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 第 31 章
◎“大人,你,你方才是什麼意思。”◎
金秋添涼意, 廡房裡開始點起暖爐,氤氳著龍涎香的氣息,甜膩曖昧。
翹頭榫案下的地板細縫, 白色的糕點碎還未來得及清理,始作俑者正被錮在圈椅上男人的懷裡, 動彈不得。
蘇果側靠在陸則琰的胸前, 他的手掌覆在她摔倒碰地之處,帶著灼熱感的微微壓力將她的淤血揉散。
“還疼?”
蘇果搖搖頭, 她現在哪裡有暇感受腿上壓痛, 混沌的意識裡, 一會兒想的是大人應當不生氣了吧, 一會兒想的又是, 大人乾嘛親她。
他不喜歡男子, 可她是‘男子’啊
或者,還是大人嫌她太吵鬨了,堵住她的嘴?哪有這種堵法的嘛!
蘇果心亂得不得了,不由得問出口,“大人, 你, 你方才是什麼意思。”
她細聲細氣地說完, 白嫩的手指露出袍袖, 沿著陸則琰蟒衣的繡線突起描繪了好幾圈雲紋, 既期待,又緊張,手勢停不下來。
陸則琰將蘇果的忸怩姿態儘收眼底, 薄唇抿開笑意, “方才什麼?”
大人昭著是明知故問, 但蘇果不得個答複,她今晚怕是睡都睡不著。
“就是,你親我了。”蘇果的聲音漸弱。
“哦,你說這個。”
陸則琰收回手,自然而然地搭回蘇果的腰間,指腹嵌進她的腰衿,食指有條不紊地間隔輕敲。
“想就做了 ,哪有什麼意思。”
還以為大人能說出個所以然來,蘇果聽到這滿含無所謂的語氣,心下頓時失落,道:“大人,你對旁人也常這般想嗎?”
“唔”陸則琰挑了挑眉,唇角弧度明顯,“我算算你是第幾個。”
“”
蘇果有點泄氣,她蹙著眉仰起小臉,正對上陸則琰棱角分明的下顎,線條流暢鋒利,說話時喉結滾動的模樣,的確是惑人無比。
可是好看歸好看,但原來大人這般輕佻!
停頓片刻,蘇果低下頭,語帶勉強,“你算好了沒啊,我是第幾個。”
陸則琰沒忍住,悶笑了兩聲,“這時候,你倒是很有進取心。”
他還笑話她?
“大人!我要回去了。”
蘇果正值碧玉年華,畢竟從小也是被寵大的,進宮以來還未被徹底磨平脾氣。尤其對著心儀的人,更是會不自覺撒嬌耍鬨性子。
雖然麵對陸則琰,她不能放狠話,走總歸可以吧。
蘇果氣鼓鼓地伸手撐向扶柄,想從陸則琰身上起來,才挪開一點,馬上被人按回去。
“你確定現在出去?”
陸則琰環抱著她,另手向後勾過案桌上牙鑲棕木筆筒遞給蘇果。
蘇果一頭霧水地接過,筆筒上下兩頭為素白獸牙,中段質地則是西域進貢的烏木,因為被打磨上蠟過,泛著瑩瑩光澤,能映出影像。
粗略看沒甚奇怪的,蘇果將它在手心翻轉來去,驀地愣住。
漆朱烏木上,映出她一張臉。
彆的都與平常無差,隻那兩瓣檀唇當真是異常紅腫鮮豔,在先前被男子吮.吸.噬咬之後,血色隔著薄薄細嫩的皮幾欲竄出。
若此時走出去,怕是沒人瞧不出她經曆了什麼。
“我,我可以說我摔了跤。”蘇果尚在嘴硬,她也的確摔了跤。
陸則琰眼底帶笑,“那你試試,看旁人信不信你。”
“”
蘇果不再折騰了,也一時忘了自己可以站起身等在旁邊,反而溫順地呆在陸則琰的懷裡。
當然,就算她想走,陸則琰也顯然不會輕易鬆手。
哭過的人特彆容易犯困,加之書房裡暖香融融的,蘇果很快就疲倦地閉上了眼,睡著了之後,她貓轉個身,無意識地往陸則琰頸窩拱了拱。
若楓進門看到這幕,稍多看了一眼,神色未有變化。
“王爺,百獸祭快至,羌氐族來的人已到了城關外,他們帶了一騎胡兵想進城門,為首的領隊被城門守衛兵當即斬殺。”
陸則琰指腹輕輕摩挲在懷中女子的唇上,眸色不複溫柔,“很好,賞。”
若楓對此並不驚訝,當初鎮北王隨先帝禦駕親征前,曾於城門口插旗立誓,有陸家人在,我朝主城,就決無可能放入異族兵甲。羌氐兩族明知故犯,以作試探,隻能說太過高估自己。
“王爺,另外,塔木土司王子這次帶上了他的繼妹,若枟查過族中書信,王爺請過目。”
陸則琰接過,翻開瞟了兩眼,嘴角浮起嘲弄的冷笑,“真是什麼人都敢往本王這裡塞。”
若楓點了點頭,想法簡單,“王爺,要殺麼。”
陸則琰嗬笑一聲,薄唇開闔,“無妨,到時你隨本王一起看看,所謂族中最擅狐媚的女子到底長相如何。”
許是他語調中的肅殺之氣過盛,蘇果閉著眼不怎麼舒服地哼哼唧唧,而後還想繼續往他懷裡鑽,陸則琰扶住了她的腰,手勢輕拍了拍,哄人似的直到蘇果重新昏睡過去。
若楓也不自覺壓低聲音,“是,屬下明白。”
蘇果睡了個囫圇覺,醒來都快是申時。
她打完嗬欠,翻身才發現自己正睡在木塌上,迷迷糊糊抬頭,差點被坐在榻下的黑影給嚇到。
“皇,皇上?”
朱澄抬頭看向她,點頭應是。
蘇果左右看了圈兒,她確實是在南邊廡房,隻是,皇上為何會搬了張交椅,坐在她對過看著她睡
朱澄見蘇果一幅既呆滯又疑惑的模樣,放低手中書卷解釋道:“叔父有事要做,叫朕在這兒守著你。”
“噢。”
蘇果剛睡醒,意識尚未回籠,楞坐片刻回過神後,立馬攀下了榻沿跪地,“奴婢參見皇上。”
蘇果也很鬱悶,她怎麼就老是忘記皇上的身份呢。
朱澄揮了揮手,“無礙,起來罷。”
“你與叔父,和好了嗎?”
蘇果在朱澄的眼神示意下,坐回榻沿,被問及此事,臉頰微紅,“嗯,算,算和好了吧。”
她也不知道這是不是和好,大人儘會做些教她臉紅心跳的事,唯獨話總是說的不多。
啊,對了,蘇果低頭舔了舔自己的唇角,自覺沒有繼續發腫,心裡放下一塊大石。
“皇上,您要吃的那些爐糕都摔碎了,能不能等我再送一份過來?”
“不用,朕根本不餓。”朱澄停了停,又道:“你忘了,朕答應過你,若是你見不到攝政王,朕會幫你 。”
蘇果這下恍然,“噢,皇上,原來您是故意不坐在正殿裡?”
朱澄聽她大驚小怪的語氣,臉上第一次露出少年特有的青澀笑容,“是啊,你才想通。”
“奴婢謝謝皇上。”
蘇果是真的沒想到,衍慶宮那晚她也全然沒將皇上說的話放心上,隻當他是臨時安慰,畢竟皇上再平易近人,也不該會幫個八品的小太監。
朱澄適才發現自己笑了,很快收斂起來,看著蘇果,“其實朕,很羨慕你。”
蘇果捋好衣擺,跪坐好,“嗯?皇上羨慕我什麼?”
朱澄看蘇果蹙眉思索,生怕她想歪,急道:“你彆亂想,朕當然不是羨慕你喜歡叔父!”
蘇果:“”
“朕是說,朕長這麼大,還沒去過宮外。”
蘇果聽完他的話,忽然覺得皇上也十分可憐,與他們這些小太監的可憐還不太一樣。
她安慰道:“皇上,其實我入宮前生活在一條窄巷子裡,姆媽不許我亂走動,每年也就去兩三次街市。”
“街上沒有特彆好看的地方,都比不上宮城富麗,所以皇上,您不要覺得難過。”
蘇果在騙人,她的確很少出去,可姆媽帶她出門時每每都是良辰佳節,街市懸燈結彩,火樹銀花,遠遠看一眼,都能感受熱鬨鼎沸的人群中攛掇出的喜氣。
宮城的確很美,但哪怕是中秋那日,還是有一大半的宮殿甬道黑黢黢,皇宮裡隨處可見死氣沉沉的景象。
蘇果不想告訴皇上這些。
朱澄終究不是稚童,他掩唇清咳了聲,“蘇果,其實你不必安撫朕,朕也不是想出去玩。”
蘇果性子不愛探究,沒有繼續問下去,她低頭摸了摸自己的衣角,卻聽朱澄繼續道,“朕隻是想出去找一個人。”
她抬頭順口接上,“誰啊?”
朱澄看了她一眼,視線又落回書上,用隻有自己聽得見的聲音,輕聲道:“朕的阿姐。”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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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 ? 第 32 章
◎這情景還真是,郎情妾意。◎
時令不知不覺已進入九月, 蘇果除了呆在茶房,便是去乾清宮給皇上和攝政王送膳。
旁的事,方元順不舍得吩咐, 彆人更不敢支使她,蘇果過得自是清閒, 尚膳監的其他小太監就不是那般好命了。
尤其是, 今年的重陽與百獸祭恰好隻相隔一候。
“你也曉得,平日咱們尚膳監輕鬆的很, 無非就在節氣上忙碌。”
崔寶站在乾肉房裡晾熏肉, 梁下五六根長條的竹竿上 , 滿滿當當掛著幾十餘條臘火腿, 他用竹篩子邊掃鹽邊回頭朝著蘇果搭兩句話。
“重陽本來也沒這般忙, 今年的確是不同, 誰讓輪到了百獸祭呢。”
“崔寶,百獸祭是什麼?我聽說是為了秋獮呀。”
蘇果閒得無事,安洛不準她幫忙,她便隻能來找崔寶,崔寶倒是不攔著她, 但讓她做的也無非是些累不著, 光收收尾的小事, 比方現在, 她就捧著個小鹽袋子, 跟在崔寶後頭,供他取鹽。
“哎,秋獮也算是百獸祭吧。”
崔寶見蘇果實在好奇, 就與她解釋了一通。
原來, 明殷朝的太.祖皇帝當年是從大金王朝手裡奪得的天下, 當是時,四海紛擾,金朝餘部屢剿不止,硝煙頻起。
好不容易平定內亂,北邊的胡族和鄂西的各大土司府又是躍躍欲試,虎視眈眈。
祖皇帝一怒之下,開設了每閏年的百獸祭,示武於天下,“春蒐以祭社;夏苗以享礿;秋獮以祀祊;冬狩以享烝”,四季不落。
蘇果進宮的這年就是閏年,她來的遲,春蒐和夏苗都過了,秋獮則就在重陽後不久。
“總之。”崔寶斜瞄了蘇果一眼,“這次重陽要與百獸祭一道準備,你說我們能不忙麼?就你什麼事兒都不給做,有個攝政王的靠山不夠,你還巴上了小皇帝。”
崔寶戳著手指,點了點蘇果的背,哼聲:“噯,蘇果,你是不是會術法,彆藏著了,教教我呀。”
“”
蘇果知道他就是嘴巴過過癮,笑著抖了把鹽袋,“ 崔寶,秋獮是在哪兒?”
她聽說重陽登高是在宮內禦苑的堆秀山,打獵總不會也在宮裡。
“在京府往北的不歲山,路上來回要兩日,加上狩獵,大約七八日才能回來。”崔寶繼續道,“尚膳監人都要去,湊不齊還得從都知監裡借幾個,咱們也一樣,你這麼沒見過世麵,到時熱鬨的可彆嚇到了你!”
“哦,那看來大人一定會去。”蘇果偷偷嘀咕。
崔寶揚起手中竹篩,“蘇果,怎的又發呆,你快過來點,我都蘸不到了!”
“噢,來啦。”
***
重九那日,早朝提前了半個時辰下。上至皇帝,下至五品給事中,一群人浩浩蕩蕩地從乾清殿出發前往皇宮禦苑。
堆秀山相隔於內外苑之間,緊靠著蘇果上次看到的漣鳶湖,僅四十餘尺,用來登高也權當是走個過場,清清濁氣應景罷了。
蘇果出門前特意換上了尚宮局新領回來的秋袍烏角帶,站在外苑的古槐樹下踮腳眺望堆秀山的山頂,勉強能看到那抹深紫,高挑的身形矗立在人群裡尤為出色。
作為八品小太監,蘇果當然是連奉茶都沒有資格,但這樣也不錯,她骨子裡最怕惹事,能遠遠的湊湊熱鬨再好不過。
“果兒,尋你半日,原來你躲在樹底下。”
陳安洛不疾不徐地走到樹下,順著蘇果的視線望過去,眉頭輕皺。
“安洛?”
蘇果側身,看到陳安洛也是滿臉驚詫,“崔管事說,你今日要留在他那兒記賬的。”
“嗯,本來是的。”陳安洛清眸似水,笑起來眼角微垂,“但是看不到你,我就想出來找你。”
蘇果沒聽出他語氣裡的掩藏的心事,笑道:“我又不是小孩子。”
陳安洛低頭無聲地揚了揚唇,從口袋裡拿出繡了銀線的小絳囊,“果兒,今日重陽,我替你係在臂上。”
他甫一拿出,蘇果就聞到了濃烈的藥香味,“這是艾子?安洛你哪裡得來的?”
內官監采買了數箱茱萸絳囊,俱是給上麵的大人物準備,蘇果還以為她今日見都見不著,沒想到安洛竟然有。
“這個沒宮裡買的那些貴重,是托人從宮外攤子上捎帶的。”陳安洛低頭,將香囊束紮在蘇果纖細的手臂上,
“膳房裡還有油糖果做的花糕,等會兒我陪你去取。”
蘇果看陳安洛牽起細線的仔細模樣,心裡滿滿暖意,“安洛,你還有嘛,我也幫你係上。”
陳安洛手上動作稍停,抬頭笑道:“有,不過,你能不能幫我扣在腰封,我還要算賬,怕動了筆甩脫。”
“好啊!”
天際豔陽高照,堆秀山的山頂石階周圍,密密麻麻繞著一圈褚衣曳撒錦衣衛。
能在此處的,除了皇家貴族,便是達官顯胄,而攝政王無疑是其中最權勢滔天之人。
右丞一職空缺,左丞被平章政事掣肘,瑞王的衛兵從數目上看,不過攝政王手下錦衣衛的一半,更不消提燕山北和鄂西內城的駐地軍,亦皆聽命於陸則琰。
而眼下,這個翻手為雲,覆手為雨的男人卻無端發了火,冷著臉將宮人要替他係上的茱萸香囊震碎,嚇得大太監撲跪在地上。
“王爺,奴婢知罪,奴婢自行下去領罰!”
陸則琰今日應節氣,著的深絳色緙絲袷紗蟒袍,湖青色睡蓮纏枝的繡紋本該將人襯出一絲和暖,但此刻他俊容森然,鳳眸寒芒隱隱,反而勾劃出秋日的肅殺之感。
他冷笑地看著山下那棵孤零零的槐樹,樹下兩個小太監狀似親昵地‘禮尚往來’,又是手臂又是腰地互贈香囊,這情景還真是,郎情妾意。
“知道有罪,還不給本王滾。”
“是,是。”
太監連滾帶爬地下坡,恨不得能飛下去,趙修平看到這兒,怪笑了一聲,“王爺,果然是喜怒無常啊。”
山頂站的人分了幾撥,除了兩耳不聞自顧看著湖水的小皇帝和被世家子弟圍著的瑞王,與陸則琰同列較近的,恰好剩有三人,左丞張居齡,參知政事趙修平,還有刑部右侍郎柳方舟。
出聲的趙參知年逾不惑,但仍是宸寧之貌,儀表堂堂,難怪能生出個名滿京府第一美人的女兒。
他的嫡女不明不白地在攝政王府裡呆了十年,朝野上下對此猜測不斷,再加上陸則琰對趙修平顯而易見地數次放過,流言更是四起。
近來雖說傳聞攝政王有了新寵,但誰能保證舊愛不會敵過新歡呢。
所以這種時候,趙修平敢這麼說,旁人哪怕左丞,卻也是不會應的。
陸則琰收回看向蘇果的視線,心情不悅之下聲音甚是淡漠,“趙參知似乎對本王,很有意見。”
“王爺,常言道,君子行正氣,小人行邪氣,下官以為,王爺還是掛上茱萸繡囊,好去去邪氣。”
此話一出,另外二人臉色各異,左相是樂得看戲,柳方舟就要凝重的多。
他當初因移交刺客一事,曾與陸則琰略有交集。他是見識過王爺手段的,作為熱血男兒,他打心底裡對王爺服服貼貼。
與刑部其他世族子弟不同,柳方舟是從地方上一點點爬上來,若非如此,也不會被刑部尚書推到衍慶宮裡去做得罪攝政王的事。
可他不蠢,成不了瑞王的人,若能得攝政王的青睞,不是更好麼。
所以,他想的,是如何向王爺表明心跡,現在就是個好時機。
柳方舟沒再猶豫,斜身側出,躬了躬身笑道,“趙大人真是說笑,攝政王體魄強健,英姿軒昂,何來有邪氣一說。”
左丞張居齡梭了柳方舟一眼,語帶雙關,“柳侍郎,刑部的人在那兒,你是不是站錯了位置。”
柳方舟麵色不變:“下官便隻覺得此地寬敞,還請左相不要介意才好。”
“嗬嗬,本官有何介意的。”
兩人你來我往,趙修平被打岔,不甘地補了句,“柳侍郎你不懂,邪氣哪裡是看得出來的。”
柳方舟還待再說,男人鳳眸瞥了他一眼,他立刻明白過來,垂首作禮,不再多言。
陸則琰抬手摺了摺袖袍,“趙參知,邪氣於常人的確是難察,但有一樣,本王以為你一定能看出來。”
趙修平聞言想了想,皺眉心問道,“什麼?”
陸則琰彎腰就著他的身高,薄唇勾笑,“是死氣,要不要本王在你麵前露一手,你看看周圍,想要誰死,儘管挑。”
他直起身,臉上笑意儘逝,聲音不大不小,整個山頂的每個人卻都能聽得分明,“這裡,沒有本王不能殺的人。”
場麵一度氣氛凝滯,張九齡不得不出來打圓場,“攝政王,好好的佳節,不要老是嚇老夫這等年紀大的人。上次中秋亦是,幸而老夫不在,不然命都能去掉半條。”
“今日重陽,下官道,是趙參知口無遮攔。”張居齡朝對麵使了使眼色,“還不過來給王爺賠罪!”
趙修平心不甘情不願地作了一揖,“左相說的是,下官以後定謹言慎行。”
然而陸則琰並未下這個台階的意思,他沒示意,錦衣衛們的腰刀還亮在手心,明晃晃幾十把,反照出炎日的光,看的文官們如坐針氈。
“沒想到,過了十年,你們還是沒有絲毫長進。”
陸則琰垂眸睥睨,冷峻的目光掠過在場的眾臣,聲音如玉缶相擊,清冷沉越,
“蜀中之亂,平的人是本王,胡蠻侵關,定的人也是本王。這些還不夠你們看清楚想明白,攝政王這個位置,是你們先帝強求著本王要做。”
“憑你們,連天下都守不住,”陸則琰輕聲嗤笑,語氣輕漫,“也敢與我作對?”
話落,若楓袖中射.出暗箭,略施薄力打進趙修平的膝窩,他驚叫一聲,直直朝前倒地。
瑞王氣地臉上漲紅,張九齡斂眸,朝他搖了搖頭,而後無人敢再上前接話,隻剩下趙修平不絕的哀嚎聲。
陸則琰轉身前,向後側目冷聲,“好日子不想過,既然喜歡跪,那就跪著罷。”
作者有話說:
示武於天下,“春蒐以祭社;夏苗以享礿;秋獮以祀祊;冬狩以享烝”,這兩句是稍改動的引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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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 ? 第 33 章
◎叫我一聲哥哥◎
蘇果看著山頂人影忽爾攢動紛亂, 像是起了爭執,但隔了太遠,她委實看不真切。
“果兒, 果兒?”
陳安洛喊了蘇果兩聲,她才茫然轉過頭, “嗯?安洛。”
“你失神在看山頂?”
蘇果不太好意思地道:“噢, 我就是在想,王爺那裡發生了甚麼。”
現在皇宮的人都知道她與攝政王關係非比尋常, 蘇果說話時不會刻意遮掩, 更不用說對著陳安洛。
“那麼遠, 你看不清的, 攝政王其性狠戾, 總之不會吃虧, 你又何必擔憂。”
蘇果聽他這麼說陸則琰,心裡多少有點不舒服,她低聲反駁,“王爺脾氣沒那麼差。”
那也是對你不同罷了,陳安洛壓下心中想說的話, 轉而道:
“果兒, 遲些咱們都要去不歲山參加百獸祭, 方總管與你說了麽?”
“嗯, 大公公說了, 他這次不去,讓我與你同坐一乘,聽你的話。”
太.祖皇帝定下的規矩, 百獸祭隻有男子可以去, 倒不是犯彆的忌諱, 而是他怕子孫後代帶了寵妻愛妾,會無心狩獵,滋生靡麗。
後來逐漸地,便是連宮女都不許去,隻好抽調太監服侍。尚膳監是與皇上甚為親厚的太監司,當然會跟著一 道前往。
“果兒,去百獸祭的不止我們明殷朝的人,還有鄂西六大土司府和胡部派來的使臣,你到時一定要緊跟在我身邊,切記不要亂跑。”
陳安洛是真的不想蘇果去,外族民風相較內陸開放,頗有些葷素不忌的味道,蘇果生的香嬌玉嫩,他怕極了有人看上她。但陸則琰會去,蘇果就不可能留在皇宮,換言之,他其實也不放心她自己呆著。
“嗯,知道了。”蘇果不太明白陳安洛說的土司使臣之流,崔寶沒與她提過,但她生就不是亂跑的性子,安洛說的,對她最是容易。
陳安洛看著蘇果仰著頭聽話柔順的模樣,壓抑住想把她揉進懷裡的欲.念。他對她是無論如何都硬不起心腸,陸則琰那般凶狠的人,怎麼配得上她。
登高的儀式完畢,皇上坐上輦架,人群緩慢散開,蘇果也收起了玩心準備與陳安洛一起回尚膳監。
邁步之前,她胸脯和背後忽然同時刺痛了下,蘇果以為是自己錯覺,手臂往後扡了扡細細感受,還真的兩邊都有刺!
她抬頭看樹,啊,原來她站在老槐之下,刺槐帶有托葉刺,秋季又是凋零之季。
看來是些許木刺斷了半截掉進了她的領口,更不巧的是,木刺落在了她胸上裹布的空隙中,稍微走動帶動的牽扯,都能往裡刺得更深,不算大疼,但也難受的緊。
“安洛,你先回尚膳監吧,我要回住處一趟。”
陳安洛停下腳步,側頭詢問,“嗯?”
蘇果苦著臉,“木刺落到衣領子裡了,我要去取出來”
“”
陳安洛看她一副欲哭無淚的表情,無奈地笑道:“走吧,我陪你回去。”
方元順替蘇果找的住處,在北三所不遠的圍牆邊。那邊地方荒僻,一排配房裡都沒住幾間人,較為清淨。
本來能住那兒的至少做到管事,還得得上麵人賜賞,但蘇果既是攝政王的人,許多規矩便做不得數。
方元順送蘇果住進去之前,特意差人替她最新汁源加群八八三〇棄氣巫弎流打理過,房子進深六尺,擺的下木床和洗漱用的水桶,於她已很是夠用。
“安洛,那我進門了。”
“嗯,我在外頭等你。”
蘇果胸背疼痛,仿佛能感受到被托葉刺戳出的顆顆紅腫,她束手束腳,顰著眉關上門,轉身時抬眸差點嚇得她叫出聲。
陸則琰竟就靠在房門對過的牆上,垂眸看向她,嘴角微挑,眼裡卻沒有笑意。
他身量高大,整個屋室有他在,簡直小了一圈。
蘇果很是驚訝,上次書房的事之後,她雖然還是常去送膳,但攝政王比她象中的忙碌,她除了將膳食放下,並沒有多的與陸則琰多說話的機會。
而現下,房內又隻有他們二人,蘇果不禁想起廡房發生的事,略微局促不安。
“大人你,你怎麼來了。”
“我不能來?”
“能的。”
陸則琰見她對他怯弱,再看了眼她手臂上絳囊,語氣冷冽,“你往後縮什麼,難道我還能吃了你。”
“我沒有縮”
蘇果說著,還同時自覺向後抵在門上,“嘶——。”
她早忘了自己背上還有根刺,登時疼的她齜起一口小白牙,陸則琰見狀,皺眉上前拉過她的手,“你背上怎麼了?”
與陳安洛問她感受時不同,蘇果對著陸則琰,明明這麼丁點小的一件事,她的委屈卻仿佛能成倍地湧出。
她半嗔半怨地告一棵樹的‘狀’:“大人,我方才站在樹下,就外苑口的那顆老槐樹,然後不止背上,胸前都落進了好多根槐木刺!”
蘇果說完,以為大人會安慰她兩句,沒成想陸則琰停頓片刻後,居然笑了,“該。”
讓你與彆人站在樹下。
“”
陸則琰今日的心情不太好,過來找蘇果也是想好好‘教訓’她一番,但此刻看到她苦唧唧地與他撒嬌抱怨,他胸口的鬱氣倏地就散的杳無蹤影。
他鬆開蘇果的手,“愣著作何,還不把它拿出來。”
蘇果癟癟嘴,手伸到襟領,又訕訕地收回去,“大人,你找我何事,我等會來尋你可以嗎。”
陸則琰輕笑道,“小太監,你膽子真是越發大了,還想趕本王走。”
“不是的,大人,我要脫下裡衣才能取刺啊”
“那你倒是脫啊。”
陸則琰抱著手臂,似笑非笑地看著蘇果,“都是男人,你褪個上衣還需要我回避,嗯?”
蘇果被他說的進退兩難,忸怩不已,擺在身前的手不自覺地蜷起扣自己的指甲,這是她緊張之時最慣有的動作。
陸則琰也不是真的要把她嚇的自招身份,當然適可而止,“罷了,我背身不看,你快把刺取出來。”
語畢,他還真的側轉身對著門,蘇果躊躇小會兒,奈何斷刺好幾根,實在難受,她不得已應了句是。
屋室不大,蘇果見陸則琰靠在門邊,目光絲毫沒往她這邊投射,她咬著唇偷偷將架子床上青銅鉤住的棉紗解開,勉強扯來抵在對角的小幾上。
這樣,就在她與大人之間隔出了界限。
薄薄一層紗,對遮蔽根本無濟於事,但總比徹底敞開好。蘇果動完手,抬眸多看了眼,陸則琰像是不曾聞得她作出的動靜,完全沒有偏移視線。
蘇果背過身,開始解衣。
也是這時,陸則琰懶洋洋地換了姿勢,倚在木門上,麵朝向她。
透明的薄紗之後,女子輕手輕腳地卸下了外袍裡衫。
她略帶猶豫地解開胸布卡扣,褪下層層布裹,露出了她藏在裡麵纖薄的玉色背脊。
瘦削漂亮的肩胛如輕靈的蝶翼,弧度精致,瑩白脂膩,腰線往下的骶骨上方還有兩顆小巧的腰窩。
沒有多餘繁複的衣飾枷鎖,豐豔的雲發半遮半掩住曼妙動人的身段。
陸則琰曾於長春不夜,探過她包裹下的胸.前.圓.潤,小太監平日雖吃的差了點,倒也不算是貧瘠山丘
而眼下,女子小心翼翼換衣的動作,時而牽起上身扭動,更是於顛簸間隱約可見玉.峰妖嬈。
陸則琰半眯著眼,手捏骨節,指上用力得有點發白。
蘇果沒有察覺到任何不妥,她抖了抖胸布,終於抖掉了全部的葉刺,難怪她疼,好些斷了半截堵在布裡,胸前都有劃痕了。
整理完衣裳,蘇果轉過身之前,陸則琰堪堪收回視線。
“大人我收拾好了。”
蘇果麵上發燙,不知覺間,她和大人一同沐浴過,在大人麵前還換過貼身衣衫,幸好大人不怎麼在意她,才沒發現她是女子的呀。
她都不知道自己該高興還是難過了。
陸則琰目光幽深地看了她一眼,“嗯,百獸祭的事——”
他還待說話,門外驀地傳進陳安洛的聲音,“果兒,你還在換麼?”
蘇果怕安洛擔心,分神彆開臉回了句,“嗯,安洛,我還沒換完,你再等等。”
陸則琰聽到他喚的‘果兒’二字,臉色又是一落。
蘇果現在房裡呆個男人,外頭還有人等她,思緒慌忙,沒有看出陸則琰眼底的不悅,傻乎乎地在火上澆了把油:“大人,您還有事吩咐麼,我要出去了。”
陸則琰輕哼了聲。
蘇果見他沒有阻擋,以為自己能先走,而且她自以為大人也不想教人看見他在她房裡。
如此一想,蘇果開門的動作尤其小心,這些看在陸則琰眼裡,就成了儘力不想讓外麵的‘相好’看到他的存在似的。
極其刺眼!
蘇果挑開了門閂,拉開門之前,身側的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纏住她的手腕和腰,麵前天旋地轉,蘇果被扔進了床榻。
陸則琰將她的雙手輕鬆地禁錮在她頭頂,一條長腿橫跨在床下,另一條則用來壓製住她半身,將她鎖在榻上 。
蘇果瞬間傻眼,她不知所措地側頭看向還亮著條縫的門,又呆呆地看覆在她身.上的陸則琰。
“大人,你,你乾甚麼,那門,門。”那道門怕是連風都能吹開啊!
陸則琰卻頭都不抬,隻盯著她,嗓音低磁,“和我說話,你還敢不專心。”
“不是,剛剛安洛喊我,是因為我與他約好了的一道回尚膳監”她不是問過大人,有沒有事情吩咐,是大人不回她,怎的又成了她的錯處。
陸則琰聞言,指尖卷起她耳邊不小心垂落的一綹鬆軟發絲,手勢輕柔,語氣帶狠,“小太監,實話告訴本王 ,你與他那麼交好,是不是喜歡他。”
他命若枟查陳安洛還未有稟告,應是遇到了阻滯,但他大概已猜出身份。如此,隻要想到蘇果和個男人在監欄院裡‘相依為命’幾個月,他的火氣就蹭蹭地往上冒。
要不是怕嚇著小太監,他能直截了當殺了陳安洛。
蘇果全然感覺不到陸則琰的恐怖念頭,滿心圍繞著大人說的‘喜歡’二字。
她心裡咯噔了下,忘了門還開著,紅著臉道:“大人,我是男子而且安洛就像是我的哥哥”她喜歡的是大人,這個蘇果還是能分辨清楚的。
陸則琰完全忽略她的前半句,聽到後麵臉色稍霽,“本王呢,也是你的哥哥?”
才不是,哪有那麼凶的哥哥啊,蘇果側過頭,偷摸摸不想理他。
她不回,陸則琰也不放手,兩人就這麼動作曖.昧地僵持。
過了幾息,蘇果先忍不住,她試著推了推,壓低聲求告:“大人,你能不能先放我下來,安洛真的在外麵等我,我以後保證與你說話不走神。”
陸則琰見她雙頰靡紅,水汪汪的杏眼可憐巴巴地望著他,抿緊的唇終是鬆下了弧線。
“可以,叫我一聲哥哥。”
大人好生奇怪,蘇果心中腹誹,奈何門吱吱呀呀地風吹起動靜,她心下越急,輕喊出聲,
“哥哥。”
因為離得近,陸則琰能看清少女臉上細細白白的絨毛,她甜甜的嗓音,因為被男人壓躺在床上,帶了點清淺的啞意,酥得人心尖直顫。
陸則琰眸色漸深,低啞道,“帶上姓。”
蘇果麵上滾燙,“唔陸哥哥”
低回婉轉的溫軟語調,甜膩的尾音拖懶,像是勾芡了紅糖絲,黏黏繞繞地能纏住男人的七竅。
陸則琰難得覺得自己做了件蠢事,因為他簡直想在此地要了她。
“果兒,你好了沒,為何開了門不出來?”
陳安洛站在外頭,眼瞧著門鎖都撤下,人忽然就不見了,他狐疑地將手放在門把上,等了好久,蘇果還沒出來。
“果兒,我進門了?”
蘇果是真的慌了,情急之下,說出了她最擔憂的,“大人,你快把我放開,我不想彆人再傳你的閒話。”
她雖然會竊喜旁人將她與大人並一處談論,但有時也為陸則琰不平,大人明明都沒做那些事,為何他們要亂說。
蘇果信安洛不會傳出去,可若是宮人經過呢。
陸則琰看著小太監瞳色清澈,關心得一臉真摯,強壓製住下腹竄湧起的灼熱,瞥了眼門外伸進的那隻手。
他鬆開禁錮,蘇果一躍下床,抻住門,溜煙似的從門縫裡溜出去,再一氣嗬成地用後背關上。
她靠著木門大喘氣,陳安洛手沒來得及收回,楞楞地懸停在半空。
“果兒?你”臉怎麼這般紅,頭發還散亂,門內是藏著人?
蘇果幾乎是拉著陳安洛離開,“安洛,我,我沒事,我們去膳房,走吧走吧。”
“嗯,好。”
他們沒走多遠,陸則琰從屋內彎腰探出,他垂眸睨著蘇果的朝向,正好陳安洛回過頭,兩個男人的目光於半空中交疊。
陸則琰勾起唇角朝他笑了笑,無聲輕言,
我的。
34 ? 第 34 章
◎雙合一“——大人,你是不是真的去秦樓楚館,找過。”◎
九月初七卯時, 皇宮北行的車駕聲勢赫赫,往不歲山行進。
列在最前的自然是皇上和攝政王的輦架,其後才是瑞王和朝野重臣。由於百獸祭女眷不得同行, 隊伍最後拖著長長的擋蓬板車,上麵坐滿了隨去的太監們。
蘇果端坐在熟人中間, 擠當是不會被擠, 就是人多起來,古怪的味道也變得厚重。
陳安洛和李荃身上很乾淨, 但總有太監不太注重每日洗沐, 氣味用香料都蓋不住, 蘇果一個女兒家, 著實有點不太舒服。
“果兒, 是不是難受, 再往我這兒靠點。”陳安洛側頭低聲。
蘇果搖搖手,朝他眨眼,“我沒事。”
至少她坐的舒適,少許難聞有身邊兩個人擋著,忍一忍沒甚大不了。
板車裡的其他人有耳尖的聽到了‘果兒’兩字, 交頭接耳的嘈雜聲逐漸打破了平靜, 多是竊竊私語, 也有不少指桑罵槐。
“你們說昂, 以為多得恩寵呢, 用身子換來的,還不是與我們這等雜魚坐在一車。”
對麵都知監的太監看蘇果長得嬌小柔弱,被同僚提醒想起那些聽聞, 率先從鼻腔哼出了聲。
都知監掌宮廷各監的行移和關知, 平日裡可有可無, 唯獨能倚仗的皇帝尚且年幼,是以他們便是哪邊缺人往哪邊搬,一絲升遷的盼頭都看不著,當然最是嫉妒蘇果。
陳安洛冷瞟了那太監一眼,“像你這般嘴碎的人,你們的掌印公公真是疏於管教。”
都知監太監聽他這麼說急了,“我說你了麽?要你管啊!”
“欺負到蘇果,就是我的事,你若不信,可以試試。”
陳安洛待蘇果從初遇時起就極其溫柔,半句重話不舍得說。但對其餘人,哪怕是交好的李荃,其實也是不鹹不淡的,更不用說對上眼前挑事的太監。
他的話帶著強烈的書卷氣,但從他緊繃的下顎線,便知是真的有怒意。
李荃在旁痞氣地訕笑:“長的歪瓜裂棗,與我們同坐,都不懂得自形——安洛,叫什麼成語來著?”
陳安洛肅著臉接道:“自慚形穢。”
“對啊,自慚形穢,拜托你說話之前,先照照鏡子。”
“你們!”
都知太監氣鼓鼓的,蘇果聽身側兩邊一人一句,卻驀地笑出聲來。
她清脆的聲線對周圍的太監們來說,像極了年輕的小姑娘,大家俱是愣住,那些罵她罵的狠的,反而興起抹不好意思。
李荃轉頭,恨鐵不成鋼,“果子,你傻笑啥啊,好歹跟著我罵一句。”
“你們不都幫我了嘛。”
蘇果不太會罵人,氣狠了隻會漲紅臉。
但她這次一點都不生氣,有人幫她的感覺真好啊。
李荃無語望天,歎氣道:“哎,要是崔寶在我們車上就好了,憑他的嘴,能一個頂我們三!”
崔寶因為在北鎮撫司的內傷未愈,方元順沒叫他跟著去不歲山。
蘇果忙囑咐:“彆,你回去可彆告訴他,他真罵起人來,我都怕的。”
不堪的局麵,漸漸演變成李荃和蘇果一道尋思為何崔寶這麼會罵人,他回宮之後要好好請教,諸如此類的廢話。
挑事太監沒人應和,再加上被陳安洛和李荃的氣勢嚇到,閉嘴不再多言。
但車途並不順坦,板車隻行出了幾裡地,就勒馬停了下來。
這次負責不歲山途上來回的管事太監是司設監的總管楊大公公,他臉色難看地越走越近,直到在蘇果這架車前駐足了腳步。
他咧起嘴,“請問,蘇果小公公是哪位?”
隻聽說蘇果模樣好,他一眼看過去,對麵三個長得都算不錯,除了中間的最為瘦弱女氣,他不知王爺的品位,是以不得不開口詢問。
“是奴婢。”蘇果迷茫地舉起手,“大公公,請問出什麼事了?”
“不敢,不敢。”
楊總管彎腰作了個往下請的姿勢,“雜家下麵的人辦事不利,安排出了錯,還請蘇小公公隨雜家出來,您的位置可不在這兒 。”
“可是”
陳安洛牽起蘇果的手往外挪,“果兒,去吧,往不歲山還有很遠,你擠在這不會舒服的。”
明知道蘇果是要去陸則琰那,但他一路將她的顰眉看在心裡,不舍得她再受累。
“蘇小公公,您還是跟我走吧,不然我不是交不了差,而是連命都保不住了。”
“嗯好吧。”
蘇果下了板車,李荃朝對麵的太監笑哼了聲,“你們看到沒,果子才不會和你這種人坐一起呢!”
旁邊的陳安洛聞言,麵無表情地合上眸
***
楊總管把話說的明朗,那句‘命都保不住’,蘇果馬上猜到是大人替她安排的,就是不曉得她會坐哪架人少的車。
她跟在後麵一路走,從最後走到了最前,直到攝政王的輦架旁才停下。
“上車吧,王爺等好久了。”楊公公沉吟小片刻,朝著蘇果笑道:“還是請蘇小公公替我美言幾句,手下的人辦事不爽利。王爺適才發了大火,把案幾都扔出來了,您看”
楊總管伸出手臂,能看見臂側被硬物割劃到傷口,不深,但也挺可憐,想來是他在外頭回話,不小心糟了罪。
蘇果看他腰快彎成直角,扶起他道,“總管公公,您不必這樣,我知道了,會試著和王爺說說的,勸他不要生氣。”
她隻敢說試著,大人的脾氣有時候無常反複,她真的摸不清。
“那就有勞了。”
皇宮出行的輦架規製,與普通的馬車略有不同。
剔紅漆的硬榆木底架,橫豎成井字樣,蓋頂方正帶著簷角,車壁片片如門牖拚成,儼然一棟移動的精致小房子。
蘇果在‘房門口’擺弄許久,才找到木鎖扣,啪嗒挑開鑽了進去,迎麵而來香暖的氣息,跟方才的板車,簡直是天差地彆。
比廂椅寬兩倍的紫檀木靠榻上,男人右手正拿著一卷兵書,沒有抬頭,聲音清冽,“來。”
蘇果聽話地湊近,跪坐在榻上的角落,“大人好。”
“出了宮門,為何不直接找我。”
“您沒跟我說可以”大人問的真奇怪,她才八品太監,怎麼敢往隊列前直衝啊。
“我沒說,你就不來了?”
陸則琰反扣過書,終於掀眸看向蘇果,冷笑道:“膽子從來都用不對地方。”
蘇果看著榻前的空空如也,聯想起被扔出去的那張台幾,大人的樣子,顯而易見就是餘怒未消。
可雖然是被怪責,蘇果心裡甜的不得了,她分得清好歹,大人明明就是關心她麽。
陸則琰正等著聽到她服軟的話,沒想到小太監自顧先傻樂起來,仿佛他方才那句不是在凶她。
“小太監,你是不是當本王在誇你?”
蘇果低下頭扯腰帶上係的烏角,翹著唇畔軟聲,“反正,我知道大人是在對我好。”
“”
陸則琰聞言,眉心倏散,嘴角幾不可見地勾了抹弧度,還好,她也不是太笨。
“大人,那你還生不生氣呀,剛剛楊公公讓我替他求情呢。”蘇果想起楊總管的請求,往陸則琰身邊挪近了點位置說道。
陸則琰翻過一頁,淡淡開口,“算他求對了人。”
車列因蘇果的事暫緩了一炷香的時辰,從皇宮到不歲山要馬車行整個日夜,為趕在晨起日出前七刻作告祭,少不得加快步速,是以她還未坐穩,輦架就飛馳了出去。
蘇果不願打擾陸則琰看書,基本不作出聲響,但她窮極無聊,於是一會兒摸摸輦車角落裡的圓頂三足香爐,一會兒偷偷地揭一下車壁軟緞後的隔風木棉。
皆是無聲的動靜,陸則琰卻覺得小太監甚是鬨騰。
他反手,手掌半抵著書封,抬頭欲開口,蘇果正好回過神看到了他的動作。
“大人,您是不是手酸了?”
陸則琰皺眉,“什麼?”
蘇果指了指他撐在腿上的書簡,本來這裡有案台擱手,但是被大人給扔出去了。算算現在都快巳時,行車那麼久,他都是懸空執著,想來是會累的。
“大人,沒有案幾,要不我幫您?”
陸則琰這才明白過來蘇果的意思。
堂堂攝政王,拿本書拿到手酸,換旁人敢這麼想,他一定教那人見識見識他的手段。
但由著小太監白糖酥般綿綿的嗓音說出來,陸則琰覺得很是受用。
他眼底醞起笑意,手肘向後搭靠在榻背上,還真的半垂不垂‘一副疲態’,懶聲道:“說說,你想怎麼拿。”
蘇果攤著手,並掌作出了個假的‘小桌台’,湊到陸則琰麵前,滿臉真摯,“這樣,大人可以把書放我手心。”
蘇果估計不出自己能堅持到幾時,但她會忍著不動,讓大人多休息陣子。
她雪白的柔荑,指若蔥根,像初生花蕊般,白裡透著淡粉,十指相靠地並起來,男人的大掌輕而易舉地能將之裹住。
這麼一雙手,弱兮兮地才能持多久。
“不行,換一種。”
“怎麼換呐?”除了這樣,書還能如何放。
蘇果手勢未落,陸則琰抬臂,左手錯開兩指勾了勾,“你來,我教你。”
“噢。”
蘇果本就是跪坐在榻沿右,與陸則琰同一水平線,此時順勢前後挪著兩隻膝蓋湊到了離男人更近的地方。
她還沒停頓穩當,陸則琰故意趁這個當口,手掌包裹.住她的雙手往左一拉,蘇果失了重心,整個人打橫趴在了他的下半.身。
她上身被扶住,同時塞進了軟綿綿的大迎枕墊著,小腹則壓在陸則琰端坐的大腿上,兩人呈‘十’字型交纏在一起。
一係列動作僅在數息之間,蘇果臉上殘留的錯愕表情久久散不下去。
“大,大人?”
陸則琰將書置放在蘇果的腰際,輕笑出聲,“彆說話,好好做你的桌子。”
“”
敢情是把她翻個身,鋪展在他腿上,腰背當長桌用,真虧大人想的出來!
陸則琰捏著書卷,用頂部的紙質硬角順著纖柔的曲線,從細長的頸項開始長長劃下去,直至尾椎骨節。
她的背纖薄平整,一路平坦,收尾處忽爾浮起傲人弧度。
陸則琰斂眸戳了戳她,蘇果的臉瞬間紅起芙蕖,回過頭,羞惱道:“大人!”
他眼底帶笑,“我試試桌子的硬度。”
蘇果心下無奈,話都不知曉該怎麼回,畢竟是她先自告奮勇地要攬差事。
她抱著懷裡的軟枕俯臥,腿腳有靠榻支撐,倒不是太難受,但也不怎麼舒服就是了。
到底沒有平整擺著,大人的腿硌生生的還在她肚子下麵壓著呢!
“大人,您這樣,真的就容易看書嗎。”
蘇果說話間,背部略有起伏,秋袍加厚了單層棉,但遮不住她那款盈盈楚腰,陸則琰隔著衣料,還能想起那日房內她換衣的旖.旎情態。
半天沒翻過書頁,他麵色坦然,“嗯,很好看。”
小太監的腰,當真是好看。
蘇果認命地應了聲,好吧,能幫到大人也是好的,反正在輦架裡,不會被人瞧見。
然而沒等她慶幸太久,車列到了中途休息的驛站,司設監決議留出半柱香給輦夫打苜蓿喂馬,為徹夜的奔蹄準備。
蘇果本來都昏昏欲睡了,若楓冷冰冰的聲音傳來,她記得他,是禦苑那晚出現的錦衣衛首領,好像一直都跟在陸則琰身邊。
“王爺,趙參知的小公子求見。”
“讓他進來。”
嗯?有人來?!
蘇果的神思瞬間清醒,她聽得門開的吱呀聲側轉過頭,而後便是眼睜睜地對上走進門男子的視線。
男子狀似十七八歲的年紀,華服紫衣,白皙麵容上桃花眼半含笑意,風流佻達,活脫脫是個流連花叢的俊俏貴公子。
但是看到眼前情景,他也是一愣,嘴角的笑都來不及收。
蘇果辨出男子眸裡的驚詫,臉上滾燙,立刻將頭埋回了軟褥裡,掩耳盜鈴般假裝看不見。
陸則琰拂起寬袖,擋過懷中女子的身段,差不多就讓她露了個腦袋,“趙家小五爺,秦.樓楚館的常客,看個把姿勢,應當不至於話都說不出來吧。”
趙樂簫回過神,不再看蘇果,拍了拍手跟著調侃道,“王爺,您這話說的,光天白日,我自認比不過王爺的好興致。”
趙樂簫在家中排行第五,嫡姐是攝政王府上的女子趙音笙。
當年,趙修平一介寒門書生,有幸得了戰功赫赫的大將軍之女卓翹君的青睞,二人衝破阻滯,排除萬難才結成夫妻,沒想到趙修平中了探花之後,男子涼薄的本性畢露,連納三位嬌妾。
卓翹君隻怪自己識人不清,但她出身將門,頗有些脾氣,生完嫡女就欲和離,沒想到被趙修平醉酒強要,又懷上了個小兒子。
為了一雙兒女,她留在參知府裡自建庭院,卻再也不願多看趙修平一眼。
卓翹君是護國將軍的女兒,趙修平不敢將事做絕,兩人井水不犯河水,過了快二十年的平淡日子。
趙家掌事的參知效忠的是瑞王,嫡子嫡女的外祖則為鎮北王的舊部,所以,說起趙家,大家皆是情緒複雜。
趙樂簫的混賬脾氣,正是由這個身份養出來,總歸隻要他不作大怪,還真是無人敢動。
他尋了離門近的矮階無所謂地坐下,嘿嘿笑道:“王爺,我聽說,您都能夜禦九女了,好歹傳授我點秘技啊?”
趙家姐弟兒時常跟著外祖父去鎮北王府,與陸則琰少年時相識,情誼與旁人稍待不同,說話就更隨意。
陸則琰聞言,好笑道:“你聽誰說的?”
“不夜城的人都曉得哇。”
“那本王於床.事真是忙碌,一棟樓的小倌完了,還得趕著去隔壁睡九個女人。”陸則琰似笑非笑地瞥向趙樂簫,“趙小五,這些是不是都你給我傳出去的名聲。”
趙樂簫嘴貧道:“我哪裡敢,旁人擺明了是想讚王爺您腰力好!”
“嗬。”
男人們寒暄時說點葷.話稀鬆平常,但蘇果作為女子,聽到‘禦女’之流,就算不全懂也能分辨出是壞詞,於是乎表達不滿地扭了扭腰。
陸則琰感受到腿上動靜,垂眸瞟了眼,潛在袖袍中的書簡輕打了下她的臀,蘇果立刻安份地不再動彈。
他輕笑了聲,掀眸看向趙樂簫,“說罷,找本王何事。”
趙樂簫肅下臉色,不複紈絝姿態,端容站起,“我來,其實是為父親道歉,他重陽那日得罪了王爺。我很明白,王爺是看在姐姐的份上,這麼多年沒與他計較。”
他繼而垂首躬身,“還求王爺,饒過父親這次。”
陸則琰靜默了良久,薄唇輕啟,“下不為例。”
“是,謝王爺。”
趙樂簫又道:“唔十年了,阿珩哥哥他找”
陸則琰的臉色於瞬間轉變,聲音冷到極致,“趙樂簫,你應當很清楚,無人敢與我提他。”
溫暖的輦車內,連悶在袖袍下的蘇果都感受到了寒意,車角嫋嫋生煙的暖銅爐仿佛成了擺設,她從來沒見過陸則琰這樣的語氣,不是生氣,而是說不清道不明的空寥。
片刻的沉寂後,趙樂簫再抬頭,變回了玩世不恭的模樣。
他從懷裡拿出一個精致的木匣,嬉皮笑臉地推來,“馬上就到姐姐的生辰,王爺,能不能替我將這帶給她作賀禮呀。”
陸則琰挑眉,“本王難道鎖住趙音笙了?”
趙樂簫訕笑幾聲,“不是,你也知道,爹不準我去見她,娘心如死灰了十幾年懶得理我你就幫我帶帶麼。”
見陸則琰沒出聲反對,趙樂簫彎腰將禮盒放在地上。
下輦車前,他回頭笑問,“我姐姐,她過得還好麼。”
陸則琰怕蘇果摔下去,斂神將她往自己身側輕輕壓攏,“又不是我的女人,過的好不好我怎麼知道。”
趙樂簫聽他這般說,依稀想起了記憶中那個無比雅致清俊的男子,自嘲一笑,“噢,是啊,我問錯了。”
待他下了馬,陸則琰向後靠坐,難得恍惚,手中書卷也被握的極緊,不知是想到了誰。
蘇果被陸則琰敲了臀之後,一直沒敢動,但她心裡還記掛著先前聽到的葷.話,禁不住開口,“大人,趙公子說的,你真的夜,夜禦”九女?
陸則琰被她打斷思緒,恢複了以往神色,唇畔揚起弧度,“你信麼?”
“我不信,那是不是真的啊?”
蘇果抱著枕頭細聲細氣,她心裡安慰自己,大人說過他不喜歡男子,一棟樓的小倌是假的,那麼這個傳聞當然也是假的。
陸則琰勾唇,“小太監,你是不信有九個女人,還是不信本王的體力?”
“”
大人又在逗她了。
蘇果能感覺到,大人常常言語占上風,正如上次親她也是,他說話不愛正麵回她,繞了一圈都不肯給她個答複。
雖說九個女子定然有誇張的成分,但空穴來風未必無因,大人或許,還是去了花眠柳宿之地。
想到這個,蘇果心尖泛酸,脫口道:“大人自然有這個體力,但沒有九個,我猜一兩個還是有的吧,不然哪會有這種名聲”
嘖。
陸則琰不由對小太監刮目相看,她現在已經會朝他說譏諷話了。
膽子忽大忽小的,到底哪裡長的本事。
他還想繼續逗她玩兒,蘇果突然回過頭,垂著眼瞼,語氣輕緩,聲線卻顫顫,“大人,你是不是真的去秦樓楚館,找過。”
她側著腦袋,看得見的半張小臉略微帶點蒼白,姣好的麵容上神情說不出的小心翼翼。連個‘睡’字都羞得要用‘找’來代替,這般問法,已是她的極限,大人若是再不回,她也問不下去了。
這時,陸則琰手裡早已扔開了書,長臂正搭在她的腰腹,所以能感受到女子繃緊的背。
她在緊張。
小太監緊張什麼,難不成是怕他睡過青.樓女子?
對這種傳聞,陸則琰向來完全不放心上,可當蘇果澄瑩清亮的雙眸望向他時,他忽爾就很想解釋。
陸則琰不太習慣這種感受,他何時需要怕人誤會?
蘇果見他眸色深沉,遲遲不開口,隻道是自己僭越,大人從前的事,她哪有資格置喙,她真是不該問的。
不可否認,陸則琰對她時有時無的縱容,更讓她患得患失,忘了自己身處的位置。
蘇果輕吐出口悶氣,勉強彎起嘴角,軟聲道:“大人,我說錯話了。”
她說完,重新端正地趴好,繼續當她的小桌子。
女子帶著失落語氣的低語呢喃,聽的陸則琰胸腔莫名陣陣煩躁。
半柱香的整休時間已過,輦車重又轆轆而行,蘇果也不再多言,安安分分地抱著手臂趴在靠枕上,目光緊盯車壁,看不出在思索何事。
很久之後。
“累不累。”
陸則琰斂眸看向蘇果,他無意要讓她趴太久,適才驛站就該叫她起來,趙樂簫走進才被打斷。
“不累。”
蘇果小小出聲,繼續一動不動地怔神。
陸則琰沒有理會她的回答,直接扶起她的腰,將她顛了個身抱進懷裡,蘇果沒有從沮喪的情緒裡緩出來,不反抗地任由他動作。
“大人,你不看書了嗎。” 蘇果靠著陸則琰,她已然想不通大人待她算哪般,但他的胸膛太暖,她不舍得推開。
“沒有。”
“嗯?”
陸則琰低頭,惑人的俊顏,抿唇看向懷裡的女子,神色認真。
他白皙修長的指腹覆上她的眉心,揉散了微微蹙痕,沉聲道:“我是在回答你。”
“讓你難受的那些事,沒有。”
作者有話說:
這兩章屬於男主的轉變,明天也應該會是。
王爺認真起來也是蘇的叭~
謝謝謝小可愛的地雷****
不羨陸長寧扔了1個地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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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磊的老婆扔了1個地雷
君愁我亦愁丶扔了1個地雷
35 ? 第 35 章
◎短小過渡~“站住!”◎
男子清越的嗓音聲聲鑽入蘇果的耳裡, 像是被撥開的漫天烏雲中,投射進一道暖光。
陸則琰收緊手臂,將她攏近, “現在高興了?”
蘇果歪著腦袋,俏臉羞赧, 口是心非, “不知道大人在說什麼,我本來也沒有不高興呀。”
她儘量將唇抿緊, 使得嘴角不會彎得太過明顯, 但還是溢出了點笑意, 陸則琰將她的神色儘收眼底, 揚了揚唇, 沒有拆穿。
天色近黃昏, 比起白日裡要安靜,偶爾幾句馬蹄嘶鳴,頗有西風古道的味道。
蘇果這時想到了件她一直忘記說的,“大人,我要同你坦白我把貓崽玉弄丟了。”
之前, 她與陸則琰之間事故頻發, 總是靜不下心講起此事, 其實她萬分懊悔, 那可是大人送給她的第一件禮物。
陸則琰闔著眸, 溫香軟玉在懷,心情很是不錯,“你是說, 闐羊脂玉。”
闐羊玉?
蘇果聽名字都覺得貴重, 她原本還以為大人是隨便送的呢, “大人,是不是很貴啊!”
陸則琰沒有睜開眼,手指繞著她腰間係帶,勾唇道:“敗家子。”
他的聲音低磁悅耳,帶著淺淺的鼻息,聽得蘇果無故燥熱,她忍不住動了動,立馬被腰上的大掌按住,男子的揶揄再一次從頭頂上方傳來,
“這麼喜歡自己動?”
“”
蘇果聞言,背脊一僵,麵紅耳熱。
明明大人問的話好似沒甚意義,但她就是覺得怪怪的,最後連吸氣吐納都小心翼翼地生怕帶出動靜。
陸則琰發覺小太監跟塊木頭似的,笑意更甚,“哦,原來你不喜歡。”
“那我知道了。”
“”
大人到底在知道些什麼啊!
蘇果動也不是,不動也不是,從最初的羞澀變成了氣鼓鼓,陸則琰忍不住,哈哈大笑了兩聲,哄了她半響,才將她哄得翻篇此事
翌日起霧時分,長長的步輦輿駕到達了應天府北的不歲山。
不歲山地勢不高,卻延綿不絕。山麵覆蓋著蔥鬱森林,其間古藤蟠纏,深溝險壑,地勢錯落有致。
傳聞那裡不止有常見的山豬、盤羊等,更多的是赤麂,花麵狸之類的稀少野物,所以才會被選中成為百獸祭的主獵場。
經過年代傳承,帝王行宮日臻完善,葺設了宮殿區,平原區,和占地最廣也最危險的山巒區。
祖祭用的祭台設在離宮殿不遠的西麵平原,壇麵三層,設有方形神幄和玉帛酒肴等祀品,拜位設於正南方,輔以青銅編鐘若乾,從遠處看去,尚能感受到肅穆莊嚴。
蘇果整晚被陸則琰抱著睡的很好,簡單的洗漱之後,他就放她回到人群,站在一堆小太監□□同看著小皇帝主持祭祖告詔。
高台下的外圍處,李荃悄摸聲問,“果子,聽說你後來坐攝政王的輦架裡?”
“是啊。”蘇果點了點頭。
“王爺的東西是不是都特彆漂亮,特彆貴?”李荃有一堆想問的,“還有還有,王爺到底長啥樣啊,我都忘了問你。”
“對,都很漂亮的。”,蘇果耳尖粉粉,唇角微翹,“王爺長得,可好看了你以後彆再說他像山虎”
“嘿嘿,好啦,我以前不懂事嘛。”李荃用臂膀推了推蘇果,壞笑道:“果子,老實說你們是不是都——”
陳安洛眸色微變,麵無表情地寒聲打斷,“夠了,好好看儀式,不要多話。”
“”
李荃和蘇果對作了個無奈的表情,皆乖乖閉上了嘴。
***
告詔於午時前悉數完成,接下來就是為期五日的圍獵盛事。
鄂西土司府和胡部的使臣會於第二日來行宮覲見明殷朝的皇帝,當是時,京畿營早早等在山門口駐紮的精兵隊伍便會進入圍場和山巒進行操練。
這才是太.祖皇帝傳下來的規矩,狩獵隻是表麵消遣,更重要的是憑強兵之勢,以警示誡告外族,行震懾之效 。
行宮後的一排簡陋膳房裡,陳安洛選了間閒雜人少的,低聲與二人講了講百獸祭的來曆和過程,免得他們不小心說話做事犯到忌諱。
“安洛,你怎的都知道啊。”李荃不識幾個大字,聽起來比蘇果還不如,雲裡霧裡的。
陳安洛正在整理木柴,抬頭道:“叫你看書,你又不肯,這些不過是常識。”
“哦。”
李荃覺得安洛從板車上開始,心情就不大好,不想招惹他,轉而對蘇果道:“果子,你午饗用的少,是不是不舒服?”
“沒有啊。”
蘇果單手撐著下巴,另手摘掉一片黃掉了的白菜葉,垂著眼眸,“就是有點悶。”
山中霧氣深重,總帶著如大雨將至那種低低的沉悶感,蘇果沒有其他不適的反應,但是食欲的確不好。
“難受的話去門口走動走動。”陳安洛補上了句,“但彆走太遠。”
今日,外族安營紮寨在三十裡開外,沒有皇帝的旨意不得進入行宮範圍,所以陳安洛倒沒那麼擔憂蘇果。她有自己的自由,他不可能真的將她禁錮在身邊時刻看管著。
而且現在皇宮裡,誰不知曉她身後有攝政王在,理應不會有人敢欺負她。
“嗯,安洛,那我出去透透風。”
蘇果強打起精神,走出膳房所在的後屋群。
群屋對過是帝王行宮和官員的宅所,出於示武天下的目的,裝飾不如何富麗堂皇,年輕一代在屋裡呆不住,都去了不遠處的圍場裡試手,宮裡就剩下些年紀偏大的朝臣下下棋、賦賦詩。
百獸祭亦可算是大型的校閱,許多文臣生怕刀劍無眼,除了必要時露個麵,並不喜歡在山間走動。
蘇果也不想在那裡遇上不認識的大臣,反向走到了膳房後的菜園子。
冬日田裡屯滿了白菜和蘿卜,她漫無目的地走走停停,不知不覺停在宮殿區與山巒區交界的邊緣。
遠眺過去,蒼勁的古樹林烏黑幽深似黑洞,繩索吊起的棧道被山風吹得搖晃不停,蘇果看著看著不但胸口沒好轉,更覺得發悶。
她舒了口氣,正要回膳房,誰知西邊響起了個男子粗獷的說話聲。
“站住!”
作者有話說:
說明一下,祭台外觀部分的一句話,有參考百度的資料。
36 ? 第 36 章
◎寵◎
“站住!”
“對, 就那個太監,你給我站住!”
蘇果試走兩步,男子繼續不依不饒的吼, 她開始確信那人喊得就是她。
聲音幾近,蘇果沒辦法, 停下腳步轉身看了眼。
男子的確在朝她走來, 他身高七尺,形容張眉努目, 串腮的胡子, 上接鬢發, 身上穿著的侍衛服, 深褐色棉麻質地, 粗糙帶著毛邊, 顯然不是皇宮裡來的,應當是不歲山所在溧容區知州府裡侍衛兵。
“侍衛大官好。”
蘇果表現恭敬地垂頭作揖,她喊慣了陸則琰大人,私心不想再喊旁人這個名頭,寧願奉承似的將陌生男子往高了稱呼。
果然, 男子很受用的哼了聲, 上下梭了蘇果好兩眼, “走近看看, 恁個瘦啊。”
蘇果聽他夾帶方言的語調能勉強聽懂, 奇怪,她還以為施完禮就能走,可他說她瘦乾甚麼。
男子繼續自顧道:“算謔, 瘦奀就瘦奀, 去充個數嘛成。”
蘇果立刻警覺起來, 略微向後退一步,道:“你說去哪?”
她先前一直低著頭,此時蹙眉側身抬眸,明媚嬌俏的小臉看的王成登時吞了口唾沫,他也不再說方言了,而是字正腔圓地講起官話,“去——去圍場啊。”
沒等蘇果繼續問,壯碩的男子就色迷心竅,將緣由給吐露了個大概。
王成的確如蘇果猜想的,是來自知州府。
帝王出行,儀仗聲勢浩大,同時也少不得當地府衙派出侍衛兵來駐紮山裡配合,以備不時之需,作為一個小分隊的教頭,王成負責的是狩獵圈的人手調度。
原來,祭天告詔的首日午後,依著祖例,皇上必得去圍場拉弓射出百獸祭的第一支象征王朝繁榮的金箭。
金箭落地,以此作圓心,劃出狩獵圈,圈中放入溧容區牢裡的死囚,他們胸前背後皆披著草皮靶心,供高官們射玩鍛煉。
本來萬事順遂,沒想到今年的貴公子哥兒們射箭射的太狠,才短短半個時辰,接連射殺了幾十個囚犯,導致圈子裡人不夠,急的司設監的總管把王成罵了一頓,叫他去山裡抓人,不行就拿知州府的侍衛兵替。
自己人肯定不能交出去,這種短缺,其實前些年也發生過。
兄弟們一合計,故技重施,把主意打到了落單的低品太監身上,反正那麼遠,誰看得清臉,死了革皮一裹扔山裡,誰還能為個太監封山不成?
這些醃臢秘事,王成說的自然略過了某些細節,但蘇果午前聽陳安洛提起過,她自己就能猜得八九不離十。
蘇果眉心一蹙,直接道:“我不去。”
王成嘮叨完大堆,色迷的心竅籠回點心神,忽爾想起對方其實是個閹人,如吃了蒼蠅般惡心,惡狠狠接道:“廢甚麼話,老子是問你不是?”
“侍衛大官。”
蘇果看著他,神色認真,“我是在膳房做事的太監,管事的公公還等著我回去,我真的不好亂跑。”
王成聽她細柔的語調,麵前的小太監生得臉龐粉嫩,杏仁大眼忽閃忽閃,自帶天真的俏麗顏色,看的他心裡癢的厲害。
想著想著,他沒忍住,就要去捏蘇果的臉。
蘇果見他盯著自己半天不開口,手卻伸過來,嚇得猛然往後一跳,臂彎一檔,堪堪躲過了他沾灰的臟手。
王成本來都心軟了,想說摸兩下臉,就放太監走,沒想到他個子小小,反應挺快,竟然沒摸到!
他被宦官罵的一肚子火徹底移接到蘇果身上,怒目往地上淬一口,“誰稀得摸你這種沒把的臟東西。”
蘇果不管他話多難聽,攥著手穩住情緒道:“侍衛大官,其實我剛剛沒來得及說,我是攝政王的人,王爺讓我在此處等他,找不到我,他會生氣的。”
此時此刻,唯有借大人的名頭,蘇果覺得自己才能躲過一劫。
誰知,王成根本不信,哪怕皇宮裡蘇果的名聲沸沸揚揚,但到了京府以北的地界,還真的沒人聽說過她。
他翻了個白眼道:“你一霎兒膳房,一霎兒王爺,怎不說皇上?”
蘇果急了:“皇上也算的,總之,我與他們都認識,你就放我回膳房吧!”
“”
王成是個粗人,但他認得出蘇果這一身低品太監服,不想再與她辯,咂嘴道:“得了,快走。”
“不走,我扛你信不。”
“真的,我沒騙你,你就去問問——”
王成的耐心徹底被磨光,他擼起袖子,露出兩條粗壯的胳膊。
雖然明殷朝有錢人裡多的有好男之風,但民間普通老百姓還是待此事為禁忌,要不是蘇果生的實在好,王成連先前那幾下動搖都不會有。
蘇果見勸說他不得,環顧向四周。也是她倒黴,站的地方偏僻,皇宮來的侍衛要麼守在行宮裡,亦或是索性在山巒區外監視胡族外部。
她若是再拒絕,怕是沒喊出聲,就被眼前的人打暈拖走了。
“好,你彆碰我,我跟在你後麵走。”
“哼。”
蘇果想的是隻要走出這片田地,路上隨便經過個誰,都可以求救。再不濟,到了圍場,大人和皇上一定在那。
可惜,她不知道的,是王成鐵了心神不知鬼不覺地抓她送入狩獵圈裡送死,以他對山形的熟悉,當然儘量選刁鑽的路走。
繞過山巒區的邊緣半圈,沒遇上一個人影,王成妥妥地帶著蘇果走到了西邊圍場邊角。
生怕侍衛當真抱她,蘇果連半步都不敢落下,累的她氣都喘不過來,滿頭大汗。
待站定,蘇果雙手撐著自己的膝蓋大口呼吸,抬頭卻看到了令她絕望的一幕。
這次的狩獵圈居然在圍場的最北邊,和南邊皇上他們呆的高台遙遙相望,平原上風聲赫赫,就算她大聲叫喊,對麵也都根本聽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