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兄……
在做什麼。
江望津怔怔望著眼前這一幕,許久都不能回神。
在做什麼……江南蕭也不知道。
隻是心中的情緒仿佛被堵塞般,他還沒能思考清楚原因,身體便先於意識地本能俯身下去,在對方額前落下一吻。
吻罷,江南蕭自己都有些發怔。
於是他就這麼抱著人半晌,渾然不覺在他的身側還有一道虛影,也這麼靜靜地看他抱了半晌。
江望津自認自己將一切身後事都安排妥當,即便得知藺琰要帶走他的屍身,再到後來的被搶奪,他都能夠淡然處之。
但是現在,原本平靜的心湖泛起漣漪,江望津再做不到鎮定自若。他唇瓣幾次張合,最終隻彙成一句:“長兄。”
可惜他的話誰也聽不見。
江望津看向一動不動抱著他的人,無聲地陪在另一邊。他無法安慰,亦無法回應。
時間不知過去多久,外麵傳來響動,江南蕭起身離開。
江望津又隻剩下獨自一人。
暗室中安靜得可怕,卻並不能讓他再感覺到一絲一毫的孤寂。
莫名的,他知道長兄一定會回來。
江南蕭果然回來了,臉上滿是複雜。
方才杜建帶了一人來見他,繡雲樓的樓主,胡蒙。
對方是父皇的心腹,一手建立起繡雲樓。但江南蕭竟是不知,胡蒙還在為江家做事。
“小主子如今已死……”說到這裡,這個五大三粗的漢子嗓音居然帶上了一絲哽咽,“屬下是來完成他生前遺願的。”
江南蕭眼神掃去,隻見胡蒙將幾樣東西奉上,“有了這些,江家便可為主子所用。”
心臟無端抽疼了下。
江南蕭並未開口。
這是江望津臨走前做下的決定,本意是為了護住他唯一的親人。
然而……
胡蒙垂首,手指顫抖。
早就該這樣了,小主子和主子……
他們本應聯合在一起才是。
可,造化弄人-
暗室中,江南蕭坐在榻前,一手握著枚玉佩,一隻手懸於他發頂,遲遲未曾落下。
為什麼要把這些給他。
江南蕭向來冷淡的鳳眸中不知不覺覆上一層痛色,剛剛心臟傳來的抽疼感再度上湧。他垂眼,注視著榻上無知無覺躺著的人,隻見其麵無血色,再生不起一絲生氣。
離開侯府那日江南蕭曾暗中前往過茗杏居,那時江望津正靠坐桌前,眼眸半闔似乎快要睡著,但卻倏然抬起眼朝他所在的方向看了一眼。
以江南蕭的身手,對方不可能發現自己。
事實上也是如此,江望津並未發現江南蕭的存在,隻是望著走入院中的‘燕來’,那雙映著暖陽的桃花眸微微彎起。
他已經許久不曾做夢了,那一日他夢到了燕來,夢到了好好的、活生生朝自己走來的燕來,所以他便忍不住輕笑起來。
那樣明媚鮮活的笑靨被江南蕭納入了眼底。此後,不會再有。
江南蕭倏然露出一抹苦笑。
可笑他自詡胸有城府,竟遲鈍至此。
可笑,太可笑了。
江南蕭深深看著人,終是再也無法遏製地將人狠狠擁入懷中。
心底的無限掛念仿佛找到了突破口,恨不能將懷裡人融入骨血般,對方永遠都不會知道他的喜歡了……
恩人之子又如何,皇權霸業又怎樣?
及不上懷中這人半分。
明明早就應該有所察覺,他為何不能正視自己?
如現在這般,即便坐上了那個位置,又有什麼意思……
江望津再次看見自己被對方抱住,心中閃過異樣的情緒。然在注意到長兄那冷峻表情下掩藏的悲痛時,他的心口也跟著開始一抽一抽地疼。
江望津抬手附上自己心臟的位置,眼神亦不由自主流露出悲傷的情緒。
他不想看到長兄為他難過。
一點都不想-
之後每隔幾日,江望津都能見到長兄來看他。
第三次的時候,對方帶來了一個人,不知給他喂了什麼。江望津大概可以猜出來,約莫是為了讓他保持屍身不腐的東西。
可這又有什麼用。
江望津不知道,也不指望能從長兄那裡聽到答案。對方總是沉默地在他身邊坐著,眼神直直落在他身上。
明知對方看不見自己,江望津仍然有種被注視著的感覺,若他現在有實體,耳根怕是早就熱了。為什麼……這樣看他。江望津眼睫眨動了兩下,至今都沒有去細想上次的那一吻代表著什麼。
直到又過了一段時間,江望津看見自己被抱了起來。長兄很少抱自己,大概是害怕將他的身體磕碰到,隻會偶爾抬指在他眉眼間摩挲兩下。
每到那時,江望津都有種魂體被觸碰到的感覺。
但這次不一樣,長兄抱了他很久很久。而後,江望津聽到了男人略帶嘶啞的嗓音。
“小阿水。”
江望津一頓。
小阿水……
是在叫他嗎。
埋藏在腦海深處的久遠記憶似乎有些鬆動,江望津安安靜靜待在自己的屍身一側。
倏地,一道低不可聞的嗓音傳入耳中。
“長兄想你了。”
江望津驀地瞪大眼睛。
那日被親吻發頂的記憶再次回籠,與這道帶著濃厚思念的聲線融合,裡麵飽含著的情感就這麼赤-裸-裸地攤開在他眼前。
再也無法忽視。
長兄……喜歡他嗎。
是男女之間的那種喜歡。
江望津腦中倏然變得空白,心頭忽地滾燙起來,似有熱流傳遍他的四肢百骸般。
喜歡……
江望津眼睫不受控製地上下扇動,及至看見對方的一吻落在他的眉心。
與上次的一吻截然不同,這一吻帶著情愫,江南蕭深黑的眼底是明顯的渴望。
江望津整個人都僵在了原地-
知道長兄喜歡他後,江望津是有些不適應的,但到後來就變成了心疼。
究竟是什麼樣的情感,才能讓對方願意抱著一具屍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