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道,大人不在衍慶宮內,而是去了上次那個校場練箭?
蘇果剛準備穿過垂花門,餘光忽然瞥見了配殿前站著的若楓,大概是方才被柱子擋住了,所以才她沒在意。
若楓這個人是蘇果在陸則琰身邊見過最多次,也是最與大人‘形影不離’的,她心下一喜,大人定然在配殿之中了。
蘇果躲起來,先將身上已然很妥帖的衣袍愈加捋捋直,然後理
銥誮
了理鬢邊落下的碎發,全都收拾完畢後,才一步一張望地走近。
若楓顯然是看到了她,向來冷淡的臉色,變得莫名奇怪。
“若楓,王爺是不是在裡麵?”蘇果提起她手裡拿著的雕漆食盒,不好意思地咬唇道,“我做了些酥餅,想送給大人。”
“就是忘了備你的份”
“”
若楓少見地麵露糾結,“王爺他在”
“王爺是不是還在忙,不用通傳的。”蘇果急著連擺手,彎著唇角,“我等著就可以。”
“若楓,大人晚膳用了嗎?”
“未。”
“噢。”
蘇果略略慶幸,大人再忙,總要出來用晚膳,等大人累了,正好可以用她做的酥餅。
“若楓,王爺之前送給過我的貓崽玉,不是弄掉了麼,我這次找到了。”
“”
“王爺,今日心情如何啊?唔,你不想說也沒關係,我就是想起來問問。”
“”
蘇果也不懂自己為何跟個不會理她的人說這個,大概是她就是想說話,不然心裡更是緊張得不知如何是好。
蘇果沒事做,往宮前柱子邊上站了站,若楓眼尖,速度極快地移擋在她麵前,皺眉說了句難得的長句子,“蘇果,王爺不在。”
“啊?”
不在麼,蘇果雙手提著食盒擺在身前,往裡麵努力張望,雖然門關著,什麼也看不見,細細聽來,裡麵的確有些異樣的響動啊,怎麼會沒人。按說,若楓也不會守著旁人呀。
蘇果不能厚著臉皮繼續呆,隻能轉頭往外走,在旋身的片刻間,配殿門牖忽然震了震,像是有人被狠狠壓在了門框上。
【本王說了,不要逃。】
蘇果在聽清那熟悉的低沉嗓音時,差點站不穩,她扶著石柱,像是有一把涼水從頭頂澆到了腳心,凍得她全身冰涼。
【王爺,您這麼心急,嫚雅受不住的。】
【本王看,好像是你比較心急。】
【哼,王爺好壞。】
餘暉隨落日消散,蘇果腦中一片空白,麵上血色不再,她失神間,仿佛天空也跟著她黯然失色。
“若楓,王爺,他在裡麵啊。”
這次,不是問句了
***
衍慶宮偏門出去不遠,有個巨大的校場,在瓊樓玉宇、雕欄玉砌之間顯得格格不入,但這是攝政王命人推了舊基改建的,也無人敢置喙。
夜色如墨,正東的高台上,陸則琰單手從箭菔裡抽出一支褚色羽箭。
他沉肩搭弓,姿態隨意,隻在鬆手的刹那,淩厲的雙眸盯著百米開外木架上的人靶,警敏地像頭獵豹,無懼黑暗。
“還要躲多久。”
陳安洛被影攙扶著,慢吞吞地從木柵欄外走出,“你是故意讓他們放我進來的。”
“嗯。”
“你怎麼知道我要來?”
陸則琰沒回頭,又挑了支箭,慢條斯理地搭箭上弓,背部的肩胛骨微微陷落,有力的線條緊實漂亮。
一陣清亮的箭鳴聲,羽箭正中‘靶心’,他這才轉過身,嗤笑了聲,“你能沉得住氣麼。”
“”
陳安洛每回見陸則琰都被氣的不輕,強忍怒意道:“攝政王早就知道,我在不歲山準備做什麼,對麼?所以才會一早就在監欄院放進那塊白玉,讓果兒誤會我!”
陸則琰挑眉,俊顏上笑得不屑,“誤會?拿走羊脂玉的不就是你,本王隻是懶得去尋贓物罷了。”
陸則琰的確早就曉得此事,那晚去去山泉溪邊,若枟已經向他事無巨細地稟告,當時他就明白,按著小太監那等心軟聖母心的人,定然是會鬨著要回去照顧。
“既然你早就知道,你又何故對果兒鬨那一出,惹的她難受。”陳安洛是從李荃口中得知那日發生的事,依他對陸則琰的了解,這個男人就算毀了都不會將自己想要的拱手讓人,說出那句話看起來狠,實際上根本不符合一貫的脾性。
陸則琰自然不會在陳凞麵前,承認他原本隻想稍嚇嚇小太監,誰知她提到免死鐵券,徹底激怒了他,他才會鐵了心讓蘇果好好記記教訓。順道,也得讓陳凞掉層皮,不然怎麼對得起他吃這次虧。
陸則琰斂眸,笑地雲淡風輕,“現在不好麼。她得了教訓,於你生了嫌隙,於本王心生愧疚。”
“你應當很清楚蘇果對本王的心意,本王待她多狠,她心裡怨你疑你就會越深。”
陳安洛拳頭捏的死緊,“你真是狡詐卑劣,對蘇果都要用手段,若她知道了,你以為她會原諒你。”
“嗬。那你儘可以試試,看她現在更信誰。”
陳安洛慘淡一笑,“好,好,這次算是你贏了,果兒去衍慶宮尋你,你是不是還樂得拿喬耍弄她?。”
陸則琰聞言,眉頭忽地一皺,“尋我?何時。”
“王爺!”
若楓從木欄外幾步雲梯,堪堪停在陸則琰身側,跟沒看見陳安洛似的,覆在陸則琰耳邊說了幾句。
陸則琰臉色瞬變,俊顏冷沉,“本王說的很清楚,讓你派人盯著。”
若楓跪下,“王爺吩咐的是護性命周全十五見她進的是衍慶宮,料想不會有”
“什麼時候的事。”
“一個時辰前”若楓也很無奈,他必須守著殿門,當然此話在這裡不便多言。
陸則琰打斷他,將手中的箭一折為二,咬牙問道:“說,她現在在哪!”
作者有話說:
攝政王:玩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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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6 ? 第 56 章
◎不喝藥怎麼辦◎
殘陽依山, 須臾之間,暮色吞噬了天邊浮雲,黑暗緩緩地映入眼簾。
鎏金亭地處偏僻, 夜晚少有宮人走動經過,亭角的驚鳥鈴搖擺不絕, 與琉璃瓦頂碰撞出清脆的吟哦, 混雜著秋風過境,莫名顯得甬道周圍蒼涼冷清。
蘇果忘了自己是如何走到此處, 大人帶她進太醫署看傷的事宛若才發生在昨日, 而現在, 他的眼裡怕是再也看不到她了。
足足一個時辰, 蘇果枯坐在亭下的乾草堆上, 不斷地逼自己數著石壁上那一個個漏光的小洞。
“一, 二,三”
【王爺,您這麼心急,嫚雅受不住的。】
“一”
【本王看,好像是你比較心急。】
“五, 六”
【不要逃。】
可是, 不管她如何大聲地數數, 睜開眼, 亦或是闔上眼, 耳邊皆是她站在配殿前,聽到的那些壓在門板上的喘息和挑逗言語。
她的心像是漏了個穿風的小孔,任她裹緊甚至裹皺了身上衣袍, 也怎麼都暖和不起來。
手不小心推倒了身側的食盒, 滾落出來的棗泥酥餅還泛著餘溫, 蘇果黯然地撿起,自嘲地笑了聲,吹掉灰賭氣般地塞進嘴裡,酥皮乾乾脆脆,不就著水,嗆的她嗓子又疼又苦,透不過氣來。
她自言自語,餘音帶了點哭腔,“甜,怎麼那麼甜。”
蘇果囫圇地吞,鼻子泛酸了還在斷續訥訥,“就,憑,憑什麼那麼甜。”
“到底有什麼好甜的,反正又沒人喜歡吃”
念著念著,蘇果的眼淚簌簌地落了下來,她將臉埋在手心,初時還是悄聲嗚咽,是沾著雨點的梨花,半柱香後情不自已,聲響愈來愈大,淚水金豆子似的滾出來,把衣衫的前襟袖襴紛紛沾染了遍。
她不是不明白,就算大人有再多的紅顏知己,也不是她能夠議論的,可是,真的太難受了,她不讓彆人瞧見,自己偷偷地難受還不行麼。
“壞人。”
“大壞人陸則琰。”
蘇果癟著嘴罵完,眼角還掛著淚珠,伸手拭了拭,輕聲安慰自己,“不哭了,這種壞東西,我也不要他了。”
“你不要誰。”
高大的身影應聲出現,瞬間將她完全罩住。
蘇果錯愕地抬頭,白鹿皮靴往上,是繡著牡丹花紋路的對襟長袍,鸞帶束腰,肩寬腿長,男子微揚下顎,垂眸正盯著她。
他的骨相極好,便是從如此刁鑽的角度看過去,輪廓依舊如古雕刻畫般分明,滿是男子的淩厲,然而那一雙眼睛又生得極美,鼻梁高挺而窄,及下的唇形似仰月風流,透著點點薄嫩的櫻花色。
真的是俊美不,分明是薄情的長相!
蘇果心裡腹誹,剛止住的眼淚也開始不爭氣地順著臉頰往下流淌,仿佛忘了剛剛是誰才說過的不哭。
她也有自尊心,於是低頭抹乾濕乎乎的小臉,就著坐姿往前一傾,行了令人挑不出錯的十全十的跪拜禮,“奴婢,參見王爺。”
蘇果因著哭過半個時辰,嗓音聽起來很是沙啞,加上衣裳被她揉的皺巴巴,口脂被眼淚帶至領褖處,整個人看起來就是個可憐的小花貓。
陸則琰欺近勾起她的手臂,沒聽見似的,隻顧自己問,“怎麼不回我,你不要誰。”
他的語調溫柔,蘇果有刹那的動搖,但很快,她向後退了一步掙開他的觸碰,咬唇道:“不敢與王爺有關,奴婢還有事要去膳房,求王爺允了告退。”
“不與本王有關,你還想與何人有關。”
又來了,大人慣會說的曖昧話,也不知道同多少女子說過。他都不喜歡她了,還要來撩撥,偏生她以前傻傻覺得自己是不一般的那個。
蘇果這樣想,眼淚登時又要冒出來,忙偏過身,咻了咻鼻子,“王爺恕罪,奴婢現在,隻想回膳房。”
陸則琰甚少做這種上趕著哄人的事,聽她左一句‘無關’,右一句‘膳房’,心頭火勢頓起,但一想到她在衍慶宮看到了什麼,隻能繼續壓低聲安撫,“不要在這兒鬨脾氣,先隨本王回去,我會與你——說明白。”
他本來就沒想過蘇果會見到此等事,就算他想給她立個教訓,也犯不著給自己潑臟水。
陸則琰是不屑於解釋,可對於蘇果,他還是有這個耐性。
然而,這次沒耐心的是蘇果。
“王爺恕罪,奴婢不想去衍慶宮。”
“”
嗬,還敢拒絕他。
陸則琰本性狠厲慣了,吃軟不吃硬,便是理虧在前,當下也是捆都要把蘇果給捆回宮,他冷笑一聲走近,伸手一攬驀地將她的腰收攏向自己,“小太監,你今日不想回也得回。”
蘇果在不歲山見識過了陸則琰的霸道專橫,這話由他說出來一點兒都不稀奇,可是她也是人,她也有脾性。
是他明明白白地要與她劃清界限,也是他逍遙自在地在寢宮裡與人尋歡。
她管不得,所以自己走開,怎的現在成了她不識相了?
他以為她身份低微,可有可無,所以就可以呼之即來,揮之則去麼!
“王爺,你放開!”
蘇果思及此,心下一橫,眼淚還沒乾呢,就開始掰陸則琰的手,奈何他箍得她死死的,彆說掙脫了,動都不帶動。
委屈和不甘的情緒在蘇果心頭發酵,她的理智被拋卻到腦後,也不管以後自己的境地有多難,低頭噗嗤咬上了陸則琰的手。
“嘶——”
陸則琰手背忽然一陣吃痛,以蘇果的力道,他該不會看在眼裡,問題是,小太監竟然敢咬他!
在瞬間驚到後,陸則琰下意識地鬆開,蘇果就趁著這個檔口往外衝,情急之下,她手忙腳亂地,沒走半步,絆到了塊石子,說時遲那時快,頭直直地撞上了石壁。
“蘇果!”
天旋地轉之間,蘇果往後一栽,失去意識之前,隻看到陸則琰焦急地伸手托住了她
陸則琰看著懷裡終於安份下來的人兒,抬手揉了揉眼尾,他今日與她說這短短幾句話,比去校場射了一天箭靶還累。
“小太監?醒醒。”
陸則琰伸手,在蘇果被撞的地方左右輕觸,確認完沒有傷著要害,沒有血塊之後,才打橫支起她膝窩,將她抱起。
方才趕著過來找她,都來不及仔細瞧,本支援由蔻k群八八三零妻七五散六製作上傳幾日不見,怎麼會瘦了那麼多,好端端的緋色官袍被她穿成個漂亮的布袋子,以往的腰摸上去還有幾兩肉,現在就剩下個骨架子。
她闔著眸,眉頭依舊蹙得很深,眼皮也哭出了好兩層,精致秀氣的鼻尖紅彤彤的,嘴角胭脂色上還黏著幾顆酥餅碎屑,幸好有副好容貌,還能算得上是楚楚可憐。
陸則琰指腹蹭了蹭蘇果臉上的淚痕,歎了口氣:“小傻子,都有咬我的膽子了,怎麼就不能先問清楚再哭。”
走出了亭下,若楓和十五還跪在外頭。
“王爺,屬下等願領罰。”
陸則琰看了眼懷裡昏厥的蘇果,忽然什麼心情都沒了,“罷了,去喊秦素棉來本王的寢殿。”
“是。”
***
衍慶宮裡,黃昏時分直到方才都還是沒上壁燈,亮著的唯有攝政王常用來辦公事的正殿,殿內有休憩內室,蘇果就躺在裡頭的龍鳳拔步床上,一動不動地,連呼吸聲都很輕。
“秦素棉,撞傷不重,她怎麼會還不醒?”
“王爺彆急嘛。”
虞素棉慢吞吞地撩袍坐上交椅,在陸則琰臉色變得更難看之前,他怏怏地放下了茶盞,“前些日子她淋雨了,體內寒邪鬱積未發,今日心神不寧,兼著撞破了腦袋,說散就散。”
“簡單地來說,就是她倒黴了點兒,病來如山倒。”
陸則琰忍住想喊人將他拖出去的衝動,“那她何時會醒?”
“唔,也不算重症,用了藥修養兩日自然就醒了。”秦素棉語氣輕鬆,笑道:“王爺放心,這點病症,你去太醫院隨意傳個太醫,都能治好。”
陸則琰知道他的心思,冷笑了一聲,“嗬,你好好給本王呆在這兒,蘇果完全好之前,彆想著回你的宅子。”
“”
被看透了心思的秦素棉訕訕一笑,腿腳一抬,換了邊坐。
宮女彩衣捧著剛煮完的藥走進殿門,對著陸則琰福了福身,就忙去床邊找蘇果,她與蘇果相處過一陣,最是喜歡蘇果那乖巧單純的勁兒,方才煮藥的時候都急得燙到了好幾次。
彩衣用手小心地襯起蘇果的肩頸,將湯藥吹了吹,才喂到她嘴邊,可是喂進去的藥汁全都原封不動地從她的嘴角溢出來。
陸則琰一直盯著蘇果,自然看到了這一幕,他眉頭倏地攏起,“再試一次。”
“是,王爺,奴婢再試試。”
彩衣用紗絹擦拭乾蘇果的嘴角,又試了一次,還是不行。湊近了,她反而還聽得蘇果嘴裡念念有詞著什麼。
好像是,雲影殿,那不是宮裡二進主殿的配殿麼,蘇果喊著這個作甚。
“王爺,蘇公公總是喊著雲影配殿,把藥都吐了出來,不知是何意思”
秦素棉撐著下巴,溜著筆杆兒,聞聲回過頭火上澆油,“王爺,蘇果受什麼刺激了?連王爺宮裡的藥都不肯喝。”
陸則琰現在正心急,懶得與他多話,大步邁上榻前,伸手從彩衣手裡接過蘇果。
他抱著她,遷就著讓她躺在他的肩肘,軟聲哄她,“小太監,聽話,就喝一口。”
話音一落,沒想到蘇果卻是抗拒更厲害,彩衣喂的時候,還勉勉強強能啟唇進些水珠子,現下一聽是陸則琰的聲音,連唇都抿得緊緊的。
秦素棉看在眼裡隻覺得好笑,沒意識了都如此,看來罪魁禍首是王爺。
當然了,他的膽子還沒大得能把這句話說出口,仔細想想,蘇果治不好,他不能回去鑽研毒術,於是他非常上心得提出了個建議,“王爺,蘇果飲不下藥不算難事,我有個辦法,待我叫書童回家。取根我製作的空心蘆杆就好。”
陸則琰皺眉:“蘆杆?”
“嗯,將蘇果的嘴撐開,用蘆杆順著喉嚨口插下幾寸,再加個漏勺倒入藥液就行了。”
“滾!”
“”
陸則琰站在床前,看著塌上臉色委頓的女子,俊容森然,薄唇緊抿成一條直線,也不知是想到了甚麼,忽然上前連被裹起她,撤身就往殿外走。
秦素棉連忙跟上,“哎,王爺,您去哪兒啊!”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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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7 ? 第 57 章
◎簡直有病◎
秦素棉念著是不是有好戲看, 緊緊地跟在陸則琰身後,以為要走多遠,沒想到隻是穿過了道雕風百柳垂花門, 走進了二進殿院內。
他打眼望過去,這不就是蘇果昏迷著, 嘴裡還不斷念叨著的雲影配殿麼。
“王爺, 你不會是要帶她過來以毒攻毒吧?”
秦素棉為人聰明,哪怕不明白發生了何事, 光憑猜測也是那個小太監在配殿裡看到了不該看的, 嚇著了。
陸則琰餘光向後一瞥, 薄唇輕啟, 聲音單冷且不耐, “你不想死就安靜點。”
“”
秦素棉的喉嚨被卡住了似的, 閉上嘴站在了一邊。
興許是蘇果方才好端端呆在床榻上舒舒服服,現在突然被人挾裹著軟被摞在手裡,自然比不得平躺自在,哼哼唧唧地想翻身 。
陸則琰見狀,偏過頭看向秦素棉, “搬張椅子。”
“我?”
秦素棉指了指自己, 隨後認命地跑進廊廡下, 拎提了一張楠木大靠椅, 他身材高瘦, 手不能提肩不能扛,拿張椅子都好像做了半日苦力。
“王爺,喏。”
陸則琰看都沒看他, 伸出筆直長腿一勾, 將椅子提到雲影殿外, 對著殿門。
“若楓。”
“屬下在。”
秦素棉看到不知從哪竄出來的紅衣錦衣衛,還想理論那為何要他搬凳,若楓已經將他隔開,站到了陸則琰身後 。
“她是在這兒看到的?”
若楓認真地確認完,將座椅調整了下位置,“是。”
“叫一隊錦衣衛過來。”
“遵命。”
秦素棉抱著手臂站在旁邊,了然地點點頭,心道,以毒攻毒也不是不可以,興許再嚇那個女子一次,就能醒了呢,王爺真是比他還狠。不過,到底她看到了什麼啊,要這麼大聲勢,宮裡一隊錦衣衛,少說也有十五六個呢,難不成群毆?
陸則琰撩袍坐上了椅子,低頭用手攏住裹著蘇果的衾被,腿朝外一撐,支起另半邊被筒,人為替她設了張‘床 ’。
蘇果蹙著的眉,因著舒適的睡姿和‘枕頭’,終於鬆開了少許。
沒多久,若楓就帶著清一色紅衣曳撒裝束的錦衣衛小跑了過來。
秦素棉給自己搬了張小矮凳,亦是摩拳擦掌,莫名有些期待。
陸則琰以指腹輕推開蘇果眸睫上被風吹散的淩亂碎發,撇至她的耳後,動作更像是把玩一件珍貴的玉器。
再抬眸時,他看著雲影殿,眼神卻瞬間變得冷如寒潭。
“放火。”
“是。”
秦素棉嚇得從凳子上彈起來,驚呼了聲,“啊??放,放火?!”
‘嘭’——齊刷刷毫無猶疑的一聲。
一排錦衣衛將配殿的牖和窗乾脆利落地從牆上踢卸下,落在兩手中,抵向膝蓋扳折完,直直扔進黑漆漆的殿內。
若楓消失了片刻後,搬來一張沾了水的寬屏山水架屏風,擋在陸則琰的位置麵前。
秦素棉知道這是防著濃煙,趕緊挪著小板凳也蹭到了屏風後的一角。
他眼見著眼前的錦衣衛們神情嚴肅,各自蹲在指派的角落,拿出手中的火折,就著火絨打火,幾番相輔之下,不多時,整個雲影殿就冒起了滾滾濃煙。
起初,火苗並不大,散落在各個角落。然而沒多久,火借風勢,風助火威,很快圍成了片片火海。丈餘長的火焰卷在琉璃瓦頂,瓦片四處迸濺,在無邊的黑夜裡耀光衝天,宛若一朵紅雲。
顯然若楓囑咐了儘量不波及正殿,但火勢無眼,不能往兩邊竄,就隻能向上,很快的連衍慶宮外都注意到了動靜,叫喚走水的宮人焦急呼聲鬨得沸沸揚揚。
縱然嘈雜如此,殿門前的男子臉色都未改,他的注意目光隻落在懷中女子的身上,隔著他的手掌,烈火引出的熱流非但不會燙到她,還暖烘烘地仿佛個巨大暖爐。
蘇果體內本就有寒氣,此時感受到溫度,自然很是安逸地轉了個小身,麵向熱源處。
“蘇果。”
陸則琰覆在她耳邊,將聲音壓在喉嚨口,半哄半寵地輕拍蘇果的背,“本王將你不喜的都燒了,就喝一口藥好不好。”
他的神色認真,得不到回答也不惱,一遍遍地重複給她聽。
秦素棉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所以鬨著一出,就是為了喂口藥,這種事,趁著她昏迷,隨便騙騙她也不是難事啊,何必啊!
“把藥熱了拿過來。”
彩衣愣住半響,聞聲回過神,諾了聲趕緊去取藥湯,很快,她就端著餐盤來,一碗是滿滿藥湯,另一碗顏色稍淺的則是蜜餞汁。
許是被實火烤地愜意,蘇果這次竟然沒有抗拒,啜了一口,皺了皺眉,但最後還是喝見了底,甜汁就更方便入口。
陸則琰托著她的頸後,怕她嗆著輕輕摩挲,輕笑道,“我的小太監真厲害。”
秦素棉張著口,看著不遠處恐怖的火舌卷曲,“”
喝口藥到底哪裡厲害了王爺他是不是瘋了。
待蘇果喝完,錦衣衛極快的提著水桶,將火勢撲滅,雖然遏製得不算很晚,但此時的整個雲影殿已經是煙炎張天,麵目全非,焦灰的焦灰,哪怕是沒蔓延到的地方也遍是臟兮兮的黑色粉末。
“秦素棉。”
聞見攝政王喊自己的大名,秦素棉斂住思緒,立刻上前作揖,“卑職在。”
“本王五日後要去鄂西,你也要去。”陸則琰瞟了他一眼,由於懷裡人剛吃了藥,他的語氣變得和緩得多 ,“所以,蘇果必須於啟程前醒來。”
“是。”這倒不是難事,蘇果病的又不重,不過,“王爺,下次,她還不吃藥,我該怎麼辦?”
“本王演示地還不夠清楚?”
“那下次燒,燒哪個配殿?”
“除了本王賞賜給她的三座,其他的隨你挑,讓彩衣哄著她,每個都當作雲影殿來燒。”
“”簡直有病。
秦素棉搖頭,默聲自顧言語,“真是太敗家了,擺個火盆就能解決的事,反正騙都騙了,她又不睜眼瞧”
“你嘀嘀咕咕是對我有諸多意見?”
“沒,王爺,卑職什麼都沒說!”
陸則琰耳力極好,自是聽到了,他抱著蘇果起身,經過秦素棉時,懶聲道:“小太監可沒那麼好騙的,你以為她不知道本王燒的是配殿麼。”
“行了,把椅子放回去罷。”
“王爺!”
蘇果覺得她頭暈腦脹,額頭還痛,但是做了很美的夢,夢到她坐在火盆邊上烤火,暖融融的,烤久了還有人送喝的來。
苦是苦了點,好歹能解渴,尤其是最後有碗甜湯。
她依稀隻記得彩衣的聲音,彩衣對她真好,比大人真是好多了!
***
攝政王在衍慶宮裡放火燒了偏殿一事,當天半夜就傳遍了皇宮,什麼樣的傳聞都有,但是都逃不離和那個受寵的小太監相關。
“我聽說啊,之前不是冷落蘇公公了麼,然後王爺是學那個烽火戲諸侯的典故!”
“不不,我怎麼聽說的是蘇公公和王爺吵架,不小心打翻了燭台。”
“可是,宮女說王爺開頭還不許救火呢,你怎麼解釋?”
“那我哪曉得,還以為王爺這兩日真對那個番邦來的女子動情了,沒想到心思還是在咱們明殷朝的人身上!”
嫚雅和木鋒走在甬道上,隨處可聽見此等議論聲,宮人皆以為鄂西土司府來的使臣都不懂漢語,聊得當然就不避諱。
回到若楓新給他們安排的宮內住處,嫚雅氣的一把推開了桌上的青花瓷杯盞。
那日纏綿之後,被子還沒涼透呢,陸則琰就命人把他們趕出了衍慶宮,還美其名曰替他們尋了個更寬敞的住處。
這還不明顯麼,用完了她,就翻臉不認人了。
“攝政王真是無情!”
木鋒對此很是無所謂,摸著她的肩,敷衍安慰道:“嫚雅,你稍安勿躁,王爺那等人,多個把玩寵尋常事而已,過兩日去鄂西之後,還不是你的。”
再說那個蘇果,的確生的細皮嫩肉招人疼,累的他都對欒寵起了興趣。
嫚雅見他絲毫不急,邊猜邊誆道:“木鋒,你實話告訴我,你給我的那包藥是不是子母蠱。我雖生在吐蕃,但是對你們鄂西的蠱毒一事也有所了解。”
木鋒的要緊事已辦成,遲早要和嫚雅攤開講,既然她問起,鬆下心選擇性地道:“妹妹真是聰明。”
“所以,王爺以後隻會寵幸我一個?”
“嗯。那是當然,你就讓那個小公公出出風頭,以後你想當王妃都不是難事,到時候,你想教訓誰就教訓誰。”
嫚雅聽完喜不自勝,聲音都帶著雀躍,“木鋒,您放心,等我收服了王爺,你和父親想要什麼,我就讓他依你們做什麼。”
“嗯,那就好。”
木鋒笑容真誠,唇邊卻是泛起冷笑,他沒騙她,隻是沒說全,這個不但是情蠱還連成了生死蠱。
等陸則琰到了鄂西,控他的生死,如行屍走肉,卓嵐山那個蠻人還敢多言語?縱然陸則琰能逃回京府,隻要他們殺了嫚婭,他也活不下去。可以說儘在他們掌握之中。
他們的蠱毒厲害,卻必須有物牽引,平日裡攝政王身邊暗衛不斷,除了女人,又還有誰可以不落把柄的輕易近身呢。
陸則琰隻顧著他的哥哥,心急之下,竟然以為他們鄂西土司是誠心投誠,也是,以他攝政王之風采,睡了個鄂西送來的女子,的確不算大事。
“木鋒,你笑誰?”嫚雅見他笑得滲人,心裡不由得打鼓,忍不住問道。
木鋒回過神,低聲道:“我啊,笑王爺他,英雄難過美人關。”
嫚雅聞言,抿嘴笑了笑,勾起他的脖子,扯著走到床邊,“哦,那你呢?”
作者有話說:
可能大家忘了,這個太醫是知道女主是女的,幽霞宮那次。
ps.劇情,大家還是不要玩火要罵罵陸則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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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8 ? 第 58 章
◎短小過渡◎
蘇果的病症的確不重, 燒完偏殿喝的那一碗藥湯後,回來再足足睡了一晚,翌日已有些意識, 秦素棉盯著彩衣喂湯藥都沒那麼麻煩。
隻是這般過了兩天,她卻還是沒有完全蘇醒的跡象。
陸則琰因著籌劃鄂西之行的事行色匆匆地從北鎮撫司回宮, 齊肩蟒袍都未來得及卸下就進了殿中, 看一眼依舊躺在床上的女子,攏眉出聲, “藥都用了?”
“是, 王爺放心, 卑職再三切過脈, 蘇果身子無礙。”
“為何還在昏睡?”
“額”
秦素棉癟著嘴, 心裡道:她自己不想見你, 我有甚麼辦法
陸則琰不知他的腹誹,上前盯了蘇果一會兒,有宮女替她換上了素日的外衫,顏色很像他第一次在冷宮見她穿的,蘭紫的綢緞袍, 因著裡頭的厚棉襖子, 被撐得圓鼓鼓的。
巴掌大的小臉, 柳眉杏眸, 紅頰皓齒, 延至頸項的肌膚嫩的如清水豆腐,小太監乖乖順順的模樣,實在是惹人心癢。
陸則琰伸出食指, 戳了戳她的臉蛋, 戳完覺得不夠, 往下移到了她的唇角。
秦素棉識相地轉過身不看,若楓卻好巧不巧地正好在此時趕來回稟事物。
“王爺,我們的人尋到了那個小山村,但是,看守的並不是寨裡的族人,據當地人說,那些守衛是太監。”
陸則琰跟沒見到他似的,手勢絲毫沒有收斂,薄唇輕啟,“查清來路了。”
“查清了,是西廠陳公的手下。”
陸則琰的指腹輕輕按壓在蘇果的唇上,來回的摩挲使得她的櫻桃檀口顯得愈發粉潤,“現在開始,派人盯著陳常風。”
“是。”
西廠廠督是司禮監的總管陳常風,但是這十年有陸則琰在,司禮監形同虛設,他時常不在宮中,更多的是去各州縣監管明殷朝工程事務。
他和攝政王、瑞王不同,過去的幾十年裡皆一心為錢財,陸則琰向來懶得多管他這類瑣事,但自從蘇果和陳凞出現之後,陳常風的動靜忽然變多了起來。
把入宮淨身前生的兒子帶進宮,還帶了個從小養大的女子進來,說沒有歪心思都難以讓人信服。
“若枟還有幾日到。”
“稟告王爺,他還有十日就能見到卓嵐山,剛傳了信箋回來。”
“嗯。”
陸則琰頗為留戀不舍得地撤手,轉身要走之際,餘光忽然瞟見蘇果的輕薄眼皮顫了顫。
他停住轉勢,揮退了若楓,雙手支撐在榻沿,看了會兒她緊闔的雙眸,在她耳邊啞聲道:“哎,這般老是不醒,是不是尋些刺激身子的辦法才有用。”
刺,刺激
蘇果的眼皮又開始亂顫,雙頰映出各一朵芙蕖。
好啊,陸則琰無聲哼笑了聲,果真出息了,還敢騙他。
他直起身,收回袖瀾,這次是對著秦素棉,“她醒了叫我。”
“是,王爺。”
小半柱香後。
“好了王爺走了,彆裝了。”
“”
蘇果睜開眼,臉上紅暈未消散,幽聲囁嚅,“謝謝秦太醫,等再瞞過三日,等王爺出發去鄂西就好了。”
其實,早在她喝了藥被送回殿內的當晚就醒了,隻不過今早才被秦素棉給發現。
“我可早就從太醫署退了,這樣,你還是喊我秦素棉吧。”
蘇果慢吞吞支起身,撩開被子下榻踩上木屐,走到了秦素棉身旁的小火盆前,坐在了他的對過。
她歎了口氣,聲音低低的,“秦太醫,我是不是做錯了。”
秦素棉見矯正不了她對他的稱謂,索性也不管了,“錯不錯我不知道,但你確定你能瞞過王爺?”
“能吧,王爺不會再對我花心思了。”
“”都燒殿了,還不夠花心思呢“蘇果,你何時醒的?”
蘇果數了數,“唔前日的晚上。”
秦素棉了然地點點頭,那看來蘇果大概都不知道燒殿一事,衍慶宮的宮人從來不敢背後議論,蘇果整日裝暈,哪裡有機會出去聽消息。
“秦太醫,怎麼了?”
秦素棉才懶得說,“瞎問問,對了,你昏迷時候,總嚷嚷著雲影殿,你看到甚麼秘密了。”
蘇果低頭擺弄手指,“其實也,也不算大事,就是”
“秦先生!秦先生!”
外室忽然傳來幾聲傳令太監的叫喚,蘇果倏地站起,兔子似的立刻跑跳上了床榻,被子都來不及蓋上,闔著眼繼續。
秦素棉擋住太監的視線,掩唇乾咳,“咳,何事啊。”
傳令太監根本沒在意內殿的慌亂,向著秦素棉彎腰作揖,“秦先生,奴婢是來傳王爺的令,王爺吩咐今夜就要啟程去鄂西,望先生回府先作準備。”
“今天?可”秦素棉信手往床上一指,“蘇果還沒醒呢。”
傳令太監略略低頭,恭敬道:“奴婢不知,奴婢隻是傳王爺的意思,奴婢告退了。”
“”
蘇果看著頭頂白色床紗的聚頂,神色不知不覺地黯然,待大人走了,她就能回監欄院,還以為要多熬幾日,沒想到今天就結束了。
真好,就是怎麼一點兒都高興不起來呢
攝政王要微服出宮,從車架到隨行人等都要逐一挑選,衍慶宮裡實在是忙翻了天。
隻有蘇果安安靜靜地躺在內殿,兀自發呆,彩衣三餐過來喂過她喝藥吃細粥湯,除此之外,也沒旁的閒雜人。
一直到夜深,都沒人再踏入此處一步。
嗯,蘇果往床裡側翻了個身,也是應當的,大人定然很忙,還要和鄂西土司府的人商討正事吧。
再回憶起嫚雅和那日看到的情景,蘇果甚至有種恍如隔世之感,渾渾噩噩地跑進了亭子、哭腫了眼、撞破了頭,再醒來仿佛時過境遷。
有些話,當下還能問的出口,隔了哪怕一個時辰,再提都顯得刻意,她總不能問大人是不是寵幸了嫚雅吧。再說問了又如何,分明是幾乎親眼瞧見的事。
嗬,她一個小太監,到底在妄想什麼呢。
約莫是子時,衍慶宮裡的喧囂漸漸沉靜,蘇果估算著陸則琰已啟程,心裡說不清道明地空空蕩蕩,全身蜷縮在被筒裡,悶著頭,一不小心紅了眼眶。
腳步聲就在這時候靠近。
蘇果以為是彩衣,準備順其自然地說她已醒來不用再照顧的事,可是沒來得及開口,整個人就被抱起來,在驚呼之前,她聞到了淺淺的蘇合香,和尋常的不同,帶了杏仁微苦的後調,這是
她偷偷眯開一條眼縫,男子寬肩挺秀,瘦削的下顎,弧線鋒利精致,果然是大人。
雖然不想承認,但蘇果著實等了陸則琰一日,真等到了又開始無措,大人過來是要送她回監欄院麼。
蘇果還在裝暈,走出殿外後更是黑漆漆的伸手不見五指,就算她細看都辨不清方向,更彆提她現在大氣都不敢喘。
不知聽了多少句宮人的跪安,陸則琰終於是停下了步子。
“王爺,木鋒等人會上後頭的馬車,屬下已派人盯著。”
“沒有我的命令,不許任何人來打擾。”
“是。”
厚重的綢簾拂過她裸露在外的手背,蘇果忽爾覺得陣陣暖香襲來,眼前也突然一亮,有種回到了內室之感。
她這是進了馬車?
“啟程罷。”
“是,王爺。”
蘇果的臉還貼在陸則琰胸膛上,埋在衣襟間,進退維穀之際聽得這句,她心裡一慌。
這是,大人要帶她一道去鄂西?
月色晦暗,夜霧彌漫,陳安洛扶著北華門,麵前空空如也,攝政王的馬車早已走出了宮城地界,他一拳拍打在楠木門框上,因著力氣不大,有氣無力地發出一道悶響
59 ? 第 59 章
◎想你◎
子夜時分, 夜深如墨,素日裡官道上偶爾才會駛過幾輛馬車,像今夜這般一整列車隊似的, 著實是少見。
正中的一架綴飾尤其華麗,黑楠木的車身四麵披裹著精致的蘇綢, 反鉚榆木質輪裹了雙層草皮用以避震, 及往上兩邊的四椀棱花窗格皆被厚縐紗遮擋,絲毫不透。
然而, 蘇果在裡頭躺著, 實在有些難忍。
還未入冬, 秋風涼爽, 是不至於在車馬上添暖爐地寶的, 但此番約莫是就著蘇果尚在昏迷的緣故, 司設監這次便以冬日的規製布置車廂。
廂內四壁皆以椒為泥塗抹,掛了雁羽壁毯,連紅木雕平頭桌上都多擺了一小盆炭薰籠,暖氣融融,熏香陣陣。
蘇果當時在殿內因怕被人識出女子身份, 不僅緊著棉服夾襖不肯脫, 躺在床上披氅都未取下, 最後竟然原封不動地被陸則琰抱進了馬車裡。
馬車就算再寬敞, 也比不得內殿。不一會兒蘇果就悶出了一身薄汗, 偏偏她理當在‘昏迷’,不能動不能說,可不就是難受的很麼。
陸則琰掀眸看了眼蘇果額髻沁出的汗, 手中閱著的題奏恰好翻過一頁。
他是故意吩咐這般布置的, 想著小太監熱得憋不住, 自然裝不下去,沒想到,她還挺能忍。
再這般下去,她好端端的,也怕是要被悶成了真暈。
陸則琰幾不可聞地歎了口氣,將手中冊本一收扔在平頭桌上,彎腰走近蘇果躺著的廂椅前。
蘇果覺得眼前一黑,似有人影靠近,車內就隻有她和大人,想來也知道靠近的人是陸則琰,隻是,大人要乾甚麼。
“小太監,我要動手了。”
動手?
蘇果沒想出個所以然,領褖處已經察覺到微涼的觸感,她心頭一顫,躺在廂椅上的背也跟著緊繃起來,玲瓏玉足腳心發熱,不自覺微微蜷縮。
陸則琰見狀,輕笑一聲,“怎麼這麼敏感,彆鬨,替你脫兩件,再捂下去,你就要生痱子。”
“”
蘇果闔著眸,總覺得大人的語氣怪怪的,仿佛看透了她是裝暈似的。
不過她是真的好悶熱,大人無需給她脫太多,至少把披氅和外衫脫了,裡頭還有夾襖,蓋住身段,應當也看不出甚麼不妥。
已然熱糊塗了的蘇果連半推都沒有,直接就著陸則琰的手,泰然地等他替她脫衣。
陸則琰被她這盲目信任他的表現也不知該氣還是該笑,他摺了摺袖口,指節修長的手指搭在蘇果的領口,輕輕往後一勾扯,先將氅袍抽走擱在了架台上。
至於她身上的齊肩圓領的太監袍,畢竟寬大,脫起來也並不費事。
如此一來,蘇果還剩下夾層的薄襖子,然後便是中衣,這樣雖然依舊稍有點熱,但不至於發汗。
大人不會再繼續了,蘇果莫名地這樣覺得,哪知道下一息,她整個人驀地就被環背提起,襖子兩排襟扣設在肩後,她的頭被陸則琰單手壓抵在胸膛,幾乎能感受到背後一個個結扣被指尖挑開。
按說隔著夾襖觸覺該是不敏銳,但是陸則琰的每一個動作,都好像鼓點,咚—咚—咚的,震在她耳邊,打在她的心上。
蘇果半摒著氣被褪掉了夾襖,身段也露出了她的本來麵目。
寬大的男式中衣雖則不太稱身,但有素粉的花邊絲絛係在腰間,愈加束勒出細薄長挑的姿態。
麵容清豔絕俗,裸露出來的肌膚白膩如雪,既有少女的天真爛漫,又不乏骨子裡流露出的俏麗嬌媚。
陸則琰的指腹順著鎖骨中央緩緩向下滑推,在蘇果胸前衣料的褶印上有節律的打著圈。
他原本也是擔心小太監過熱,但是真替她褪了兩件,才發現她當真是穿的臃腫,難怪今日抱她上馬車的時候,連丁點兒軟肉都沒捏到。
“唔,確實瘦了。”
冷不丁冒出這句,按著大人碰觸的位置,蘇果麵上發燙,她不由得哼哼唧唧佯裝不舒服,翻轉了個身,企圖背過陸則琰。
陸則琰當然是不會順著她的意的,無聲地笑了笑之後,又將她翻了回來。
“暈了還要折騰。”
“”
蘇果側身對著男子,衣襟鬆垮,這番來回之後,領褖微微敞開,嬌蘭的花苞初綻,隨著女子呼吸起伏間,粉.瓣輕.顫,似乎再禁不起更多擺.弄。
陸則琰自問不是專於□□的人,但是她總是太懂得如何勾起他的欲.念,還不自知。
由得她繼續裝,好像也不錯。
陸則琰托腮湊上前,嘴角斜斜一挑,語氣輕佻,“小太監,再不醒,我可要繼續了。”
他的鼻息噴灑在蘇果頸間,熱氣酥酥麻麻,每說一個字,就會更靠近一點,說完這句,他的鼻尖幾乎要碰見她的頸骨。
蘇果是無論如何再也裝不下去了,她猛地睜開眼,正好對上那雙極近,帶著促狹笑意的琥珀色雙眸。
她哪裡還想不到,陸則琰分明就是耍她的,他早就知道她醒來的事。
蘇果又羞又惱,“大人一早就曉得,為何還騙我”
陸則琰被她說笑了,“是麼,到底是誰騙誰啊?”
這件事上蘇果的確覺得她不占理,但憶起這麼做的緣由,她仿佛霎時回到了衍慶宮的配殿前,心情落入穀底。
她支起身往後挪了挪位置,“王爺,既然奴婢醒了,不若將奴婢放下,奴婢可以自行回宮的。”
蘇果音色依舊溫軟,但語調平緩,還有那頗為刻意的稱謂,總歸是耍起了小姑娘的脾氣。
陸則琰是挺喜歡看小太監與他彆扭的,反正她接下來的好長一段時日都逃不開他手心,他慢條斯理地坐回廂椅,手搭在綢靠上,盯著她幽聲道:“不放。”
“”
蘇果張了張口,發現自己說不出任何能威脅到他的話,總不教她跳車吧,她是難過了些,倒還不至於去尋死路。
“王爺,奴婢又沒什麼用,您帶著我去鄂西豈不是累贅。”
“誰說沒用。”陸則琰頓了頓,勾唇道:“本王正好缺個暖床的。”
大人向來對她如此,隻道是逗她,卻分明是不缺女子服侍的,既然如此,何必來招惹,徒害的她自作多情,心神不定。
蘇果忍不住出聲,“王爺這般對奴婢說的話,怕是嫚雅姑娘聽了會傷心。”
“她傷不傷心關本王何事。”
“怎麼不關了,你明明都——”
陸則琰挑眉,“都什麼,怎麼不繼續說?”
蘇果不好意思說出口,或許連她自己都不夠本支援由蔻k群八八三零妻七五散六製作上傳看清,她更怕的,是大人真的當著她的麵應了她那句話。
說起來可笑,近乎於親眼瞧見的事,她還存著似有若無的期翼:或許是她聽錯,或許是大人失了興致沒有繼續,或許大人因著公事臨時走開,或許
這些勉強的藉口便是她這幾日麵對陸則琰還能做到不瓦解潰散的浮木,所以,她要怎樣有勇氣才能明知答案,還問出口。
陸則琰將她的神態儘收眼底,是挺奇怪小太監怎的連問都不敢問,他對女子素來不大了解,蘇果是頭一個他想去寵的,偏偏還常常滿腹心思。
上位者慣了,哪怕在意,還是不習慣主動地去與人解釋。
兩個人各自坐在廂內兩側,你不言,我便不語,話題硬生生尷尬地停留在最後那句問話,直到晨光微曦,架馬的車夫向後回稟,說是快到碼頭。
“王爺,我們不是去鄂西麼,怎麼會來碼頭。”蘇果疑惑出聲,而且她也不記得應天府半日內就能抵達的地方有渡頭。
陸則琰掀開綢簾看了眼車外,“走水路。”
“哦。”
蘇果輕輕應了句,反正她是逃不脫,去就去吧。
因急著要下馬,蘇果身上還隻著中衣,便四下尋找方才被脫下的官袍,正打探間,眼底餘光忽地瞥見伸過來一隻手,修長的指節如玉,指尖勾著她要尋的那間外衫。
“奴婢謝過王爺。”
蘇果恭敬地接過,在衣料觸手的那刻,她被反握住驟然一拉,整個人瞬間失了重心地往前栽倒。
她甚至來不及驚訝,因為陸則琰的眼神太過明目張膽,未加掩飾地訴說著他的故意,緊接著就直接將人攬入懷中。
又如此了。
大人就是這樣,言語動作待她曖昧,她也曾為了這些欣喜的徹夜難眠,可倘若他真喜歡她,又如何會去寵幸彆人,所以啊,還是玩寵,也隻是玩寵。
蘇果垂下眼瞼,軟糯的語調卻帶著以前不曾有過的疏離,“王爺,要下馬車了。”
陸則琰的下顎抵在她的頸窩,少女身上淡淡的體香,有清甜的味道,是他喜歡的。
他一點兒都不想放手。
蘇果蹙著眉,往外推開,“王爺,你放開奴婢,已經到了。”
“蘇果。”
蘇果覺得她越是掙脫越是緊,陸則琰勒得她差點喘不過氣來,沒辦法,隻能任由他繼續箍著,“嗯,王爺還有什麼吩咐?”
她想好了,哪怕大人再說些曖昧話,她也絕計不會往心裡去。
隻見他埋在她的肩頭,傳出的聲音悶悶的,
“我好想你。”
60 ? 第 60 章
◎不要再欺負我了◎
先前都不曾想哭, 聽得這句,蘇果鼻子驀地一酸。
她真真是太沒出息了,說好不動搖, 可是此刻,她竟然不想再推開。
“大人”她也好想他。
百獸祭之後有半旬沒見到陸則琰, 鼓起勇氣做了酥餅去尋他, 最後人沒見到,灰溜溜地偷偷回了鎏金亭。而後進了衍慶宮, 醒來便是裝暈。這好幾日, 她都沒好好跟他說過話。既想親近, 又不敢親近。
她可不可以就這樣什麼都不管不顧, 一直留在大人身邊, 如果, 他還需要她。
“王爺,您怎麼還不下來,嫚雅在這兒等著您呢。”
馬車外女子嬌滴滴一聲‘王爺’,蘇果恍然從夢中驚醒,臉色蒼白地同時往後倒退了兩步, 陸則琰這時沒有用力, 是以她輕易地脫離了他的懷抱。
蘇果偏過頭, 說出口的話磕磕跘跘:“王爺, 您, 您先下馬車,奴婢隨後。”
陸則琰手上餘溫未散,懷裡突然一空, 難免愣了楞, 隨後後知後覺地才聽見嫚雅的聲音, 他的眉心倏然攏起。
他曾吩咐過沒他的允許,無人能來打擾,外麵的侍衛都是死的麼!
蘇果看著陸則琰麵色不悅的下車,還以為是自己方才的舉措惹的他不快,心下愈發的沮喪,可是她一聽見嫚雅喊大人,腦袋裡就是那日在配殿前聽見的場景,揮散不去,要怎麼辦呢
蘇果麻木地穿上了外袍,將淩亂碎發重新梳攏進冠帽,而後用力地拍了拍自己的臉,彎起嘴角,準備步下馬車。
她撩開綢簾的位置,正對著渡口。
雖說是渡口,但根本沒有彆的趕路人,眼前白茫茫的一片,分不清是湖還是海,就飄著一艘巨大的木船。木船底尖上闊,船頭如起飛雄鷹般高昂,船尾亦是一脈相承的彎翹。船身高大約有三層樓,由茅竹製成的護板兩側成翼,上麵銀色的塗漆耀眼奪目。
正值日出時分,天地漸漸破曉,水麵升起一抹朦朧的水霧,流蘇般的光點從遙遠處噴薄而出,投罩著這艘大船,仿佛籠上了一張輕紗。
漫天紅雲,滿海金波,真是美極了的場麵。
蘇果沒見過,不由得多看了會兒,直到被陸則琰從車架馭板上環抱下來。
陸則琰替她披上一件他的氅衣,氅衣剛由他穿著,寬大而暖和,將她裹的密不透風,整個人陷進去似的,隻露得出一張精致的小臉。
他低聲溫柔,“臨時決議取的水道,小太監是不是沒見過海。”
應天府由於是主府所以沒設水道,以往走船蹚水都要先去江南,再行陸路送往京城,但是憑著攝政王的身份,有活湖海水便能造出個渡口。
蘇果長這麼大離開應天府,彆說海了,大的湖泊都不曾見過,她老實地點了點頭,“沒有。”
“那就隨本王住靠窗那間,你想看多久看多久。”
“”
蘇果看了眼對麵死死瞪著她,看起來就要噴出實火一般的嫚雅,不懂她哪來的不甘心,朝著她重重應了聲,“嗯。”
“秦素棉,替她看看,還要不要繼續用藥。”
“是,卑職遵命。”
蘇果眼見秦素棉一副形容肅整的模樣,奇怪他今日怎麼了,她當然不知道,方才陸則琰先下來,當著所有人的麵發了一通火,直接遣退了兩個錦衣衛回北鎮撫司領罰。
秦素棉再是吊兒郎當,那也識得看人臉色。
他當然畢恭畢敬,連帶著對蘇果都用了尊稱,“王爺,蘇公公無礙,不必用藥。”
嫚雅看著這一幕幕,心情愈發不爽。
那兩個侍衛,不就是因為她不管不顧鬨著跑來,他們沒攔住才受的罰,明裡是罰他們,暗裡便是罰給她看的。
本來王爺就是個喜怒無常的人,她也認了。
可現下陸則琰分明待蘇果卻如珠如寶,那她怎麼會樂意,幾番計較之下,她忍不住出聲譏諷,“男人的身子比女子還不如,哦,嫚雅忘了,蘇公公也不算是男人。”
蘇果無心和她爭吵,陸則琰卻是看著嫚雅身邊的黝黑男人冷笑道:“木鋒,管好你的人,她不是非活不可。”
木鋒上前,歉意地笑道:“王爺,嫚雅是吐蕃族人,不善明殷朝的言辭,還請王爺看在鄂西土司王的份上包涵。”
他們鄂西需要攝政王出麵拿兵,何況未出應天府,木鋒才不會傻得現在讓攝政王殺了嫚雅,不然全都死了,他還回的到族裡麼。情蠱和生死蠱都要時間才起效,這個嫚雅不安分等著,怎麼儘會給他尋事端。
可是嫚雅不明白這些,還以為是木鋒在替她撐腰,她心裡記得下蠱一事,頗有幾分有恃無恐,“我也算是與王爺有過肌膚之親的,王爺您是不是太狠心了,你們中土不是有句話叫做,一夜夫妻百日恩麼。”
她講這等葷話是臉不紅心不跳,但蘇果聽了卻不禁心尖一顫。
大人會怎麼說,她想問了許久都沒問出口的,現在竟然是嫚雅替她說了。
蘇果有些不敢聽,但是當下,她顯然無處可逃。
陸則琰嗤笑一聲,“那又如何,本王對你,一次就膩了。”
短短十幾個字,如晴天驚雷,烈日冰雪,蘇果站在當場,呆住了似的手足無措,明明早就知道,可再聽一遍,她還是在意,在意極了。
她也再不能尋些謊話騙自己,因為這次,是大人親口承認的。
清晨的第一道光照射在她的肩上,將氅帽上的燙花紋繡鍍了層淡淡金光,可蘇果覺感受不出暖意,她仿佛整個人落入了冰窖,全身沒了知覺,力不可支。
蘇果低著頭,“王爺,我累了,能不能先上船。”
她都沒坐過船,連從哪裡上去都不清楚,可是她實在不想呆在這兒了。
陸則琰覺察出她的不妥,他看了眼身側,“若楓。”
“是。”
蘇果渾渾噩噩地,說完她的話再也聽不見其他,跟在若楓後頭,亦步亦趨地上了船,進了陸則琰說的靠窗的那間寢艙。
鵝黃色的壁上掛布,鏤刻著中原百鳥朝鳯的吉祥圖案,頂上用鐵力木封了雙層保暖,地上則鋪了密實的灰色磚墁用以防潮。淺的近乎透明的琉璃花窗連嵌裝著四片,曦光透過它打在窗下的床榻上,軟被上泛著七彩。
裝飾想來是花了心思的,隻是她懶得細看。
蘇果尋了個角落,曲著腿蹲坐,仰頭看著窗外赤日。
不知過了多久,陸則琰進艙門的時候,蘇果依舊背對著他,哪怕聽見了開門聲也沒有回頭。
陸則琰這兩日因著蘇果第一次體會到了心煩意亂,“小太監,本王有話與你說,你過來。”
“大人,我也有話與你說。”
陸則琰走近了見蘇果還是不動,彎腰想扶起她,“嗯?”
蘇果避開他的手,卻終於轉過身來,她垂著眼瞼,逆著光都能看到臉上滿是淚痕,聲線顫顫的,“大人,你能不能,不要再欺負我了。”
作者有話說:
很明顯,王爺和女配沒關係的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