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卻表現得毫不在乎,抬手摸一把臉上的雨水,語氣反倒比剛進門時輕鬆許多:“你沒事就好。”
“我能有什麼事!”顧如意幾分慍怒,橫眉豎眼地看他:“我看有事的是你才對!多大的人了,下這麼大雨,不知道找個地方避避嗎?”
草原上生活的牧民,誰還沒淋過雨了,幕天席地的,沒點遮擋,淋雨簡直是再平常不過的事情。
但這話他可不敢說出來,生怕她生氣,結果還是忍不住揚起了唇角。
被人關心的感覺真不賴!
顧如意看著他跟落湯雞似的模樣,就感覺氣不打一處來:“笑個屁,傻死了!”
哈日查蓋屈指夾住她的鼻尖晃了晃,又換來一頓怒瞪,他卻心情大好,收回手,轉頭要走。
顧如意急了,一把拉住他的手腕:“你又要乾嘛去?”
“我去看看羊,門口還有”
話還沒來得及說完,就被顧如意打斷,她繞到他身後,手壓在他腰間,頂著他往前走。
“羊我都趕回去了,塑料布也蓋好了,你先把衣服換了,小心感冒。”
哈日查蓋被推著往前走了兩步,聞言,回身躲過,驚訝地看向她:“你都做完了?”
趕羊的活計,看著簡單,內力實則大有學問,沒乾過的人很難搞得定。
“對啊。”顧如意點了點頭:“完好無損,你等下大可以去檢查。”
“哦,對了,班布爾出了很大力,晚上記得給它加餐。”
她似乎總能在不經意間給他驚喜,比如給其其格接生的時候,又比如今天。
哈日查蓋垂眸,目光灼灼,然後猛然伸手,捧住她的臉,俯身吻上她的唇,他毫不收斂力氣,狠狠研磨,與她分享自己的激動。
雨水從額頭滑落,滴進兩人唇齒間,顧如意品到些酸澀的,帶著泥土氣息的腥鹹味道,她掙了下,抬手虛握成拳,垂在他肩頭,想讓他放開自己。
哈日查蓋不僅沒鬆手,反而有點想更進一步的意思,舌尖撬開她的齒縫,如旅途中饑.渴的旅人,掠奪她口中的氧氣與水源。
顧如意抵在他肩頭的手漸漸鬆了力道,緩慢下滑。
一吻結束,哈日查蓋放開她,轉為在她頭上揉了一把,發出爽朗的笑聲,毫不吝嗇地表達讚賞:“如意,你簡直是這個世界上最聰明的姑娘。”
顧如意臉紅得像熟透的蘋果,不知道是因為缺氧,還是因為他的誇讚。
他似乎總是喜歡這樣誇她,之前說她是最勇敢的姑娘,現下又變成最聰明的,她活了二十幾年,收到的誇獎加起來都不如這幾個月從他嘴裡說出來的多。
好吧,她得承認自己確實很受用,畢竟沒人不喜歡聽好話。
“行吧,那我去換衣服了。”
外麵的雨聲不知道什麼時候小了很多,顧如意趁他換衣服的功夫,走過去推開門,發現雨好像停了,隻餘下些積水,順著房簷淅淅瀝瀝地往下滴。
“雨好像停了哎。”
顧如意回頭,想要分享這個喜訊,結果正撞見他裸露上半身,後背的印子已經結痂了,斑駁縱橫,像是冬日裡凋零的樹枝。
她心裡莫名生出點歉意來,轉念想到他昨晚乾的好事,那點子愧疚立刻消失殆儘,自己做下的孽,總要受到懲罰。
當時她累極,也困極了,腦袋裡渾渾噩噩的,宛若站在懸崖邊,隨時都有昏過去的可能,隻能軟著嗓音跟他求饒,連明晚再來這種難以啟齒的邀約都說出口了。
年輕人,又是剛開葷,哪裡是那麼容易收住的。
哈日查蓋埋首在她頸窩,一邊聳動,一邊用齒尖細細啃噬她的耳垂,於間隙裡低聲哄騙:“最後一次。”
顧如意渾身酥麻,一時間情.欲上頭,應了。
結果就是,兩人再度共攀高峰,她爽了,放聲尖叫,睡意也沒了
哈日查蓋聞聲回頭,就看到她直勾勾地盯著自己,神情變幻莫測。
他穿衣服的動作一頓,想了想,大步走過去,並指在她腦門上輕輕一彈:“想什麼呢?”
顧如意猛然從回憶中抽離,下意識摸了摸鼻子下麵,確認沒有流血後,這才鬆一口氣,下一秒,抬頭就看到他鼓鼓囊囊的胸肌,不禁聯想到昨晚摸上去時極佳的手感,連說話都開始結巴了。
“啊?沒我沒我能想什麼啊?”
她的反應令哈日查蓋更一步確定了自己的猜測,故意往前湊了湊,換來她更加無措的表情。
哈日查蓋發現顧如意似乎對他的身材非常敏感,另一種說法就是喜歡,他並不介意,甚至覺得竊喜。
連公羊求偶的時候,都要想方設法弄出聲音來,好吸引母羊的注意力。
而他身上能有吸引她的東西,就說明能留住她的心。
以色侍人,可沒什麼不好。
顧如意才不知道他到底在想什麼,她死死攥緊雙手,指尖幾乎摳進肉裡,生怕控製不住自己,伸手摸上去,顯得她有多急色似的。
“你快把衣服穿上,小心凍感冒。”顧如意撇開視線,話題轉移得非常刻意:“雨停了,我先出去看看,你把頭發弄乾再出來。”
“好,知道了。”
草原天氣多變,一陣風刮過,帶來一片烏雲,再一陣風,又將烏雲帶走,天空再度變化澄澈乾淨的狀態,萬裡無雲。
顧如意逃也似地出了門,挑著能走的地方,越過泥濘的院落,還真跑到羊圈轉了一圈。
公羊圍在母羊外側,最裡麵是才出生不久的小羊羔,班布爾趴在柵欄外,儘職儘責地守護。
看著眼前一片祥和的場景,顧如意覺得頗有成就感,哼著小曲往回走。
陽光重回大地,但已然接近傍晚,光線變得柔和起來。
抬頭望向遠方,有彩虹自地麵騰空而起,沒入天際,而後又回到地麵,宛若一道連接草原與天空的橋梁。
經過雨水的洗禮,草葉的顏色似乎深了一個度,上麵還掛著遺留下來的水珠,被陽光一照,晶瑩剔透的。
顧如意不自覺地加快了腳步,因為蒙古包前有人在等她回家。
第 46 章 勞動
草原上的獨居生活逐漸步入正軌,日子似乎比在嘎查時還清閒了不少,至少牲畜們可以自行解決飲食問題,不需要人工定時投喂了。
大早上把它們散出去,待傍晚時,哈日查蓋再騎著巴日思或是他那輛摩托車,漫山遍野轉一圈,把它們趕回來。
包括,但不僅限於羊群。
因為這個大家庭裡添了新成員——一大一小兩頭奶牛。
它們就是哈日查蓋那天冒雨出門帶回來的,一對母子,據說小牛才生下來兩個多月,母牛正是奶水充足的時候。
他一個人的時候倒無所謂,存些奶,或者買點外麵賣的盒裝奶,都可以,但有了顧如意,他覺得還是讓她喝新鮮的比較好。
顧如意對新來的家庭成員充滿興趣,一旦看到哈日查蓋提著桶出門,無論在乾嘛,立馬丟下手上的東西快步跟上,就為了圍觀他擠奶。
一擠一拉,白色的奶水跟水龍頭似的飛射進鐵桶裡,打在桶壁上,“嗡嗡”直響。
明明看著力氣不小,母牛卻沒有任何反應,仍舊低著頭吃草,時不時甩兩下尾巴,驅趕蚊蟲,仿佛身邊的人根本不存在一般。
幾天下來,她感覺自己摸到了點門道,虛空握拳,模仿著他的樣子動作。
眼巴巴的樣子實在讓人覺得好笑,哈日查蓋忍俊不禁,回頭問她:“要不要試試?”
顧如意也就看著厲害,真到了真槍實乾的時候,反倒慫了,她一個勁兒地搖頭擺手:“不不不,我就算了,算了……”
“試試又不怕什麼。”
哈日查蓋往旁邊挪了兩步,把位置讓給她。
到了這一步,顧如意不好再拒絕,隻能硬著頭皮上。
她在跟奶牛隔著差不多有半米遠的位置蹲下去,抬頭,對上哈日查蓋充滿鼓勵的眼神,然後顫巍巍地伸出胳膊,指尖在距離奶牛乳.頭兩厘米的位置堪堪停下。
原因無他,離太遠了,胳膊不夠長……
哈日查蓋沒忍住,“噗”地噴笑出聲:“你往前一點啊,彆害怕,放心,有我在呢。”
“可是……”
顧如意瞥一眼母牛強壯有力的後腿,還是覺得心驚膽戰,這要是被踢一腳,肯定得有內傷吧!
她不太情願地往前挪了一點,學著他的樣子將手附上去,虛虛攏著。
那手感怎麼說呢,溫熱的,柔軟的,帶著些褶皺,極富彈性,反正比她的手感還好……
不對!
顧如意猛然回神,這都是什麼亂七八糟的比較!
哈日查蓋看到她眉頭緊皺,隻以為她是膽小,鼓勵道:“對,就是這樣!太棒了,我就說你是個聰明姑娘。”
語氣和哄孩子似的。
顧如意想說自己還什麼都沒乾呢……
哈日查蓋充耳不聞,認真指導她:“你先用拇指和食指夾住根部,然後攥緊,一邊用力一邊往下壓。”
“哦哦。”
顧如意連連點頭,感覺自己似乎是聽懂了,按照他說的步驟握緊,一擠一拉,然後無事發生。
事實證明,眼睛學會了,不代表手就會了。
“沒關係,再用點力。”哈日查蓋說著,乾脆上手演示了一遍:“就像這樣。”
狀似隨意,奶白色的液體直衝而出。
“好,我知道了。”
顧如意深吸一口氣,再次按照步驟握上去,仿著他的樣子,用力!
奶牛吃痛,忽地挪動幾步,企圖掙脫。
顧如意嚇壞了,短促地尖叫一聲,下意識想後退,結果沒考慮到自己此刻的姿勢問題,直接向後仰倒,要不是哈日查蓋眼疾手快地把她攬住,勢必是要坐到泥地上了。
那就可憐她這身衣服了,還沒穿幾天呢!
自打搬到草原上來,衣物的換洗頻率簡直呈倍數增長。
“笨蛋。”哈日查蓋含笑道:“怕什麼,不是有我呢嘛。”
剛才說她聰明,現在又說她笨,這不是打自己的臉嘛!
有再一再二,可沒有再三再四,顧如意的勝負欲突然湧上來:“再來!我就不信今天不行了!”
哈日查蓋也沒有不耐煩,語氣寵溺又充滿鼓勵:“好,來!”
一次,兩次……
直到那道透亮的白色液體飛射出來,直直地打在桶壁上,發出不大不小的動靜。
顧如意激動到幾乎要跳起來了,她緊緊抓住哈日查蓋的胳膊,眼睛亮得出奇:“你看到沒有!我…我成功了!”
明明是草原上每個人都會的事情,連幾歲的孩子都能做得很好,可他就是覺得此刻的她在閃閃發光,美得出奇。
哈日查蓋抬手摸了摸她的頭頂,唇角勾起,說話時忍不住帶了些自豪的意味:“看到了,聰明的漂亮姑娘。”
……
又多了個形容詞。
麵對誇獎,顧如意現在越來越能坦然接受了,她仰起細長的脖頸,像隻驕傲的孔雀。
“那可不嘛!”
成就感滿滿,做事的動力直線上升,她收回視線,繼續奮鬥,母牛原本飽滿的乳.房以肉眼可見地速度癟了下去。
拴在兩步開外的小牛,眼看著糧食越來越少,急得“哞哞”直叫。
顧如意正在興頭上,回頭瞥它一眼:“這沒你的事啊!”
霸道的態度,氣得小牛叫聲更響了。
哈日查蓋哭笑不得,站起來觀察半晌,看她乾得起勁,乾脆提議道:“以後這活兒就歸你了。”
雖說是提議,語氣卻很堅定,落地生根。
興趣變成工作,那可就不美妙了。
顧如意動作一頓,仰頭看他:“為什麼?”
“因為你是我的女人啊。”哈日查蓋說得坦然:“在草原上,男人負責放牧打草,女人就留在家裡給牛擠奶。”
聽到前半句,顧如意覺得一陣惡寒,因為實在太像古早霸總小說裡的台詞了:“女人,你這是在玩火!”
她剛要吐槽,又緊跟著聽到後半句,所有話語儘數被吞回腹中。
這話說的跟那句“男耕女織”沒有差彆,她無言反對。
兩個人過日子嘛,總不能都指望一個人乾活,另一個就純享受,世間可沒這麼好的事兒。
或許連她自己都沒發現,她已經在潛意識裡充分規劃好了兩人未來的生活,平淡卻有滋有味的那種。
不就是擠奶嘛,反正又不是怎麼繁累的工作。
不用洗衣做飯,也不需要刷鍋洗碗,擠桶奶似乎也沒什麼大不了。
她垂下眸子,低聲應:“好。”
哈日查蓋敏銳地察覺到她情緒的變化,用粗糲的指尖撥弄幾下她的耳垂:“不開心了?不想做就不做,我又不逼你。”
他隻是記得以前阿布和額吉就是這樣的,一人擠奶,一人打掃圈舍,阿布有時候會故意湊過去,專門隻掃額吉腳下那片地方,喊額吉給他讓讓位置,幾次三番下來,換來額吉忍無可忍的一巴掌,然後心滿意足,笑著跑開。
在哈日查蓋所剩不多的關於額吉的記憶裡,當時雖然不能理解阿布這樣做的目的是什麼,但對幼小的他來說,那種場景名字就叫做“幸福”。
“沒有。”顧如意搖了搖頭:“我也得為這個家做點什麼吧。”
聽聽,“這個家”,多讓人感到心中熨帖的稱呼。
擠出來的汁液漸漸沒那麼茂盛了,淅淅瀝瀝的,顧如意鬆開手,打算把剩下的留給旁邊那隻叫得淒厲的小牛犢。
“結束了?”哈日查蓋自覺拎起奶桶,抬手摸摸她的頭發,然後牽住她的手,手指微微用力插進她的指間,十指相扣:“走了,回去了。”
再平常不過的語氣,但她就是覺得心裡舒坦。
——
午後,陽光溫煦,耀眼卻不刺目,溫暖裹挾全身,均勻覆蓋於每一寸皮膚。
顧如意吃飽喝足,雷打不動地坐在門前的躺椅上曬太陽,帽簷壓得很低,防止曬黑,畢竟草原上的紫外線還是很強烈的,她可不想變成黑煤球。
這簡直變成她每日的必修課題了,實在是太舒服了,陽光撒下來的那一刻,仿佛全身的毛孔都張開了。
說起來,這把躺椅還是哈日查蓋幫她臨時做的,顧如意當時驚訝到連連發出感歎:“沒想到你還有這一手啊!”
哈日查蓋語氣淡淡:“都跟你說了,我會的東西多著呢。”
顧如意覺得他就跟個無窮無儘的寶藏似的,隔幾天就能挖出點什麼。
驚喜是生活之中的調劑品,讓這片單調平淡的草原充滿樂趣。
反觀哈日查蓋就沒她這麼悠閒了,每天忙得像陀螺,倒不是顧如意欺負他,實在是他自己閒不下來,無論如何都能找出點活兒來。
她真的想不通,就算這樣,他晚上居然也能變著法地折騰,有時候折騰得狠了,顧如意就一邊劇烈喘息,一邊大罵。
哈日查蓋隻把這當做對自己的誇獎,挺腰動得更加賣力,最後非逼得她軟著嗓音求饒,這才肯罷休。
第二天,顧如意起床時,苦哈哈地捂著快要折了的腰,非常不理解他怎麼就一天天有使不完的牛勁呢?
此刻,這位牛戰士正在不遠處的地方悶頭乾活,草原上的野草極富生命力,一場雨過後,沒幾天便能長得很高,他得處理一下,省得她每天走來走去被露水弄濕鞋襪,還容易絆倒。
遠處的山坡上,羊群四散,或走或臥,毛發被草地襯得更加雪白,遠遠望去,就像散落在草原各處的蒲公英。
有蝴蝶落在院子的籬笆上,又因為受到割草機的驚嚇,展翅飛離。
被太陽這麼一曬,割草機的聲音聽在顧如意耳中越來越像催眠曲了,睡意很快席卷全身。
她抬手拉下帽簷,將整張臉都罩在裡麵,頭一歪,昏沉沉地與周公約會去了。
第 47 章 購物
哈日查蓋起身就看到這一幕,顧如意纖細的身體窩在躺椅裡小小一團,尤其她今天還穿了件黑白相間的衛衣,跟剛出生的羊羔子似的。
而他甘心忙碌,不就是為了讓她過上這樣悠哉的日子嘛!
男人嘛,頂天立地的,肩膀上總得多承擔些。
哈日查蓋揚起嘴角,走到她麵前,帶著些惡趣味,兩指並起一錯,彈在她的帽簷上。
顧如意本來就還沒睡實,一個激靈,猛然驚醒,帽子從頭上滑落,被他單手撈起。
被人擾了清夢,任誰都不好脾氣太好。
顧如意仰頭與他對視,杏眼瞪得渾圓,她一把將帽子奪回來,怒氣衝衝地質問他:“你乾嘛!?”
哈日查蓋絲毫沒有愧疚之意,甚至還想伸手去撥她的頭發,卻被顧如意偏頭躲開。
她沒什麼威懾力地瞪著他,嫌棄道:“臟啊!”
哈日查蓋低頭看了看,攤開的掌心上粘了些綠色汁液,摻雜著泥土,泛著自然的味道。
“嫌棄我?”她不讓動,他就偏要動,哈日查蓋屈指捏起她一邊臉肉,晃了晃:“現在我們一樣臟了,誰也彆嫌棄誰。”
顧如意翻了個白眼,無語凝噎。
幼稚!
哈日查蓋哈哈大笑,轉身走到水盆邊,沿著邊緣撩水洗手,盆裡的水是曬來留著晚上給她洗臉用的。
他搓著手上的臟汙,轉而說起正事:“你還有什麼想買的嗎?我等下帶回來。”
“嗯?”顧如意回身,半撐起身體,側頭看向他:“你現在就去啊?”
“嗯,趁著天亮,天黑了路不好走。”
“也是。”顧如意點了點頭:“我沒什麼要買,你早去早回吧。”
家裡的綠葉菜吃完了,隻剩些洋蔥、土豆之類的,綠葉菜不好保存,但又不能不吃,隻能隔段時間跑到鎮上買。
說起來有點難以啟齒,肉蛋奶吃多了,顧如意最近似乎有便秘的跡象……
她不好意思說,隻一個勁兒地念叨想吃菜。
看樣子,在院子裡種菜的事情需要儘快提上日程了。
“你要不然順便買點菜籽回來吧,隨便什麼都行,我們種在院子裡,省得你總是要跑到那麼遠去買。”
“行,我知道了。”
哈日查蓋考慮到她一個人南方人,飲食上大約是不太能適應,連忙應下,剛好家裡某些日用品也快用完了,得抓緊補貨。
“那我就先走了啊。”
“嗯,注意安全。”
“要不你跟我一起去算了。”
“不去。我又不會騎馬。”顧如意撅起嘴巴,老大不樂意了:“喊你教我,結果到現在都沒個影。”
“你不會?”哈日查蓋挑了挑眉,似乎很是驚訝:“我看你昨天晚上不是騎得挺好嘛。”
顧如意的臉“唰”地紅了,這人現在說話怎麼越來越肆無忌憚了!
“滾啊!”她怒罵道,而後一把將帽子扣回去,裝模作樣地打算繼續睡覺。
哈日查蓋解開兩匹馬的韁繩,回頭看到她這副模樣,簡直哭笑不得:“不打算送送我啊?”
她乾脆一扭頭,留給他一個後腦勺:“不送。”
說是這樣說,顧如意到底還是起來了,站在院門邊,目送他遠去,直到再也看不見人影才重新坐回去。
哈日查蓋一走,班布爾立刻從外麵溜進來,用腦袋蹭一蹭她的褲腳,而後安靜地臥在她腳邊。
“你怎麼又來了。”顧如意伸手幫它摘掉掛在毛發裡的草葉:“我又丟不了。”
班布爾搖了搖尾巴,輕“汪”一聲,似乎在回答她的問題。
顧如意無奈失笑,拍拍它碩大的腦袋:“好吧好吧,知道你忠心。”
哈日查蓋給它下了道命令,讓它在他出門的時候幫忙守護她,於是就發展成了現在這樣。
對於這個問題,顧如意很是無語,她這麼大個人了,還跟能羊似的找不到嘛!
餘光撇到不遠處有根乾柴,她靈機一動,指揮班布爾:“去,把那個叼過來。”
班布爾應聲而動,眨眼間就躥了出去,又一溜煙地跑回來,把東西放在她麵前,仰頭看她時,漆黑的眼珠亮晶晶的,尾巴也搖得格外歡快,充滿期待,顯然也很喜歡這個遊戲。
顧如意拾起木棍,再度丟出去……
一人一狗玩了幾個來回後,她突然就失去了興致,班布爾非常會看人眼色,不聲不響地趴回原位。
顧如意在它頭上點了點,又把帽子扣到臉上,準備睡一會兒。
“如意姐!”
顧如意猛地一顫,開始還以為聽錯了,直到又聽見一聲呼喊,她摘下帽子,往聲音來源看去,遙遙看到一匹駿馬飛馳而來,馬背上的人隔著很遠的距離在向她招手。
還沒等她從驚訝裡走出來,來人已經到了跟前,不待馬站穩,直接翻身跳下來:“如意姐。”
“蘇日娜!?”顧如意迎上去,與她執手相視:“你怎麼來了?”
“如意姐……”這一聲喊出口,蘇日娜瞬間不複剛才的爽朗,她扁著嘴巴,聲音哽咽:“我好想你啊。”
“不至於吧,我們才大半個月沒見而已。”顧如意哭笑不得:“再說了,我們不還時不時聊微信嗎?”
蘇日娜搖了搖頭,腦袋都快埋到胸脯裡去了,不肯吭聲。
顧如意附身將頭談過去,自上而下與她對視,笑著逗她:“怎麼啦,真哭了?”
話音剛落,視線相對的那一刻,顧如意就後悔了。
因為她看到了蘇日娜緋紅的眼眶,有淚水在其中流轉,搖搖欲墜,而且眼皮很腫,像是之前就已經哭過了的樣子。
這與她記憶裡的蘇日娜簡直像是兩個人,平日裡的蘇日娜那麼開朗,活潑,又愛笑,仿佛天底下就沒有幾件能令她難過的事情,跟個小太陽似的。
“蘇日娜,你怎麼了?”顧如意頓時急了:“發生什麼事了,你跟我說,我一定能幫你想到辦法。”
蘇日娜抬起頭,一張口,話還沒來得及說,眼淚先落了下來,大顆大顆的,劃過臉頰與下頜,最終滴在袍子上,將紅色暈成深紅。
“哎,走,先到屋子裡再說吧。”
顧如意把她安頓住床邊坐下,然後走到冰箱前,打開門,回頭問她想喝點什麼。
“可樂?蘇打水?還是礦泉水?”
都是哈日查蓋上趟出門時買回來的,兩人都不大愛喝飲料,所以還剩下幾瓶。
由於天氣好,蒙古包就沒生爐子,此刻冰箱門一打開,冷氣直接湧了出來,沁人心脾的涼。
蘇日娜吸了吸鼻子,探頭瞧了兩秒,哽咽道:“如意姐,我想吃雪糕,你家有沒有?”
她想吃很久了,可阿布每次出去買東西時都答應得好好的,結果回來時就說自己忘了。
這個問題倒是把顧如意給難住了,她想了想,試探著提議:“哈日查蓋去鎮上買東西了,要不我讓他買點回來?”
蘇日娜也不客氣:“行,讓安達多買點,反正我要多待幾天的。”
顧如意忙著給哈日查蓋打電話,以至於沒聽到她的後半句話。
……
說來也巧,哈日查蓋接到電話的時候,人正站在鎮上的唯一一家超市的收銀台前,對著小貨架認真挑選。
他第一次來買這玩意,也是第一次知道居然會分這麼多款式和香型。
哈日查蓋挑挑揀揀半天,眼睛都花了,最後決定每種都來一個,親身試驗過才知道哪個更好。
豪邁的動作把收銀員嚇了一跳,直勾勾地盯著他看,被他直接看回去後又慫了,彆說,他那張臉再加上那個身材,板起臉來還真挺嚇人的。
顧如意的電話就是這個時候打進來的,看到來電顯示,哈日查蓋立刻一掃前態,翹起的嘴角根本壓製不住,連語氣都變得溫柔許多。
“怎麼了?我馬上就回去了。”他說。
“你買點雪糕回來。”
手機信號不好,說話斷斷續續的,怕他沒聽清,顧如意又重複了一遍。
“好,我知道了。”哈日查蓋問:“你還想要其他吃的嗎,酸奶?薯片?……”
他一邊用目光掃過貨架,一邊細細數著。
有先前的經驗在,蘇日娜這個狀態,顧如意實在怕自己應付不來,她語氣急促道:“不用了,你抓緊買完,早點回來吧。”
“怎麼啦?”哈日查蓋瞥了一眼手機右上角的時間,心情甚好,開玩笑逗她:“我這才剛離開一個小時,你這麼快就想我了?”
“不是”
顧如意有些猶豫,她回頭想要偷瞄坐在床邊的蘇日娜,結果正對上她看過來的視線,隻能勉強勾起唇角,朝她笑笑。
“哎呀!”顧如意收回目光,將手並攏,虛罩在嘴邊,急道:“反正你快點回來就是了!”
說完,也不等他回應,直接掛斷了電話。
哈日查蓋覺得奇怪,盯著重新暗下去的屏幕呆了幾秒鐘後,又被另一個想法說服了,隻覺得顧如意是害羞了。
他心情大好,“哈哈”笑兩聲,再度引起收銀員的頻頻側目。
“這人怕不是有什麼毛病吧?”收銀員暗自嘀咕道。
哈日查蓋才不知道彆人對他的評價,就算知道也不會在乎,因為他正忙著將貨架上的零食一股腦地裝進筐裡。
旁邊有一對小情侶正在買薯片,兩人看起來年紀都不大,估計也就二十出頭,女生瘋狂給男生安利黃瓜口味的,男生一個勁兒地拒絕,哈日查蓋雖然不理解,但猶豫幾秒,還是多拿了兩袋放進去。
“你看看人家!人家都能吃,你怎麼就不能呢!”女生生氣跺腳:“你這個人就是固執,不肯嘗試新鮮事物!”
男生頗為無奈,最後妥協般地拿起一包:“我吃還不行嘛!”
哈日查蓋忽地意識到,自己似乎做了錯事,隻能歉意地朝他笑笑,開口解釋:“不好意思啊,我不太懂這些,就是覺得女孩子的口味比較相似,既然你說好吃,那麼我家裡那位可能也會喜歡。”
“”女生略帶尷尬地搓了搓手:“你對你女朋友可真好。”
哈日查蓋笑笑,沒說話,提著東西往收銀台走。
身後,兩人仍舊在爭吵鬥嘴,雙方各執己見,都不肯落於下風。
“你看看人家!”
“看什麼!?我哪裡對你不好了?”
“人家還知道給女朋友買零食,再看看你,連個薯片都不肯吃!”
“我不是答應了嗎?”
“但是你很不耐煩!”
“”
聽著兩人你來我往,哈日查蓋不禁失笑搖頭,這世界上的情侶多如牛毛,各有各的相處方式,也各有各的甜蜜。
顧如意就不是那種鬨騰的性格,他隻希望兩個人平平淡淡地走下去,直到白了頭發,兒孫滿堂,也能縱馬馳騁於那片遼闊的草原。
隻要她能好好的。
第 48 章 欺騙
而另一邊,蒙古包內的氣氛可就沒這麼輕鬆了。
顧如意掛了電話,借著冰箱門的遮擋,深吸一口氣,調整好表情,這才隨手拿出一瓶可樂,還貼心地將瓶蓋擰開了,然後走過去,遞給蘇日娜:“先將就一下吧,他很快就回來。”
“好。”蘇日娜點了點頭,打開瓶子抿了一口,又說:“其實安達不在家也挺好的。”
“嗯?”顧如意疑惑:“為什麼?”
蘇日娜沒回答,轉而說起另一件事:“如意姐,我分手了。”
話音剛落,她才消下去的眼淚瞬間再度湧出眼眶。
“怎麼回事?”顧如意大驚,一屁股坐在她旁邊,仔細回憶起兩人最近發的微信消息:“我記得你們兩個前幾天還好好的呢。”
大約是三天前,顧如意收到她發來的消息,隔著屏幕都能感受到她的高興與激動,據說照日格圖許諾等不忙的時候要帶她去北京,去環球影城玩。
蘇日娜長到這麼大,至今還麼出過省,甚至連市區都不大去,聽到這個難免會興奮。
說心裡話,顧如意當時就覺得有些不對勁,牧民們三百六十五天全年無休,哪有不忙的時候呢,照日格圖的話聽起來更像是畫大餅。
但看著蘇日娜當時的高興勁兒,顧如意又舍不得給她潑冷水,再說了,這一切都隻是基於她的猜測,她虛無縹緲的第六感罷了,萬一人家說的就是真心話呢?
結果,她沒想到兩個人這麼快就吵架了。
蘇日娜似是生氣極了,咬牙切齒地大吼一聲:“男人就沒一個好東西!”
門外籬笆上,落了兩隻臨時歇腳的麻雀,被她這麼一喊,撲棱棱地飛走了。
足以說明聲音有多大,幸好這是在草原上,周遭連個鄰居都沒有,才能如此肆無忌憚,否則肯定會引來一群看熱鬨的人。
“哎?”顧如意嘗試猜測其中緣由:“他反悔不帶你環球影城了嗎?還是”
話還沒來得及說完,就被蘇日娜厲聲打斷:“不!我才不貪圖他那點東西!”
顧如意想了想:“那他欺負你了?”
蘇日娜垂下頭,又不吭聲了,眼淚墜落在膝蓋上,開出大片紅色花朵,如彼岸花般妖冶,讓人心碎。
顧如意也不著急催,就默默地等著蘇日娜開口,站在朋友的角度,她勢必要堅持勸分不勸合的原則,可從另一方麵來說,未知全貌不予置評,萬一兩個最後和好了,那她的處境就會變得極其尷尬。
蒙古包裡安靜得出奇。
“因為他是個大騙子。”
半晌,蘇日娜抹了把臉,開始講述整件事情的前因後果,她的語氣很平淡,沒有任何起伏,像是在以第三者的角度講述彆人的故事,可若仔細聽,便會發現她抖得厲害。
“今天本來是我和照日格圖戀愛三個月紀念日。”
“嗯,然後呢?”
“自打搬到夏牧場以後,我們也差不多有半個月沒見麵了,平常都是他主動來找我,我就想著給他個驚喜,主動過去找他一次。”
女孩子都喜歡所謂的驚喜和儀式感,對此,顧如意表示非常理解。
事實上,這場驚喜,可並不隻說說而已那麼簡單,兩人的牧場之間相距二百多公裡,再加上馬匹中途需要休整的時間,最少也需要四個小時。
蘇日娜於早飯後出發,終於趕在午飯前到達,她迫不及待地翻身下馬,拎著額吉剛做好的奶皮子快步進門,卻發現蒙古包內空無一人,四下尋遍了,也沒能找到熟悉的身影。
來得突然,尋不到人也正常,蘇日娜估摸著照日格圖說不定是出門找走丟的牛去了,反正她也不著急,於是乾脆搬了把椅子坐在院子裡靜等。
可惜,等來的不是一個人,而是兩個。
照日格圖身邊跟了個年輕的女人,肩靠著肩,有說有笑地往回走,中途他還彎腰摘了多花,彆在那個女人的耳邊,換來她嬌羞嗔笑。
明明快到夏天了,可蘇日娜就是覺得有股涼氣,從腳底直衝天靈蓋。
因著角度問題,兩人並未發現她的存在,甚至抱在了一起,相互擁吻。
傻子都能看得出來兩人到底是什麼關係了。
死也得死個明白,蘇日娜忍無可忍,跳出來大聲質問他們。
“嘿,結果你猜怎麼著?”蘇日娜忽地笑出聲,語氣裡滿是自嘲的意味:“我還有臉質問人家,搞了半天我才是那個小三。”
顧如意聽得直皺眉,抬手攬住她的肩膀:“彆這樣說自己。”
蘇日娜順勢將頭靠在顧如意肩膀上,肩膀一抽一抽的,高大的身材在這一刻卻顯得格外脆弱不堪。
顧如意也從她斷斷續續的哽咽話語中拚湊出了事實真相。
原來,照日格圖是有女朋友的,兩人是高中同學,照日格圖的父母隻有他這一個兒子,殷切希望他能繼承家業,而那姑娘是個漢族,從小長在城市裡,對於生活各種不便的遊牧生活充滿排斥,因為這個問題,他們吵了很久都沒個結果,一氣之下分了手。
照日格圖因為賭氣,所以接受了父母安排的相親,他說不上太喜歡,但也不討厭,就想相處著試試看。
哪想到那姑娘過了兩個月反悔了,跑來求複合,照日格圖到底也是放不下這段感情,改為曲線救國,跟人家說,現在正是旅遊旺季,草原上的風景特彆美,可以過來看看。
那姑娘其實壓根不知道分手這幾個月,中間還發生了這麼一檔子事,歡歡喜喜地來了。
女人的第六感向來很準,她敏銳地感覺到了兩人中間的微妙氣氛,臉上的笑差點沒掛住。
“這位是?不介紹一下嗎?”
照日格圖也沒想到蘇日娜會跑來找他,一時慌亂,下意識甩開了那姑娘的手,趕緊解釋:“蘇日娜,你聽我說,我不是故意要騙你的,我隻是還麼想好怎麼解釋。”
聽聽,這話說的,好像他自己有多委屈似的。
“照日格圖,你記住,騙子終有一天會受到長生天的懲罰。”
事實擺在眼前,蘇日娜也懶得再跟他掰扯,直接躍上馬背,跑走了。
她不分方向,也不確定目的地跑了許久,任由風在耳邊呼嘯而過,帶走眼角溢出來的淚水。
等到她冷靜下來,辨彆方向的時候,突然發現似乎離哈日查蓋家的牧場比較近,乾脆連家都沒回,直奔這兒來了。
情況有些許複雜,蘇日娜擔不起“小三”這個名頭,但位置確實尷尬,說到底都怪那照日格圖太不地道了。
這不純純渣男嘛!
但凡那姑娘三觀沒歪,勢必也得跟他分手。
顧如意聽完整個故事,唏噓感慨半天,一時間不知道該怎麼安慰,千言萬語總歸化作一句:“這不是你的錯。”
“我當然知道不是我的錯。”蘇日娜說:“如意姐,你知道嗎,在草原上,我們最討厭欺騙了,騙子跟盜竊牛羊的小偷一樣可惡,他肯定會受到長生天的懲罰的。”
說完,她突然抬手捂住臉,“嗚嗚”地哭起來:“可是可是我真的喜歡他啊!”
顧如意不知道該說什麼,感情這種事,哪裡是能說放下就放下的呢,更何況她的心早就沉到了穀底,擰著勁兒地難受,不止因為蘇日娜的遭遇,更因為她那句話。
草原上最討厭欺騙了
顧如意想到了自己那些所謂的秘密,對著相愛的人都無法和盤托出,歸根到底不也是一種欺瞞嗎?
如果有一天,哈日查蓋發現了所有的事情,發現她和想象中完全不一樣,會怎麼樣?
她不知道。
她隻是覺得害怕
悲愴的哭聲於草原上回蕩良久。
終於,蘇日娜哭夠了,她毫不在意地用袖子抹了把臉,起身就要離開。
顧如意嚇了一跳,趕緊去追,畢竟以她現在的精神狀態,很難保證不出事。
“你中午沒吃飯吧?我給你弄點東西吃。”
“不了。”蘇日娜翻身上馬,朝她露出標誌性的燦爛笑容,隻是眼睛哭得有些腫了,看起來有點怪異:“如意姐,你放心,我沒事。”
她說著,掉轉馬頭,幾步走出庭院。
顧如意不死心,追在後麵喊:“那雪糕呢?哈日查蓋馬上就回來了,你要不再作用和兒吧!”
蘇日娜背對著舉起胳膊晃了晃,開朗豪爽的樣子看起來與平時並沒有什麼差彆。
“等下次吧,下次如果有機會再來吃!”她說。
顧如意目送著她一路走遠,心裡卻覺得各種不是滋味,嘴裡犯著一股淡淡的苦澀。
或許生活本來就該是這個樣子的吧
——
哈日查蓋回到家,剛走進院子,就看到顧如意仍然躺在椅子裡,沉沉睡著,似乎與他離開的時候沒什麼兩樣。
可太陽的位置早就變了,蒙古包投下一片陰影,正好將她籠罩在內,不僅沒有太陽可曬,甚至還會覺得涼,風一吹過,就更冷了。
哈日查蓋不禁覺得奇怪,更擔心她會感冒。
他快步走過去,想叫醒她到蒙古包裡誰,就在指尖即將觸碰到帽簷的那刻,她突然動了。
顧如意其實聽到他回來的動靜了,隻是不想動,因為心裡非常煩亂。
哈日查蓋舒一口氣,笑道:“我還以為你睡著呢。”
“沒有。”顧如意語氣淡淡的,臉上也沒什麼表情,隻說了句:“回來了。”
哈日查蓋單純以為她被吵醒,所以心情不好,趕緊從馬背上把東西搬下來,其中就包括他的外袍。
顧如意開始以為他是覺得熱,所以脫掉沒穿,結果層層包裹打開,裡麵竟是一袋雪糕。
“吃嗎?”他獻寶似的送到她麵前,雙手撐開袋子,擺出一副任君挑選的架勢。
顧如意卻不受用,主要是沒胃口,她搖了搖頭:“先放起來吧。”
“行。”
哈日查蓋提著大包小包往裡走,還不忘囑咐她:“那邊冷,你小心感冒,要不然就搬到太陽底下坐著。”
顧如意仰起頭,眯著眼睛看了看澄澈的天空,沒動。
買回來的東西不少,哈日查蓋主要是把那些容易腐壞的綠葉菜放進冰箱的保鮮層裡,這樣起碼能多保存幾天。
“哦,對了。”他忽然想起什麼,告訴她:“你要的菜籽我也買了,我問了店主,人家說最近的天氣比較適合種黃瓜、生菜、西紅柿之類的,所以我就看著買了點。”
“行,你先放在那吧,我等下去看。”
“我還給你買了點零食。”
“知道了。”
若放在平時,她肯定早就歡天喜地地衝過去看了,哈日查蓋敏銳地察覺到她情緒不高,生怕她又想不開,忍不住擔憂道:“你怎麼了?心情不好?”
“沒啊。”顧如意不想承認。
又過了一會兒,她有點坐不住了,擰著身體,側趴在躺椅扶手上,探頭朝裡麵喊了聲:“哈日查蓋?”
“嗯,怎麼了?”
“”話到嘴邊,依舊很難說出口,顧如意又慫了:“沒事,就喊喊你。”
哈日查蓋隻是笑,他又哼起那道熟悉的悠悠長調,似乎心情非常不錯的樣子。
顧如意收回視線,重重躺回椅子上,長歎一口氣,遙望向遠方。
天邊,太陽漸西,將漫天雲霞染成了金黃色,有嫋嫋炊煙自蒙古包頂端飄出,忙碌而又悠哉的一天終於要結束了。
顧如意最終還是決定放棄這次談話的機會,不是不信任哈日查蓋,隻是她還沒跨過心裡那道坎,沒想好該怎麼說。
再等等吧,總有機會的。
第 49 章 夢想中的生活
晚飯時,餐桌上的一眾肉食中間,赫然出現了一盤綠油油的清炒油菜,顧如意差點感動哭了,愣是多吃了半個饅頭。
吃過飯後,天完全黑了,猶如一口巨大的鍋,倒扣過來,將整片草原吞吃入腹。
一天之中難得的休息時間。
顧如意盤腿坐在床上,清點哈日查蓋帶回來的戰利品。
直到此刻,她才意識到他口中所謂的“點”有多少。
整整一大包!
估計是超市裡最大號的塑料袋了,塞得滿滿當當的。
哈日查蓋則搬了張凳子,坐在爐灶邊,看著她整理,手裡還拿著半根牛肉乾,時不時掰下一塊塞進嘴裡,閒得磨牙用。
顧如意轉頭看向他,笑道:“怎麼買了這麼多?”
“反正又不會壞,留著慢慢吃唄。”
“也是。”
她說著,把袋子倒轉過來,嘩啦啦地將東西一股腦倒出來,幾乎鋪滿半張床。
顧如意幾乎一眼就看到了那幾袋淺綠色包裝的薯片,她眼前一亮,驚喜道:“你怎麼知道我愛吃這個味!”
眼睛亮晶晶的,跟小鹿似的。
哈日查蓋也跟著笑起來,掰下一塊牛肉乾塞進嘴裡,悠哉哉地嚼上幾口,語氣頗為傲嬌:“我一猜就猜到了。”
“切~”顧如意撇了撇嘴,表示不信。
好心情並不受影響,她迫不及待了撕開包裝,當然,也沒忘了先遞給勞苦功高的配送員。
哈日查蓋搖了搖頭:“我不要。”
其實是他實在難以接受這個味道,薯片加黃瓜,多奇怪的組合!
“不吃算了。”
顧如意毫不客氣,塞進嘴裡咬得嘎吱作響,淡淡的黃瓜香氣在口腔裡彌漫開來,讓人渾身清爽。
哈日查蓋視線掃到床頭邊立著的可樂瓶子,發現裡麵的液體隻少了一點,他隨口道:“那不是有可樂嘛,你配著吃,再放個電影,這不就是你夢想中的生活嗎?”
前段時間,顧如意刷某視頻平台時偶然看到那種情侶周末日常的分享,兩人一起窩在懶人沙發上,抱著薯片袋子,手邊是可樂,各種零食擺了一大攤,用投影儀在麵前的空白牆上放著電影,內容不重要,重要的是當下的氛圍感。
太會享受了!
當時哈日查蓋剛好湊過來,她就順手指給他看,說:“夢想中的生活也就這樣了。”
他手指點在她的額頭上,笑著說她沒出息,這點東西就能滿足了。
“那你呢?”顧如意反問他:“你覺得應該是什麼樣的?”
哈日查蓋笑容放大,說出來的話簡單又直白:“就現在這樣。”
“”
顧如意沒想到他能把那句玩笑話記這麼久。
被人放在心尖上掛念的感覺有些難以形容,顧如意隻覺得心裡暖烘烘的,眼眶發緊。
不過
“那不是我喝的。”顧如意說:“你再幫我拿一瓶吧。”
“嗯?”
哈日查蓋還有點沒反應過來。
“蘇日娜下午的時候過來了,那瓶是她喝的。”
“這樣啊。”哈日查蓋起身,順便洗了把手,然後打開冰箱,拿了瓶可樂遞給她,順口道:“她怎麼突然過來了,好不容易來一趟,你也沒留她吃飯。”
“留了,她不吃,坐了一會兒就走了。”畢竟涉及到小姑娘的感情隱私,顧如意不願多說,剛好餘光忽然瞥到一個四四方方的盒子,她立刻岔開話題:“哎?你還買了口香糖啊。”
哈日查蓋剛想說不是,她那邊就已經手快地將盒子拿起來了,然後翻過來一看,頓時愣住了。
“超薄”“顆粒型”“橙子味”
哪一個字眼拉出來都足夠刺激。
顧如意抬起頭,眯著眼睛上下打量他。
哈日查蓋輕咳一聲,偏開視線不敢看她,隻覺得一陣心虛。
顧如意猛然間想起來點什麼,回手在零食堆裡一陣劃拉,果不其然又翻出幾個一樣的盒子,但是上麵的標簽不同,足足七盒。
“你瘋啦!?”她驚道。
“就一天一種嘛,都體驗體驗。”
哈日查蓋越往後說,聲音就越小,明顯底氣不足。
顧如意瞪了他一眼,低頭將七個盒子都放在麵前,呈一字排開。
“不過”她拿起其中一個,夾在兩根手指間晃了晃:“我覺得這個,體驗感應該會不錯吧。”
剩下的話自不必多說,哈日查蓋瞬間領會到她的意思,扯張濕紙巾擦了把手,兩步跨到床邊。
他單手攬住她的細腰,另一隻手從她手中奪過那隻盒子,然後貼在她耳邊,似呢喃,又似引誘:“那我們今晚就測試一下。”
滾燙的氣息噴灑在頸窩裡,很癢,顧如意“咯咯”笑著想躲,哈日查蓋又怎麼肯放過她,俯身壓下去,雙手撐在她腦袋兩側,投下一片陰影,將她包裹在內。
兩人都直直地望向對方,都互相從對方的眼底看到洶湧的暗潮,風雨即來。
顧如意抬手環上他的脖子,歪著頭,巧笑嫣然。
這一下可不得了,直接觸發了某個機關,哈日查蓋俯身下壓,舌尖撬開她的唇齒,有股還未散去的清淡黃瓜味,他忽然覺得好像也沒那麼難以接受。
毫不留情地地掃蕩一番後,他不再留戀,轉而向下,貼上她的下巴,再埋首於她的肩窩內,留下一連串濕濡印記。
手當然也沒閒著,自衣服下擺伸進去,粗糲的指腹滑過她細嫩的皮膚,一路向上。
顧如意今天就穿了件無帽衛衣,版型肥大,穿在身上鬆鬆垮垮的,此刻倒是方便了他做壞事。
哈日查蓋摸到她背後的扣子,兩隻夾住,輕巧地一扭,便解開了。
顧如意突然感覺到胸前一鬆,調笑道:“你現在解扣子的技術倒是越來越輕車熟路了啊?”
哈日查蓋沒有回答,兩手向上,將她身上的所有衣服都推了上去,然後他抬起頭,沉默地看她一眼,褐色的瞳孔裡暗光浮動,那是他蠢蠢欲動的情.欲,而後,他再度埋首。
顧如意嘴角蕩開一抹笑,剛要開口說話,結果突然感覺到身前猝不及防地傳來一股細密的癢意,帶著不易察覺的微微痛感,已經到了嘴邊的話語被儘數堵了回去,最終化作一道尖細的呻.吟。
她咬緊下唇,才不至於讓聲音大得太過分。
太瘋狂了!
這無疑是對哈日查蓋的服務的一種肯定,他短暫鬆開,悶笑一聲:“乾嘛忍著,反正又沒人能聽到。”
他就像隻惡魔般,於在耳畔低語,循序善誘:“彆這樣,你的聲音很好聽,我很喜歡的。”
然後,他低下頭,再次附上去,用牙齒輕輕咬住,拉扯,甚至還時不時伸出舌尖與之共舞,雖然動作略顯生疏,但已經足夠令人沉溺。
顧如意死死攥著床單,身體弓成一隻蝦米,想要逃走,理智卻早已失去了對身體的掌控權。
也不知道哈日查蓋到底什麼時候,又是從哪裡學來的這些,細細密密的酥麻感,仿佛要鑽進她的每一寸骨頭縫裡,顧如意感覺自己簡直要瘋了。
挺起,又重重落下。
身下突然響起一陣脆響聲,似乎是有什麼東西被壓碎了,顧如意的思想被短暫拉回現實。
她抬手推了推哈日查蓋的肩膀,胳膊軟綿綿的,沒什麼力氣。
“你等等,我好像壓到薯片了。”
“壓就壓了。”
哈日查蓋不為所動,他現在哪裡有閒心管那些有的沒的。
顧如意卻不乾了,越到這種時候,她就越嬌氣,扁著嘴巴,像是快要委屈哭了的樣子:“可是壓碎就沒辦法吃了啊!”
哈日查蓋拿她沒辦法,隻得起身,探手到她背後將那個人打擾人好事的薯片拿出來,隨手丟到旁邊,散落一地。
他湊上去,一邊輕啄她的唇角,一邊低聲輕哄,嗓音由於情.欲浸染而變得沙啞,有種彆樣的魅力,響在耳邊,蠱惑人心。
“聽話,你乖一點,下次再給你買。”
顧如意怔怔地看著他,從他的瞳孔內清晰地看到自己的倒影,兩者相合,化作一塊澄澈的琥珀。
下一秒,她顫巍巍地抬起手,橫亙在兩人中間:“那我要五包。”
旖旎的氣氛蕩然無存,哈日查蓋覺得又好氣又好笑:“你知不知道自己很煞風景啊?”
他伸手用虎口卡住她的下巴,把她的嘴捏成圓形,左右晃了晃:“買,給你買十包。”
“成交!”
子彈已經上膛,斷斷沒有半途而廢的道理。
眼神交會,短兵相接,周遭才降下去溫度再次變得滾燙。
顧如意見他半天沒有動作,於是曲起膝蓋,明明是在做著惡事,臉上又偏生要擺出一副天真懵懂的模樣,她歪著頭,眨巴眨巴眼睛,臉上還掛著一抹淡笑。
哈日查蓋哪裡受得住她這樣,額頭上冒出一層細密的汗珠,眸色愈發深諳。
計謀得逞,顧如意越來越變本加厲,她抬手,環住他的脖頸,掐著嗓子喊了句:“安達~”
七扭八拐的調子,連她自己聽完都覺得一陣惡寒,偏偏有人就吃這一套。
哈日查蓋故作凶惡地朝她呲牙:“沒完沒了了,是吧?”
顧如意“嘻嘻”一笑,就是不回答,腿上的動作倒沒半點停頓。
他伸手向下,撥開她作惡的腿,然後曲起膝蓋,壓在她上麵:“等會有你好受的。”
“那我就等著。”
大戰一觸即發,戰火熊熊燃燒,將他的理智燒得一乾二淨。
哈日查蓋又一次低頭,以更加霸道的姿態撬開她的牙關,顧如意也不在閃躲,以舌尖相迎,緊密糾纏。
他一手支撐身體,另一隻手搭在她腰間,急匆匆地想要解開那顆扣子,越急越難,半天不得竅門。
手機鈴聲在此時響起,顯得格外突兀。
第 50 章 意外
好事一而再再而三地被打斷,就算是泥人也會生出三分脾氣來。
哈日查蓋紋絲不動,假裝沒聽見。
顧如意推了推他的肩膀:“等等,我先接個電話。”
“不管,等會它就不響了。”
哈日查蓋的語氣裡充滿不耐煩,他仍舊沒動,似乎大有一副真就打算這麼做了的架勢。
顧如意一陣好笑,雙手捧起他的臉,微微起身,貼近他唇角,落下輕飄飄的一個吻:“彆這樣,說不定有什麼急事呢?”
草原上沒有路燈,一到晚上便被黑夜吞噬,黑燈瞎火的,想去哪都是個麻煩事,蒙古包裡的用電全靠那個太陽能加柴油兩用發電機撐著,毫不誇張地說,至今還有牧民依舊保持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方式。
所以大家也不愛在晚上打電話,容易打擾人家休息,由此而知,但凡出現在黑夜裡的電話,大概率是有非說不可的事情。
“乖啊。”
顧如意安撫性地拍拍哈日查蓋的肩膀,掙紮著想要過去夠手機,可惜離得有點太遠了,胳膊不夠長,她不得不縮回來,轉頭眼巴巴地看向他,眼中的意思再明顯不過。
由於長時間沒人接聽,鈴聲戛然而止,下一秒,再度響起,對麵似乎打算一直打得到有人接未知。
哈日查蓋歎了口氣,退行幾步,站起身,過去幫她拿手機,餘光掃到上麵的來電顯示,倒是覺得有點驚訝。
顧如意撐著身體做起來,探頭問他:“誰啊?”
“哈斯珠拉。”
也就是蘇日娜的額吉,許久未曾聯係的母女二人,卻在同一天來訪,實在讓人疑惑。
“哦,那你順便幫我接一下吧。”顧如意說。
哈日查蓋知道她對於隱私極為敏感,無異探究她的秘密,直到回頭對上她肯定的目光,猶豫兩秒,這才按下接聽鍵,率先開口喊了聲:“阿尼亞。”
兩人用蒙語交流著,顧如意聽不懂,隻能眼看著哈日查蓋的臉色一點點沉下去,神色凝重,像是真有大事發生的樣子。
不會被她說中了吧?
“怎麼了?”顧如意急忙問。
哈日查蓋又匆匆講了兩句,回頭看向她,他眉頭緊皺,語氣異常嚴肅:“蘇日娜出事了。”
此刻,什麼旎旖纏綿,在生命麵前都變得不再重要。
“什麼!?”顧如意大驚,從床上跳起來,手背到身後,急吼吼地扣著內衣鉤子:“發生什麼事了?她下午走的時候還好好的,這才過了幾個小時!”
“說是,跳河了。”
顧如意手腳發軟,跌坐回去,然後又瞬間跳起來:“那她沒事嗎?人呢?在醫院裡嗎?”
一連串的問題冒出來,砸在他頭上。
“你先冷靜一下。”哈日查蓋說:“人現在在鎮醫院,還在搶救,她額吉打電話來是想問問我們知不知道怎麼回事,我跟她說蘇日娜下午來過,她想問問你,我覺得電話裡應該一時半會說不清楚,就跟她說我們這就到醫院去,等見麵再聊。”
顧如意六神無主,慌亂點頭:“對,對!我們得到醫院去。”
她說著,抬腿就往外走。
“外麵冷!你穿件外套!”哈日查蓋伸手想攔,但沒攔住,隻能著急忙慌地抓了件袍子就追了出去。
饒是夏天即將來臨,草原的夜晚依舊寒涼,無邊無際的黑暗當中,一個橘色的光點正在以最快的速度飛馳。
顧如意坐在摩托車後座,用哈日查蓋的袍子從頭到腳將自己裹緊,聽著風聲從耳邊呼嘯而過,她嘶吼著問他:“能不能再快點?”
回應她的是來自摩托車排氣管的轟鳴聲。
兩人一拍即合選擇抄近路,在深夜的草原上,辨彆方向並非易事,哈日查蓋也能憑著感覺行駛,幸好沒有走錯,平日裡需要花費半個多小時的路程,愣是被壓縮到了二十分鐘。
鎮醫院不大,前後就兩棟樓,分為門診和住院部,兩人按照指示牌,一路衝上四樓。
搶救室位於走廊東側儘頭,顧如意幾乎一眼就看到了守在門前的夫妻二人。
鎮醫院裡病人本就不多,這個時間點醫生護士該下班的也都下班了,走廊裡靜得出奇,往地上掉跟針怕是都能聽得一清二楚,更遑論錯雜慌亂的腳步聲了。
可夫妻倆卻仿若未聞。
走廊裡燈光昏暗,搶救室上方的紅色指示燈就顯得更加壓抑,攥得人心裡生疼。
顧如意和哈日查蓋對視一眼,深吸了幾口氣,儘可能平複好心情,這才悄聲走過去。
哈斯珠拉坐在長椅上,垂著頭,肩膀一抽一抽的,又考慮到這裡是醫院,所以她隻能壓抑自己的哭聲。
而蘇日娜的阿布,正蹲在搶救室門邊,雙手抱膝,目光緊盯大門,似是不想錯過一分一毫。
這位向來沉默寡言的父親,數十年如一日地用他寬厚的脊背撐起這個家,如今蹲在那裡,看起來卻是那樣小小一個,發絲在昏暗的燈光下更顯斑駁,仿佛眨眼間便老了許多。
顧如意收回視線,不忍再看。
她側身在哈斯珠拉旁邊坐下,感覺嗓子眼裡莫名發緊,輕聲換了句:“嬸子。”
哈斯珠拉聞聲抬頭,眼裡儘是茫然之色,也不知道她究竟在這短短的半個小時之內經曆了什麼,已經從最初的焦急、慌亂無措,變成了現在的麻木、絕望。
她看向顧如意,又看一眼哈日查蓋,半晌,吐出乾巴巴地一句:“來了啊。”
“你先彆著急。”顧如意握上她的手,輕輕拍了拍,充滿安撫性意味:“醫生怎麼說?”
哈斯珠拉一開口,眼淚就跟著往下掉:“醫生醫生說,挺危險的,要是”
後麵的話,她是無論如何都沒辦法說出口的。
“放心,不會有事的。”
顧如意連忙安慰,實則自己心裡也在打鼓,明明蘇日娜下午離開的時候表現得還那樣無所謂。
又或者其實那隻是她裝出來的表象。
顧如意不免想起當初哈日查蓋對於“死”字有多忌諱,蒙古族信仰自然,天生豁達大度,蘇日娜又是那樣活潑爽朗的姑娘,讓人很難相信她會做出自殺這種事情,尤其還是為了個渣男。
“這孩子”哈斯珠拉慌亂無措地回握住她的手:“你說她這到底是為什麼啊?”
他們夫妻二人隻知道女兒出了事,可具體緣由卻並不清楚。
遙想早飯的時候,蘇日娜還活蹦亂跳地跟他們說:“等會要去找照日格圖慶祝三個月紀念日。”
哈斯珠拉不懂現在年輕人這些玩意,但看著女兒燦爛的笑容,就忍不住跟著笑。
直到一整天過去了,大地被黑暗籠罩,他們左等右等,終於聽到馬蹄聲走近,結果出了門一看,隻有一匹馬,卻不見馬背上的人在哪裡。
蘇日娜的馬與她一同長大,都說動物會通人性,或許是感知到了主人要出事,所以它才獨自跑回來搬救兵。
一見到人,它立馬掉頭就跑,夫妻二人下意識覺得不對勁,拿上手電筒,立刻騎馬追了上去。
然後就在岸邊發現了昏迷不醒的蘇日娜,渾身濕漉漉的,或許是命大,被河水衝到了岸上,夫妻二人立馬把她送到了醫院。
早上還活蹦亂跳的女兒,才十幾個小時沒見,就變成了這副模樣。
哈斯珠拉給照日格圖打電話,卻沒人接,無奈之下,這才又打電話找顧如意,因為那條河上遊的方向,正靠近哈日查蓋家的牧場。
蘇日娜的阿布聽到這裡,也回頭看向她,三道目光齊齊落在她身上,靜待一個答案。
顧如意猶豫幾秒,將下午兩人的對話內容簡略屬敘述了一遍。
至此,兩方口中所知道的線索就能對上了,將事情的前因後果拚湊了個七七八八。
走廊裡忽地陷入沉默當中。
蘇日娜的阿布咬牙切齒:“混蛋小子!”
“都是我的錯,是我看走了眼!”哈斯珠拉由最初的啜泣改為嚎啕大哭:“如果不是我逼著她去相親,她就不會認識那個混蛋,也就不會遇到這樣的事情。”
顧如意輕拍著她的背,一時間不知道該怎樣安慰。
抬起頭,正對上哈日查蓋的視線,發現他表情也不好,似乎在壓抑著怒火,到底是從小一起長大的妹妹,不可能不生氣。
“我要殺了他!”
突然冒出了來的一聲爆喝響徹整條走廊,獨屬於少年變聲期階段嘶啞低沉的嗓音瞬間吸引了所有的注意。
額爾德木圖赫然出現在視野當中,幾個月未見,他似乎又長高了些,變成了頂天立地的男子漢,對於傷害姐姐的人,他絕不能忍受。
少年人全然不會藏匿心事,他將一切情緒都寫在了臉上,垂在身體兩側的手緊握成拳,手背上青筋暴起,因為憤怒整個人都在隱隱發抖。
沒人知道他是什麼時候來的,自然也不知道他究竟將那番話聽去了多少。
“我一定會殺了他的!”
額爾德木圖又重複了一遍,似是在確定自己話裡的真實性,然後掉頭就往外跑。
誰都沒想到,他這是要來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