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罪與罰,對與錯!
“今日探見賊兵,係太平軍英王一路,欲過羊腸縣城,與戰,俘斬略儘。並乘勝逐北,末將……續即申上者,天威遠播,狂寇敗亡,將靖煙塵……”
馬新貽寫著寫著,停下了筆。
他將毛筆放到一邊,逐字逐句念著捷報上的筆墨,隨即眉頭越皺越深,老馬把紙麵揉成一團丟掉。
呼呼。
深呼了一口氣,馬新貽堂堂舉人,當然知道捷報不能這樣寫。
斬卻英王,擊敗翼王,怎麼到頭來就成了一件彈冠相慶的事兒?
好好的一場謀劃,請功受賞的潔白素紙竟染了汙點。
馬新貽頭疼不已。
他略感疲憊地揉了揉手腕,順手抓起一旁的濃茶,淺飲了一口。
此時,正值深夜,羊腸縣外的官道,血肉泥濘的戰場,已清掃完畢。
老馬卻是睡不著覺,主要是張汶祥的事情,讓他感到了為難,同飲一碗血酒,黃天後土立誓,沒想到兄弟殺兄弟的戲碼,這般快就要上演。
一盞昏昏的油燈,將他的臉映照的半明半暗。
咚咚。
不輕不重的敲門聲。
外麵響起親信小廝的聲音:“大人,三更天了。”
馬新貽整理了一番衣冠,裹著一件素色長袍,不徐不疾地拉開房門走了出去。
……
縣衙地牢。
張汶祥雙手被鐵鎖束縛著,白芷的迷魂藥管用了,但是還不夠,總有一些人天生體質特殊,命格奇特,一般的藥力,害不了。
白芷被抓,張汶祥又如何肯走?
張汶祥其實做了好幾手準備。
英王入城後若是不守信用,大肆殺戮,他就點燃門口埋著的炸藥,來個同歸於儘,全了兄弟情誼。
英王若是講信,他就借著這機會與老馬,林動劃清界限,放過自己,脫離這片樊籠,走出羊腸縣後,未來乾脆和白芷隱居起來。
為此,在出城的時候,他甚至拒絕掉了英王的第二次招攬。
“我騙過你一次,你就不怕我騙你第二次?”
張汶祥如此問陳玉成。
“騙我的是伱大哥,又不是你!況且,一個人眼裡的仇恨,是做不了假的。”
那張陰鬱氣質的臉上,露出一個淺淺的笑容,陳玉成的模樣完全看不出戰敗的過往。
陳玉成與張汶祥並排蹲在一起,氣質格外相似。
當時,陳玉成嘴裡還叼著一根狗尾巴草,漫不經心說出——“我相信你,張汶祥。”這樣的話來,慘白的月光中,陳字王旗迎風招展。
踏踏的腳步聲,讓張汶祥從沉思中回過神來。
“看來,咱倆要做一對亡命鴛鴦了。”
他苦笑道。
一旁的白芷垂著頭,不說話,眼神隱晦不定。
“我看未必。”
馬新貽陰沉的聲音從陰暗的大牢甬道上透出。
張汶祥回頭看去,就見到馬新貽龍行虎步,從地牢的陰影中走出,雙目圓睜,身後似有一頭若有若無的吊睛白額虎,凶戾異常。
“馬大哥,還望你看著一碗血酒的份上……”
張汶祥還沒來得及說話,一旁的白芷,突然地搶聲開口,竟是在求饒。
這時候,就聽馬新貽直接打斷了她的話。
“好二妹,你不必替汶祥求情,我來是與爾等,割袍斷義的。”
此話可謂是無情到極點。
張汶祥再難忍受,惡狠狠言道:“白芷,你何必求他,馬新貽此人,素來不會記掛半分情麵,他一心惦記權勢,我隻恨當初,瞎了招子,不該為寨子,招來一頭惡狗。”
哼。
馬新貽冷哼一聲,也不多言,當著兩人麵,掏出匕首割下一截袖袍來。
素色的袍子,輕飄飄飛出一截破布。
“看見了嗎?以此為證。”
“當初我是借著山寨才得以成事,可我捫心自問從來沒少過弟兄們一分一毫,身上更是不留餘財,但有所獲,儘數分發給下麵的人。”
“想要成事,哪兒能沒有犧牲!”
“有人跟著我不幸遭了厄難,那是他命不好,有更多的兄弟,能夠過上吃香喝辣的好日子……總不能隻對一兩個倒黴鬼,盯著不放。”
“況且,你問問他們,又有誰不願意跟我?”
“你縱開城門,鑄下滔天大禍,我不知你是為了賭氣,還是彆的原因,都不重要了。你的根腳本就不正,往後,更是隻會成為我官袍上麵的一道汙點。”
“就是拖你出去,淩遲!也不為過。”
馬新貽的話越說越絕,臉色卻又越發平靜。
白芷聽得臉色煞白,而張汶祥則是如同一隻陷入泥澤的惡獸,死死盯著老馬。
“不過,我不殺你。”
話鋒陡然一轉。
馬新貽手一抖,丟出一串鑰匙,落在牢房的稻草上麵,沒有任何響動。
“從這裡奔出城門兩裡地,有一艘小船,順著清水河而過,能直接駛出舒城一帶,向北向南都是你的自由,記住了,我們不再是兄弟,下次見麵,必分生死。”
把想說的說完,老馬轉過身去,默默離開。
……
夜風刮動船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