,她帶了昨晚去探查的人,叫對方將所查到的一一說來,麵對失魂落魄的劉大人,她問:“當初劉小姐與王超定下婚事,劉大人不也是高興的嗎?”
劉家多少人勸劉小姐對未來夫婿伏低做小、小意討好著,除了那位眼瞎耳聾的老夫人願意尊重女兒的想法,便是作為親哥哥的劉大人也說。
“你嫁過去就是享清福了,哥也能受益諸多。”
當所有人都在逼她,一個無依無靠的女孩,在這個時代完全找不出第二條出路,劉小姐便是知道未來夫婿看不起她,她也做不出任何反抗。
直至被人汙蔑,至死不得清白。
林姝姝對劉伯良已生不出半分憐憫的心思,臨走前,她隻道:“劉大人,你妹妹的死,你一點不無辜。”
劉小姐生時,他想著賣妹求榮,等妹妹死了,便是口口聲聲說著報仇,其中占多少真心呢,他可敢說,不是因為端妃予他的利益——
“你為妹妹報了仇,也為本宮除去心頭大患。”
“你已在太醫院留名,來日本宮增你黃金萬兩,名利雙收,豈不美哉?”
此事畢,王超被收押入獄,殺人償命,劉伯良謀害貴妃,按律處死。
端妃被褫奪封號,降為美人,打入冷宮。
其母家來找皇上要說法,被司祁丟了一折子證據,最後隻能灰頭土臉地離開。
而後宮其他人尚不知發生什麼,隻見到當朝第一個被打入冷宮的妃子,一時間人人自危,夾緊尾巴輕易不敢生事。
在司祁著手處理一乾人等的時候,林姝姝也沒閒著,她以落萱的名義,將劉家那位瘋傻的老夫人接出去,在京郊置辦了一處不大的宅子,又請了人,照顧其終生。
也算對當初貴妃當眾責打劉小姐的一點補償吧。
端妃和劉太醫合謀謀害貴妃一事後,司祁借機好是清理了一番宮廷,那些來曆不明的全部趕出去,太醫院也重新做了一遍調查。
除此之外,華清宮特設太醫院分院,何院首親自駐守,確保每次貴妃生病,都能第一時間得到妥善治療。
又過一日,貴妃禁足給解了。
不僅如此,皇上還賞了大批綾羅綢緞、珍奇異寶,一連數日,夜夜留宿華清宮,貴妃風頭一時無兩。
前後不過幾天的時間,這般變化簡直看呆了所有人。
皇上有多少次留宿,就有翻倍的被撕碎的帕子丟出各宮,還有許多管事的下人們,暗自感慨幸好沒搞什麼看人下菜碟。
殊不知,被眾人羨慕著的貴妃本人,這兩天過得實在不太好。
洗清了身上的嫌疑後,林姝姝很是心情暢快了兩天,她甚至都想著,以後要是再遇見什麼黑鍋,她一定先反駁,再找證據。
彆問,問就是貴妃蠢笨,除了囂張跋扈些,肯定沒腦子害人。
可這份高興沒維持多久,就被司祁打斷了。
司祁大概是心中有愧,各種好玩意不要錢似的往華清宮送,每天除了早朝和接見大臣,其餘時間不是在華清宮,就是在去往華清宮的路上。
林姝姝懶於接待,但又不得不被提溜起來。
端茶倒水還好,最討厭的還要伺候筆墨,墨塊研磨起來累死個人,一下午伺候下來,兩個手腕都是酸的。
等到了晚上,司祁看她不舒服,總會幫她按摩雙手,誰知道了第二天,又是故事重提:“姝姝可有時間幫朕研墨?”
“……當然有時間。”林姝姝心裡的小人已經被踹了好幾腳,小人背後寫著筆走龍蛇的兩個大字,上書司祁。
要是隻身體累些也就算了,林姝姝還要應付皇上時不時想起的:“是朕對姝姝不夠信任,傷了姝姝一顆心,都是朕不好。”
“皇上怎麼又這樣說,我才沒有一點責怪的意思呢。”她故作嬌嗔,沒人注意到的地方,又翻了個白眼。
外人隻道貴妃聖寵無人可及,卻沒見到貴妃的滿心淚流。
要說這般形勢下,唯一讓林姝姝感到欣慰的,大概就是司祁每晚留宿,都會很自覺的分榻而眠,主動去那寒酸的小榻上。
即便如此,三天後,林姝姝徹底演不來了。
司祁又一次帶著折子過來後,卻見他批閱奏章的桌案旁沒了熟悉的人影,他問:“貴妃不在嗎?”
“回皇上,娘娘……還睡著。”落梅小聲回道。
“還在睡?”司祁心裡咯噔一下,“可是生病了?昨晚到現在就沒醒過嗎,可有找何院首來給貴妃看診?算了,朕去看看。”
說完,他徑自走進屋裡。
落梅剩下那句——
娘娘早上起來吃了一碗白玉粥、兩塊玉子糕,又去門口曬了半個時辰的太陽,估摸著您該下朝了,才回屋睡下。
她不敢說,又怕皇上問。
落梅想了想,招呼上其他姐妹,低頭悄悄退出去。
於是等司祁見了貴妃本人,左右看不住她哪裡不舒服,想找宮人來問問,看了一圈也沒找到伺候的人。
林姝姝整個人都蜷縮在薄被裡,隻露出一張因為久睡而紅撲撲的小臉,被碰到了,還不耐煩地甩出一個巴掌,不偏不倚正好拍在司祁下巴上。
“走開啦!”她語調綿軟,明明是不耐煩的,偏帶著股說不清道不明的嬌媚。
司祁:“……”應該生氣,但氣不起來怎麼辦。
一刻鐘後,皇上從屋裡退出來,麵無表情的,周身縈繞著涼意。
落梅隻是進來拿個杯子,正好被司祁逮到:“等等。”
她腳步一頓:“皇上有何吩咐?”
下一刻,就聽皇上問:“你們娘娘什麼時候睡下的?”
“是、是……”
“嗯?”司祁不帶什麼感情的輕哼一聲,屈指敲了敲桌麵,看似波瀾不驚,可一雙漆黑的眸子死死盯住落梅,其中鋒芒,教落梅再說不出半句謊話。
“回皇上!娘娘是半個時辰前才睡下的!”
半個時辰前,皇上才下早朝,特意拒絕了幾個求見的臣子,就是因為昨日聽貴妃提了一句“宮外橋頭下的豆腐腦好香”,想帶貴妃出宮玩一天。
司祁笑了,眉目舒展,但隨便誰來看,都看不出半分高興:“去,把你們娘娘最喜歡的那把躺椅,給朕搬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