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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1章 說不出口的真心話4

晏明灼的話像是打開了不能打開的房間,又像是念出石化咒的咒語。

烏琰的表情瞬間如死一般僵硬。

見過假死後冬眠的蛇嗎?把凍僵團起的冰蛇砸在雪地裡,能敲出咚咚咚的聲音。對,就是那樣硬梆梆的冰冷表情,

烏琰甚至不自覺放開了摟住晏明灼脊背的手。在此以前,他連被讀取記憶的時候被不肯放棄。

“什麼啊。”烏琰忽然笑出聲,打破縈繞在兩人之間的難耐寂靜,“大少爺,我聽不懂你的意思。”

“就算不願意答應我的表白,覺得我窺伺你的念頭很惡心,也用不著胡言亂語來敷衍人。”他緩緩抽身,“感謝你的寬容,多年之後再見,竟然能偷來一個吻,已經夠我回味餘生了。”

“偷來的吻?”晏明灼摁住烏琰的肩膀,不準他起身,“這就是你對我們關係下的定義?你認為我是隨隨便便能叫人近身的人?”

他用的力氣並不大,相較烏琰的強悍力量,晏明灼的手掌簡直在輕飄飄地撫摸。但烏琰就是沒法掙脫柔軟的枷鎖。他臉色鐵青,一言不發地重新跪坐在晏明灼的麵前,兩手規規矩矩搭在膝頭,和先前無所顧忌的狂徒判若兩人。

“總說我會玩弄言辭,但我看,你偷師學得很好,青出於藍而勝於藍嘛。”晏明灼的笑容中透出諷刺,“烏——琰——”

他刻意拉長語調。不好好說話的態度,非常氣人,就連不高興的弧度都和烏琰記憶中一模一樣。

“你這個蠢貨!”晏明灼盛氣淩人地罵道。

烏琰不說話,搭在膝頭的手掌緩緩握拳。他高大的身軀原本如利劍般挺直,如今卻錯覺般佝僂下去。他看起來簡直像個想要迫不及待縮回牆角種蘑菇的小可憐,完全被罵蒙了。

“怎麼?被我撕破身份,現在開始知道不安了?剛才強行抱著我大放厥詞,叫囂從見到第一眼開始就想要我操.你的人是誰?”晏明灼勾起冷冰冰的笑,用詞相當火辣,叫人無法想象這麼肮臟的詞彙出自如此優美的嘴唇。

“烏——琰——”他再次用力地強調喊出名字。

男人頭顱愈發低下,不敢直麵晏明灼亟待爆發的怒火。他不知道,正是他此刻悶不吭聲的反應,最叫人怒不可遏。

“你以為你的說辭天衣無縫?我告訴你!破綻到處都是!”晏明灼盛怒之下,言辭難免誇張,但他的確想明白了之前一直感覺到的違和感在哪裡。

他開始一條條列舉烏琰的破綻。

例如烏琰在鬼宅中所展現出的力量,根本不屬於人類能夠達成的範圍。一拳乾碎地板、投球能把牆壁砸破的本事,要是作用在脆弱的人體上,後果可想而知。

就算天生怪力,在晏明灼看見的回憶裡,烏琰所展現出的力量仍然屬於人類能達到的極限。否則他上擂台打黑拳,根本沒法打,一拳就能把人打死,還是攔腰截斷的衝擊性死法,能把全場觀眾嚇得連做一個月噩夢。

再例如黑色房間裡的各個物件。對比和晏明灼記憶相關聯的白色房間,就很好理解不對勁的地方在哪。

黑色房間裡的物品,沒有一個和晏明灼所見過的烏琰記憶有關。唯一一個稍微能夠挨上邊的拳擊手套,還被烏琰親口否定,邏輯無懈可擊。

再比如,烏琰在鬼宅裡才忽然展示出的奇異能力,他能通過觸碰物件看見與物件相關的過往記憶。而且看見的還是某個金眸男孩的記憶片段。

烏琰堅稱,他看見的男孩不是烏琰。

晏明灼先前懷疑過烏琰自稱的能力,是不是個騙局。在第二關涉及鋼琴彈奏的遊戲裡,他的確通過技能看見了烏琰所看見的畫麵。因此他撤銷了對這點的疑慮。

但在剛才再次使用技能讀取記憶的過程中,晏明灼沒有看見一個與金眸男孩相關的記憶畫麵,這令他疑心愈發加重。

他認為,烏琰在有意控製被讀取的記憶,最關鍵的地方根本沒透露出來!

烏琰心虛之下的反應,徹底印證了他的猜測。

“既然你還是不願意回答,那我就自己來推理。”晏明灼眯起眼,盯著一言不發的烏琰,“有錯誤或疏漏的地方,你可以隨時補充。當然,如果你不願意的話,也可以等我說完再修正。”

烏琰沒有回答好還是不好,他是一條僵死的蛇,身處比死還寒冷的零下冰窖。他的眼神麻木地遊移著,不敢找到焦點,怕和晏明灼鋒銳的視線對上。

怕那雙令他為之心折的月銀色眸子裡,倒映出一個醜陋的膽小鬼模樣。

他寧可等待一時半會的喘息之機,忍受鈍刀子磨肉的痛楚,也不求個痛快的極刑。

“該從哪裡開始說起好。”晏明灼想了想,“就從我們最初的相遇開始吧。”

“畢竟我所認識的烏琰,是在第一個房間裡遇見的你。”

晏明灼阻止了一會語言,才開始緩緩道出他一直以來的思考。

“我想你說你不記得在房間裡待了多久是真的,你說我是你見到的第一個人,也是真的。”

“你很快通過烏琰的記憶,知曉了我的身份。對獨自在鬼宅裡待了許久的你來說,能夠遇見一個活人,而且還是認識的人,這當然是件好事。你恐怕為此很高興,因此才會率先搭話,又直勾勾地盯著我看。”

晏明灼說:“當你發現我忘記了先前的記憶,對你而言,就出現了一個艱難的抉擇。”

“即,你要以人類烏琰的身份和我相處,還是鬼魂的身份和我相處。”

他能發現這些破綻,也得益於烏琰從相遇開始,就沒有太過遮掩。或者說,他的態度在左右搖擺。

“你一定很擔憂我會因為得知你的身份,而改變對你的態度,你也在害怕我會隨時想起記憶,所以你才會對冒牌貨的存在表現得極其過激。”

“我想冒牌貨的出現,不僅出於我的多疑,更主要來源於你一直以來的恐懼。在我和你的雙重buff下,才促成另一個烏琰戲劇化的登場。”

晏明灼分析的語調不帶情感,仿佛完全站在一個旁觀者的視角在複盤他和烏琰一路走來的經曆。

但恰好是這樣客觀冷靜的口吻,讓男人波動不定的混亂情緒漸漸平複。他心臟裡翻湧的火焰,燒得他一度頭暈目眩。在這場最終的遊戲裡,他猶如打了敗仗的將軍,一路潰不成軍。

“你一直在猶豫是否要暴露身份。我想既然要表白,天底下沒有哪個表白者期望表白時,登場的主角卻不是真實的自己。”

“所以——”

“我不明白,為什麼你最後下定決心,用人類烏琰的身份來麵對我?”

晏明灼真的很困惑男人最後的抉擇。

第242章 說不出口的真心話5

他一度想過某個可能性,比如身為人類的烏琰因為某個理由在晏家老屋裡死去。晏家老屋變成鬼宅,烏琰是困守在無儘記憶回廊裡的鬼魂,找不到向外的出口。

或許是因為被關押在鬼宅裡的時間太過漫長,長到烏琰對人類身份失去認同感,看著回憶裡的自己,感到無比陌生。

烏琰聽著晏明灼的推理,本就握住的拳頭猛地收緊。

“到現在,你還是不願意說實話嗎?”晏明灼的手掌覆在烏琰的拳背。

他翻過烏琰攥緊的拳頭,將他蜷曲的手指耐心地一根根掰開,直至露出掌心留下的幾道深深白痕。

烏琰沒有反抗晏明灼擅自的舉動。到了圖窮匕見的這一刻,他自以為是的勇氣全然消散。

要是晏明灼用更加冷酷的態度對他,烏琰反而能夠封閉自我感官,繼續用沉默來消極對抗。但晏明灼沒有責怪他,也沒有遠離他,他隻是單純地提出疑問。

原來比冷刃更加鋒利的錐心武器,是不見血的溫柔刀。

鋪天蓋地的情感將烏琰掩埋,讓他胸腔陷入活埋般的窒息痛苦。愧疚與嫉妒,兩種看似不相乾、卻促使他屢屢做出矛盾行為的感情,在他心中撕扯。

晏明灼看出烏琰的彷徨。他心想自己是不是逼得太緊,以至於讓烏琰一時難以消化。

他預感到這趟在鬼宅裡的旅途,在烏琰決定坦白後就會結束。

也就是說,當下在6號房間的聊天,是旅途的尾聲。他能和烏琰相處的時間,不會太長了。

“算了。”晏明灼輕輕歎氣,原本淩厲的神情變得柔和,“沒想好的話,就暫時不說。彆傷害自己。”

說完,晏明灼鬆開烏琰的手腕,不再限製他的行動。

他找了個離烏琰不遠的地方重新躺下,銀色長發側身散落在身後,手臂當做枕頭壓在腦袋下,雙腿並攏折成角型。

晏明灼背對跪坐的烏琰,沒有設防。他甚至沒有開啟【障】的防禦功能。

一開始他隻是單純休息,沒有絲毫困意,但鋪著厚厚被褥的巨床真的很柔軟。

晏明灼錯覺自己躺在軟乎乎的雲朵上。他想,就算是童話裡豌豆公主睡著的公主床,也不會比這更適合入眠。

意識逐漸陷入朦朧的前一秒,晏明灼感覺身上好像多出什麼東西。他沒睜眼,沉沉睡去。

晏明灼睡了一個長長的好覺。沒有做夢,也沒有揮之不去的雜念。

他醒來的時候,原本脫下的風衣移動位置,蓋在他身上。難怪睡著以後,並沒有感覺到體溫流逝的寒意。

晏明灼揉了揉眼睛,爬起身盤腿坐起。待眼前朦朧的視線變得清晰,他驚訝地發現烏琰還跪坐在原來的地方一動不動,神色變得憔悴,眼中多出紅血絲,焦點渙散。

這家夥不會瞪著他瞪了一夜,連眼睛都不記得眨吧?

儘管在房間裡沒有白天黑夜的概念,晏明灼睡了一覺,還是習慣性用一夜過去的心理認知來表述。

不對,他對視線很敏.感,如果烏琰一直看著他,晏明灼很難保持睡眠。

晏明灼屏住呼吸,也跪坐在床上,悄悄地膝行向烏琰的方向。他很擔心烏琰會不會失明——鬼魂也會失明嗎?

荒誕無稽的問題倏地跳出腦海。

晏明灼晃晃因才醒來而不太清醒的腦子,深感自己好像越活越回去。明明以前他在有人的情況下無論如何都隻能保持淺眠狀態,以備出現風吹草動能立刻做出反應。

某種意義上,他越來越像個真正的人類了。感性開始替代純粹的理性,操控他的身體。

晏明灼在一動不動睜著眼的烏琰麵前揮了揮手。沒反應。再湊近一點。還是沒反應。

他蹙起眉,露出明顯的擔憂表情。正當他試圖襲擊烏琰同樣僵冷的臉頰肌肉,用痛意喚回烏琰的意識,他忽然被烏琰用力地抱進懷裡。

“晏明灼……”烏琰呼喚的語調,宛如幽魂般虛弱冰涼,“對不起。”

他簌簌地流出眼淚:“對不起。”

這是一個不含任何情.色意味的單純擁抱。

晏明灼不知道在他沉睡期間,烏琰到底鑽牛角尖琢磨出了什麼。他困惑地想了想該做出什麼反應,最後隻是無聲地回抱住了瀕臨崩潰的男人。

他們相擁了很久很久,久到忘卻時間概念。

話語在某些時刻顯得如此無力,但懷中傳遞給彼此的溫度,卻格外真實。

原本纏繞在烏琰心臟深處生根發芽的毒藤失去效力,毀滅欲伴隨空虛一同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新生的充實感。

他擁抱著他的全世界,在這一刻,感到無比滿足。

即使對他而言,世界末日已經來到。

“我才是……真正的冒牌貨。”

烏琰英俊的臉頰落下乾涸的淚痕,他深深地呼吸,不叫晏明灼看見他的怯懦。

“我是這棟宅子本身。”烏琰終於吐露出他費儘心機隱瞞的真正秘密,“我吃掉了烏琰,取代了他的身份接近你。”

這棟位於山上的宅子是什麼時候存在,時間過去了多久,烏琰一概不知。總之在他有意識的時候,他已經遊蕩在這棟隻有一個房間的宅院裡。

就像是晏明灼第一次從鬼宅大門進來時看到的場景。烏琰能夠活動的距離,隻有從緊閉大門到走道再到作為客廳的1號房間。

被關押在房間裡的日子,烏琰無法了解到宅子外的變化。但作為屋靈,他莫名理解許多有關鬼宅的事情。

宅子會在各處移動,訪客裡包括不同國度、不同語言的人。

隻有擁有執念的人才會被吸引到這棟虛幻的山上宅邸,他們會被自己內心的魔障所迷惑,聽到虛幻的聲音呼喚他們,以為是自己熟悉的居所。然而一旦選擇推門而入,就再也不可能離去。

這些人消失在了時空混亂的宅邸裡,也和宅子融為了一體。

他的腦子裡有很多混亂的記憶,許多交錯出現的臉,屋靈一度無法識彆自己的身份。時間長了,他才思考清楚,他腦子裡多出的記憶,都屬於曾經造訪過這棟宅邸、最後又沒能離開的人。

執念越深的人,在鬼宅裡留下的記憶越清晰。

屋靈在無儘的監.禁時光裡快要被孤獨逼瘋了,他開始自己和自己對話,利用腦子裡來自不同人的記憶,裝作是不同的人。

能夠留下清晰記憶的人並不多,對話到中途總是因為記憶的破碎而被迫中止,於是後來屋靈停止了這種無聊的遊戲。

屋靈見不到訪客,隻有在腦子裡忽然多出某些零碎的記憶時,他才後知後覺,宅邸又“吃掉”了一個人。

記憶是屋靈的食物。就算放著不管,吃掉的記憶也會逐漸消失,就像人類吃掉的食物在體內會逐漸消化分解一樣。

逐漸地,屋靈弄清楚了哪些記憶是食物,哪些記憶來自他原本的靈魂。

有兩個人的記憶是特彆的。一個來自一位名叫“烏琰”的地下拳手,另一個來自某位臉頰長有黑色晶石的怪異無名男性。

令他感到失望的是,偏偏他與後者的眸色更為相似。

而且……某次當屋靈發瘋地破壞肉眼所見的一切,情緒因長久孤獨陷入崩潰時,他在破碎的鏡子碎片裡,窺見了曇花一現的晶石倒影。等冷靜下來,他再抬手撫摸臉頰,臉頰仍是光滑一片。

屋靈重新開始了對話的遊戲,這次是“烏琰”和“金眸的怪物”。

烏琰:“為什麼我會在這裡?”

金眸怪物:“因為我吃掉了你。你已經死了。”

烏琰:“我不能死。”

金眸怪物:“為什麼?人都會死,或早或晚。”

烏琰:“我有不能死的理由。我還沒有告訴過那個人……至少臨死前,要見最後一麵。”

金眸怪物:“很多人都不想死,但就是被吃掉了。你們是被自己的執念吃掉的,和我無關。”

烏琰:“我恨你。你是個冷血的怪物。”

對話中止。

因為烏琰不會這麼說話。他既然已經做出選擇,就明白選擇背後要付出的代價。既要又要是小孩子的哭鬨行為,他早就過了無理取鬨的年紀。

屋靈重新開啟對話。

金眸怪物:“來聊聊你喜歡的人。暗戀?哇哦,真夠悶騷。”

烏琰:“……”

烏琰:“我不想聊。不要妄圖覬覦他,我知道你的想法,怪物。”

金眸怪物:“……”

對話再次談崩。兩種截然相反的情緒在他麻木的心靈裡湧動,鮮活得簡直像是複生。

他對烏琰記憶裡的“晏明灼”產生了無與倫比的好奇,他也很難解釋清楚,為什麼在看見的第一眼就如此在意。

屋靈一次次地開啟對話,在對話中回顧被咀嚼過無數次的記憶。對自己本來身份的厭惡,令他愈發渴望成為他者。

於是他開始變成烏琰。

他越是靠近烏琰的記憶,就越想要觸碰記憶裡可望而不可及的真人。

他開始嫉妒烏琰能夠擁有那麼多年和晏明灼實打實相處的年少回憶,他就像是陰溝裡偷窺的老鼠,窺伺著天狗如何一口口咬下明月。

烏琰:“不要引誘他,不要留下他,他不屬於這棟陳腐老舊的宅邸。”

金眸怪物:“但我真的很想見他。就算我是殺了你的怪物,會被他厭惡,也想見他。”

烏琰:“隻要一麵就好,隻要隔著門說一句話。”

烏琰:“……隻要他願意給我一個吻。”

烏琰:“我想見他。”

烏琰停止了對話。

晏明灼推開鬼宅的大門。他如願以償地見到了他。

第243章 群星璀璨

“這不是任何一種能為人們值得稱道的感情。”烏琰最後說,“我隻是想吃掉你,讓你的記憶永遠留下來陪我而已。”

“我是這樣自私、卑劣的怪物。”烏琰把臉貼在晏明灼微冷的脖頸,他的聲音如同夜晚滑落細長葉尖的霧珠,泠泠震顫,“怪物和人類不能擁有未來,就像人偶隻能和人偶相愛。”

“我很讚同你的想法,畢竟人類總是有著排除異己的劣根性。”晏明灼輕輕歎了口氣。

這柄始終懸掛在烏琰頭頂的正義與懲戒之劍,終於宣告落下。

晏明灼手持劍柄,卻並沒有將尖刃對準怪物的心臟——

他撫摸著烏琰彎曲的脊背,像在安撫一個因迷路而不知所措的孩子:“看來你還不夠貪婪。你竟然隻妄圖謀取我已成事實的過去記憶,沒有勇氣謀求創造。”

“所謂記憶,隻是隨時間流逝而經曆的體驗。新的記憶會不斷取代舊的記憶,正如今日之我與舊日之我,常如脫胎換骨般大相徑庭。”

晏明灼見烏琰又不說話,便知他多半又在鑽思維的死胡同,隻好把話說得更明白些:“笨蛋。”

他揉著烏琰後頸突出的骨珠,帶著嗔意地罵了句,又道:“誰告訴你,我是你認為的晏家大少爺了?”

這句話,簡直如一道晴天霹靂,劃破烏琰腦中渾渾噩噩的迷霧。

如果一路走來的經曆裡,烏琰的言行舉止處處有破綻,晏明灼又何嘗不是?

他看似普通實則容量驚人的背包,他能夠提供屏障作為防禦的黑傘,他能落畫成真與讀取他人記憶的特殊能力,他正值風華正茂青年時期沒有絲毫褪色的年輕容顏。

他不可能是個普通人!

烏琰能夠保持容貌不變,體魄和力量都處於最鼎盛的狀態,是因為他的時間被鬼宅所定格,他是一個不老不死的鬼魂——換而言之,晏明灼為什麼能保持容顏不改?

就算宅邸穿越時空,回到過去,將尚且年輕的晏明灼引誘進來,晏明灼的衣著和言行也有許多和當初那個封閉愚昧時代不相符合的地方。

烏琰在和晏明灼的相處中,不是沒有察覺過異常,但他本就內心有鬼,便刻意選擇忽略。他擔心一旦捅破不該捅破的窗戶紙,就連晏明灼的存在都會化為泡影。

更何況,晏明灼在某些細節上,與記憶中的他彆無二致。

如果最後他發現,晏明灼隻是一個他幻想出來的假象,他隻是和以前一樣,在顱內自己和自己對話,烏琰會陷入徹底的虛無與崩潰。

他的理智,本來就一直處在岌岌可危的邊緣,隨時可能邁過紅線,墜入看不見穀底的深淵。

“我……我不明白,這到底是怎麼回事?”烏琰終於脫離沉默是金的狀態,恍恍惚惚回神,“我不會認錯人。但你和晏家……你的失憶……”

他一時之間有些語無倫次。

“這有些難以解釋。畢竟是一個很長很長的故事。”晏明灼微微蹙眉,思考著如何解釋地下拳手烏琰和晏家大少爺的過往回憶,儘管他認為這些隻是副本編製而成的虛假記憶,但某些細節未免過於真實。

最後他乾脆簡單粗暴地宣布:“總之,你就當做那是我和你的前世好了。”

“實際上你和烏琰就是同一個人!”晏明灼嚴肅道,“你不是說過嗎,你能夠分清楚食物和本源的區彆。特殊的記憶存在兩人份,意味著二者本來就是同一人。”

“過去的烏琰,和過去的晏明灼在既定的時間地點會相遇。”

晏明灼低頭,溫柔地親親他的耳尖:“所以,現在站在你麵前的,是和你一起經曆過友情遊戲的晏明灼,僅此而已。”

烏琰被巨大的信息量衝擊得還在消化。

晏明灼坦然的態度,完全出乎他的意料,這顯得他先前扭扭捏捏的坦白和喪到不行的感情撕扯……看起來真的好蠢。

原來隻要說出口就可以了啊。

原來根本沒必要獨自痛苦糾結一路,要是早點說開,他就能拋開冒名頂替的沉重心理負擔,更輕鬆地享受和晏明灼奇跡般的相遇。

烏琰把頭埋在晏明灼肩膀上,流下了懊悔不已的嗚咽熱淚。

他恨不得時間立刻倒流!

“你說得對,明灼,我是個蠢貨,天下第一號的蠢貨。”被唇瓣拂過的耳朵完全紅透了,然而並非出於羞澀,而是憤怒之下的全身血脈加速逆流。

“但是,我非常、非常、非常喜歡你。”

他哭著說出了此刻最真實的需求和渴望:“能不能再親親我。”

“好哦。”晏明灼包容地滿足了烏琰並不過分的小小請求。

——他全然忘記了是誰先前還義正詞嚴地說著“他們隻是朋友”之類的話。

因為完全變得坦誠起來,就連被觸摸時的反應,都會在晏明灼壞心眼的要求下一一描述的烏琰,欺負起來實在太可愛、太有意思了。

雙標和真香,是構成人類的基本要素之一。晏明灼無疑是個學到人類本質的壞AI。

他對此毫不愧疚。並親身體會到了一把罹患可愛侵略症是種什麼滋味。

分手?

他和魔王分手,影響他和烏琰重新戀愛嗎?

魔王的指令,隻是刪除了他核心代碼裡必須愛上魔王的規則,但沒說他不能重新構建關於“愛情指令”的代碼。

晏明灼耐不住烏琰的反應,唇瓣遊走。

烏琰精力十足,又沒皮沒臉,恢複了一開始和晏明灼反唇相譏的拌嘴模式。

他非常癡迷和晏明灼產生的接觸,有時簡直像條巨型貓貓蟲,四肢亂七八糟纏住人,拱來拱去,細細密密說著火熱的情話。

在場景單調到毫無其他互動可言的6號房間裡,晏明灼和烏琰度過了一段極為愉快的雙人時光。

直到時間過去不知多久,原本緊閉的黑色鐵門忽然傳出一聲明顯的“哢噠”聲,驚醒了因疲憊而相擁沉睡的兩人。

烏琰迷迷糊糊坐起身,薄被從他身上滑落,露出精悍的上半身。

晏明灼也伸出手摸索衣服,給自己套上:“怎麼了?”

他隨手把另一件衣服拋向怔怔的烏琰,感覺有些不對,低頭一看,才發現他和烏琰的上衣穿反了。不過烏琰本來穿的也是晏明灼的衣服,款式相似,混在一起的時候拿錯很正常。

“……血字。”

烏琰的聲音低沉:“這個房間的規則,出現了。”

晏明灼順著烏琰的指示,也看向左手手背,手背表麵浮現出幾行精致的紅色小字。

【友情遊戲第六關:真心話】

【遊戲者:進入房間的人】

【要求:遊戲者彼此交換一個致命的秘密】

【時間:不限時。】

【成功後,將開啟通往下一個房間的門。】

“原來還有下一關。”晏明灼手指梳理著散落的長發,指尖繞著發絲打圈,他心中莫名鬆了一口氣,“還以為遊戲結束了。”

晏明灼眉眼彎彎,看向腦袋上頂著衣服的烏琰,他噗嗤笑出聲,毫不留情取笑狼狽的他:“你這是什麼新造型?”

“囉嗦!”烏琰回過神,一把從腦袋上揪下上衣,惱羞成怒地直接套上,“還不是因為你昨晚……”

“嗯?”晏明灼饒有興致瞥他。

烏琰呲出森森的雪白牙齒:“昨晚咬你咬得太輕了!”他哼了一聲。

晏明灼回以溫柔如水的笑容。

烏琰一頓,不好意思地扭開臉,揉了揉飽受重創的腰。反複深蹲真的很考驗人的腰背核心力量,還好他身強體壯。

遊戲還有下一關,真是太好了!他默默地想。

晏明灼和烏琰清醒後稍作修整,決定趕往下一個房間。

打開黑色鐵門,經過走道,能看見不遠處的下一扇門還是張黑色鐵門。晏明灼咦了聲:“奇怪,我還以為下一關應該和我有關係,是白色房間。”

“你弄明白了鐵門顏色出現的規律?”烏琰問。

“嗯。”晏明灼說,“我認為下一個房間的顏色,取決於上一個房間的通關。誰對通關的貢獻更大,下一個房間就與另一個人相關。”

“所以這些關卡才被叫做友情遊戲。友情建立在互相交換的秘密之上,想要更多地了解對方,就要努力通過遊戲,開啟與對方相關的房間。”

烏琰回憶之前出現的房間鐵門顏色,果然如此。

“真了不起。”他感慨道,“你比我更懂得總結這所宅邸的規律。我自詡是屋靈,卻不過憑借一些模糊的靈感在行事罷了。”

“烏琰。”晏明灼勾了勾手指,猛地摟過他脖頸,甜甜地親了一口,“你小子說話水平突飛猛進啊。”

烏琰:“實話實說而已。”

過了片刻,他反撲回去:“再親一下!”

氣氛輕鬆的插曲過去,他們來到第七個房間。烏琰擰開門,似乎在觀察房間裡的景象。

晏明灼視線被房門擋住,他鬆開牽著烏琰的手,繞到另一側:“怎麼樣,是什麼房間?陽台?花園?地下室?”

他隨口冒出好幾個猜測,興致勃勃地湊過去,打算驗證猜測結果。

結果映入眼簾的景象,完全超乎晏明灼的想象——

門後,漫天繁星交織成璀璨的海洋,他仿佛與天空一步之遙,隻要伸手就能撈出一顆星星。

這個瞬間,晏明灼悚然意識到什麼!

他飛快地想要轉頭!

在他扭轉身體以前,一股巨大的推力從後施加在他的肩膀,把他推向更遠處的無儘星辰。

烏琰——!!!

晏明灼失去了聲音,他做出口型,向遠離的門框伸出手——

鐵門原來分為兩麵。麵向鬼宅內部是黑色,麵向外麵則是白色。黑白分明的分界線,將晏明灼和烏琰所處的空間分成涇渭分明的兩個部分。

烏琰站在門裡麵,似笑非笑地勾起嘴角,朝他揮手。

“再見,晏明灼。”

“第七關,去開啟屬於你的最後冒險。”

飄流向深邃星空的身影越來越遠,最後在視野裡化為幾乎消失不見的像素點。

烏琰低下頭,嗅聞著領口留下的淡淡氣息。晏明灼身上的特殊香味。

他笑著,笑著,把臉重重埋進衣服裡,淚流滿麵。

第244章 回歸

【正在進行副本結算。】

【請稍等……】

【已完成主線任務:宿敵的友情遊戲】

【已完成支線任務(6/6):

1、握手遊戲;2、鋼琴大亂鬥;3、自由決定;4、極限廚藝;5、超級變變變;6、真心話】

【破解隱藏世界觀(3/3):

1、術士的傳承(6/7)

2、鬼宅屋靈

3、記憶碎片的秘密】

【副本完成度為:100%(130%)(破解世界觀加成30%)】

【此次評級為:SSS】

【因完美破解個人專屬星之國副本,‘晏明灼’將獲得特殊稱號——‘擁抱星星的時空勇士’!(可切換作為姓名前綴裝備)】

【世界範圍內,‘晏明灼’聲望上升至舉世聞名!】

【請速歸王城——王室決定接見你。】

時空傳送門開啟,晏明灼脫離失重的飄流狀態,從風神之眼無力墜落。

“那是……”

“有一道漩渦形狀的門——開在天空上!”

“天上有東西掉下來了!”

此時正是白天,化為旅遊勝地的雨之國紀念館遊客最稠密的時間段。一道從天而降的身影,吸引了四麵八方而來的無數目光。

討論與驚呼的喧囂,如一陣風刮過人群,他們一個接一個抬起頭,盯著人影正在變大的半空。但雨之國的晴日陽光實在太過耀眼,隻有極少數的人或利用技能、或利用道具,看清楚了人影驚鴻一睹的側顏。

“——是晏明灼!”

銀發銀眸,容貌極盛。

屬於遊戲男主角“SSR-晏明灼”獨一無二的特征。

這是他們在奇遇副本之外的日常國度,第一次見到傳說中與魔王擁有諸多虐戀糾葛、以身飼魔隻為削弱魔物勢力的騎士真麵目——當然在灌水的玩家論壇上,他們更願意以勇者自居,稱呼神秘的真男主為“小晏公主”。

玩家們期待小晏公主能夠落在人群中,讓他們能夠更近距離地看清楚創作者廚力爆棚才一筆一劃勾勒出的絕世神顏。

這可是二次元裡都難得一見的美人,更彆提在遊戲世界裡,從二次元走出來的俊美青年還能自由行動,一蹙一顰皆無比鮮活。

玩家論壇上,一擲千金企圖購買照片的帖子不知凡幾,奈何奇遇副本內為了保護劇情不泄露不許截圖,以至於真正見過晏明灼的玩家才是少數。

見過晏明灼的玩家裡,對他仰慕者有,對他恨得咬牙切齒者亦有,可謂黑紅頂流,但唯獨有一點無論粉粉黑黑都沒法否認,那就是晏明灼壓倒性的顏值。

有此盛名在外,好奇者愈眾。

這要是能趁機來個英雄救美,和晏明灼打好關係,幸運兒將一躍成為全體玩家羨慕嫉妒恨的對象!

當墜落人影的身份暴露以後,在場的所有玩家都在摩拳擦掌,試圖各顯神通接住還在驟降的晏明灼。

然而晴空白日,平地忽地掛起一道颶風,吹起塵沙迷了眾人的眼。

等他們揉著紅腫的眼睛,頂著debuff狀態再焦急萬分地抬頭仰望,天空中已空無一物,就好像玩家們集體做了一場幻夢。

“是錯覺——?”

下一秒降臨全服的遊戲提示音,證實剛才的一幕並非白日做夢。

【緊急通知!】

【緊急通知!】

【70級主線奇遇(晏明灼專屬版)已通關!】

【接下來通往星之國的傳送門宣布關閉,還處於個人70級主線奇遇中的玩家在強製下線時間歸零前暫時不受影響。】

【久經磨礪的勇者們,恭喜你們成功度過考驗,從詛咒縈繞的永恒夜之國,到時空飄流的自由星之國,你們在一次次與魔物的演練鬥爭中,證明了屬於人類的真正勇氣!】

【接下來,才是真正的考驗!】

【80級主線奇遇,也是迄今為止的最終奇遇——‘魔王狂想曲’,將在現實時間一周後開啟!】

【此次奇遇不會出現單獨副本,直接在中央王城開啟。】

【與此同時,第一次大型全服任務‘魔潮入侵’,將在新版本更新後上線!開啟屬於無畏勇者們肆意的狂歡盛宴吧!】

【最終副本結束後,也將迎來本次內測的階段性結束。感謝諸位玩家的大力支持。】

【請諸位敬請期待公測正式到來!】

【提醒!新版本上線前,暫時無法登錄遊戲。】

【全體強製下線倒計時,現實時間72小時。】

【71小時59分59秒……】

晏明灼找回對身體的控製,撤去颶風之力,在雨之國找了塊隱蔽角落降落時,他已經聽到巷子外玩家們毫不掩飾的大聲討論。

【隱形藥水】的效果還沒消失。

晏明灼光明正大走出巷子,站在聚集起來的玩家堆裡偷聽他們對遊戲提示的探討。

聽到接下來的奇遇名稱,全服任務,以及波及到的地點,晏明灼的心緒多出幾分波動。

他的身上,還穿著烏琰留下來的衣服。

原本是慌亂之下的錯誤,現在卻變成烏琰留給他唯一的紀念品。

他脫離星之國的副本以後,想必和前幾次一樣,烏琰已經恢複了屬於“魔王”的記憶,不再是被鬼宅所囚禁的食憶屋靈了吧。

晏明灼離開還在閒聊的玩家們,漫無目的地穿梭在雨之國的大街小巷。散步散了許久,他在商業街停下腳步。

夜晚降臨,店鋪裡飄出蛋糕甜甜的香氣。

藥水的效果恰巧消失。明亮的櫥窗被燈泡所點亮,玻璃映照出長發青年失魂落魄的倒影。

“嘖。”晏明灼走近櫥窗,看著鏡中倒影隨著他的步伐而消失破碎,不成人形,他忽然喃喃道,“真是孽緣啊。”

就算還給他了自由,結果還不是什麼都沒改變。

是因為……喜歡已經形成慣性,所以就算不再出現詛咒般的強製愛意,也仍會對某個特定的對象心動麼?

簡單來說,就像是訓導一樣,他對擇偶對象的喜歡,似乎已經被調.教成了某個特彆定製的模樣。

就像他會記得,被魔王附身的對象,總是對可愛的小蛋糕情有獨鐘一樣。

晏明灼買了幾個低糖小蛋糕,決定作為晚餐填飽肚子。

他覺得蛋糕十分清淡,不夠刺激多變。不過,偶爾嘗試一次淡淡的香甜,感覺不壞。

就是沒想到,做蛋糕的店主竟然在晏明灼挑選蛋糕時認出了他,非要給他免單。晏明灼把錢強行放在前台,狼狽地逃出蛋糕店。

才一出門,就對上好幾雙望來的眼睛——

晏明灼:“……”

玩家們:“!!!”

他第一次,體會到遭遇圍追堵截變成大明星的滋味。

——身份完全暴露!

晏明灼緊急變裝,遮住臉,帶上帽子,裝扮成不起眼的平庸路人,才脫離被圍攻的處境。

他走在路上,都能聽見到處討論他出沒的事情。

玩家們把找到他的行蹤,當做一場隨機開啟的驚喜活動。不知怎麼傳出流言,一旦找到晏明灼,就能獲得幸運值拉滿的超級增幅。連一些原住民都被玩家的狂熱興奮裹挾進來,參與進“尋找晏明灼”的節日活動。

當聲望值上升到舉世聞名能產生什麼效果,晏明灼算是完全體會到了它的連帶效應。

雨之國,呆不下去了!

晏明灼連夜選擇變裝逃離,他連六國傳送門都不敢靠近,聽說有玩家輪流值班守在門旁,聚精會神盯著每一個企圖離開雨之國的人是不是他。

晏明灼無法,隻好花重金雇傭全是原住民組成的商隊。他偽裝成貴族,混進給王室運送貢品香料的商隊,才最終得以返回中央王城。

幾天後,一列車隊進入王城。

晏明灼感謝了商隊頭領的友善,決定在城門前和商隊分彆。

“不必客氣。”商隊頭領笑眯眯拿出一袋錢,“能夠幫助您是我的榮幸。在下來自夜之國,或許您聽過盧比家族的名號。”

“感謝閣下的出現,令奈娜爾祖母的靈魂能夠得到安息。盧比家族永遠願意為您敞開大門。”

晏明灼花出去的錢,又原原本本回到他的手上。商隊遠去,徒留晏明灼拿著商隊頭領恭恭敬敬捧上錢袋,對他的變裝產生自我懷疑。

難道他臉上寫著“他是晏明灼”幾個大字?

晏明灼再細細思忖,便明了商隊頭領為何能夠識破他的身份。

作為能夠穿越不同國度的商隊,消息靈通是第一要義。玩家們為了尋找他,聲勢鬨得浩大,在這種關鍵時刻花重金通過商隊的方式掩人耳目離開雨之國,他的身份在有心人眼中並不難推測。

曾經說過,晏明灼對以紅寶石為家徽的盧比家族沒多少好感,他曾經在盧比家族經營的店鋪中購買到以次充好的香料。

這是個會耍滑頭的牆頭草家族。

商隊頭領在分彆時才點出他一開始就知道晏明灼的身份,又把晏明灼花費的錢財還了回來,是想留個人情。

在某些人眼中,尤其是貴族眼中,人情比區區金錢要稀罕得多。

臨彆時商隊頭領沒有直接喊出晏明灼的名諱,或許是想暗示他會替晏明灼保密。但一旦王室提及他的名字,盧比家族肯定很有興趣借花獻佛,用他的行蹤討好王室。

晏明灼對盧比家族的節操沒有任何信任。

起初晏明灼思考過,王室的接見會在什麼樣的情形下出現。現在看來,等待王室的召見,恐怕不會花費太長時間。

從玩家的閒聊中,他已經知道中央王城即將發生劇變。對接下來會發生的變故,晏明灼多少感到坦然。

在變故尚未降臨之前,晏明灼決定先好好休息一段時間。趁這段時間,他要專心鑽研術士的力量。

烏琰把他推向星空的時候,趁機在他背包的縫隙裡塞了幾張紙。晏明灼回到雨之國才發現,那是關於生命術士的殘卷。

(6/7)

還差最後一卷。

超乎想象的力量,已經漸漸回歸到晏明灼的體內。這是他能夠保持平靜的底氣。

有朝一日,就算真的發生魔潮入侵。

晏明灼希望,至少他能擁有力量去左右變局,去成為能夠決定自我命運的存在。

第245章 最終版本開啟

中央王城的景象和他離開時相比,街上變得冷清許多。

晏明灼隨便走進一家街邊小店,和已經擁有了姓名的店主聊了幾句,才知道某天異客們忽然不約而同消失不見。

中央王城的居民們對此並不感到驚慌,他們已經經曆過數次相同的事情。每隔一段時間,到了某個固定的節點,原本消失不見的異客們又會忽然出現。

隨著他們的出現,中央王城和六國總會發生一些新的變化。以前原住民們對此視若無睹,現在卻會聚在一起閒聊,討論新的變化。

總體上,隨著玩家們的大量湧入,中央王城變得越來越欣欣向榮。雖然玩家們帶來了許多麻煩,無疑也注入了新的生機與活力。

例如最近的一個大新聞,在通往星之國的六國傳送門對異客開放通行資格後,王室頒布法令,宣布異客也能在中央王城自由買賣地塊使用權。

這意味著中央王城對異客開放了定居的身份資格。

翻譯成玩家的話,大概是遊戲裡新加載了“家園”模塊,愛好種田走商經營的玩家狂喜。來自異世界層出不窮的商業新點子,衝擊著尚且純樸、節奏慢悠悠的原住民生活。

到了夜晚,晏明灼變裝成他以前小說裡的角色,

楠碸

黑發黑眸的調香師曼達,走進夢魘酒吧,點了杯黑色曼陀羅。

他坐在吧台前,和擦酒杯的熟人店主閒聊,聽他帶著不滿又略顯自豪的語氣,炫耀他叛逆的青春期女兒,還有那個將他逃家女兒救回來的女英雄。

是的,店主的女兒,就是晏明灼曾經在霧之國偶遇過的新娘愛雅,她的戀人是一位名叫源的劍士玩家。

因為救命之恩的緣故,店主改變了對玩家的排斥,不再反對女兒的戀情。他甚至提到了晏明灼的名字,因為對方也間接幫助了源和愛雅。

晏明灼靜靜品嘗著店主特調的低度數雞尾酒,悠閒地聽著店主傻爸爸似的嘮嘮叨叨,聽有過一麵之緣的人擁有了新的生活,她們對未來充滿期待,又謀劃著哪些新的規劃。

他後知後覺,時間並不為一個人所轉動,每個人都有著屬於自己的故事。他們是自己人生的主角。

這樣的日子,有種平靜如水的淡淡幸福。

走出地下研究室的空閒時間裡,晏明灼去拜訪過從雨之國回來的老畫師,帶去了答應送給他孫女的“銀色五芒星親簽典藏版全集”作為禮物。

老畫師相當高興,回贈給晏明灼許多珍貴的畫集資料。

晏明灼到家才發現,其中一本畫集是他拜師學藝以來所有的練習作,涵蓋了他從拙劣稚嫩變得成熟的畫技變化全過程。

以前老畫師總搖頭晃腦,罵他畫麵太匠氣,沒有自己的想法,純純炫技,晏明灼還以為自己交上去的“作業”全被撕掉了。沒想到老畫師一直珍惜地保留著,並訂正成了一冊畫集。

晏明灼撫摸過帶著細微紋理的畫紙角落。角落裡是具有設計感的花式簽名,單字一個“灼”,如同太陽,如同焰火。

老畫師應該猜出他的身份了吧。關於晏明灼、小說家銀色五芒星和畫師灼是同一個人這件事。

馬甲都快掉光了,簡直堪稱晏明灼偽裝生涯的滑鐵盧。

不過,時至今日,晏明灼並不排斥暴露真實身份。

就像是他已經很久沒有刻意“載入”某個角色,扮演對他而言,變成了如呼吸一樣自然的事情。

他可以叫晏明灼,可以叫安森,可以叫曼達,可以叫任何一個名字……名字在核心穩定運轉的情況下,隻是一個可以隨時變化的代號。

他已經不會再忘記找回自我的路,沉溺在某個角色中太久而無法自拔。

等玩家們能夠再次上線,中央王城已經下起進入冬天的第一場雪。

從天高氣爽的晚秋到步入初冬,才過去僅僅半個月。對分彆兩個世界的玩家和原住民,尤其是對某些陷入熱戀的跨界情侶而言,卻好像過去幾年那麼長。

第一場雪臨近結束的夜晚,晏明灼在家中升起壁爐。

柴火在壁爐裡燒得劈啪作響,將室內冷清的空氣染得暖意融融。火光照亮了低頭讀稿子的主編陳麗麗。

“這是你修改完畢的成稿?”陳麗麗讀完,輕聲問。

“嗯。”晏明灼看向露出遲疑表情的她,“有什麼問題?”

“稿子沒什麼問題。”陳麗麗搖搖頭,“你和戀人複合了?”

“算是複合嗎?”晏明灼啞然失笑。他又道:“無所謂了,反正,他現在也不記得。我甚至不知道他在不在這個世界上。”

“隻是……讓命運順其自然地發展,我們總會再次相遇。”

陳麗麗把紙質稿用文件夾固定好,放進隨身攜帶的包。工作時間結束,接下來是屬於朋友之間的私人談話。

“最近王城裡有很多關於魔物的流言和傳聞。”她說,“《王城周刊》好幾期的頭條,都是關於不久後可能到來的魔物入侵狂潮。”

晏明灼垂眸,端起麵前的紅茶,輕抿一口:“我知道。我看過你主編的深度報道,對各方言論收集得很全麵。”

陳麗麗也端起紅茶,但沒喝。手指摩挲在透出薄熱的杯壁,她想要儘力忍耐不要向外透露的焦慮,如同指尖被燙傳來若有似無的針紮隱痛。

“你能夠接受嗎?”

“什麼?”晏明灼問。

“你和他,會站在立場相反的對立麵。”陳麗麗通過王城銷量第一的刊物,能接觸到許多第一手消息,媒體人的敏銳嗅覺,讓她預感到了令人憂心忡忡的未來,“你能下定決心嗎?”

和外界對晏明灼充滿謬論的想象相比,作為一手發掘出銀色五芒星的責編,第一個知曉銀星真名的人,她對晏明灼的個性要更加了解。

過去的晏明灼,其實沒有什麼特彆渴望的東西,他冷漠平靜的外殼隻是偽裝,但一旦把外殼打破,就會發現裡麵是團看不清楚的霧。朦朧而無定數。

晏明灼會做出什麼事情,誰也沒法預計。他骨子裡有股隱藏極深的瘋狂,或者說無所畏懼,這給他增添了濃重的“非人色彩”。

陳麗麗曾經救過一次割腕的晏明灼。

他倒在地板上陷入昏迷,左手手臂靠近腕部的地方割破許多道傷口,有兩道從手腕延長到小臂,這些傷口竟然被硬生生用醫用可吸收線縫上。

陳麗麗被急救醫生罵得狗血淋頭才知道,晏明灼竟然是生縫,為了保持清醒狀態,甚至沒打麻藥。

晏明灼不是失血過多,完全是生理上被“疼暈”過去。大腦承受不了清醒的痛苦,自動開啟了防禦機製。

生縫……作為敏.感的文字工作者,陳麗麗光是吐出這兩個字,就感到一陣戰栗的疼痛,她下意識握住手腕,把手背到身後藏住。她不敢想象晏明灼選擇割腕時下了怎樣的決心,後來獨自縫合止血時又有多麼堅強。

事後,陳麗麗到病房探望住院的晏明灼。她小心翼翼詢問晏明灼最近是不是不開心,遇上了什麼難事。遇上難關一定要說出來,她想方設法也會幫助他。

對陳麗麗的問題,晏明灼反而表示困惑。他說他並不打算自殺,隻是為了體驗縫合活體人皮的感覺,所以才在自己身上練手。

不幸的是,練手初始他過於沉浸角色的絕望,下手失了輕重。好在緊要關頭,猛烈爆發的求生欲救了他。

所以他才給陳麗麗緊急撥了個電話,又開始給自己縫合。

晏明灼平靜的臉上難得勾起淡淡笑容。

他說他發現血止不住的時候,想過是不是就這麼算了,反正他沒什麼非得活下去的理由。後來想想,稿子還沒寫完,會給陳麗麗的工作會帶來麻煩。周刊開天窗,臨時找質量過關的稿子頂上很難。

晏明灼還說,要陳麗麗放心,他沒有報複社會的想法。他體驗角色,隻是為了知道不同性格的人會怎樣應對生活,體味他們的情感,他不會變成真正的罪犯。

說完,他還舉起包裹白色繃帶的左手腕,在陳麗麗麵前晃了晃,說他自己縫的針腳很漂亮,急救的時候他聽見了,醫生在和護士偷偷誇他技術高超。

陳麗麗聽完,第一次雷霆大怒,沒控製住脾氣掀翻了給晏明灼帶來的慰問果籃。

要不是看在晏明灼是病人的份上,她就一巴掌扇上去了——其實這也是氣話。她做不到。而且這也打不醒晏明灼。

說什麼“活著本身就是意義”、“你已經是罪犯預備役,你差點殺了自己”、“能不能愛自己一點”的漂亮話或發泄都沒用,晏明灼不是那種能被空虛大道理輕易說服的人,儘管他常常陷入空虛的哲學思考,還反過來對他人發動攻心嘴炮。

陳麗麗隻能利用編輯的合作夥伴身份,用一份份稿子栓住一度尋找不到意義的晏明灼。

她一次又一次地反複告誡,把求生欲作為人類基本理念,刻進晏明灼的形式規則裡,讓他即使在“體驗生活”的過程中,也不會被毀滅吞噬殆儘。

晏明灼答應了她,再也沒發生過類似意外。

但陳麗麗知道,他始終在尋找……

當得知晏明灼擁有了戀人時,陳麗麗發自內心替他高興。她很明顯地察覺到了晏明灼身上發生的改變,他更加具有人情味,能夠感受到情感帶來的真正滋味,而非看似完美的模仿。

正因如此,陳麗麗現在才會感到深深的擔憂。

“你都知道了啊。”晏明灼微笑。

陳麗麗不明白晏明灼到現在還能如此氣定神閒的原因——顯得她皇帝不急太監急。呸呸呸,她才不是太監。

“你也沒有很努力藏吧。前段時間王室都派人到編輯部打聽情況去了,我好不容易才把人轟走。”陳麗麗沒好氣道。

“托你和那群異客一次次成功破解異聞的福,原本會一個國度接一個國度爆發的魔物複蘇,延遲到了現在,相應的影響大大減少。六國算是成功度過危機,隻剩下最核心也最繁華的心臟地帶,中央王城。”

“但該來的終究會來,也許是今晚,也許是明日。依照你當前的名聲,逃不開。”

陳麗麗放下一口未動的紅茶:“你真的做好準備了嗎?”

要真正地……親手殺死戀人的準備。

這次不再是演練,也沒有重來的機會。一旦魔王真正複活,重臨世間,祂會帶來席卷所有的恐懼。

祂將與人類為敵,摧毀世界,帶來真正的末日。

陳麗麗身為人類,當然不想死。她沒有能夠改變的力量,隻能把希望寄托在晏明灼的身上。無數原住民皆是如此。

晏明灼的聲望,隨著時間的流逝,已經在不斷加持的想象下,被神話到無以複加的地步。

但作為晏明灼的朋友,看著他一步步變成“人類”找回情感的見證者,陳麗麗把恐懼和彷徨都咽下去,她最後隻說:“我希望你能夠快樂,不要選擇後悔。”

晏明灼送陳麗麗離開。臨行前,他囑托陳麗麗地上雪滑,天黑,注意看路。

陳麗麗圍上圍巾,這是晏明灼回來後送她的拖稿致歉禮物。她朝出門後凍得紅通通的手背嗬氣:“真希望明天能出太陽。”

晏明灼回道:“會的。不過雪被太陽照射,受熱融化的那一天更冷。”

陳麗麗噗嗤笑出聲:“有時候真的很難想象,你是怎麼說出故事裡那些浪漫的情話,把你那些男朋友騙到手的。”

晏明灼糾正她:“不是那些。”

陳麗麗:“嗯……沒有反駁騙到手哦?”

晏明灼不說話。

難得一次看到晏明灼吃癟的陳麗麗瘋狂大笑,她加快腳步逃離現場,撐開傘走進黑夜裡。雪花飄落在她暗紅色風衣的肩頭,她頭也不回瀟灑揮揮手。

那是晏明灼見到陳麗麗的最後一麵。

命運在無人可知之時,已然亮出刀鋒,映照出陰影猙獰的臉。

陳麗麗失蹤告示登上《王城周刊》頭版頭條的第二天,晏明灼收到了來自王室的緊急召見。

第246章 王室接見

雪停了。厚厚的雪鋪滿地麵,逐漸顯露出快要融化的狀態。

太陽溫暖地照耀在人的身上——下雪的日子,街上一個人都不見,現在不僅連縮在家裡麵的原住民選擇出門享受太陽,就連消失許久的異客都重新出現在大街上。

這或許也得益於挨家挨戶出現的敲門聲,一大清早就把原住民們吵醒,讓他們發覺太陽已經重新回到天空上。

這場雪持續了好幾天才雪停。

雪停以後,編輯部沒有收到本該由陳麗麗帶回去的原稿,派人去她家敲門,發現她根本沒有回家。

晏明灼才從地下室出來。接到來自編輯部的消息,他穿著皺巴巴的衣服就出了門。

從他家到陳麗麗家的路上,晏明灼挨家挨戶詢問人們,有沒有見過一位穿暗紅色風衣的年輕女子。

人們很快發現了他的身份,心中充滿好奇。但礙於晏明灼的焦急,幾乎沒有人過多拖延他的時間,而是老老實實回答他的問題。

晏明灼敲了一百五十扇門,時間從清晨來到上午,得到的答案無一例外,沒有。

直到他來到第一百五十一扇門前。晏明灼再冷靜理智,也幾乎陷入絕望。

他了解陳麗麗。

取回手稿的路上,她就算出了事故,爬也要爬回編輯部,才能甘心咽下最後一口氣。不能讓雜誌開天窗,是陳麗麗自入行以來就一直堅持的工作信念,她不會帶著還未刊登的手稿失蹤。

陳麗麗出了意外。晏明灼不願意往不妙的方向考慮,這是人之常情。但他必須考慮到最壞的可能性,不放過任何一個微小的線索,才可能儘快找到失蹤的陳麗麗。

因此站在離陳麗麗家僅一個路口之隔的最後一扇門前,晏明灼深呼吸一下,抬手敲了敲門。

開門的人是位病秧秧的年輕女子,她膚色蒼白,紫色的右眼沒被眼罩遮住。驟然見光,女子身體往左側著,躲進陰影裡,隻拿右邊對著晏明灼。

女人問:“你好,請問找我什麼事?”

晏明灼從她身形露出的縫隙裡,瞥了眼裝飾素淨簡潔的室內,很昏暗,看起來家境貧寒,唯一值錢的物什是女子正在轉動的寶石戒指——寶石的造型設計十分精巧,像一個四四方方的小匣子。

“你對我的戒指有興趣?哦,我知道了,你也是聽到消息上門來詢問的遊商。”女人注意到晏明灼打量的目光,她大大方方把戒指露出來,“這是我家最後一個留下來的傳家寶,要是想要,就給我一個合適的價,我賣給你。”

“夫人,你生病了?”晏明灼對購買戒指不感興趣,他希望女子能夠給他提供一些線索。

“對,我快失明了,隻有右眼還能看到一些很模糊的光感。要想治療得花一大筆錢,否則我也不會淪落到要變賣家財的地步。”

說完,女人警惕地後退一步,把戴戒指的大拇指背在身後:“難道你想壓價?我告訴你,最近幾天上門的遊商很多,我隻是還在猶豫,不想輕易賣掉我的戒指。”

晏明灼哭笑不得地歎口氣,抱著來都來了的念頭,詢問這位可憐的盲女人:“夫人,你見過一位穿著暗紅色風衣的女人嗎?她應該是三天前的夜晚,可能經過你家門前,準備回家。”

盲女搖搖頭:“沒見過。”

“或許你認識她,她是你的鄰居。”晏明灼不願放棄。

盲女皺起眉,把門重重關上:“街上打傘的人那麼多,我怎麼知道!不要再戲弄我!”

餘音從縫隙裡飄出來,拍在晏明灼的臉上。

他的歎氣在冰冷的空氣裡形成一股上升的白霧,這是他今天遇見的第一個態度不耐煩的王城居民。聲望在關鍵時刻能夠帶來多大的作用,晏明灼在這時才切身體會到。

但也正是因為他的名聲,或許才引發陳麗麗的失蹤……

晏明灼有時不得不這麼考慮。他送給陳麗麗的圍巾裡,疊加了來自生命術士的祝福,就算遇上致命危機也能替她擋下攻擊。

作為施術者,晏明灼沒有感受到術法被強行損壞而帶來的反噬,否則在第一時間他就能察覺到異常。

陳麗麗仍然消失了。

晏明灼甚至動用“作弊”的手段,試圖定位陳麗麗的數據在當前世界的所處方位和生命狀態,他耗費了相當恐怖的計算量,卻一無所獲。

陳麗麗的消失,必然沒有那麼簡單,有什麼力量在暗中乾涉他。

在當下,能夠影響到晏明灼真實力量的存在,迅速想到的就是……遲遲未曾現身的魔王。

難道,魔物的力量已經滲透進守衛森嚴的王城內部?

王室的想法,或許和晏明灼的懷疑不謀而合。在名編輯陳麗麗失蹤事件鬨得沸沸揚揚的第二天,晏明灼就見到了一直被他當作吉祥物的王。

王室位於王城的中心,但建築物修建得並不算多麼恢弘。

戴著王冠、長相普通的中年男性坐在王座上,他的十根手指都戴滿了碧璽指戒。

晏明灼下意識比較他曾經見識過的相似場景。最後他發現,眼前王冠上鑲嵌的鴿子血寶石,還沒夜鬱金香莊園古堡牆壁上鑲嵌的寶石體積大、純度高。

整個王室的內部裝潢,奢華程度比不上他曾居住過的豪華地牢。

麵對晏明灼的打量,王沒有計較他的冒犯。他溫和地請晏明灼在階梯下最近的位置落座:“尊敬的閣下,你的風采令吾仰慕已久,吾一直期待與你的相見。”

“沒想到促成你我相見的契機,卻是一場如此不幸的事件。”

晏明灼的內心,對王權沒有多少敬畏感。他已經見識過不同統治體製的國度,也了解到對六國而言,這位不出中央王城的王,更多隻是象征的存在。這令他很難表現得誠惶誠恐。

“請直接說明來意吧,王。”晏明灼不願困囿於貴族辭令裡,和人打機鋒。王室的緊急召見,用能提供陳麗麗失蹤相關的線索為由,才征得晏明灼的同意。

“陳麗麗編輯的失蹤,並非偶然。”王的手搭在王座扶手,他語氣沉重,“這是人為事件。”

“你的意思是,與魔物無關?”

晏明灼看過周刊的深度報道,其中提到近期王城城郊外的野獸異動。報道征詢過相關人士的意見,將其稱為“魔化”現象。

有言論認為,野獸的魔化是為了構築魔巢的出現,也有言論持相反意見,尚未完全形成的魔巢溢出的力量影響到環境,包括生活在環境中的野獸。

晏明灼則認為兩種言論都不完全正確,兩者之間,應該是互為因果的關係。

王沒有立即回答晏明灼是或不是:“失蹤事件,不是第一次發生。為了避免人心惶惶,吾才下令將消息限製在小範圍內流傳。”

晏明灼沉默片刻:“恐懼相關的情緒,會成為魔王複活的養料。”

“正是如此。”王歎息道,“隻要我們還是人類,麵對無法抵抗的怪物,不可避免會產生恐懼,被恐懼吞噬的人類會墮落。魔化現象,不止出現在野獸群體,也出現在人類中。”

“在王城內發生的失蹤案,與魔王的崇拜者脫不了乾係。所以對你的疑問,我不能說和魔物無關,相反,魔物的存在正是根源。”

王室手中,果然掌握了許多不為人知的隱秘情報。

“我希望能夠安全找到我的朋友。”晏明灼不會認為王室會好心地分享免費情報,但他仍然說道,“與之可能相關的情報,請您一並告訴我。”

“我會為你介紹一個可靠的年輕人。他在異客群體中很有聲望。許多情報,他會為你介紹。”王拍了拍手,從側門轉出一個單手抱住寶石匣子的男異客,他戴著半邊麵具,隻露出右眼,麵具上的眼睛圖案很有特色。

“是你。”通過極具辨識度的寶石匣子,晏明灼認出來人。——是在雪之國中,與他以對弈為約定,輸給他情報的奇怪玩家。(見218章最冷之日)

“原來你們認識,這可真是有緣。”王親切地介紹道,“他叫獨眼,是我現在的得力臣子。”

聽到久遠的玩家名,晏明灼睜大眼睛,看向和記憶中容貌相比麵目全非的男玩家,這次的脫口而出更加驚訝:“——是你!”

獨眼拋了拋掌心的匣子,笑道:“真令人高興,我們又見麵了。”

他露出來的右眼笑得眯起,左側麵具上逆轉的荷魯斯之眼,卻直勾勾地麵向銀發青年。這令他的表情看起來有幾分詭異。

“晏明灼。”獨眼輕聲念出晏明灼的名字,緊接著將匣子拋向他的方向:“打開看看,在匣子裡,我給你準備了一份禮物。”

第247章 魔盒

獨眼的舉動很突然,晏明灼反射性抬手,穩穩接住匣子。

匣子感覺很輕。不知道放了什麼東西。

晏明灼不明白獨眼的用意為何,他在夜之國的副本裡聯合不滿他霸道行為的散裝玩家狠狠坑了獨眼一把,算是結下梁子。後來在雪之國,獨眼卻算是幫了他。

奇怪的玩家。

晏明灼當著王的麵,看了獨眼一眼,打開匣子。

匣子外表鑲嵌各類寶石,流光溢彩,裡麵卻比想象中要深很多,四麵都用漆黑的鵝絨包裹。晏明灼略略一瞥,沒有完全打開,盒底呈放著半本殘卷。他關上匣子。

獨眼還沒開口,王先替他解釋道:“晏明灼閣下,匣子裡的術士書,是王室的收藏品。獨眼異客說對您有用,吾便擅自做主,決定送給閣下作為見麵禮。”

“很可惜前不久有魔化者滲透進王室,企圖盜走此書。若非獨眼異客事先提醒在收藏室設下防禦,又全力與魔化的入侵者搏鬥,恐怕連這半本書都留不下來。”

獨眼判斷得沒錯,匣子中的術士書,與生命術士相關,正是晏明灼缺乏的最後一卷。

可惜剩下的半本被從中攔腰截斷,而非前後撕去一半,想要閱讀,隻能把全本拚成。

晏明灼表達感謝後,將寶石匣子收進隨身攜帶的背包裡。對突然消失的匣子,無論是王還是本就活用道具的異客,對此都熟視無睹。

見晏明灼願意收下禮物,王的表情變得愈發溫和。

他吩咐道:“獨眼異客,接下來的事,就拜托給你了。希望你們能夠好好合作。吾賦予你能隨時下令的權力。”

獨眼回過頭,單手撫胸,笑眯眯地向高居王座上的王行了個鞠躬禮:“遵命,在下一定不負使命。”

晏明灼離開王室。來的時候隻有他一個,走的時候身旁卻多出一個令他心生警惕的玩家。

或許是直覺,但晏明灼更願意相信,這是力量達到某種層次後,所具有的預感。獨眼身上,有種令他莫名排斥的反感。儘管他現在還說不上來,到底為什麼不願獨眼靠近。

“所以呢?你能提供什麼新情報?”晏明灼走在一旁,固然和獨眼拉開距離,但也沒有趕走他。

王的態度很明確,獨眼是他放在晏明灼身邊的眼睛。

王室竟然會如此信任一個玩家,這令晏明灼感到頗為意外。原住民和天外降臨的玩家經曆了漫長的磨合過程,直到現在,許多原住民對待玩家仍是種被動接受的態度。

畢竟打又打不過,死又死不了。玩家的不死之身,實在是傳說級彆的存在。隻是傳說變得爛大街之後,也就不值錢了。

這麼想來,玩家們的確很適合做情報探子。拿生命換情報,對他們而言是能夠接受的代價。

“殘卷是王為你準備的禮物。”獨眼沒在意晏明灼冷淡疏離的態度,他自顧自跟住晏明灼,慢悠悠道,“我的禮物,隻有那個寶石匣子。”

“空匣子?”晏明灼回想起匣子特殊的設計,“這種造型的匣子圖案,最近在王城很流行?”

“算是流行吧。的確出現了很多仿造品。”獨眼道,“真品,被稱作潘多拉之盒,也可以叫陰影之匣。它是魔化後的墮落者,為了儘快複活魔王,而製造出的吸納恐懼等種種負麵情緒的工具。”

“也就是說,是個縮小版且便攜的移動魔巢。”

晏明灼猛然停住腳步。他想起敲響的第一百五十一扇門,那個疑似患有白化病而導致出現嚴重視力問題的盲女人。

白膚,全身色素淺淡,眼珠因視網膜缺乏色素而呈現出淡淡的紫,很典型的症狀。白化病患者因無法照射日光,很容易引發視力問題。因此晏明灼並沒懷疑盲女患病是在說謊。

有問題的……是她不停撥動的寶石扳指!

那個設計特彆的微縮版寶石匣子!

如果不是晏明灼視力良好,又觀察細致,他根本看不清寶石設計的樣式。盲女始終縮在陰影裡,隻拿沒帶戒指的右手所在的右側,朝向晏明灼。

“我還有事,先走了。”晏明灼直接從背包裡取出傳送符,撕開定點傳送,不給獨眼蹭過來的機會。

一秒後,銀發青年伴隨白光在原地消失。

“哎呀,這也太心急了。”獨眼惋惜地搖搖頭,像是變戲法一樣,他掌心裡又變出個一模一樣的魔盒。

他低下頭,又抬起,揭下遮住半麵的荷魯斯之眼假麵。此時的他,又換了另外一副新麵孔。

獨眼沒有去管晏明灼的去向。他隨意在王城街區漫步。

雪天寒風凜冽,地上路滑,有行色匆匆的路人隻顧著低頭看腳下,無意撞上連傘都不打的奇怪男人。

“抱歉,抱歉。”路人戴著厚厚的絨帽,手上提著一個蛋糕盒,“今天是我女兒的生日,我急著回家替她準備生日驚喜。”

“沒關係的,祝你今晚好運。”奇怪的男人張開雙臂,低頭擠進傘下,給了路人一個重重的擁抱,“替我向你可愛的小女兒問聲好。”

路人懵逼地被男人抱了一下,呆呆看他似乎很高興地走開,嘴上還哼著愉快的小曲。

真是個過於熱情的人。但不像瘋子。

路人把小插曲拋在腦後,重新趕路。他一手打著傘,一手提著特地為最小的女兒定做的生日蛋糕,因此直到回到家以前,他都沒有機會發覺上衣口袋中不知何時多出了一份特彆的禮物。

一個精美異常、尚未開啟的魔盒。

……

十分鐘前。

晏明灼潛入盲女的家。

盲女家中和晏明灼當初所窺見的場景一樣,可謂家徒四壁,就連壁燈上的金箔都有被小刀刮過的痕跡,到處都透露出獨居的孤寂和冷清。

看來盲女的確很缺錢,所以在看不清晏明灼臉,誤認為他是遊商的情況下,才會多出與他交談的耐心。一旦發現晏明灼不是為了求購戒指,盲女立刻變了臉色。

既然麵對麵都看不清臉,難怪她會說出街上打傘者很多的話。畢竟前幾天的雪天,街上都沒人出門。

晏明灼挨家挨戶的敲門詢問,在和原住民的交談裡,無意中也得知許多其他線索。

等等……人通常會從見過的事物裡,做出不假思索的回答。

也就是說,盲女很可能見過某位打傘的拜訪者。又或許不是拜訪者,而是在其他的情形下——

晏明灼想起那晚瀟灑持傘步入雪夜的紅衣身影。

被蒼白手指不停轉動的寶石扳指,化作陰影,在他眼前不停躍動。魔盒,魔王的崇拜者。

晏明灼抿住嘴唇,露出略顯陰沉的表情。

他沒有顧忌男女大防,直接用暴力破壞了主臥反鎖的門。

盲女靜靜躺在床上,麵容如同百合花一樣寧靜。濃重的血腥味飄蕩在臥室裡,令人反胃。

晏明灼走進臥室,帶上手套。他掀起蓋在盲女胸口以下的碎花棉被。

胸口以下的傷口,一直蔓延到被撕開的腹腔。晏明灼忍住血淋淋的場景,辨認出造成撕裂傷的疑似是爪痕。

短短幾個小時裡,盲女變成了一具屍體。她身上到底發生了什麼?她和失蹤的陳麗麗,究竟有沒有關係?

晏明灼心中滿是疑問。

他靜靜看了盲女的屍體幾秒,伸出手,搭在盲女已經僵硬的額頭。紅色的血液,作為解析的代價,從他的眼角溢出。

不要誤會,盲女的靈魂不在這具軀殼,【穿針引線】不能讀取屍體的記憶。

但是——彆忘了,作為獨一無二的生命術士,他掌握著能夠“超遊”的力量。

恐怖的數據流,沿著掌心和額頭接觸的部分產生交換。

玩家們眼中的npc男主,對著原住民殘留下來的數據,開始暴力解包,查看【盲女】這個角色在遊戲裡被賦予的注釋。

【多琳娜:dollina,她的名字衍生自“doll”,意為洋娃娃。帶有天真和無辜的寓意,卻始終是脆弱被動的木偶。】

【她的一生,都活在編織的美麗謊言之下。】

第248章 陰影蔓延

【多琳娜的父母是一對表麵上完美的優雅恩愛夫妻,沒落貴族之後,對待小多琳娜的態度不算親熱,有時對她極好,有時對她的哭訴又十分冷淡。】

【就像對待一個娃娃,對待一隻貓兒一樣,有時間有興致就逗弄一下,累了就不管不顧。小多琳娜從小在看人臉色的環境中成長。】

【後來等她長大到八九歲的年紀,顯示出超乎同齡孩子的聰明伶俐,父母對她忽然關心起來。小多琳娜欣喜地沉浸在遲來的父愛母愛裡,快樂地成長,逐漸忘卻童年的遭遇。】

【多琳娜長大了,她生得美麗多姿,父母商議要將她嫁給某個貴族。多琳娜不願意早早結婚,她想去看看其他的國度。依照父母對她的愛,多琳娜覺得父母會願意傾聽她的想法,但父母卻開始曆數過去為她付出的代價,多操的心腸。】

【多琳娜這才知道,因為她從小罹患白化病,照料她比其他小孩麻煩很多,家裡也要相應做出許多妥協的布置,父母對她並不喜歡。他們想過努力再生一個孩子,卻一直沒懷上。直到多琳娜年紀大了,能夠記事,又表現得十分優秀懂事,父母才改變對她的態度。】

【這個世界上能夠無條件愛她的人,隻有父母。多琳娜曾經一度深信書中的話。原來書中也會騙人。】

【這個世界上不存在無條件的愛。凡是得到,必要付出代價。】

【多琳娜無法逃離父母軟硬兼施的控製,她默許了訂婚,嫁給了一個未曾謀麵的陌生男人,隻為男人的貴族頭銜,還有他許諾給父母的種種好處。】

【婚後,多琳娜的身體變得愈發孱弱,無法生育,原本因她的美麗而求娶的丈夫也變了態度,不肯白白花錢養她。多琳娜隻好想辦法工作。因為無法接受日照,她能做的工作十分有限,常年累月地伏案工作拖垮了她的精力。】

【她的丈夫意外死去,丈夫的家人為了財產,將她趕回娘家。這時她的父母已經十分衰老,不願意接納病到快要失明的多琳娜。他們要多琳娜自己想辦法,再嫁一個男人,叫男人養她。】

【多可笑,這就是口口聲聲曾經說愛她的親生父母。他們優秀美麗的掌上明珠,失去利用價值以後,就變成了將死的魚目。】

【愛被價值量化。所以愛才會流向條件優越不缺愛的人,缺愛的人,永遠在索求曾經求之不得的東西。】

【多琳娜用積攢下來的一點點錢,找了個房子住下。她看不清東西,無法出門,天氣又越來越冷,工作也丟了……病痛折磨著多琳娜的精神,死亡在一天天逼近她。】

【她想要恢複視力,想要一個健康的身體,行走在日光下。為此,多琳娜寧願向陰影求助。】

【她得到了一個禮物。一枚鑲嵌魔盒的戒指。吸納足夠力量的魔盒打開的那一瞬,能夠實現一個願望。】

【多琳娜開始殺人。】

【命運贈送的禮物,都在暗中標注好了價格。多琳娜已經做好準備,付出應當付出的代價。】

晏明灼猛地收回手。他能夠“看到”的注釋已經到了儘頭。

問題有很多。

多琳娜怎麼找到向陰影求助的途徑?誰給了她帶有魔盒的戒指,又告訴她魔盒的使用方法?戒指上的魔盒難道就是真正的陰影之匣,亦或是陰影之匣有很多個?

誰殺了多琳娜?多琳娜有沒有抓住陳麗麗?多琳娜死了,陳麗麗又在哪,誰把她藏起來了,連搜數據都沒法找到坐標?

晏明灼抬手拭去眼角流出的血液,刺痛令他頭腦清醒。

先前見麵的時候,多琳娜一直在轉動她戴在拇指上的戒指——女性很少會選擇戴扳指,給她戒指的人,多半是個男人。

因為失明,多琳娜在試探,忽然敲門的男人是不是給她戒指的人,又或者,是不是同樣受魔化所影響的“同類”。

關於魔盒的許願,很顯然是個謊言。多琳娜為了恢複健康,主動魔化成為魔物,一手炮製出這段時間的失蹤事件,她不會自殺。

晏明灼重新調查過多琳娜慘遭開膛破肚的屍體,對她的死因有了猜測。很有可能魔化意味著陰影寄生在她的體內,得到養料孕育成熟後就會破體而出。

當然,也可能是另一個魔化者殺了她,這是一場內鬥。

因為多琳娜的戒指不見了。晏明灼翻遍了整間臥室,甚至不惜再次動用作為“神”的力量,都沒找到。

但他擁有了另一個意外收獲。

晏明灼離開臥室,走到多琳娜家通往院子的後門。

院子裡種著稀稀落落的花叢,能看出過去的繁榮,但因長久疏於搭理而變得雜草叢生。

曾擁有過挖洞經曆的晏明灼很快找到院子裡泥土鬆軟的地方,他找來放在雜物間的鐵鍬,開始挖土。

花叢倒伏在帶著融雪的泥地裡,一鍬又一鍬往下挖,直到挖出一截斷裂的手臂。

是個男人。不是陳麗麗的手。

晏明灼一言不發,繼續揮鐵鍬,用力鏟土。在多琳娜家的院子裡,他找到了共計十二具新鮮屍骨。

寒冷的冬日大大降低了屍體腐蝕的速度,因此被挖出來時他們的麵目大多還保持死前的猙獰,死狀鮮活。

躺在最上麵的兩具屍體,屬於是一對白發蒼蒼的老夫婦。

也就是說,這棟房子不是多琳娜後來租住的房子,而是她原本的家。

陳麗麗不在屍堆裡,這算是最後的好消息。

但是……

晏明灼從老婦人布滿斑點的手上撚起一塊暗紅色的織物碎片,他在織物附帶的毛絮中,察覺到了“祝福”的力量。

陳麗麗曾經被埋在院子裡。

現在,她卻消失了。

離開多琳娜家後,天空又開始飄雪。晏明灼再次嘗試通過施加在圍巾上的術式,感應陳麗麗的位置。

不行,還是沒用。

那麼……如果是試著尋找魔盒呢?晏明灼思忖,陳麗麗消失了,戒指也消失了,也許是拿走戒指的人帶走了陳麗麗。

原因,或許是察覺到陳麗麗沒死。

擁有生命術士祝福的人,不會那麼輕易死去。況且是那個堅強的女人。晏明灼深信這一點。

晏明灼找了個屋簷躲雪,從隨身包裹裡拿出獨眼送給他的禮物。

獨眼說眼前精致的寶石匣子隻是仿製品,晏明灼卻覺得沒那麼簡單。他決定嘗試解析。

掌心貼在匣子上,跳出來的注釋卻令他感到意外。

【陰影之匣(仿製品):被工匠製造出來的普通造物,用許多寶石精心裝飾,價值頗高。】

“啊啊啊——!!!”

遠處忽然傳來慘叫。

晏明灼立刻把仿製品收回隨身包裹,飛快前往傳來慘叫的地方。

他來到一座距離幾百米外的房屋前,此刻因為慘叫,外麵已經有不少人開窗探出頭來,但沒人出門。

房屋緊閉,窗戶透出橘黃色的光線。

晏明灼跳入院子,悄無聲息地靠近窗戶。窗明幾淨的玻璃上,映照出倒在血泊中的婦人和兩個女兒。

父親側對窗戶,手持切蛋糕的餐刀,麵無表情。

“生日快樂~生日快樂~祝你生日快樂~”

父親輕聲哼唱:“祝你生日快樂——”

他手臂高高舉起,刀刃調轉,捅進他的腹部。

第249章 無法拒絕的請求

短短幾天之內,魔災驟然爆發。

多琳娜和在生日之夜滅門的一家四口不是個例,似乎從年末落下的第一場雪開始,陰影已經潛伏進人們的生活中,隨時隨地會吞噬平靜。

晏明灼再次得到王的召見,這一次是因為有玩家找到了魔巢的所在地。

在晏明灼行動的同時,無數玩家在為殺死魔王而付出努力。魔災的無差彆性屠殺,不僅令活下來的原住民對魔王充滿仇恨,就連和原住民交好的玩家都將其視為生死大敵。

至於利益為先的結社玩家更不用說,殺死魔王通關遊戲能夠帶來的報酬,足夠讓他們如嗅到食物氣味的鬣狗,整日徘徊在城郊,不惜犁地三尺。

“異客找到了通往魔巢的入口,但他們進不去。”王高居王座,他的麾下多出不少玩家,獨眼也在,與其他玩家站位涇渭分明。

“你們已經嘗試過了?”晏明灼環視一圈玩家,在這些玩家裡,他沒有找到麵熟的臉孔。

“對,我們集結小隊突擊過入口,城門過於堅固,我們還沒見到魔物就被弓箭手射殺。”有玩家回答。

“城門?”晏明灼問,“你的意思是,魔巢是一座城市,不是簡單的魔物巢穴?”

巢穴和城市之間相差的文明距離,堪比原始人坐火箭。

“是的。我們沒能進去,也走不了太遠,隻看清楚了城門,規模與王城恐怕相差無幾。”另一個玩家接話。

要去一個魔物巢穴探險,隻需要一組冒險者小隊。要攻打一個魔物修建的城市,估計得出動軍隊。

但王城沒有軍隊,隻有執法者。王城本身的防禦已經固若金湯,除非從內部自行瓦解,譬如隨時爆發的自相殘殺。

玩家也不可能形成軍隊。沒有人有本事把全體玩家扭成一條繩索,就算是當前聲望最高的晏明灼。

強行打出軍隊的名義正麵攻城,不如讓他作為獨行俠,潛入魔巢的可能性要大得多。

很顯然王也是這麼想的。

“晏明灼閣下,在整個王城裡,如果說誰能潛入魔巢接近魔王,還有可能全身而退,隻能是你。”

王說:“過去您數次拯救其他國家,利用智慧破解魔王的陰謀,對六國的幸存者而言,你是當之無愧的英雄。”

“你謬讚了。我不是什麼英雄,隻是個旅行采風的普通小說家罷了。”晏明灼神情淡漠,“我能活下來,是因為魔王附身的存在,沒有選擇殺我。”

“這就夠了。”王喟歎說,“至少這能證明,魔王對你是特殊的。”

“不止一個異客向我訴苦,他過去在怪物手中死過多少次。如果他們不是不死之身,早在夜之國就已經埋屍花田,成為漚肥的花土。魔王對他們絕不會手下留情。”

“作為一個沒有不死之身的人類,能走到今天的地步,實在是辛苦你。我很難再向你提出更苛刻的請求,但是,作為擔負起國民生命的王者,我不得不做出艱難的決定。”

王起身走下王座,他平平無奇的臉龐透出悲憫。

“請救救大家。就算不能殺死魔王,能成功臥底進魔巢,裡應外合打開城門也行。”王抬手取下頭頂鑲嵌寶石的黃金王冠,遞給晏明灼,“王城裡的每一個人,都擁有著自己的生活,他們不應該妄自死去——”

“能夠從魔物手中拯救他們、保護他們的人,才有資格做吾的繼任者。有朝一日,吾甘願退位。”

晏明灼沒有接過他遞來的王冠。

他亦不能拒絕。

室內無聲凝視的每一道目光,都在增加王冠的份量。

一旦從王室離開,想必今天的請求會通過各種途徑散布出去,晏明灼如今的聲望已經達到巔峰的地步,他的拒絕,會令本就陷入動蕩的王城更加人心惶惶,散如沙盤。

人心所滋生出的各類陰暗情緒,會孕育出更多的魔化現象。晏明灼就算不能短時間內阻斷魔化,也不能加速一幕幕慘劇的上演。

這是王的陽謀。

擁有極高的聲望,就得付出享有聲望的代價。否則德不配位,必遭禍殃。

“我明白了。”晏明灼站在原地,挺直的脊背如同一座高山,他的神情沉如淵海,“你的希望。”

“不是我的希望。”王沒有強求晏明灼收下王冠,他放下手臂,重新把王冠戴回頭頂,總算綻出微笑,“這是大家的殷切希望。”

晏明灼垂下眼眸。

在望來的目光中,有一道格外熾熱……

“閣下,請留步。”

果然,晏明灼離開王室後,他察覺有人跟在他背後。

晏明灼換了幾次方向,都沒甩脫跟蹤者的腳步,在某個無人的街道口,他停下腳步:“你用了什麼道具?”

跟蹤者一時不備,顯出身形。他第一次被npc老練地反問道具,恍惚間還以為在和玩家對話。

“我來自高天結社。”玩家自報家門,“我們社長想見你。”

他是什麼很閒的人嗎?一個兩個都這樣。

晏明灼不再與他多言,直接切斷黏著在他身上的感覺。他已經具備了令道具無效的能力,僅針對他本人。

“等等。關於近期爆發的魔災,社長有信息想和你交換。”沒料到花重金購買的高級道具居然會失效,玩家臉色驟變。

魔災二字成功留下晏明灼,他轉頭,言簡意賅:“帶路。”

陳麗麗的消失和魔盒有關,魔王的複活也與魔盒有關,晏明灼儘可能在搜集與之相關的情報。他總覺得朦朦朧朧,核心被藏在動亂後。

剛才留在王室的玩家做過簡單自我介紹,晏明灼記得眼前這個自稱來自高天結社的玩家,介紹時用的另一個毫無關係的身份。

玩家能得到王的青眼,出現在王室,多半經過獨眼的篩選。晏明灼不信任獨眼,連帶不信任可能和獨眼交好的玩家。

他沒想到高天結社的社長明王,的確給了他新的思路。

“你是說,在霧之國,獨眼出現時掌心曾托著魔盒?”晏明灼坐在玩家對麵,思忖後說道,“在雪之國,我和他有過一麵之緣,他的確時時撥弄一個寶石方盒,但方盒造型與魔盒不同。”

除去都是寶石點綴的盒子以外,二者毫無相似之處。

“魔盒的設定,直到這次更新才明確。幾乎在看到版本更新內容的瞬間,我就想到了獨眼曾經把玩不離身的方盒。在霧之國我就懷疑過,他是不是轉職了某種隱藏職業,隱藏職業往往伴隨隱藏陣營。”

“有沒有一種可能,獨眼早就變成人類的叛徒,投向魔王陣營,在不同的國度利用魔盒吸納人類的負麵情緒作為養料。”

“這就能解釋為什麼每個國度的主線都得到破解,但魔王最終還是獲得了足夠複活的力量,隻是在時間、影響範圍上,遭到大幅延緩和削弱。”

明王試探性看向晏明灼,見他若有所思,顯然聽懂了自己的話,內心震驚的波瀾仍然難以平複。

遊戲中的npc能夠出現超遊對話,這不是什麼新鮮設定。明王的敏銳,令他從和晏明灼高度自由毫無障礙的對話中,察覺到了更深層次的東西。

“在不同的國度……”

晏明灼想到什麼,忽然向明王提出要求:“放鬆,讓我看一看你記憶裡的寶石方盒。”

明王看過雨之國的通關流程,知道作為人偶師的晏明灼掌控了能夠窺探記憶的技能。他隻是沒想到,這些曾經以為互不相通的SSR級彆卡麵,都是晏明灼的角色扮演。

“你看吧,我不會抵抗。”明王是個聰明人,對待有價值的事物,他不會把時間浪費在做心理建設。

晏明灼將伸出一根手指,輕輕點在玩家眉心。

他無法像解析原住民多琳娜一樣,解析玩家的數據,好在【穿針引線】能夠對玩家派上用場。

明王毫不設防地對晏明灼開放了這段玩家們在霧之國開會的記憶。

晏明灼看清楚方盒的造型,與記憶中在雪之國看見的方盒做對比,果然——不一樣。

方盒的造型,似乎會根據不同國度,做出與之前毫無關聯的相應改變。這就是為什麼晏明灼沒能一開始就發現這一點。

獨眼很可能是魔王安插進來的臥底。

忽然泛濫的魔災,自然和獨眼受到王的倚重有關。

“謝謝。”切斷記憶,晏明灼對玩家道謝,“你要我做什麼?”

玩家不會平白無故送他情報。

來到討價還價的時間,明王也很乾脆,毫不扭捏:“我希望能得到你的好感度。”

“?”晏明灼眨了眨眼。

“不是其他層麵的好感度。”明王後知後覺剛才的話有歧義,他狼狽地撓撓頭,原本理性的一麵被打破,倒是流露出屬於玩家的活潑,“我的意思是,好感度數值,我希望能夠接到你發布的任務。”

明王吐槽:“你的好感度太難刷了。我猴年馬月才能刷到能選擇站到你陣營的地步。”

晏明灼好奇:“你們的麵板上,還能看到這種選項?”

明王確認。

“是我的陣營,不是人類的陣營?”

明王猶豫片刻,認下:“對,是灰掉的選項,但隻有你的名字。所以我才會產生疑惑,進而叫結社裡的兄弟偽裝身份混進王室,再找機會接觸你。”

這意味什麼?

明王作為老手玩家,對隱藏線、隱藏結局嗅覺非常靈敏。說不準,遊戲裡還喪心病狂地做了男主黑化線。

凝望深淵者,亦被深淵凝視,屠龍者終成惡龍。

出個男主乾掉前代魔王,振臂一呼宣布不做人了,光速二代大魔王上位成為人類之敵的暗黑版結局,也不是不可能。

這很符合內測遊戲藏一手的尿性。

畢竟內測把劇情都劇透完了,大家公測玩什麼?總要出點吊人胃口的東西。更何況,智械危機都快被他玩出來了……

“我知道了。”晏明灼說完,閉上眼。

他再睜開眼,問明王能不能看到麵板上數值的改變:“選項亮了嗎?能不能接任務?”

明王查看麵板,看到不多一分的好感度,目瞪口呆,情不自禁比了個大拇指。

控分還能這麼玩,絕!

“好,我現在發布第一個陣營任務。”

晏明灼想了想:“在我前往魔巢臥底期間,希望玩家能夠解決魔盒造成的危機。期間,允許其他玩家隨時協助,參與進該任務。”

晏明灼對明王單獨發布這個任務,意味著把挑選任務協助者的權力交到了他的手上。

這是他對明王的感謝。

“沒問題!”明王欣喜若狂。

把隱藏陣營這個消息放出來,再加上和晏明灼關聯,追逐新鮮感的玩家鐵定趨之若鶩。

一個人難以解決的事,不代表一群團結起來的人無法解決。

某種意義上,隻要能找到足夠有吸引力的共同利益,玩家是最好用的工具人,沒有之一。

第250章 一見鐘情也能回旋鏢

晏明灼站在城門前。

他抬起頭,拉了下兜帽:“果然是很壯觀的城市啊。”

玩家的言論並沒有誇張,守衛魔巢的城門與中央王城十分相似。或者說,有點過於相似了。

誕生於陰影的城市,實際上是對人類城市的模仿。

二者之間,存在互為對照組的關係嗎?

兜帽下的銀色長發從肩膀滑落,露出尖尖的耳朵。為了混入魔巢,晏明灼首先選擇拋棄人類身份,對種族做了暗改。

月之國副本結束後,遊戲就上線了能夠供玩家選擇非人種族的模塊。既然是遊戲內嵌的數據,晏明灼就能調出後台暗改。

他選擇了一個在此前的國度中沒有見過的種族——【滅絕的湖中精靈】。

湖中精靈依靠吸食植物花露和月光精華為生,有能夠收起的透明翅膀,屬於和人類壽命差不多的短壽種族。

作為自然水汽孕育而成的妖精,湖中精靈心靈純潔,聲音動聽,擁有一定的淨化能力,也很容易因受到各類汙染而陷入極端情緒,魔化變成可怖的怪物,後者是它們種族滅絕最根本的原因。

非常脆弱、也非常美麗的傳說一族,譬如朝露,飛蛾撲火,轉瞬而逝。

晏明灼會選擇這個種族,是因為“銀發銀眸”很巧合地屬於湖中精靈的典型特征。

吸食月華的精靈,常年累月的月光浸潤,令它們氣質空靈,自帶疏冷的距離感,隻有近距離接觸才知曉它們對世事懵懂無知,猶如一張白紙。

種族滅絕後,湖中精靈出現的次數寥寥無幾,但不是沒有記錄。

一個因魔王逸散的力量而從傳說中複活,但對現狀一無所知的魔化精靈,很適合作為避開盤問的開局。

晏明灼眯起眼,悄無聲息拉下兜帽。

修長的身形一瞬波動,隨即消失在魔巢厚重的黑色城門外。他的出現與消失,全程沒有引發任何守衛魔物的關注,就好像他從未出現過。

【二維掌機】的能力。

選中目標,剪切,粘貼,實現點對點的空間坐標躍遷。

煙灰色的兜帽披風出現在魔巢內的某條小巷。魔巢的內部,果然也複刻了中央王城的設施。

“#%¥%!”

奇形怪狀的兩個魔物出現在巷口,一個是骷髏守衛,一個是漂浮的透明幽靈。它們嚷嚷著聽不懂的奇怪叫聲,向晏明灼衝來,做出攻擊姿態。

過去中央王城也有森嚴的守衛機製,後來在大量天降玩家的衝擊下,執法者嚴重人手不足,反過來還要發布任務,請求玩家協助,共同維護王城秩序。

晏明灼沒有和它們過多糾纏,隨便選擇了一個附近的坐標點,使用【傳送符】繼續空間跳躍。

他沒想到在臥底進魔巢的第一個難點,居然是語言。

過去在六國,就算是古堡裡受黑公爵操縱的死靈生物,都能熟練使用通用語。人類有通用語,也許魔物也有?

晏明灼回想起公爵大人曾經開給他的術士進階書單,書單裡有《百魔物語通用字典》。

這本從古堡書房裡帶回來的書,現在放在他家中的書房。

晏明灼就算記憶力超強,也不可能僅憑一本字典就能精通魔物通用語,但他能作弊。隻要找到這本書,就能將其數據化,再嵌入到他自己的核心代碼。

類似外置U盤,導入數據後即插即用。

使用【二維掌機】進行空間遷躍需要消耗的力量太多,為了一本字典返回中央王城沒有必要。

如果魔巢和中央王城互為光影,那麼內部物件是否也得到同樣的複刻?

晏明灼觀察片刻周圍景象,拿出另一張【中短距離定向傳送符】,目標定在他家——在魔巢,原本屬於他的住所。

他想過在住所會遇見居住其中的魔物,但是——

惡魔角、精靈耳、狹長蛇瞳、黃金眸,雙頰的水滴狀黑色淚晶、脖頸左側被銀色圓圈環住的黑色實心五星紋路、周身佩戴的魔族特有首飾……無論從哪個方麵看,都堪稱集人外特征之大成的黑發異膚魔物。

太·誇·張·了·吧?

被致死量人外要素衝擊到的晏明灼反射性退步:“路過,打擾了。”

黑發魔物輕輕抬手,不見他做什麼,傳送符亮起的白光驟然阻斷,隨後如同一縷白霧輕飄飄地彈指即散。

臥底史上最大危機!

居然會倒黴到遭遇貼臉——

“殺”字還沒蹦出腦海,黑發魔物已經近身,探出手臂,抓住兜帽下慌亂的銀發精靈。

他的麵容相當淩厲,額前垂落的兩綹劉海增添了屬於高位魔物的優雅,卻無損他迎麵撲來的森嚴威懾。

晏明灼直麵魔物的冷酷瞪視,徹底磨滅心中最後一絲僥幸。手術刀從他衣袖滑出,瞬間反手握在掌心,指尖夾住刀柄。

迅速揮出一擊,隻要能趁魔物下意識抬臂回防時拉開距離,他就能從隨身包裹裡取出傘劍。一寸長,一寸強,長兵器需要距離才能發揮出優勢!

沒問題,第一次誤入夜鬱金香莊園,也是同樣的對峙。

那時他還是一個根本無法抵抗黑公爵力量的純粹人類,隻能拚命逃亡,現在他卻足以自保——他可是承載了人類無數希望的勇者,擁有媲美神之力量的晏明灼啊!

這個單純衝動的想法陡然冒出來,晏明灼忽然走神。

他相當驚恐,這麼羞恥充滿自我感動的中二口號,到底是誰會說!!!

僅僅一秒的誤差,甩開的距離再次被拉近。漆黑的長傘化作十字劍,橫隔在魔物和晏明灼之間,距離太近,貼身攻擊使用十字劍還不如手術刀來得靈活。

魔物再次伸出手,執著地抓住銀發精靈。

對魔物特攻的漆黑十字劍架在黑發魔物的脖頸,英俊的黑發魔物忽然笑了聲:“陌生的精靈,我對你很有好感。”

還在偷偷查看【湖中精靈】種族特性,不能接受自己疑似變成中二病的晏明灼:……

拜托,不要,他懺悔,他當初不應該花言巧語欺騙純情公爵,公開處刑多冒犯啊。所以不要再繼續曆史重演,拜托了——

“你氣惱的模樣真可愛。”黑發魔物還在毫不猶豫大放厥詞。

蛇瞳微眯,泛起的淺淡笑意,緩和了非人魔物周身纏繞的魔戾之氣:“精靈,無論你來自何處,和本王回去,成為我的王後吧。”

“否則,殺了你。”

複活第一天的魔王,在他的降臨點,強勢宣告了對伴生魔後的一見鐘情。

嗯,不接受就強取豪奪的那種。

第251章 你身上好香啊

兜帽從身後滑落,露出銀發精靈因過於震驚而呆滯的臉。

魔王毫不介意他的無反應,他俯身更加貼近,撈起如絲綢般順滑的月銀長發:“精靈,你頭發好香啊,本王可不可以多摸一下?”

——你有病吧!晏明灼內心尖叫。

猶如耍流氓一樣的調戲話語,和魔王淩厲冷酷的氣質完全不符。但魔王大人就是這麼自然而然地做出了表裡不一的行為。

湖中精靈的種族特性和晏明灼原本的理性淡漠在體內交鋒,導致他麵無表情,但內心已經掀起軒然大波。

十字劍割開魔王深色的脖頸,緩緩滲出血跡,魔王卻還在向前。

晏明灼難以理解地下意識避開。收回傘劍,他皺眉問道:“你不疼嗎?”

“還好。”魔王還在專注地撫摸著順滑發絲,他想了想,誇道,“你這把劍不錯,居然能傷到本王,如果你不收回去,說不定真能割斷本王的頭顱。”

重點是誇武器鋒利?

“割斷頭顱,然後呢?”晏明灼大受震撼,不自覺也順著魔王淡定的語氣追問。

這個問題似乎困擾到新生的魔王。他抬起另一隻手摸了摸下巴,態度嚴謹地回答:“然後……本王可能會死?”

被委托殺死魔王的人類臥底·現任精靈·晏明灼:“……”

也就是說他差點一見麵就完成指標了是嗎?這麼隨便、這麼輕易的嗎!這不是最終副本嗎混蛋!

不要給我太潦草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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