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猛地回過神來,跟著舉目看向遠處門楣之上的仙跡,這時林姑娘與林老夫子已經坐著那輛藍色的三輪車走到了鎮上,張居正也早已不在糾結李太後與皇帝心中在想什麼,一心望著仙跡上的小鎮,比起川流往來的車輛與過往行人,他留意到這後世鎮上與山間村莊最大不同之處在於,似乎無所不在的“字”!
有的牆上貼著“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道路兩旁間隔不遠便立起的長杆上,藍色方形鐵牌上也有“減速慢行、注意安全”,還有各種宣傳橫幅、告示牌,如“四好農村路”、“嚴禁利用邊溝排放汙水”、“做文明鎮民、建文明小鎮”、還有些奇奇怪怪的:
“你若酒駕,我就改嫁。”
“您所在的位置離油罐很近,若不想光著屁-股和廁所一起上西天,請不要抽煙。”
這告示牌所在之處是一棟刷著紅漆的路邊建築,大大的招牌立在建築頂上,寫著“中國石油加油站”,裡頭整齊豎立著兩排帶軟
管的牌子,張居正便看著那些大大小小的車,排成兩排,駛入其中,有穿著紅馬甲的人握著那軟管,打開了車身上一處圓孔,便將那管子放入,不一會兒後便見那小車車窗搖下,探出個人,拿著和林姑娘一樣能千裡傳音又能播放戲目的方形器物在那紅馬甲胸-前掛的小名牌上一晃,那人便繼續開車駛出了這“加油站”,隨後下一輛車又重複這一流程。
這畫麵隨著三蹦子向前行駛一閃而過,李太後與朱翊鈞甚至都沒看清,唯有張居正一早就留意,看得分為真切,喃喃道:“……中_國石油?原來林姑娘先前所說能驅動鐵車的油是石油!原來如此……可這車內是如何利用石油驅動鋼鐵呢?難不成像鍋爐灶台似的,往車裡頭添了石油燒火促其行駛?”
種-花家曆史上一直都有利用石油的曆史,甚至比利用金屬和煤更早,石油一詞在宋便已出現,因此身在大明時空的張居正已經大概明白了這石油對車的作用,但石油可以點燈照明、可以燃燒,卻不可能推動車輛,後世對於石油的利用,一定另有乾坤。
張居正已經想好了等會定要發言問問這石油,除了石油……後世的大大小小、形製多樣的告示隨處可見,與大明全然不同。如今大明百姓大多目不識丁,告示都集中在縣衙門口或菜市口等人多聚眾之處,還要專門安排嗓門大的官吏念給百姓們聽,可後世掛這樣多的告示,卻沒見有人覺著奇怪,更沒有人守在告示旁解讀。
那麼僅有一種可能:後世之人幾乎人人都識字。
可這……怎麼可能呢?
張居正為心中推測出來的念頭而震撼不已。
漢武帝朝,劉徹注意到的卻是彆的方麵:鐵在後世似乎是稀鬆平常之物。
不說路上行駛的車輛,就連道路兩旁都有鐵製的欄杆、燈柱,沿路兩邊的房屋店鋪均是或可卷曲又或可折疊的鐵門,連路邊老伯用來推農肥的獨輪翻鬥車,都是鐵製!
能夠將鐵製品普及到平民之家,這是多麼可怕的產量?
漢武朝的冶鐵技術已經較為先進,尤其為了攻打匈奴,劉徹登基之後便早早布局盤算——有馬有兵還不夠,還得有先進充足的武器!他建造了許多體徑巨大的高爐,但卻因人力鼓風動力不足導致大高爐的產鐵量還不如小高爐,於是他特意命人去南陽尋找先秦
戰國時便已因善於冶鐵而聲名鵲起的孔氏一族,任用了孔氏最傑出的大匠孔僅為大農丞,專管各地鐵官。
孔僅用孔氏一族發明的大鼓鑄之法為劉徹冶鐵,並將此等秘法推廣至天下各郡,提高了不少產量,但大鼓鑄仍需人力操作,產出的鐵還是不夠滿足戰爭所需,劉徹早就命孔僅探究新的鼓風法,卻不得其法,如今仙跡隨處可見、顯得無比廉價的鐵,讓劉徹眼前一亮。
他沉思片刻,刻意問道:“如今鐵製品普及天下萬家,主播可知這冶鐵技術的革新曆史?”
而他發言卻晚了片刻,幾乎是同時,有另一條留言冒了出來,且排在了他的問題之前:
【明攝宗:主播能介紹介紹石油的曆史發展嗎?】
人心都偏,林菱無意間一瞥,不僅能夠一眼看到“明攝宗”這個“同好粉”的發言還成功完全把劉徹忽略了,想了想說:“哎,這位朋友,你說巧不巧,你問的這個問題,我還真知道呢!”
劉徹:“……”
他感到了林娘子明晃晃的偏心。
林菱對石油曆史的了解,來源於大學舍友,她舍友是個卷王,本科修雙學位,其中一個專業就是“石油和天然氣工程”,這是一門研究石油與天然氣的交叉高新技術學科,應用前景在當時看來還算滿遠大的,而且招收單位幾乎都是國企或其他體製內單位,可以說就是為了就業而輔修的專業。
當年通宵自習、為論文獻出自己的肝的夜晚,似乎都還曆曆在目,林菱無聊去蹭舍友的課時,就聽那個愛偏題的地史學老師慷慨激昂地說過:
【據我不負責任的個人記憶啊,人類發現對石油使用的最早記載是公元前40年的美索不達米亞平原的楔形文字記錄,但我們種-花-家也算是世界上最早發現、開采並且使用石油的國家之一了。比如,我們最早的石油記載見於與司馬遷並稱“班馬”的東漢史學大家班固所著的《漢書·地理誌》,他在裡頭寫:“高奴,有洧(wei)水,可蘸。”】
東漢永平五年,被人誣告私改國史而下獄的班固猛地抬-起-頭來,他的漢書如今才寫了一半,即便身陷囹圄,他也伏在冰涼的石塊上繼續編寫,誰知頭頂的仙跡忽而提到了他的名字。
與司馬遷並稱……史學大家,他喜極而泣,想必他最終完
成了《漢書》!
【班固寫的這句話是什麼意思呢?他所寫的高奴,爺爺,高奴應該是陝西延安吧?對吧?對哦?那我就沒記錯,那的延河有一條支流名為洧(wei)水,蘸呢,則是東漢用來形容燃燒的字。連起來翻譯便是:“高奴洧(wei)水水麵上有像油一般、可以燃燒的東西。”
然後就是到了唐朝的《元和郡縣誌》記載:“玉門縣石脂水……泉有苔,如肥肉,燃極明……人以草墨取用……”意思就是說我們不僅發現石油,還開始利用石油了。
而真的“石油”一詞,是北宋科學家沈括在《夢溪筆談》中提出的,他說:“延境內有石油,舊說高奴縣出脂水,即此也。石油,生於水際砂石,與泉水相雜惘惘而出。”比起班固簡單記錄石油的存在,沈括則將石油性質與產出都描述清楚,還推論石油必將大行於世!不得不說,沈括不愧是咱們中國的達芬奇、百科全書式的全科天才、北宋最傑出的科學家,他不僅天文地理無所不通,也非常有科學遠見。我們如今的世界,的確因石油而產生巨變,乃至能左右世界的和平與否。】
“北宋?”趙匡胤有種不詳的預感,他的大宋未來和漢朝一般裂開了嗎?
元佑八年,宋哲宗趙煦即位大赦天下,因“議築永樂城,敵至卻應對失當”被貶隨州的沈括有些難以置信地望向天際,他無親無故地寄居在法雲禪寺,因是戴罪之身,還要受朝廷日-日監視,直到前日,他才收到旨意能夠離開這個困了他三年的傷心之地。
仙跡出現時,他也因自己能夠觀看仙跡而得到了一絲慰藉,這囚徒死水般的生活也漸漸出現生機。他隨仙跡品評秦漢曆史,也隨著感慨那不曾見過的明相張居正,但萬萬沒想過仙跡會說到自己!如今他曆經了宦海沉浮,已老邁的他對仕途萌生退意,離開隨州後,他終於能夠和家人團聚,又有仙跡相伴,已慢慢從頹廢自棄的狀態下振作起來,專心於各種雜學,並整理曾奉旨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