褪下朝服,他慣常隻著素衣,交領長袍,嚴格按照規製將自己裹得嚴嚴實實;
大梁好酒,陸府卻禁飲,平素滴酒不沾,待客唯有一盞清茶。
紀勇男和紀子輝被迎進正廳,便見陸懷章又如往常一站,紋絲不動跪坐榻上,脊背上仿佛生了一條戒尺,一舉一動,仿佛依著模子刻出來的一樣。
陸懷章當過紀子輝一段時間的上司,紀子輝最怕見著他,一進屋就安靜如雞。
紀勇男與陸懷章打了幾十年的交道,倒是早就習慣了他的古怪行為,自己給自己看了茶,笑嗔道,
“陸公禮數修得這麼好,也不知什麼時候能得您老來府前迎一迎?”
陸懷章聲音沉厲,自帶端肅之感,“禮曰一拜尊者,二拜長者,三拜忠勇賢良者。陸某較紀大將軍虛長幾歲,虛高一階,當年夏老暴斃之事水落石出之前,陸某恐是難拜大將軍。”
陸懷章麵上神情毫無起伏,一板一眼、不苟言笑的模樣,倒是極符合他濃眉長髯的形象。
自從當年夏老死於鎮遠軍之手,陸懷章明顯與紀勇男疏離,十餘年來態度不曾好轉。
這些話紀勇男早已領教過無數遍,訕訕笑了笑,便開門見山道,
“今日朝堂,李挽那獨斷專行的做派,想必陸公也見到了。陛下年幼,任他胡作非為了這麼多年,如今又染指到我鎮遠軍務,紀某實在難安。”
“難安?”陸懷章難得有了情緒,覷他一眼道,“老夫瞧著大將軍在太極殿上據理力爭,還以為大將軍早有籌謀。”
“哪敢,”
紀勇男笑的尷尬,
“哪敢在陸公麵前算計隱瞞。說來慚愧,今晨王爺堅持嚴懲鎮遠軍,紀某太過急憤,才與王爺辯了幾句。
陸公不知道,鎮遠軍是真的苦啊。南蠻連年酷暑,瘟病盛行,那些將士們一去三五年,沒有幾個能熬到卸甲回鄉的。
紀某也是幾十年從軍過來的,一想起麾下那些少年兒郎,一將功成萬古枯啊陸公,紀某這心裡是真難受。彆看紀某口若懸河,私底裡差點沒落下淚。”
紀勇男一麵說,一麵要去攀陸懷章的手;又不著痕跡的輕踹紀子輝,示意紀子輝跪到陸懷章腳邊去哭訴,說些“軍營裡一起長大的弟兄慘死沙場”雲雲。
陸懷章不愛見來客擾了府裡的肅靜,當即沉下臉,不悅的拔出手,
“行了,老夫沒瞎。紀大將軍自己治軍不嚴,擁兵起義最大莫及,依老夫看,豫章王指控得也沒錯。”
紀勇男能屈能伸、低三下四,
“是是,此事確然是紀某無能。
可是,削減軍餉的流言四起,都是血氣方剛的好兒郎,一時想岔,做了錯事,於情也可以理解。
於理,傷亡甚微,又沒釀成大錯,那張霄副將前些日子破南蠻七十三部時,還立下頭功,讓紀某如何罰?如何忍心啊!”
“有何不忍心的?”
陸懷章吹著胡子瞪他一眼,
“大將軍是不忍心懲罰手下,還是不忍心被陛下削減軍餉?”
陸懷章古板又直白,紀勇男笑容頓時僵硬起來,心思一目了然。
陸懷章早已對紀勇男的想法了然於胸,冷哼一聲,也懶得再跟紀勇男周旋,
“行了,大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