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陽光透過陳舊的窗簾,悄悄探入血荊棘城堡的某間臥室,我們可以看到,臥室正中央的床上,沉睡著一位膚白貌美的少女。
她有著一頭金燦燦的長發,猶如流淌的黃金,鋪滿了整整半張床。
她的皮膚潔白細膩,就像上好的珍珠或者象牙。
她的嘴唇嫣紅飽滿,恰似一顆價值千金的紅瑪瑙。
睡夢中的少女眉頭緊鎖,冷汗涔涔,好像正深陷噩夢不可自拔。
她的呼吸越來越急促,冷汗也越冒越多。
“救命!!!”奧德莉驚叫著醒來。
她喘著粗氣,一副驚魂未定的模樣。
好不容易平複了呼吸,奧德莉才有工夫打量自己身處的環境。
這一看,尊貴的小公主情不自禁皺起了眉:雕花床柱的金漆斑駁脫落,掛在床上的紗帳款式老舊,散發出一種久不見天日的陳腐味道,牆角長滿了青苔,地上積了很厚一層灰,名貴木料製成的家具也在漫長的歲月中腐蝕。唯有依稀可見的彩繪壁畫,以及天鵝造型的水晶燈可以窺見一星半點的往日榮光。
“天啊,”雖然依舊擔憂著自己的處境,但身為公主最起碼的驕傲讓奧德莉忍不住抱怨道,“我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地方,哪怕是再落魄的貴族,也會將他們的城堡打掃得乾乾淨淨,絕對沒有用這種房間待客的道理,實在太失禮了。”
“不知道這兒的主人是誰,”奧德莉不太高興地說,“他不應該這樣輕慢地對待一位公主。”
“你是在找我嗎?”角落的陰影處傳來古怪的聲調,沙啞、生澀,且遲鈍,好像很久沒有說過話一樣。
奧德莉被這聲音嚇了一跳,她撫著胸口,驚惶地看向聲音傳來的地方。
角落裡站著一個穿黑袍的“人”,黑漆漆的長袍將他從頭到腳完全遮住,沒有人看得見他到底長什麼樣子。
這個人好像很討厭陽光,當透過窗簾縫隙的那一縷陽光照射到他的袍角時,他很厭惡地避開了。
良好的教養讓奧德莉客氣地問了個好,然後才表達自己的疑問:“您就是這兒的主人,是您救了我?”
“準確地來說,”黑袍人——阿德萊斯的聲音從生澀逐漸變得流暢,“我不是救了你,而是撿到了你。”
他語氣愉悅地宣布:“現在,你是我的財產了。”
奧德莉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多麼傲慢無禮的家夥,竟敢將她稱為財產!
她立刻表示憤怒:“你這個家夥,怎麼敢把一位公主當作私有財產?”
“公主?”阿德萊斯嘲弄地重複道,他走到床邊,居高臨下地俯視這朵落難的玫瑰,“無家可歸的公主?”
要不是因為奧德莉有一頭燦爛的金發,看起來非常像金子,他才不會把她帶回來。
當然,她那藍寶石般的眼睛、珍珠象牙般的肌膚、紅瑪瑙般的嘴唇……沒有一處不符合一位守財奴的審美。
換句話說,這位公主全身上下都長成了財富的模樣,阿德萊斯一見到她,就無可避免的被勾起了收藏癖。
他第一次將一個活人帶回城堡,作為珍貴的藏品之一。
奧德莉並不是個傻瓜,她當然意識得到自己的處境。
她彷徨無依。
她一無所有。
她寄人籬下。
而將她撿回來的、這座城堡的主人,顯然也並不是個熱心待客的好人。
但正因如此,她才不願表露出半點怯意。
奧德莉竭力維持公主的尊嚴,她高高昂起下巴,作出鎮定且驕傲的模樣。
“哼,無禮的家夥,能夠招待我是你的榮幸,這樣破爛的城堡,或許已經很久沒有迎接過足夠有身份的客人了吧。”
奧德莉頓了頓,露出一抹譏笑,以一種刻薄的語調:“既然以您的品質,一廂情願將貴客當作財產,那麼,現在您的財產肚子餓了,您不為她準備早餐嗎?您該不會連一頓早餐都招待不起?”
阿德萊斯默了默。
早餐?
很久沒有聽說過的詞彙。
他在空蕩蕩的腦殼裡搜索了好一會兒,才想起活人是要吃東西的。
該死!
阿德萊斯瞬間變得十分煩躁。
“你就不能管好你的肚子?”
作為一個吸月光就能吸飽的黑暗生物,他的城堡裡怎麼可能會有人類的食物?
奧德莉不敢置信:她以為無禮和傲慢已經是對方最大的缺點,沒想到居然還這麼摳門!
“喂,你怎麼有臉說這種話,”奧德莉氣勢洶洶的從床上爬起來,憤怒讓她忘卻了風度,她衝到阿德萊斯麵前,氣衝衝地指責道,“提供食物不是最基本的要求嗎?如果連這也做不到,乾嘛把我帶到這個破地方!有本事就放我走啊!”
從來沒有人敢用這種態度對待阿德萊斯。
他是荊棘之主,是這片土地的掌控者,是無數生靈畏懼的對象。
誰敢這樣指責他?
阿德萊斯下意識就想讓奧德莉滾蛋。
可是,一抬眼,奧德莉的容貌映入眼簾,在他眼中化作:金子、寶石、珍珠、瑪瑙……
對金錢的寬容讓阿德萊斯忍氣吞聲:“閉嘴,給你食物!”
他的意識在一瞬間蔓延到整座城堡,在每一個角落搜尋可以吃的東西。
可喜可賀,積灰的廚房的某個角落,一個即將朽爛的碗櫃中,還剩著一個黑麵包。
黑麵包不知放了多久,已經失去所有水分,變成一坨硬邦邦的石頭。
好在血荊棘城堡有阿德萊斯這個黑暗生物做主人,老鼠蟲蟻都不敢靠近,所以黑麵包幸運的沒被老鼠啃噬。
阿德萊斯將黑麵包隔空取來,不怎麼痛快地遞給奧德莉。
“這是什麼東西?”奧德莉沒見過這樣的食物。
她狐疑的從阿德萊斯手中接過黑麵包,交接的過程中碰到了阿德萊斯的手指頭,觸感冰涼冷硬,像一塊被凍過的生鐵。
奧德莉覺得有點奇怪,想看看什麼樣的手才會有那麼奇怪的觸感,但阿德萊斯全身包裹在黑袍下,什麼也看不見。
於是她遺憾地放棄,轉而繼續研究手裡的食物。
灰不溜秋,還硬邦邦的。
真的可以吃嗎?
奧德莉將麵包放在鼻子前,輕輕嗅了嗅。
明顯的酸味和濃鬱的黴味將她嗆得直打噴嚏。
擺脫掉那股嗆人的味道之後,奧德莉立刻找阿德萊斯算賬:“居然給我吃發黴的石頭,這是可以吃的嗎?”
阿德萊斯也很不滿:“你為什麼這麼挑剔?城堡裡隻有這種食物,沒有彆的。”
奧德莉語氣憤慨:“與其吃了這種食物被毒死,不如直接餓死好了,反正我一口也不會碰!”
她將黑麵包摔回去,麵包磕在地上,將地麵砸出幾個小坑。
奧德莉看著那幾個坑,火氣更大了。
阿德萊斯這才意識到:新的藏品和他以前收集的那些珍寶不一樣,保養其他珍寶,隻需要定時擦油除灰,但這個行走的人形藏品,保養方式卻是一日三餐!
阿德萊斯粗略算了筆賬。
假設藏品一頓消耗一個麵包,那麼一天的保養費就是三個麵包!
一個月就是九十個!
一年就是一千零九十五個!
十年、百年……
這麼算下來,阿德萊斯得傾家蕩產!
要不還是算了。
阿德萊斯打起了退堂鼓。
保養費太高,吝嗇的守財奴舍不得花這筆錢。
可一看到奧德莉,攆人的話又卡在嘴裡。
可惡,這個挑剔的人類公主長得實在太有財相了,誰舍得把一坨鑲滿珍珠寶石的金子往外推!
阿德萊斯掙紮了許久,終究敗在奧德莉金光閃閃的美貌下。
他幾乎是咬牙切齒的從牙縫裡擠出一句話:“等著,我去給你找食物!”
跟麵包比起來,怎麼看還是奧德莉更值錢,給她提供食物也不是很虧。
這時的阿德萊斯還不明白要養一位公主是一件多麼奢侈的事。
他一無所知地踏入這個深坑,不知道是否有從這個坑裡爬出來的那一天。
布萊頓小鎮的街頭,出現了一個奇怪的黑袍人。
他的身形看起來高大而瘦削,風吹過時有種空蕩蕩的感覺。
他避著陽光,走在街道的陰影處。
路人頻頻將目光投向這個怪人,但他似乎毫不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