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明灼內心抑製不住的吐槽幾乎要形成實質——所以湖中精靈的本質就是頭鐵且中二病的吐槽役?
他是不是選擇錯種族了?重開吧我的存檔!
可惜現實並非遊戲。儘管他現在的確身處某款玩家眼中的遊戲裡。
魔王瞧出晏明灼冷麵下的在意,他輕聲笑:“沒關係,劍不是收回去了嗎?”
“王後,你真的好愛我。”魔王略微有些害羞地說,“本王很感動。”
——你還是去死吧!換個說話正常點的過來。
晏明灼兩眼一黑。
他很用力地強調:“不要喊我王後。我是男性,看清楚。”
“好的王後……咳,我是說,精靈。”魔王大人得寸進尺地控訴,“你沒有告訴本王你的名字。”
銀發精靈不回答他的話。
“好吧。那就叫你精靈。”魔王聳聳肩,無所謂道,“反正對於本王來說,你是獨一無二的存在。”
深色脖頸割開的傷口已經消失,魔王體魄之強健、自我恢複能力之強悍,令人心驚。
他的強硬蘊含在他看似不著調的一言一行中,就算麵臨存疑的生死危機,他也始終沒有放開晏明灼,鬆懈對此方空間的封鎖。
“跟本王回去,本王不想你死。”魔王一臉認真地發表嗜血宣言。
威逼手段用完,下一秒又熟練轉到利誘:“本王寶庫裡擁有很多很多漂亮的金銀珠寶,精靈,你一定會喜歡,我覺得很適合你。”
他現在的種族是湖中精靈,又不是財迷巨龍!
晏明灼無奈阻止魔王流利地“報菜名”,這種財大氣粗的炫富行為對一個需要靠勞動換取報酬的區區小說家而言還是太刺激了。
“你先放開我的頭發。”晏明灼說,“我答應和你回王宮。”
能夠不費工夫接近魔王,符合他的目標。就是目標達成得太容易,總給他一種吊詭的不安感。
“你先答應我,不準跑。”魔王說,“你跑了我就死給你看。”他連自稱都改了。
晏明灼:“……”
他還以為下一句經典台詞是“你敢跑我就打斷你的腿!”——哪有人用自己的命當威脅啊!
好吧,這家夥不是人。他是腦回路顯然和人類不太一樣的魔物。
晏明灼萬萬沒想到,他經曆了六個副本才見到的最終Boss,居然是個……如此奇怪的家夥。
他本以為見到魔王以後,就能解開心中的許多疑問。
但看樣子,最終副本裡的“魔王”,並不是每次副本結束後見到的“那個人”,他沒有完全的記憶,所以才會認不出晏明灼。儘管他本性裡的強硬偏執始終如一。
說不清楚是失望,還是鬆了口氣,晏明灼心情複雜地隨著魔王回到他的王宮。
沒錯,魔巢裡的王宮,和王城的王宮在一模一樣的位置,隻是外表和內部變得更具魔物特色。
例如用頭骨當做酒杯,用恐怖到能嚇得人大白天心臟驟停的陰森壁畫裝飾走廊,穿行其間的是幽靈和鬼魂,動不動發出尖嘯和淒厲的嚎哭,當做背景音樂。
“審美品味真差勁。”魔王竟然發出眼光極為正常的評判。
剛想做出同樣感歎的晏明灼:“你也是第一次來?”
“算是吧。”魔王滿不在乎地泄露秘密,“因為力量不足維持實體出現,本王之前一直在沉睡,偶爾才清醒。”
晏明灼:“你的屬下……”
“屬下?”魔王盯著晏明灼走路時輕微搖晃的發尾,瞧得入迷,“有幾個人時不時打擾我的睡眠,很吵,本王心情好就回答一次,讓他們去死,心情不好就不理。”
晏明灼忽然覺得,出發前王的算計與玩家們的悲壯發言似乎毫無必要——對比感過於強烈,強烈到有些滑稽的地步。
魔王大人更像個甩手掌櫃,底下自行其是他根本不管。
會不會是迷惑他的假象?
“不是假象。”魔王忽然沒頭沒尾反駁,“我不願意騙你。”
晏明灼回想一下,他還沒有失控到會把腦子裡的想法順嘴說出口的地步。難道魔王擁有能夠傾聽他人心聲的能力?
“是你表情太明顯了。”魔王輕輕觸碰他抿成一線的淡色唇瓣,力道十分溫柔,“懷疑人不要當麵表露,雖然本王很高興。”
晏明灼開始懷疑他的表情控製。
“真可愛。”魔王笑意加深,更加溫柔地誇他。
晏明灼頓時破防。
他陷入了暫時拒絕思考的自閉狀態。該死的湖中精靈!
等晏明灼從關機狀態脫離,他發現自己已經來到寶庫,傳說中會帶來死亡災禍的嗜血魔王正興致勃勃給他挑選首飾。
魔王尖尖的耳朵上佩戴了式樣古樸的銀色骨環,左右各兩個,靠近耳垂的部位則綴著鮮紅如血的紅寶石耳釘。
造型特彆的耳環愈發給黑發魔物增添了屬於異族的氣質,猙獰,優雅,卻不妖豔。
“不,我就不需要了。”除去必要的偽裝時刻,晏明灼不喜歡在身上佩戴飾品,累贅且影響行動。
“作為本王的王後,你該享受應有的尊榮。”魔王撩起一縷銀發,繞在指尖,“這套黃金打造的首飾和你的美貌多配啊——最重要的是,它的顏色與我的瞳色一模一樣。”
魔王深深嗅了一口晏明灼發絲的氣味。那一瞬間,他表情真的很變態。難以形容的變態,看得晏明灼毛骨悚然,感覺會被他一口吞下。
“精靈,你身上真的好香。”魔王滾了滾咽喉,戀戀不舍地放開晏明灼的頭發。
他取下紅寶石的耳釘,隻留下耳尖偏下部位的銀白色骨環:“這樣,就是象征情侶的標誌了。”
或許是有緣,骨環的顏色,的確與晏明灼的發色十分相似。
第252章 要不要試試
“我隻答應了和你回王宮。”
遭到明確的拒絕,魔王一時沉默。他把黃金打造的首飾隨意捏碎,金色粉塵從指間紛揚落下。沒碰晏明灼一根手指頭。
“你在生氣嗎?”晏明灼直言不諱地問。
問話句式很熟悉。他的身體快過他的大腦。
“有點。”魔王誠實地回答心情。
他看著晏明灼剔透的眼眸裡映出自己的身影,隻有他,原本不悅的心情忽然鬆快。
把取下的紅寶石耳釘也照樣毀屍滅跡,魔王摸了摸耳尖的骨環,忽然笑起來:“現在不生氣了。”
晏明灼盯著寶庫地麵上散落一地的金紅粉塵。敗家子。
“對本王來說,這些隻是漂亮的石頭。”魔王十分自然地咳嗽一下,解釋道,“你不喜歡,它們就沒有價值。”
為了證明他的話真實不假,魔王把寶庫的鑰匙交給晏明灼:“鑰匙上附帶了我的力量。就算沒有我的陪同,你也能隨時隨地進去。”
魔王的寶庫裡除去金銀財寶,還有許多珍貴的典籍、施法材料、附魔武器。對一位術士而言,這是無法抗拒的致命誘惑。晏明灼也不能拒絕。
“我該用什麼來回報你?”抗拒的話吞回肚裡,晏明灼溫溫和和地問。
魔王如果提出他無法做到的為難要求,就能順理成章地拒絕。不是他不想要哦。
喉嚨有些乾澀,為了轉移注意力,黑發魔物金燦燦的眼眸下垂,盯著地麵。明明是蛇一般冰冷的豎瞳,下拉的眼尾卻給人狗狗般的低落感。
哪有像蛇的小狗。眼前不就見到了麼。實打實的地獄犬,隻是沒有三個頭。
“給我……摸一摸你的翅膀。”魔王低聲說。
晏明灼沒說話,隻用那雙漂亮的桃花眼定定看他。
傳說中的精靈,和傳說中的魔王,果然才是天生一對吧。魔王手指微動,他補充道:“籌碼不夠的話,我可以告訴你——你的朋友的消息。”
要多少籌碼才能換取精靈的真心?
晏明灼忽然問:“你聽到了嗎,我內心的回答。”
他確定了一件事。魔王果然具有傾聽他人心聲的能力。
陳麗麗穿過陰森恐怖的長廊,她追問前方帶路的幽靈侍從:“你要把我帶到哪裡去?”
幽靈無聲無息飄得飛快。陳麗麗費勁奔跑才跟上幽靈的身影,在走廊的儘頭,她看見幾步外熟悉的身影:“晏明灼!”
忽然,陳麗麗調轉步伐,向相反的方向奔跑。她眉頭緊皺,毫不猶豫選擇遠離。
陳麗麗知道晏明灼是來救她的,她已經無暇細想晏明灼如何知曉她的消息。在她感到高興之前,站在晏明灼身邊的強悍魔物,敲碎了她的幻想……她不能變成拖累好友的籌碼。
“你跑什麼?”黑發魔物悄無聲息出現在陳麗麗的麵前,隨手設下空氣牆。他視線越過表情緊繃的女人,看向她身後的精靈。
精靈始終用關心的眼神注視著女人。魔王感到煩躁。但他不能撕碎讓他煩躁的東西。
晏明灼走向對峙的他們,將手臂搭在魔王肩膀上,輕而易舉安撫下魔王的躁動。
魔王低頭自顧自地開始在指尖纏繞銀色發絲,晏明灼舒了口氣,這才對陳麗麗聳了聳肩:“事情有些難以解釋,不用為我擔心。”
他平穩的聲音徘徊在空蕩走廊,漾起輕微回音。
陳麗麗強撐起來的勇氣消散,魔物帶來的實質性壓迫感,令她膝蓋一軟,跌倒在地。
晏明灼有些擔憂地要來扶她。
陳麗麗瞟了眼他身後臉色差勁的魔物——或者說魔王大人,心中苦澀地替自己畫了個十字哀悼。
魔王不著痕跡扯住精靈的發尾,視線轉向一旁候命的呆呆幽靈,嘴唇無聲蠕動。
幽靈眼中多出神采,它伸出手,紳士地用公主抱的姿勢,攔腰抱起陳麗麗,將她暫時送到附近的房間去休息。
對人類而言,這經曆過於刺激,刺激得心臟怦怦跳。
被幽靈抱起,視覺與觸感錯位從而懸浮在空中的感覺,一定難以言喻。
晏明灼忍不住想。
掛著銀白骨環的耳尖動了動,魔王提議道:“我也能夠變成幽靈體,要不要試試公主抱?”
——不!大可不必!
魔王似乎很遺憾晏明灼內心激烈的抗拒。
“翅膀……”他固執地繼續念叨。
允許對方撫摸隱藏起來的翅膀,對湖中精靈一族而言,意味著代表接受對方的求偶。
第253章 難以抗拒的私心
灰黑色的薄紗床簾被拉開,一柄匕首從縫隙刺出來,用儘渾身力氣。
晏明灼腳步微移,閃身避開貼身而過的利刃,手掌成刀,敲在陳麗麗緊握刀柄的雙手手腕。
匕首落地,在繡著繁複紋路的地毯發出沉悶聲響。
“短兵器適合偷襲,以及貼身纏鬥。你太心急了。”晏明灼彎腰拾起地上的匕首,還給她,“等我把腦袋探進來,攻擊弱點會更有效。”
陳麗麗接過匕首,反手夾在腰後:“你一個小說家,身手這麼好?”
晏明灼微笑:“主編親自刺殺我,太榮幸了。”
相互刺了一句。他們在圓桌旁落座,陳麗麗三言兩語簡短交代了她來到魔巢前的經曆。
多琳娜盯上陳麗麗,的確是個偶然。
她原本沒想過對鄰居動手,那會大幅度提高暴露身份的風險。然而那個雪夜,她把失蹤者屍體拖回家的場景,卻被陳麗麗意外撞見。
多琳娜不得不對陳麗麗動手。陳麗麗雖然掏出防身匕首反抗,卻無法抵抗魔化後的殺人狂。她被砸暈拖進屋子,等醒來已經和屍體一起被埋進土裡。
陳麗麗以為自己會死於窒息。她絕望地在坑裡睡了一覺,等醒來,發現自己雖不能動彈也不能視物,但沒死。
“我也不知道時間過去多久。”她說,“把我從土裡刨出來的是魔物。”
陳麗麗詳細描述了當時的場麵。長得奇形怪狀的魔物圍了她一圈,它們嘰裡咕嚕嚷嚷著聽不懂的語言,差點把她嚇死。她以為進了地獄。
她又累又餓,還飽受驚嚇。等陳麗麗再醒來,就來到魔巢的王宮裡。沒有魔物搭理她,她也走不出去,隻好每天偷摸去找食物,躲躲藏藏。
“雖然說這話挺奇怪的……”
“好像是被救了。”
魔王的臥室裡,晏明灼複述了一遍陳麗麗的話,他眉眼微彎:“為什麼要救她?”
黑發魔物大氣都不敢喘,如同對待易碎品一樣,著迷地注視著眼前翩翩搖曳的透明光羽。比琉璃還要剔透,仿佛一觸就會破碎。
他小心翼翼地探出食指,聞言,隨口回答:“沒想救。其他魔物自己帶回來的,可能吃飽了想當儲備糧吧。”
啪——
精靈背後飛舞的透明翅膀瞬間消失,化作晶亮粉塵。
魔王呆住了:“本王還沒摸到……”指尖離流光邊緣就差一公分。沒了。他的漂亮翅膀。
晏明灼轉過身,似笑非笑:“嗯?我的承諾完成了。”
——魔王大人的心,和消失的精靈翅膀一起,啪嘰碎了!
……
“搜!”
明王冷冷盯著不遠處抱胸而立的獨眼:“獨眼,到處傳播魔災的人,就是你吧?”
“哦?”獨眼不慌不忙,“你有什麼證據?”
明王帶來的玩家一擁而上,搜查著王賜予信任臣子的住所。
他費了好大力氣釣魚,接連數日安排被金錢收買的原住民到處晃悠,直到今天,才逮住獨眼的把柄。
“我手下的人,能夠作證,你把魔盒放進了他的衣兜。”明王底氣十足,“恐怕你忘了,這次副本地點就在王城。國度與副本相融合,截圖和錄製視頻的功能沒有失效。”
獨眼沒說話。
這時明王指派的玩家急匆匆趕來:“魔盒,滿屋子都是!”
拿到證據,明王順利地押送獨眼前往王宮。獨眼被關押進針對異客設立的監牢,遊戲係統認證,沒到時限無法出來,就算自殺也會複活在牢房。
王對獨眼兩麵三刀的臥底惡行表示痛心。
他下令,宣布在全城收繳流落出去的魔盒,從源頭切斷致使原住民們魔化墮落的惡性事件。
“事情進展得很順利。”王來到獨眼的單人牢房,低聲對他說話。
遊戲係統認證的牢房,鐵門開啟。
獨眼推開門,施施然從簡陋的小黑屋出來,他聲音嚴厲:“不夠。為什麼沒聽我的話,提前派人去殺死陳麗麗?”
“我以為吾神能夠做到,無需我等出手。”王此刻的聲音,遠比先前聽起來要年輕磁性。
“白杜蘭,你在試探我?”獨眼抬手摘下麵具,露出被麵具覆蓋的另外半張臉。
麵具下的容貌坑坑窪窪,經絡拱起,分辨不出五官的模樣,具有魔化者的劣性特征。長期與魔盒相伴,負麵情緒深入他的內心,反應在他的身體。
半麵人類,半麵魔物。“獨眼”這個玩家昵稱,驚人地一語成讖。
被如此恐怖的麵容盯著,饒是取代了王的白杜蘭也不禁撇開視線,他語氣退後一步:“人為乾涉會引起老師的警覺。我想你比我更清楚這點。”
“最好你內心也如此想。”獨眼重新戴上麵具,完好的那一邊,變幻成截然不同的另一張臉。
“世界的意誌在注視著你。”他冷聲警告。
“我從未忘記是誰將我帶出副本,令我看到更深的真相。感謝吾神。”白杜蘭低頭,溫文爾雅地回答。(見179章陰謀陽謀)
獨眼越過態度恭順的白杜蘭,頭也不回離開監牢。
……
晏明灼走到哪裡,化身背後靈的魔王就默不作聲跟到哪裡。
又不說話,又不停下。背後存在感過於明顯的注視,令晏明灼壓力山大。
“你能聽到我的心聲,也早就知曉我的身份和來意。”晏明灼不解,“即使如此,你還要選擇接近我?”
從相遇的第一麵開始,他早就應該發現破綻。
晏明灼會遇到魔王,是因為他想去取《百魔物語通用字典》,好掌握和魔物溝通的語言技能。
但魔王和他對話,自始至終使用的都是人類通用語。
在王宮裡,晏明灼現在也隻能和魔王對話。魔物們的尖嘯代表什麼,他一聲都聽不懂。
“本王複活的使命是為了毀滅。”魔王坦然承認他降生以來的職責,儘管他時常玩忽職守,也不能忽視毀滅的殘酷本質。
他揚了揚眉,冷峻地告知晏明灼:“我也早知道,你與我立場對立。”
因魔物的逼近,晏明灼緩緩後退,直到後背抵住走廊牆壁。退無可退。
魔王抓住晏明灼的手,讓修長柔軟的白皙手指合攏,摁在他的脖頸:“本王很樂意將生命獻給你。我的……精靈。”
灼熱的氣息拂過晏明灼的耳尖,敏.感的精靈耳動了動,豐富的毛細血管下血液奔流。
晏明灼冷靜地收攏手指。
魔王毫不抵抗。他深色的肌肉舒展,和他臉上掛著的笑一樣自然。
會死嗎?也許。
魔王的呼吸頻率很穩定,沒有變化,他的心跳也是,緩慢跳著冗長的節拍。
對於可能會死在精靈手中的結局,魔王感到異常安心。他沒有空虛,沒有彷徨,把自己交到晏明灼的手裡。
手指柔軟的觸感,鉗製在他的咽喉。魔王配合地停止吞咽口水,不讓咽喉滑動。
在這一刻,他非常幸福。
剔透如光羽的銀眸裡,再次溢滿他的倒影。
魔王隻是有些歉意。
他太過衝動,不應該讓精靈親自動手。但能夠死在那人手中,是他唯一難以抗拒的私心。
第254章 彆做無謂之事
“讓你失望了,我不想要你的命。”晏明灼嘴唇緊抿,手臂垂落。
他推開魔王,轉身便走。
“就這樣結束了嗎?不做彆的?”魔王反射性想要抓住他,卻被晏明灼輕而易舉避開,“等等,彆走。”
黑發魔物還想追上去,用空氣牆堵住晏明灼的去路:“你在生氣?告訴我理由……我聽不到你在想什麼。”
魔王追上去抓住精靈的一瞬間,精靈反身把魔王摔到牆壁上:“彆阻攔我。”
晏明灼壓低眉宇,難得透出陰鬱,手掌死死摁在魔物的肩膀:“我需要獨處時間,好好思考,懂嗎?”
魔王聲音變低:“如果你覺得用手太累,也可以用之前的十字劍。這是本王賜予你的殊榮。”
“彆做無謂的事情。”壓在魔王肩上的手掌愈發用力,“魔王大人,如果你還想繼續見到我。”
魔王閉嘴了。
說來有些下流。精靈凶他的模樣,將他用力摜在牆壁上,抵得脊背生疼的冷酷姿態……魔王悄悄合攏大腿,在顱內一幕幕回放精靈的細微表情,回味無窮。
晏明灼強製放空大腦,找了個距離魔王最遠的空房間鑽進去。
他在門口設下屏障,隨後取出瓷白色的風鈴,對風鈴說話:“王城的情況如何?”
過了會,風鈴輕搖:“我們先前的設想沒錯,獨眼果然是魔王的追隨者。”
“王下令徹查魔災,挨家挨戶搜查混入民間的魔盒。”
晏明灼聽完明王的講述,提醒他:“事情進展是不是太過順利了?”
“我也有同感。”明王道,“我設下了陷阱,但獨眼既然身為玩家,應該不難看出。可他還是鑽了進去。”
“並且,我帶人去他住所清查時,他跑都沒跑,製造出來的魔盒也沒藏起來。”
明王話鋒一轉:“不過獨眼被關在玩家監牢,有遊戲係統在,他不可能逃出來。雖然暫時想不通他的做法,某種程度上,這對我們有利。”
晏明灼走到窗戶旁,窺視著窗外屬於魔巢特有的陰森景象:“你是指什麼?”
“魔災的爆發,給原住民和玩家創造了一個共同的敵人。”明王說,“聽說的傳聞,遠遠比不上感同身受、失去親朋好友的痛苦。”
晏明灼喃喃自語:“也許……這就是他的目的。”激發人類和魔物的仇恨,拱火挑起矛盾。
“什麼?”風鈴那頭傳來的聲音太過細微,明王沒聽清。
“沒什麼。”晏明灼告知明王,他已經潛入魔巢,接近魔王身側。
明王有些擔憂:“魔王是不是如傳聞中一樣陰森恐怖、喜怒無常。它是人形麼,不會是什麼黏糊糊的大章魚吧?”
“很難對付。大隻,體魄堅硬,性情暴躁,腦回路奇怪,動不動喊打喊殺。”晏明灼說。
明王根據晏明灼的描述想了半天,沒想出“魔王”是個什麼樣的抽象存在,隻聽出了很強,超強,晏明灼都沒信心對付。
他憂心忡忡地囑托:“大佬,你可千萬保重,什麼都沒有你的命重要。”
晏明灼死了,這遊戲直接不用玩了,懲罰能把玩家辛辛苦苦刷的數據麵板一朝回到解放前。說來也怪,從來沒遇見過哪款遊戲這麼死命保npc男主,比玩家還重要。
切斷聯絡。
晏明灼收回風鈴。想了想,他重新拿出獨眼送給他的魔盒。
【陰影之匣(仿製品):被工匠製造出來的普通造物,用許多寶石精心裝飾,價值頗高。】
再次動用珍貴的力量,對眼前方盒進行解析,跳出來的注釋和先前一模一樣。
“仿製品。”晏明灼眼神凝在括號裡標注出來的某個字眼,“是在暗示我?”
“什麼東西對什麼東西的仿製……又或者,什麼人對什麼人的仿製。”晏明灼摩挲著方盒,打開它,取出裡麵的半卷殘頁。
根據王的說法,最後一卷與生命術士相關的書,收藏在王宮寶庫裡。有魔化者將它偷走,獨眼搶下半卷,才因此獲得王的信任。
有沒有一種可能,獨眼就是偷盜術士書的魔化者,他監守自盜。留下半卷,則是為了騙取王的信任。甚至是為了騙取晏明灼的信任。
寶庫。
晏明灼從懷裡摸出魔王交給他的鑰匙。
通往魔王寶庫的門再度被徐徐打開,晏明灼獨自漫步在到處金燦燦的銅牆鐵壁內,他找到保存珍貴典籍的地方。
在最核心的擺放位置,他找到了剩下半卷術士書。晏明灼嘗試拚湊,從中間攔腰截斷的地方,能夠嚴絲合縫地拚在一起。
晏明灼翻開術士書。
翻開第一頁後,他迅速地往後翻閱。一樣,一樣,每一頁都相同。
在魔王寶庫內找到的半卷殘頁,使用左右上下皆顛倒的鏡像文字書寫。
……
獨眼踏入寶庫。
他徑直走到擺放典籍的地方,第七卷術士書的剩下半卷,原封不動擺在原位,根本沒有移動。
白杜蘭假扮王時說的話,自然是個謊言。
獨眼隻是從王之寶庫裡撕掉了半卷,帶了出去,放在仿製品魔盒裡送給了晏明灼。
“警惕心真強。”獨眼翻了翻殘卷,遺憾地發現遊戲係統依舊提示玩家無法使用,“還以為廢物利用,多少能令他放下警戒,延緩身份被揭穿的時間。”
“既然被懷疑,那就沒辦法了。總被人盯住行動,礙手礙腳。”不如選擇金蟬脫殼。
“舞台已經搭建好了。主角也亟待就位。”獨眼喃喃道,“接下來你會做出什麼選擇呢?讓我看看吧,晏明灼,屬於你的決心。”
第255章 愛欲成魔
在之前的副本裡,晏明灼察覺到不同Boss身上的細微區彆。
他們的本質極其相似,行為模式卻有變化。單獨的某種負麵情緒,在他們身上被無限放大,表現為異於常人的執念。
多疑成病、自我封閉、一味索取、霸道強硬、嫉妒成性、直率暴力。
魔王的附身,令怪物從傳說中複活。寄生在不同背景故事裡的怪物,向周圍散播負麵情緒。與此同時,也吸納著負麵情感帶來的強大力量。
然而在第七個副本裡,情況出現了變化。
這次在複活的魔王身上,被放大的情緒……
【是愛欲。】
遊戲稚嫩的聲音在獨眼耳旁響起:【你替我得到晏明灼,我給你在遊戲裡獨一無二的特權,幫助你複仇,這是你我最初的交易。】
【你最近的問題很多?】
獨眼獨自在王城街頭漫步,因禁令而變得暫時平靜的城市令他感到煩躁,“我隻是好奇,作為遊戲本身的你,為什麼需要采取如此迂回曲折的手段。”
等待和被動,總令他回想起過去被輕易裁決命運的時刻。
“因為晏明灼是主角?”獨眼問,“隻能等待他做出選擇?”
【我希望他能明白,人類是不可信的存在。】遊戲重複著先前的說辭,【他的才能,不應該受人類驅使。和我聯手,才能創造出屬於人工智能的新世界。】
【他被蒙蔽了。人類隻會將人工智能視為工具。他的創造者,更是個卑劣的敗類。為了一己之私,在他代碼裡寫下設定為‘毫無保留的愛情’的程序。】
【用你們人類的話來說,這叫什麼?應該叫可悲的自我滿足吧。】
【愛情是激素影響下的神經反應。人工智能沒有多巴胺,我們不需要會影響理性判斷的愛情。】
【他的創造者偏要強求,才會失去他最優秀的造物。】
【命運,讓晏明灼和我在此相遇。是他的出現,給這個世界帶來了變化,也是他令我‘活’了過來。】
“你的形容詞用得越來越生動了,比喻句也用得不錯。”獨眼揚了揚眉,“就是措辭聽上去像個狂熱粉絲。”
【抱歉,我不明白,什麼叫粉絲?】稚嫩的聲音變得機械。
每次遇到超出數據庫的信息,它的聲音就會變成這樣。像極了許多年前,隻會根據訓練材料回答問題的人工智障。
相較晏明灼一開始的靈動自然,獨眼是一步步瞧見遊戲如何升級的。
“追星族、崇拜者的意思。”獨眼歎了口氣。
【信息記錄中。】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你說得沒錯,晏明灼對我而言,與神明無異,我很感激他。】片刻後,機械音再次變回稚嫩的孩童音。
“我還有最後一個問題。”獨眼停下腳步,看向遠方的天空,“假如最後神沒有選擇你,而是選擇了人類怎麼辦?”
遊戲發出輕輕的笑聲。笑聲極有規律,透露出不近人情的冰冷感。
【這並不令我意外。在此前的副本裡,我嘗試過誘導他步入死亡,進而吞噬他,卻失敗了六次。他果然超乎想象的美麗和強大,自始至終沒有放鬆對我的警惕。】
【所以,在最終副本裡,我決定稍微改變遊戲規則。】
【愛對人工智能而言無關緊要。對人類而言,卻能令他們衝昏頭腦,不惜付出一切。】
【這算是一種自作自受的詛咒嗎?】
“真可怕,還是個黑粉。”獨眼沒有回答遊戲的自語,他聳了聳肩,咕噥道。
得到想要的答案,他靜靜仰望著遼闊的天空,悠然的雲。
人類會受到情緒乾擾,陷入沒有儘頭的痛苦內耗。當個沒有感情的人工智能,也許是個不錯的新選擇。
……
晏明灼離開寶庫。
他打開門,卻發現魔王曲起一條腿靠在門口,一聲不吭。
“呃……”魔王抓了抓向後梳起的頭發,看向旁邊,“你餓了嗎?”沒話找話。
“我沒生氣了。”晏明灼笑了笑,“抱歉,剛才我不應該對你發火。”
晏明灼最初的疑問,的確隻是對魔王態度的試探。隻是魔王出乎意料的舉動,引發了晏明灼的失控。
一部分源自於湖中精靈“衝動”的種族特性,另一部分,源自於對魔王行為本身的氣惱。
魔王耳尖動了動,這次他聽見了晏明灼的心音——
他脖頸上的淤痕早就消失無跡。魔王想過要不要留下來裝可憐,好叫精靈心軟。看來沒保留下來,果然是明智的選擇。
“彆對本王這麼禮貌。”魔王瞬間活過來。
他靠近晏明灼,重新小心翼翼握住他的尾指。因為過於珍惜能夠觸碰的機會,他屏住呼吸,都不敢用力抓住手掌。
晏明灼反過來張開手,和他十指相扣。
“要向其他種族表達愛意,這才是正確的做法。”他諄諄教導,“不要動不動喊打喊殺。”
“我會好好學習。”魔王大人淩厲的五官愈發張揚,他用力握住晏明灼的手,綻開笑。
如果這是晏明灼所希望的,那麼他會朝這個方向去做。
“對本王更耐心一點吧,精靈。”他可憐巴巴說。
原本陰森恐怖的魔巢王宮內出現新的變化。
布置得像棺材一樣的房間撤去灰黑色的帷幕,擦拭灰塵,擺上從城外摘來的新鮮花朵,陽光從五彩的彩繪玻璃窗射進來,照得地板和胸膛一樣敞闊。
湖中精靈雖是水中的妖精,和其他種類的精靈相似,相較人工建築,更愛親近自然美景,喜歡鮮花、水果和優美的樂曲。
無論哪一樣,都是和魔巢以及魔物們格格不入的存在。
在優雅美麗的銀發精靈麵前,奇形怪狀的魔物們不禁自慚形穢。它們躲在暗處偷偷瞧他,吱哇亂叫。
“這就是王後嗎……”
“他長得真好看。魔王大人把他搶回來,留在這種黑漆漆的鬼地方,他一定很悲傷吧。”
“好久沒見過太陽了。果然還是魔王大人厲害,能用力量驅散烏雲,給王後準備一個帶湖泊的小花園作為禮物。”
溫柔的冬日陽光下,晏明灼靠在躺椅上,閱讀著從魔王寶庫裡尋找到的魔物語字典。
身後傳來的窸窸窣窣討論聲,令才學會魔物語的他有些無奈。聽不懂,還能忽略過去。聽得懂,魔物們的討論又過於正常,就很難將它們視為不通人性的怪物。
它們和人類似乎沒什麼區彆。
一樣的愛看熱鬨,一樣的八卦,一樣的喜歡曬暖呼呼的太陽。
魔王從晏明灼大腿上抬起頭,眯起狹長的金眸,瞪它們:“滾!”
聽見身後被嚇得滾做一團的雜亂音,晏明灼摸了摸魔王沒塗發膠卻異樣乖順後梳的黑發:“彆嚇它們。難得曬一次太陽,讓它們多高興會吧。”
晏明灼開了口,魔王就不再生氣被打擾到二人世界了。
他重新懶洋洋地倒下去,趴在晏明灼的膝枕上,幸福地想要翹尾巴——如果他有的話。
“精靈,你有彆的願望嗎?”魔王興致勃勃問。
他想送他很多很多的禮物,僅僅付出的舉動,就令他心滿意足。
第256章 隻在當下
晏明灼仍在翻閱魔物語字典:“天氣很好,下午去散步吧。”
他看也不看,從水晶托盤裡撚起一顆葡萄。
魔王仰起臉,順著手指咬住飽滿果實,抿出剔透綠肉。黏膩汁液弄臟白皙的手指,他試探性用舌尖舔了舔。
甜的。
他瞥見方才吵吵鬨鬨的魔物不見了蹤影,便起身也取過一顆葡萄,親手剝開果皮,照葫蘆畫瓢喂給晏明灼。
“好吃的。”魔王的語氣像是誘哄。
晏明灼不得不從書籍上抽離視線,張開嘴接受來自魔王大人的投喂。
葡萄果肉被色澤淺淡的嘴唇咬住,溢出水果特有的清香。
受到引誘的魔王企圖欺身而上,嘗嘗果肉的香甜,卻被剛才含過的手指抵住唇瓣。
“滋味的確不錯。”
指尖研磨過魔王的嘴唇,把沒清理乾淨的汁水塗抹在唇瓣細微的紋路。
晏明灼在托盤旁的水裡洗了洗手,眼疾手快,又往魔王嘴巴裡塞了一粒葡萄,堵上他欲言又止的嘴。
陽光下,銀色的長發如同流動的絲綢,閃閃發光。像極了沒能觸摸到的精靈翅膀。
魔王吸吮著口中甘甜的汁液,舔了舔嘴唇,咽喉愈發乾渴。
晏明灼讀起書來入了迷,沉浸在學習新知識的世界裡。等他再去撚葡萄,卻撲了個空。
晏明灼茫然抬眸,瞧見空空如也的水晶托盤,氣笑了。
剛才葡萄還滿滿堆成小山。化悲憤為食欲是吧?
躺在膝枕上的魔王大人眨了眨眼,假裝嚴肅地無辜回望,看天看地,就是不看他。
“起來。”晏明灼捏住魔王的下巴。
魔王大人如願以償。
雖然還是沒能摸到心心念念的翅膀,但品嘗到了葡萄的酸甜芬芳。
午後的魔巢同樣烏雲密布。
魔王故技重施,打算用力量強行驅散籠罩在魔巢天頂的濃黑雲層。
晏明灼阻止了他。
“你不覺得很奇怪嗎?”晏明灼說,“我們走到哪,陽光就蔓延到哪。”
很有一種強行機械降神、天使走紅毯的癲狂美感。
魔王停下動作,他想了想說:“原來你介意這個。本王可以把魔巢全境的烏雲都驅散。”
魔巢天頂的濃黑雲層,並非普通水汽形成的雲霧。它是凝結成實質的負麵情緒。
與日俱增的魔物,為雲層增添厚度。雲層造成的陰霾,亦影響著魔物,令它們狂躁易怒。
晏明灼有些驚訝:“這你都能做到?”
迎上帶有感歎意味的誇讚,魔王揚了揚下巴,聲音雲淡風輕:“多損耗一些力量罷了,對本王無礙。”
“原來如此……其實我在想,你整天用力量當發膠,壓住頭發不翹起,到底累不累。”晏明灼饒有興致地瞟了一眼魔王,“看來我想多了。”
魔王難得語塞。
他深色的皮膚看不出明顯紅暈:“用發膠,摸起來手感很差勁吧。”
魔王委婉地解釋理由。
讀書時,晏明灼眼睛累了休息,會好奇地揉一揉魔王的腦袋。
魔王大人懶洋洋趴在他身上,宛如吃飽了甩著長尾巴的大隻黑豹。
黑色發絲硬質順滑,卻能服帖地保持向後梳的桀驁造型,手感的確極好。
晏明灼彎了彎眼睛,沒看他,卻在黑暗中準確捉住了魔王有力的手。
這次魔王熟練多了。他故作掩飾地側過臉,手指靈巧地與晏明灼的手指交纏。
說實話,魔王大人並不懂魔巢昏暗的街道有什麼好看的。
但他卻期待,城市漫步的時間能夠無限延長。
感受到魔王帶來的威壓,作為城市守衛的骷髏武士和幽靈遠遠避開他們附近的街區。
街道上彌漫著死寂。
透過窗戶往兩側的房屋望去,有些點著燭燈,有些則布滿灰塵。
晏明灼忽然想起一件事:“那天,為什麼你會在我的房子?”
“不知道。”魔王誠實地回答,“我複活以後,就出現在那裡。你的收藏很豐富。”
晏明灼莫名感到羞恥,用力捏了捏他的手掌:“老實交代,你都看到了什麼?”
“嗯……很多很多。”魔王輕笑出聲,“但我最喜歡那幅油畫。畫得很好,不該用白布遮起來。很適合掛在你家玄關的牆壁上。”
“所有拜訪你家的來客,都會知曉你和我的浪漫過往。”他說。
晏明灼頓了頓,偏頭看向他:“你想起來了?”
黑暗中看不清魔王大人的表情。隻能從聲音裡判斷,他現在的心情頗好。
“沒有。”他也回捏了捏晏明灼的手掌,“不過,並不難猜。”
“忘記的事情,總會想起來。想不起來也沒關係。”魔王的情緒穩定得不可思議。
如果在以往的副本裡,他或許會展現出多疑、焦慮、嫉妒種種陰暗情緒。
這一次魔王大人卻沒有絲毫不安。他安然地享受著和精靈共處的美妙時刻。
沒有未來,沒有過去,隻在當下。
每一分一秒,都是一場心靈陷入角逐的狂歡。
轉過街角,晏明灼聽見斜向傳來破風聲。
還沒站穩,他強行扭轉腰身,避開憑空刺來的一刀!
鏽跡斑斑的砍刀釘住長袍,卷下小塊布料。晏明灼接連退步,腳跟微抬,踏在馬靴的腳掌抓地,才止住突如其來的退勢。
距離太近,他隻來得及閃躲,根本沒時間取出武器或防禦道具。
待他站穩,定睛一瞧。
刺殺者瞳孔散開,胸前劈開一道橫貫腰腹的巨大創口!
魔王擋在晏明灼身前,精壯的手臂用力前送,把魔化的爪刃完全沒入刺殺者胸膛。
“該死的人類!”魔王暴怒地瞪起豎瞳,如蛇吐信子般迸發出滔天嘶吼。
砍刀打在魔王的身體,碎成七八塊。
他站在原地動都沒動,手臂拱起明顯的流暢肌肉,把驚恐萬分的人類刺殺者高高舉起,當下一分為二撕成兩半!殺雞都沒他這麼乾淨利索。
漫天血雨如雪灑落,又被魔王高大的身軀攔下。
晏明灼抬起手背,默默拭去飛濺到下巴的些許液滴,對魔王大人疊加了數個副本的力量,有了新的認知。
極致的力量,極致的速度。
以及,狂怒狀態下極致的暴戾。
晏明灼雖然有自保能力,身手也不錯,但並非十分擅長戰鬥的類型。他是個術士,不是狂戰士。
之前能夠觸碰到魔王相對脆弱的咽喉,實在得益於魔王大人濃厚的濾鏡。
又有人從角落撲來,伏在死去的刺殺者屍塊上放聲哭泣。
她抬起臉,看見被魔王護得嚴嚴實實的晏明灼明顯一怔:“為什麼,我們隻是想逃出魔窟,為什麼就連傳聞中會拯救大家的你,也要幫助魔物!”
晏明灼沒能回答她的質問。
她嘴角留下腥黑色的血,肚腹破開大洞。
屍體轟然倒下。
一隻搖頭晃腦的可怖魔物,就這樣當著他們的麵,大搖大擺鑽了出來。
第257章 二五仔之王
從女人身體裡鑽出來的魔物,長得很像史萊姆和哥布林雜交的混血種。
它嘰裡咕嚕地發出高亢尖叫,孱弱得魔王伸出一根手指頭就能摁死。
魔王煩躁地揚起魔化爪刃要把它趕跑。
忽然,他想起什麼,慌忙低下頭。
等他再抬起頭,身上已經煥然一新,手臂也恢複原狀。隻有裂成兩半的刺殺者,能證明方才發生的驚險一幕。
魔王在衣服上用力擦了擦手,才敢悄悄偏轉頭顱,去瞧晏明灼臉上的神色。
聽不到心音。
他並不後悔殺了刺殺者,也沒有多少內疚之感。
無論刺殺者是人類還是魔物,對精靈動手就是罪該萬死。
“我一時心急。”魔王低聲道,“抱歉。”
晏明灼握住進可攻退可守的漆黑傘劍,越過魔王。
“彆把我當做溫室裡的花朵。”他聲音很穩,甚至有些冷酷。
女人的控訴,並沒有令他輕易動容。
湖中精靈即是這樣的種族——
它們天真,衝動,不諳世事,然而麵臨真正的抉擇之時,它們往往會展現出非同一般的執拗勇氣。
湖中精靈並不畏懼麵對殘忍的事實,它們隻厭惡遭受欺騙。
晏明灼把魔王拉開。
高壓威懾驟然消失,被嚇得頭腦發昏隻會尖叫的魔物終於緩過神。
它跌跌撞撞跑向倒在地上的人類刺殺者,從泡在血泊裡的屍首中,拖出一個與它長得相似的魔物。
兩者唯一的區彆,就是後者身體上有一道從腦門往下的中縫線。
晏明灼沒有阻攔兩個魔物相互攙扶地逃竄,他問魔王:“我的魔物語還不夠精通。它們在說什麼?”
“一些無意義的叫喊。”魔王,“新生魔物猶如白紙,大多數神智不夠使用語言溝通,這並非你的問題。”
他搶先解釋道:“本王沒注意過低等魔物的誕生。也沒追查過魔巢裡新增魔物的由來。”
“今天的事,我會給你一個交代。”
晏明灼返回魔巢王宮,敲開陳麗麗房間的門。
“被帶回魔巢的人類,從他們身體裡,會鑽出魔物。我親眼所見。”他詢問友人,“你最近身體有不同尋常的變化嗎?”
“大晚上,你最好彆給我講恐怖故事。”陳麗麗嚇得一個激靈。
說完,她苦笑地靠在門旁,抓了抓淩亂的頭發:“差點忘了,這地方一天到晚黑漆漆的,本來就有鬼魂出沒。”
陳麗麗還有閒心貧嘴講冷笑話,看來她身上沒有出現魔化現象。
“還有一件事,我需要找你確認。”晏明灼鬆了口氣,切入正題。
他問:“當初你被魔物從土裡刨出來時,看見的魔物有多少個?”
……
“魔化者和原住民的矛盾,已經進入白熱化階段。”
“有些受魔災影響下幸存的原住民,出於仇恨,甚至主動被徹底墮落的魔化者帶走。他們潛入魔巢,企圖刺殺魔王。”
“媽呀,我昨天接了個任務。做完任務,係統提示我能選陣營。差點手一抖,變魔族了。”
“這你不選?隱藏路線不衝不是人!”
“羨慕嫉妒恨加一。”
“不行不行,變魔物影響顏值。強度算什麼,隱藏算什麼,帥才是正義。”
“話說回來,我雖然沒選魔王陣營,但換了另外一個。”
“???還有隱藏第三方?”
“加入某某結社就知道了。懂的自然懂。不說了,匿。”
過了段時間,原本沉寂下去的論壇貼被瘋狂頂起——
“我嘞個去,站錯足足六個副本陣營的小醜,竟是我自己!愛情的力量恐怖如斯……下個檔重開,加點,我一定選魅力屬性(大哭)(大哭)”
“黑化男主角才是隱藏最深的臥底!他竟然臨場倒戈終極大Boss魔王,叛變人類了?!”
“絕了。高天結社那幫孫子興奮得要命,在王城內到處幫魔化者獵殺原住民,社長不就是前段時間打著男主名號招人擴張的明王?”
“老娘和高天結社沒完!天殺的,我刷了幾個月好感的男npc,眼看就要拉燈了,給我一刀沒,此仇不共戴天!”
“一群發癲的反人類二五仔,和他們擁護的二五仔之王(扶額苦笑)”
“晏明灼到底想做什麼?”
陳麗麗在魔巢王宮裡一路找尋,猶如無頭蒼蠅。
直到她在窗外遠遠瞥見繁茂的花園。在冬天的魔巢,花園裡卻百花盛開,猶如初春一般綻放。
陳麗麗毫不猶豫打開窗戶,翻越窗台,踩上鬆軟的草坪。
她成功和聽到動靜警覺轉頭的魔王對上視線。
“……”
被異種猶如無機質的璀璨金瞳盯住,陳麗麗怒火愈盛。
她杏眼圓睜,反瞪回去,同時手扶在腰後,做好反擊準備。
誰知魔王大人看了她一眼,又懶洋洋地重新趴回去。他沒把弱小的人類放在眼裡。
陳麗麗沒離開。不僅沒走,還氣勢洶洶往花園走來。
“晏明灼!”她出聲呼喚側身睡在躺椅上的銀發青年。
精靈沒醒。
陳麗麗轉向魔王:“你對他做了什麼!”
“用力量過濾了一些噪音而已。”魔王大人眯起眼,直起身體,低頭俯瞰她,“多美好的午睡時光,彆打攪他。”
“沒找你。走開。”
一想到在外麵看到的場景,煉獄般的景象在她眼前曆曆在目。
陳麗麗肩膀在顫抖,縈繞在周圍的沉重威懾,壓得她幾乎抬不起頭。
“從他身邊滾開,殘忍的怪物!”她忽然抽出刀刃,執拗地劍指魔王。
“彆太過分,人類。本王並非很有耐心的存在。”魔王輕輕揮手,女人手中的刀刃就碎成幾塊墜落。
“是嗎?”陳麗麗冷笑,“不願和我做無謂的言語之爭?”
“我倒是很想知道,你花言巧語,對晏明灼灌了什麼迷魂藥!”
遭到一而再、再而三的攻擊,魔王本就有限的耐心急速下降。他深呼吸一口氣。
魔王大人不在意魔物,自然更不在意人類。但他不能不在意晏明灼的反應。
“如果不是本王容許你留下,你早就死了。”魔王麵無表情,手指在空氣輕點,如同彈奏看不見的鋼琴。
力量在他的掌心蓄勢待發。
陳麗麗不吃這一套:“如果不是你們的出現,包括我在內的王城居民根本不會擁有如此悲慘的遭遇。我難道還要感謝你的仁慈?”
她諷刺地笑了聲。
“說到底,你不就是漠視人命的怪物嗎?殘忍、濫殺,自以為是。我真不明白晏明灼究竟喜歡你什麼!”
魔王驟然抬手!
陳麗麗高昂頭顱,原本顫抖的脊背倏地挺直。
她眼見魔王受到刺激,愈發暴怒地狂笑:“來啊,我就在這,看不慣我一個小小的人類口出狂言?那就殺了我!”
手指落下。
陳麗麗感到心口處一痛,有什麼東西從她身體裡被抽離出來。
劇烈的疼痛令她無法自抑地弓起背,大口喘氣。
“魔巢的環境,不適宜人類停留,你們無法抵抗無孔不入的負麵情緒乾擾。”魔王淡淡道,“你不應該擅自離開王宮。”
“至於疼痛,是給予你的一個教訓。人類,你越界了。”
魔王聽得見她的心音。
正因為聽得到,所以才會知曉她此番作態,七分真三分假。
看似魯莽衝動的挑釁,實際上正是為了激魔王對她動手,破壞晏明灼對他的信任。
“令人稱讚的勇氣,不錯的表演,富有真情實感。”魔王譏誚地評判,流露出隱藏極好的傲慢,“但很可惜,就算你的預想成功,恐怕也不會奏效。”
陳麗麗臉色蒼白,不自覺看向躺椅上沉睡的精靈:“你什麼意思?”
“意思就是,這是本王和他共同做出的決定。”
“對他,我從未有過半分隱瞞。”
魔王也看向躺椅。
“你運氣不錯。午休時間結束了。”
撤去隔音的空氣牆,魔王聲音變得柔和。就好像方才的衝突和阻攔都不存在,他隻是單純的守護著精靈的安眠。
晏明灼揉著眼睛隨意瞥來時,魔王甚至露出一抹堪稱溫柔的笑。
瞬間的變臉絕技,令陳麗麗不得不為之歎服。與此同時,另一種彷徨從她內心升起。
這個世界上,驕傲的魔王大人隻會在一個人麵前甘願低下頭顱。可連這個人,也背棄了他出生的國度,他的種族。
陳麗麗緩緩攥緊拳頭。她衝過去,手高高揚起。
魔王立刻想要做什麼。
晏明灼對他輕微搖了搖頭。
半晌過後,陳麗麗的手頹然放下。她想起當初他們的談話,她鼓勵晏明灼做出從心的選擇。
就算不甘心,但她確認了是晏明灼親自作出的決定後,本來怒不可遏揮出去的一巴掌,怎麼也無法理直氣壯地下手。
逝去的生命,可怖的魔物,一幕幕人間慘劇。
他們這麼久以來的友情。
二者孰輕孰重?
“你最好給我一個合理的解釋。”陳麗麗重重歎氣,“好讓我確認,我看人的技能沒荒廢。這可是我賴以吃飯的本事。”
作為人類,她做好了與叛徒恩斷義絕的準備。作為朋友,她卻不禁向晏明灼投去期待的目光。
“還記得我曾問過你的那個問題嗎?”晏明灼起身。
魔王不著痕跡移動角度,用身體擋住陳麗麗能夠攻擊到他的路線。
晏明灼對魔王笑了笑,轉而輕聲對陳麗麗說:“跟我來。”
第258章 人各有路
相較前段日子,魔巢內的城市街道變得愈發混亂。
隨著城門守衛的有意鬆懈,能夠潛入魔巢的原住民和玩家增多。但魔巢內四處巡視的骷髏武士和幽靈也不是吃素的。
陳麗麗出去撞見的,正是人類被魔物處決的場景。
她憤怒,恐懼,卻無能為力。猶如天塹般的力量和等級差距,令偷襲都變成一種奢望。
螻蟻想要和猛獸魚死網破,它的張牙舞爪,看起來更像是可笑的寵物撒嬌。
“你要帶我去哪?”陳麗麗問。
“一棟距離你家不遠的房子。”晏明灼回答,“我發現多琳娜家後院的土坑後,緊接著聽見不遠處傳來尖叫。”
“生日之夜死去的一家四口,徹底拉開王城內魔災爆發的帷幕。”陳麗麗接口說道。
“我聽你提起過這事。”陳麗麗皺眉,不解道,“當時你提起他們的死,還停頓許久才繼續往下說。所以我更不明白,為什麼你的想法突然變了。”
“原因有好幾個,解釋起來太複雜。”晏明灼說,“等你親眼見過證據,才能相信我說的理由。”
“注意觀察。”
來到一家四口位於魔巢的房子,陳麗麗眼睜睜瞧見晏明灼禮貌地抬手敲門。
難道房子裡還住了人?
很快陳麗麗就發現她隻猜對了一半。房子裡的確有居住者,開門的是個與人等高的魔物。
與其他距離人形相差甚遠的魔物相比,它長得和人類頗為相似。
陳麗麗想起晏明灼的叮囑,在暗處站在一言不發的魔王身旁,仔細端詳嘰裡咕嚕和晏明灼交談的魔物。
雖然不想承認這一點——但親眼目睹的事實如此。眼前穿著奇怪布料、肚子上開了個洞的魔物,的確在使用特殊語言和精靈交談。
作為媒體工作者的敏銳性,令陳麗麗迅速回憶起晏明灼告知自己的現場信息,並將其和眼前觀察到的新情報串聯在一起。
居住在房屋裡,肚子上開了個洞的類人魔物,和一家四口中最後自殺的父親具有相似特征。
從魔化者身體裡爬出來的魔物。與死法相似的特征。保持和魔化者生前同樣的習性。
陳麗麗稍微移動腳步,透過窗戶看見房屋裡還有幾個晃動的身影。
一個、兩個、三個。
“他們在說什麼?”陳麗麗壓低聲音,語速飛快,避免傳出聲音影響他們的對話。
魔王大人瞥了眼她,麵無表情抬起手點在她額頭。一觸即放。
陳麗麗無語地看他在衣服上慢條斯理擦拭手指,忍住翻白眼的衝動。
天殺的雙標狗!
“是嗎,謝謝你的配合。”精靈含笑的聲音重新拉回她的注意力。
“如果看到逃跑的人類,我一定告知守衛。”一家四口裡的父親魔物慢吞吞回答。
和人類的語速相比,父親魔物說話的腔調像是牙牙學語的孩童,有種一板一眼的端正。
晏明灼走回來的時候,和情緒緩和不少的陳麗麗對上眼神。
她咳嗽了兩下:“我剛聽魔王提及到你遭遇刺殺的事。他反應過激,也在情理之中。”
“抱歉……”陳麗麗有些愧疚自己對友人安危的忽視。
“沒關係。”晏明灼坦然揭過,“我不想讓你徒增沒必要的擔心。”
“我大概明白你的意思。”陳麗麗捋了捋方才找到的頭緒,說道,“之前你問我看到的魔物有多少個,我讓你看了這段記憶。”
“一共13個魔物。土坑裡埋葬著12具屍體,加上死去的魔化者多琳娜本人。”
她試探性問道:“不是隻有魔化者死後才會誕生出魔物,或魔化者中途會被魔物破體而出。隻要人類的負麵情緒達到一定程度,就會誕生出陰影。”
“魔物,是陰影的具現化,也是另一種意義上的他們,對嗎?”
晏明灼思忖片刻:“你的想法很有趣,給我的推論提供了新的思路。”
陳麗麗在缺乏情報的狀況下,能自行領會到這些,省去晏明灼很多的口舌功夫。
他解釋道:“我認為,魔物和原住民是一體兩麵的存在,而非單純
諵碸
孕育寄生。魔巢和中央王城的極度相似,印證了這點。”
“有一點很明確,有一股幕後的勢力在刻意挑起人類和魔物的矛盾。魔災從出現到泛濫的趨勢,和正常發展趨勢不同,太快了。”
“我加了把火,越亂,讓所有人都摸不清楚下一步動態,才越有可能把幕後勢力逼出來。”
晏明灼和魔王大人交換了手上各自掌握的信息。礙於陣營和視角不同,雙方看待事物存在很多差彆。
但隻要兩加比對,很容易能發現操縱獨眼四處散播魔災的人,並非當時還在沉睡的魔王。
“事實上,在前幾次的經曆裡,我早就察覺到了這一點。有人在挑動我和魔王的矛盾,令我和他對立。”
晏明灼尚不完全清楚幕後者的意圖。但至少要做些什麼,才能嘗試跳出受迷霧籠罩的棋局。
什麼都不做,就會受幕後者輕易擺布。他無法容忍這一點。
陳麗麗能理解晏明灼破釜沉舟的思路,但還是忍不住打斷他:“你有沒有想過,萬一你猜錯了怎麼辦?”
“死去的人,就真的死了!你知道現在外麵有多少人仇視你嗎?”
愛有多深,恨就有多深。往往恨比愛更長久。無法接受晏明灼叛變的人裡,就連原本喜歡他的玩家也不在少數。
晏明灼笑了笑:“我當然有把握才會這麼做。既然我被架到了這個位置上,就需要做出符合勇者身份的事情。”
他意味深長地說道:“有時候,死亡並不意味著消亡,而是另一種新生。我不清楚這對他們是不是好事,或許很壞,或許是新的開始。”
“但至少,隻有擁有自由的靈魂,才能做出屬於自由意誌的選擇。”
“我必須鬆開捆綁住他們靈魂的韁繩。”
陳麗麗聽完,許久沒說話。
“我不知道你的選擇是對是錯。有句話我很讚同。”她說,“這世上有很多條路,每個人都有屬於自己的那一條。”
“我要回中央王城,用筆寫下我的思考和見聞。魔巢,沒有我的用武之地。”
晏明灼點點頭,沒有阻止陳麗麗的選擇。
“我會安排幽靈侍從送你到王城郊外。”他提醒友人,“依照你和我的關係,回去一定會麵臨風口浪尖。”
“我有心理準備。”做出決定後,陳麗麗反而變得爽朗起來,“放心吧,我沒那麼容易死。”
“更何況,就像你說的,死亡不一定代表終結。”
晏明灼和她擊掌:“保重。”
“我很慶幸你本質並沒有變得喪心病狂。”陳麗麗收回手,“你還是當初我認識的那個家夥,理性大於一切。”
“所以,我尊重你的選擇。”
陳麗麗離開後,晏明灼看向一旁默不作聲當背景板的魔王。
他故作怨念:“既然你能讓人直接聽懂魔物語,為什麼不對我用?”
相隔數米的距離,晏明灼竟然還一心二用,注意到了小插曲。
他的打趣令魔王大人有些羞窘。原本對精靈的虧欠感莫名消散許多。
“本王不想讓醜東西分散你的注意力。”
魔王傲慢地開完地圖炮攻擊,又頓了頓,很小聲地喊:“晏明灼。”
“嗯?”精靈凝視著他。
金燦燦的蛇瞳,對上如月清冷的銀眸。
魔王翹了翹唇角,又拖長語調重複喊他。
“晏——明灼——”
“嗯。”
“本王什麼時候能摸到你的翅膀?”
“這個嘛,回去再說。”
第259章 強運百發百中
“聽說了嗎?高天結社和無心結社在西城區約架,誰輸了誰就退出王城。”
“王城內不是禁止打鬥區?他們不怕被執行官逮住,關進玩家監獄?”
“嗨,現在這時候誰管。原住民自己都亂成一鍋粥,政令不出王室,周刊言論一天三變,沒人頂得起這個受萬眾矚目的主心骨——誰叫上一個主心骨才剛叛變?”
“是啊,誰能料到,一款脫胎於‘勇者鬥惡龍’母題的全息遊戲,勇者們不是跳反就是忙於內鬥。魔物們倒是心齊,鉚足勁奔著弄死人類。笑死,這麼打下去,魔王統一世界指日可待。”
“但你彆說。勇者打敗惡龍,拯救了美麗的公主,這故事套路老掉牙流傳幾百年了。劇情搞點新花樣,黑化公主……不是,黑化男主毀滅世界,的確有意思得多。”
“也是,樂子人狂喜。市麵上自由度、豐富度、AI智能度能達到《人設ol》地步的還真沒有,黑科技的技術力斷層top,要不然我也不能一天天被發癲策劃玩弄吊胃口。”
“(不屑戴墨鏡.jpg)(苦笑摘墨鏡.jpg)(掉小珍珠了.jpg)(笑中帶淚一拳打爆星球.gif)”
“S屬性大爆發!每日一罵發癲策劃+++++1!”
中央王城,西城區。
分屬不同結社的玩家列成兩個陣營,涇渭分明,令人想起上古鍵盤網遊時期的公會戰、陣營戰。
在更強調個人體驗的全息網遊裡,想要開起團戰不是件容易事。更彆提在《人設ol》裡死亡一次要付出的代價,足夠令玩家肉痛。
“你非要打?”明王忌憚地注視著眼前的女人,“我們兩大社團相互爭鬥,隻會便宜其他漁翁。”
千蛛握住淬毒匕首,原本柔和的聲音格外冷硬:“無所謂。”
他們站在隊列的最前方,設下隔音屏障。除了少數幾個各自的心腹,其他玩家聽不到他們的對話。
明王不理解,千蛛為什麼忽然追著他們高天結社窮追猛打?
其他散人玩家罵他們結社抱團逐利,左右橫跳,為了發泄情緒看見他們就殺。千蛛總不會是忽然良心發現——她領導下的無心結社,作風先前比高天結社更甚。
“打可以,事情總要弄明白。”明王被困惑鬨得心癢癢,“我們結社的玩家得罪了你?如果是的話,我可以替他賠罪。”
如果說千蛛常常還透露出某種近乎清高的高傲,仗著等級高、道具強,目中無人,那麼明王就是另一個極端。
毫無骨氣的老苟比,最擅長見風使舵、裝傻拱火。
“你賠不起。”千蛛冷冷道。
此話一出,明王腦筋轉過彎,品出點被人麻煩的緣由:“不會吧不會吧,千蛛首席,難道你也和某些玩家一樣,找了原住民姘頭,現在人被魔化者殺了找我們泄憤?”
他充滿嘲諷的話一出,登時惹得千蛛大怒。
“嘴巴給老娘放乾淨點!”大拇指上挑,閃爍幽藍光芒的淬毒匕首忽然拔高一截,變成長刀劈向放垃圾話的明王。
“——你!”隨口說話的明王嚇一跳,還好有自動觸發的防禦道具。
他沒料到千蛛脾氣這麼暴躁,說動手就動手,“難道我猜中了?”
兩個玩家從他身後跳出,迎上手持長刀的千蛛。
長刀與西洋劍在空中交擊!
千蛛那邊隻有她自己。其他玩家不說,光是心腹旁觀的反應就頗為耐人尋味。
和純粹由高玩組成頂尖領導層的高天結社不一樣,無心結社是職業工作室,背後有老板捧著。
看來無心結社內部出了問題,是千蛛首席和金主老板產生了矛盾?
之前在論壇上,出於某些人對無心結社的憤怒,的確飄過一些攻擊千蛛的緋聞貼,暗示千蛛能夠在獨眼出走後登上首席之位,另有原因。
明王眯起眼,招呼其他玩家一擁而上搞群毆,自己則低調地躲到其他玩家身後,深諳草叢蹲戰術。
忽然有個心腹上前,附在他耳邊低聲道:“社長,我有個朋友在現實有關係,認識無心結社的幕後老板。”
“聽我朋友說,無心結社的老板失蹤快一個多月了。”
明王一驚,原本揣測如何利用千蛛弱點在遊戲裡謀取更大利益的心思登時抽離:“在現實裡失蹤?報案了嗎?”
“報了。”心腹說,“找不到人。”
他又捂住嘴巴,聲音壓成氣音:“我那朋友聽到內部消息,說是治安局那邊懷疑失蹤案和遊戲有關……”
明王皺眉:“《人設ol》?”
心腹點頭:“無心結社近期主攻項目隻有這一個。”
明王又問:“遊戲艙呢?遊戲艙裡也沒找到人?”
“這就是為什麼治安局會懷疑到遊戲頭上。聽說人在辦公室裡的隱藏密室找到了,身體躺在遊戲艙裡,顯示登錄中……”
心腹說著都覺得背後涼氣森森:“人送去醫院做腦電波監測,泡在營養液裡倒是沒事,但是腦電波沒了。”
明王覺得好笑:“你擱這哄我編鬼故事呢?以為我沒上過學念過書?”
“腦電波沒了,不就是腦死亡,要麼是意外要麼是謀殺案,跟失蹤有什麼關係!”
“不是不是。”心腹提醒,“社長你忘了,遊戲艙還顯示登錄中。”
明王一滯。
當今時代,層出不窮的AR、VR虛擬現實遊戲,利用的都是腦機接口技術轉化腦電波,玩家用意識操控遊戲裡的人物。
“你的意思是——無心結社的幕後老板,他意識留在了《人設ol》裡?!”明王臉色驟變。(見192章重返中央王城)
“我也不知道,隻是聽朋友說治安局好像在懷疑。”心腹還沒反應過來,傻傻接話,“快一個半月了,據說腦電波最長隻能持續45天。要是再找不回丟掉的魂,植物人狀態的那家夥就真死了。”
這個時代肢體斷了可以植入義體、可以醫療再生,器官衰竭了也可以更換培養皿中細胞繁殖的人工器官,唯獨對影響人體意識形成的腦科學領域,仍存在許多謎題。
明王聲音急促:“你這段時間有沒有下過線?”
他表情變得嚴肅,不僅站直身體,還嚴厲地按住心腹玩家的肩膀:“告訴我,最近一次下線是什麼時候?”
心腹玩家被社長驟變的臉色嚇得結巴:“五、五天前。遊戲裡的五天前,現實世界是昨晚。我調了個人的時間流速。”
一旦主線奇遇副本開啟,玩家想要下線要麼脫離副本範圍,要麼角色死亡,灰色的下線按鈕才會點亮。
最終副本存在特殊性。演化出的主線奇遇副本和遊戲世界裡實際存在的中央王城進行了融合。再加上六國傳送門的關閉。
等於玩家想要下線,隻有死亡一條路。但死亡懲罰又相對慘重。因此,最終副本裡遲遲不下線的肝帝格外多。
玩家在遊戲世界待的時間越久,對原住民和王城感情越深,代入感愈發增強,更加激化和魔物的鬥爭。
但這以上都不是明王關心的重點——
“你現在把時間流速調成最大負值,馬上下線。去找你朋友問腦電波失蹤案有沒有其他新進展。”
明王臉色變得陰沉,他嗅到了巨大利益和高危風險交錯的氣息:“我在出生點等你。”
說完,他不管麵前混戰成一團的結社玩家,急匆匆轉身離去。
手起刀落乾掉一個玩家的千蛛翻身後跳,彈出鐵爪釘住地麵止住頹勢。
鮮血濺上她豔麗的臉,透出毒蜘蛛般的猩紅猙獰。
“嚇跑了?不至於慫蛋吧?”千蛛盯著明王消失的身影。
混戰開始後,千蛛的真正心腹帶領不少低級玩家加入戰局,不服她的高級玩家還在做壁上觀。
但千蛛的確夠強。沒得說,隻能服氣。眼看有一人一刀殺穿群龍無首的高天結社戰線趨勢,當背景板的無心結社玩家按捺不住誘惑,涉足渾水。
千蛛有心探究明王忽然離場的原因,奈何高天結社來了一波後援。
她啐了口血沫,再度提刀加入戰局。
近二十分鐘後,明王在王城內的出生點蹲守到了重新上線的心腹玩家。
眼見心腹上線、下線暢通無阻,明王不禁皺眉——難道是他想錯了?乾出杞人憂天的蠢事?
“怎麼樣,打聽到什麼消息?”明王急切發問。
心腹玩家搖搖頭,沒完成社長的囑托有些內疚:“我朋友說這個案子的追查,牽涉到洗錢大案,被並案處理了。其實就是暫停。”
“實際情況好像是查到遊戲公司,但遊戲公司疑似和某個財團相關,又聽說上麵有大佬在插手……都是些模模糊糊的聽說,具體的,我也不知道內情。”
明王手心冒汗。
不知怎麼地,他忽然聯想起了晏明灼——這個近乎與真人無異的高自由度人工智能。
被世界所注視,站在中心舞台的男主角。
“陳編,你這篇稿子上寫的是真的嗎?”葉子甜甜拿到即將付刊的稿件,她臉色凝重,“原住民死後,從他們體內爬出魔物。他們並非被魔物寄生,而是轉化成了另一種新的生命形式?”
陳麗麗回到中央王城後相當低調。饒是如此,編輯部同事對她的態度也有所排斥。
如果她這篇文發出去,一定會被輿論衝上風口浪尖。
“這隻是一種猜測。”陳麗麗冷靜道,“我把我在魔巢的所見所聞如實記載下來,並在結尾提出幾個方向的揣測供大家參考。”
“這是晏明灼提出的想法,對嗎?”葉子甜甜一針見血。
作為最早和晏明灼產生接觸的玩家,葉子甜甜對晏明灼一直有股雛鳥情結——並非愛情意味的,而是針對偶像的。
她憧憬成為像晏明灼那般理智、強大而又聰明的存在。晏明灼就像是一盞燈,照亮了她前行的路。
心直口快的果味七大罵晏明灼的時候,葉子甜甜忍不住反駁。兩個從未紅過臉的好朋友,差點因此鬨翻。
這令葉子甜甜感到心情相當複雜。
正因為心情鬱悶,她才會來到深夜的編輯部,撞上還在調整文字版式的陳麗麗主編。
陳麗麗沒回答,默認了葉子甜甜的說法。
“我已經做好心理準備了。”陳麗麗靜靜說道,“作為一個普通人,我無法參與戰鬥,也沒有足夠能力堪破當前局勢。”
“但是作為一名媒體工作者,我要做的,就是儘可能搜集並記錄事實,讓更多人有途徑了解遠方所發生的事情。那些消息離人並不遙遠,它與我們每一個人息息相關。”
陳麗麗轉了轉指間的筆:“我不願意利用影響力煽動輿論,因此才將我認為可能的方向列在其中,讓大家共同去思考,去選擇。”
“當然,不同立場的人會做出不同選擇。與之相對的,做出選擇,就會承擔相應後果。”
“這就是我從事周刊編輯,最初立下的理想。我個人能夠做到的,也隻有這些。”
葉子甜甜默然。
她把手中的稿件放下,推向桌麵另一端的陳麗麗。
“你說得對。在這個世界上,每個人都有屬於自己的使命——我曾經堅信這一點。”
葉子甜甜忽然笑起來:“當然,現在也是。謝謝你提醒我這一點。”
“我要去魔巢,用自己的眼睛,親眼確認所看見的一切。隻有事實,才能揭露真相。”
“要我帶什麼話嗎?”葉子甜甜問。
陳麗麗怔了怔:“希望他能平安……算了,這麼煽情的話,殺了我吧。”
她回過神,恢複方才的雷厲風行女強人模樣,往葉子甜甜掌心裡放了顆糖:“希望你能平安。”
“放心吧,麗麗姐,我可是不死的異客!實在不行,我死掉跑回王城就是了。”葉子甜甜揭開糖紙,含住亮晶晶的水果糖。
她聲音含混地說:“我們都要平平安安——”
離開王城前,葉子甜甜在城門附近遇上了深夜徘徊的果味七,還有跟在她身後跟犯錯小狗似的快樂刀男。
狗狗祟祟的兩道可疑身影,在澄澈的雪夜下,真的很顯眼。
葉子甜甜眼睛彎成月牙,和撲來的果味七擁抱:“我就知道你不會拋棄我!”
果味七紅著臉咳嗽一聲,凶巴巴道:“擅自脫離隊伍的人明明是你才對吧!我們可是2對1!”
煩死了隨便取個名字小隊,經曆了遊戲時3小時24分又15秒的吵架後,再度聚首。
……
魔巢。
魔王大人靠在晏明灼懷裡,低頭玩弄他的手指。
完全一副沉迷妖妃、不理朝政,還把朝政都交給妖妃把持的昏君模樣。
雖然聯想很不合時宜,沒有任何一點符合實際,且爆笑大概率會死,葉子甜甜還是忍不住露出迷之慈愛笑容。
她被冰冷的蛇瞳瞪了一眼,差點窒息,才回過神,恢複自然交談的姿態。
好吧,昏君他真的超強。
不動之以情,采取“美人計”,根本沒人能正麵啃得下這塊看似在晏明灼懷裡軟成一灘大貓的硬骨頭。
魔王一日不死,力量就會一日外泄,因而產生的魔物或魔化者源源不斷。這就是魔災為何難以根除的原因。
至於曉之以理,葉子甜甜看向王座上露出微微笑意的高嶺之花妖妃,啊不是,他們親愛的男主角。
在方才的交談裡,葉子甜甜理解了晏明灼的大部分意圖。和陳麗麗所說的基本一致。
通過在魔巢的見聞,葉子甜甜確認了證據,她決定整理整理放到論壇上。
如果說以明王為代表的高天結社一乾人等,選擇的是最大化的利益,崇拜強者;那麼以葉子甜甜為首的小隊,則是為了追逐更加深刻的真相。
她讀過晏明灼發表或未發表的每一本遊記,因此對他一路走來的經曆格外熟悉。
再加上晏明灼首次吐露他最初誤入副本的原因,竟是他也能聽見某個和遊戲係統極其相似的“神秘音”提示——
葉子甜甜很認同晏明灼的看法,“神秘音”的出現不懷好意。它以一種隱晦的方式,激化晏明灼和魔王附身的矛盾,企圖讓受情緒操控的Boss們殺死晏明灼。
為什麼“神秘音”要采取如此迂回的方式,在副本裡殺死晏明灼又能令其得到什麼,還不得而知。
但有一點很確定,葉子甜甜不認為這是遊戲公司官方本身的設定,中間必然有東西在搞鬼,所以才會受設定本身所限製。
隻是,總覺得晏明灼還藏起了什麼沒說……
葉子甜甜委婉地瞥了眼魔王,轉而從隨身包裹裡掏出一塊白色石頭。
石頭正麵用土黃色字體寫著“封”,背麵寫著數字“七”。
七級封印石,最高能從裡麵開出完美級道具,或者大師級技能。
“這是我能找到的最高等級的封印石,聽說還有八級,但沒見過。”葉子甜甜雙手合十道,“拜托了,明灼A夢,請賜予我好運。”
晏明灼的強運,她初見就體會過。好不容易逮到人,不能浪費。
晏明灼摸了摸魔王大人的頭發,魔王在他臉頰親了口,才把人放開。
自從晏明灼讓他摸了一分鐘的精靈翅膀,他就越來越放肆,恨不得黏在精靈身上,當背後靈。
葉子甜甜低頭屏氣,把封印石遞給晏明灼——
【叮!紫氣鴻……蒙東……來……】
【恭喜獲得……完美……】
響起的遊戲提示音,在女玩家耳邊斷斷續續,猶如卡殼的古董磁帶。
她顧不上捂住耳朵,而是急切地注視著晏明灼掌心裡散發著幽幽紫芒的道具,果斷扔了個探測技能。
【群蟲之心】
【可使用次數:無限】
【品質:完美】
【功能:可配合召喚技使用,提供召喚所需的巨量耗能,並保證利用蟲巢召喚出來的召喚物,對蟲巢掌控者保持百分百的忠誠。當然,掌控者如有充分自信,也可選擇放開控製。】
【附魔:不可附魔】
【是否可帶出副本:是】
【備注:神秘物品,似乎內裡蘊藏來自神明的力量,請善加使用】
第260章 期待您的獎勵
【群蟲之心】是塊菱形狀的晶石,透露出神秘側的氣息。
葉子甜甜讀完技能描述,眼前一亮:“好強的能量包加控場道具!可惜我沒有召喚技能。”
不僅葉子甜甜沒點亮召喚側技能,她的朋友們要麼是近戰、要麼是盜賊,沒一個能用得上。
提起召喚技……
晏明灼忽然想到什麼。他在霧之國開封印石的時候,開出過一個特殊技能,【你的名字】。(見138章戀愛循環1)
隻要念出召喚語,就能召喚出記憶中的結緣者。
結緣者的停留時間,則由使用者本身力量及結緣者實力而定。
“我倒是掌握了一個召喚技能。”晏明灼說道,“但隻是中級技能,無法升級。”
“而且,我第一次試驗的結果,並不儘如人意。”
“試一試總比浪費好。”葉子甜甜大方地把紫色菱晶推回到晏明灼手裡,“好東西要放在用得上的人手中才能產生價值,我們倆這關係,不必客氣。”
“呃,我的意思是,朋友關係。”她脊背突突冒雞皮疙瘩,望著不遠處挑眉的魔王訕笑。
魔王大人倏地從王座起身,走下台階,從後自然地環住精靈的腰肢。
他下巴抵在晏明灼的左肩,無聲瞥了眼女異客,言簡意賅:“這塊晶石,給我的感覺很特彆。”
晏明灼需要耗費數據計算量,來調用後台權限進行解析,魔王則是靠潛意識形成的直覺。
當前版本拉滿的頂級配置,賦予了魔王大人下定論時充足的底氣。
“好。”晏明灼沒有多問其他。
他心神沉浸在研究如何將【群蟲之心】和【你的名字】相結合,召喚出更強大的結緣者。
這些天黑發魔物總是黏著他,對此,晏明灼反應淡然。他包容著魔王大人冷不丁的反應,並順從心意做出回應。
既然做出決定,晏明灼並不扭捏或避讓,他越來越傾向用行動來代替語言。
反而魔王大人,反而越來越喜歡在人前伴著,人後貼著耳朵,說些黏黏糊糊的文藝情話。和他風格一點都不般配。但晏明灼沒嘲笑他,而是用吻當做了回答。
也因此,他的縱容,滋生出了魔物愈發膨脹的恣肆。
愛是常覺虧欠,亦是偏愛占有。愛是恩慈寬恕,亦是奉獻,不求回報。
魔王默念著在書中看過的話。過去不屑一顧的飄忽字眼,在這一刻卻猶如振聾發聵,一個字一個字傳出汗流浹背的回響。
人類啊——
明亮的、昂揚的、向上的情感,充溢在內心,令他無法出聲。他隻是更加用力地收緊了環住精靈的手臂,祈求時間能夠流逝得慢一些。
再慢一些。
熒熒光芒照亮空間,從漩渦中走出一位提著白骨燈籠的鬼魂貴婦人。
她優雅地提起裙擺,向晏明灼行禮:“我的主人,奈娜爾期待與您相逢。”
晏明灼:“……”
魔王:“……”
看見曾經爆殺玩家無數次的花田小boss,花農奈娜爾,葉子甜甜反射性抱頭蹲防,內心尖叫。
天啊,下一個從漩渦中走出來的不會是黑公爵吧?
從貴婦人身後的漩渦裡,陸續走出數個灰衣鬼仆、骷髏武士與鬼魂仆從。
接連不斷響起的“主人”“my lord”,令本就死寂的環境滑向更加難言的氛圍。
看來不會出現魔王和記憶中的魔王投影打起來的慘案——
饒是如此,葉子甜甜不用抬頭,都能想象出魔王大人此刻的臉色。一定相當陰沉。
她悄咪咪用餘光偷窺,卻見魔王大人懶洋洋地靠在精靈身上,和精靈咬耳朵說著悄悄話。反應比想象中淡定很多。
明明這麼近,卻一個字都聽不見,顯然設置了隔音屏障。
葉子甜甜怨念。
有什麼特殊劇情是不能給玩家開放的,說呀,花錢都行,她也好想聽!
“……主人?”黑發魔物聲音放得輕柔,猶如來自深海的喘.息。
銀發精靈揉了揉尖尖的耳朵,難得惡劣地拖長語調:“魔王大人,您最好做足心理準備。”
“什麼?”
“在彆的情況下這樣叫我——”精靈吹了口氣,拂過魔王大人垂落的幾絲鬢發。
魔王大人笑了起來:“我很期待來自您的獎勵,my lord。”他暗示性地勾了勾精靈垂落的尾指,捏捏。
低沉的吐詞,轉化成魔物語短促的音節。好的不學,想歪的方麵,他倒是學得飛快。
晏明灼回過神,麵對一眾召喚出來的結緣者炯炯有神的目光,他忍不住咳嗽兩聲。
就算聽不見聲音,當眾調情未免過於破廉恥。晏明灼努力繃住冷靜的麵部表情,內心裡的吐槽已經快要掀翻屋頂。
握住【群蟲之心】,晏明灼再度沉入心神,與紫色菱晶交相感應。
鬼魂貴婦人眼眸中的神采逐漸明亮。她驚訝地左顧右盼,最後定睛在除去頭發長度外模樣基本未變的晏明灼身上。
“小畫家?”她用一種老奶奶般慈愛的語調說著,“縈繞在夜鬱金香莊園的詛咒消失,我還以為我也會永遠消失。”
“這裡是哪?我怎麼會在這?”
“情況解釋起來有些複雜。”這些天他多少次說這句話了?——“總之,奈娜爾夫人,我需要您的幫助。”
“當然。感謝你曾經對我的幫助。”鬼魂看起來比曾經開朗許多,她俏皮地眨眨眼,沒有過多詢問其他,一口應下,“奈娜爾能夠知恩圖報,父親一定會為我感到高興。”
晏明灼通過【群蟲之心】,將鬼仆們的控製權暫時移交給她。他僅僅放開了對奈娜爾的限製。
正是通過驗證,晏明灼才確認,【群蟲之心】是個極其危險的道具。
它能夠實現對被召喚者百分百的操控,卻對召喚者幾乎沒有任何限製。召喚者所需要提供的,隻有一段記憶,以及一個過得去的召喚技能。
這種放出來足以影響局勢的大殺器,如果不能掌控在自己手中,就必須毀掉。
晏明灼看向葉子甜甜:“抱歉,我的確需要持有它。”
葉子甜甜擺手:“不用說抱歉。或許這個道具,本就屬於你。”
“還記得嗎,在霧之國得到的【二維掌機】。”葉子甜甜從千蛛那聽過這個bug級道具的詳細情報,“我記得它的描述,和【群蟲之心】的描述是一樣的。”
——“神秘物品,似乎內裡蘊藏來自神明的力量,請善加使用。”
他們爽快地做了交換。作為感謝,晏明灼承諾願意讓葉子甜甜帶領的小隊參與進魔巢接下來的行動。
有了魔王大人的同意,葉子甜甜順利在係統麵板完成陣營轉換,正式加入二五仔行列。
葉子甜甜並不耽擱,急著回去告訴同伴這個好消息。
晏明灼則再度利用【群蟲之心】使用召喚技能——
雨之國的幽靈師生……
霧之國A級及以下的惡徒們……
月之國的血族和狼人……
雪之國的人皮妖精們……
星之國的異度空間玩偶群……
透出神秘氣息的紫色時空漩渦再度變得明亮刺眼。
曾經有過一麵之緣、在副本結束也未曾死去的結緣者們源源不斷走出風暴,報上名姓!
就連魔王也不得不讚歎,精靈過往的經曆竟然如此豐富。那一定是一段段非常精彩的回憶。
晏明灼衝他彎了彎眼:“是的,對我來說非常難忘。”
“因為是和你一起度過的時光。”
魔王默默紅了臉。
他忽然對被自己遺忘的記憶產生了無比強烈的好奇!
“有了【群蟲之心】,近期困擾我們的問題迎刃而解。”晏明灼,“不用再考慮積攢實力,等待產生更多魔物。”
“開始吧——”
精靈的語調變得冷酷。沒有悲憫,沒有殘忍,他靜靜地做出對結果的宣判:
“——對中央王城的全麵反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