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渡頷首,“還請您稍等些時候。”
她提筆的一瞬間,卻想到了最初被封儀說堪稱笨拙隻有工匠之氣,毫無繪畫本心的日子。
那些被送到她眼前的真跡,被勒令外出之後回來要畫出印象最深刻的景色的日子,好像很遠,但又好像很近。
林渡的畫,從來都是匠氣居多,每一筆該用什麼技法,什麼濃淡深淺,都是事先想好的,也是封儀教導的。
但在這一刻,林渡卻出奇地如有神助。
隨著她的揮毫潑墨,很快,從絕峰頂上俯瞰整個無上宗的景象展現出來。
畫嫘靜靜看著,時而露出笑容,時而又皺起眉頭。
林渡一直在畫,而這個時空像是景色永遠不變一般,威風在吹,斑斕雲霞,瑞獸騰空,分明是活的,又像是靜止的。
太陽不會落下,光芒不會消散,美好永遠停留。
而她的畫,卻在繪製過程中像是看到了從白日到黑夜的景象,直到次第落下人間的暖光和天上的星光,這幅畫的時刻才固定了。
山水連綿,人間亦在。
直到她落下最後一筆,畫嫘久久不語,最後抬手擦去眼角的一滴淚。
“我感受到了。”
雖然她不能理解,也從未見過這樣的世界,但她感受到了。
一個人,站在最高的孤峰,俯瞰的人間暖色,溶溶月色之下,酒尚暖,人團圓。
滿座高興,孤峰冷絕。
有許多情緒充斥在內,欣慰、高興、滿足、功成身退、天下太平,一覽眾山小,天下獨有我,還有那不易察覺的冷寂和自在。
人,就當是這般豐富的。
畫嫘問她,“這是你最難過時候看到的景象嗎?”
林渡搖頭,“不,這是我最喜歡的景象。”
畫嫘笑起來,“那我大約也沒感覺錯。”
她忽然感受了一下,“還有人交出了答卷,畫得瑰麗無比,是我都難以企及的華美,畫技比你高超。”
林渡也沒遺憾,“我的確不如。”
她天生大約沒有這種藝術創造的天分。
“但我更喜歡你的畫。”畫嫘轉而這樣說道,“你讓我覺得,你握著那隻筆,才會繪製出真正的,人們喜歡的美好人間。”
她目光柔和,姝麗的臉上顯出驚人的光彩,“這支筆,就該是你的。”
林渡問道,“即便我會握著那支筆殺人嗎?”
“美好也需要除掉不美好,就像畫筆落下痕跡之後,我們還要用刻刀刻下真正的文字和圖案。”
“你能感受到的,不止是夢幻的浮光,是真實的人間。”
畫嫘說完,“就像,你也拿著因我哥哥舜而生的先天靈寶,不是嗎?”
“這扇子選擇了你,說明你本就有這個資格,無論是這隻筆,還是這個扇子,你的心注定了你能擁有它們。”
林渡低頭,看著手心的浮生扇。
先天靈寶,會應主人之心,而變幻形態。
在舜那裡,為求賢人以自輔,為五明扇,落到了林渡手中,成了閒時冰冷自晦,用時光彩熠熠的浮生扇。[注2]
而書樓中的前輩曾經一眼瞧出,這扇子是天品的先天靈寶,當時卻隻能發揮出一半的能力。
另一半,她在契約之時得知,是伴生靈物,夢筆。
原來這本是兄妹二人的東西。
林渡答應的瞬間,已經重新身處石室之內。
那團寶光直接沒入林渡的身體,浮生扇毫不客氣地逼出了林渡的精血,一瞬間,夢筆出現在林渡的手中,契約之後信息也湧入林渡的神識之內。
先天靈寶夢筆,可以天地靈氣為墨,揮手可繪幻境,恰如真世間。
若執筆人神識足夠強,亦可將畫中獸擬化為真。
而對於林渡這個陣修來說,還有一個妙用。
而和浮生扇聯合起來會發生什麼,還等著林渡自己來一個個試驗探索,至少……她得先全部接受消化完畫嫘的傳承,再去找一找讓浮生扇誕生的人。
她回過神的時候,才發現石室內所有人都盯著她,虎視眈眈。
林渡下意識轉了一下筆,俯瞰著麵前眾仙,“不是,我來拿回本就屬於我的東西,不用這麼看著我吧?”
不等眾人反應過來內裡的含義,她抬手給夢筆灌入靈力,在空中劃出外界石柱之景,另一隻手拽著無聊閒逛研究的危止就跑。
白毛團子死死扒在危止的肩頭,“不是!!!你倆每次加速的時候能不能提前通知我一下!我真的會掉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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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1:《說文解字》,“畫嫘,舜妹。畫始於嫘,故曰畫嫘。”;《畫史會要》,“畫嫘,舜妹也。”,《漢書·古今人物表》裡亦有記載:敤首舜妹,畫嫘即敤首,又名嫘。
雖然沒有太多史料驗證,但確實有一部分學說認為,繪畫的祖先,就是畫嫘。
注2:晉代崔豹《古今注·輿服》,“五明扇,舜所作也。既受堯禪廣開視聽,求賢人以自輔,故作五明扇焉。”
再注:毛筆最早可以追溯到2w年前,用來塗朱砂畫紋路,有一種說法是甲骨文在刻製之前也有用毛筆(或者類似的物體)先打底的痕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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