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鳴在原地站了一小會兒，終究沒有勇氣回頭，就這麼跟了出去。
若注定是冤孽，早點了斷，也算是解脫吧？
有所感應般，黎枝的笑聲戛然而止，像被人一把掐住了脖子，無聲的悲慟至全身痙攣。
幾個粗壯的穩婆上前按住了她的四肢，怕她咬到舌頭，還拿了帕子堵住了她的嘴。
她如砧板上的魚肉般，任由擺布，身下一片血紅，似有什麼迫不及待的想要出來。
穩婆急的滿頭大汗，催著讓她使勁，她卻跟丟了魂般，置若罔聞。
這一幕跟當年何其相似。
隻不過，當日躺在地上任人宰割的大哥換作了她，那把透體的利劍以另一種方式長在了她的腹中。
好累啊，她想回家了……
瞳孔逐漸渙散，身體的熱度跟止不住的血一齊浸入身下的被褥，黝黑的屋頂像個深不可測的黑色漩渦，拉扯著她，要將她吸進去。
她被動著往前走著，猛地一回頭，發現身後什麼都沒有。
孑然一身，什麼都沒留下，什麼都沒帶走。
忽然，黎枝嘴裡的帕子被人扯下，一碗苦澀的參湯被強行灌入。
她被嗆的連連咳嗽，耳邊嘰嘰喳喳吵的厲害。
有人在哭，有人在鬨，還有人在求滿天神佛保佑。
她抬手摸了摸肚子，心裡最柔軟的那塊血肉好似隨著一下下的微弱跳動被絞碎成沫。
她從枕下摸索出一件蓮紋纏枝福字抱腹，不舍的摩挲著，笑容乾淨的像朵百合花。
“我膽子很小，怕黑，怕高，怕疼，是父皇幾個孩子中最愚鈍的。”
“我貪玩任性，事事爭強好勝，是太傅們最頭疼的學生。”
“我清高自傲，看不起所有人，未曾將任何人放入眼中。”
“我很幸運，生於西臨皇室，成為父皇的掌上明珠，遇到了最好的家人，被妥帖的護著寵著，無論何時都會被無條件納入羽翼相護。”
“我曾是西臨祥瑞，卻親眼見證了西臨覆滅。”
“我叫姬樂姝，是你的母親。”
“外麵我替你看過了，很沒意思，我們換個地方，這裡，就留給你小舅舅。”
“人間一遭，太苦了…”
“我想回家…”
……
血色停止了蔓延，小小的牢籠內頓時哭聲一片。
書房內
路鳴端正坐著，手側茶水未動，他放在膝上的手時不時的發顫，他不動聲色看向書架，心中不安更甚。
“我沒有時間與你耗著，說吧，你對我有什麼作用？”
無用者人人棄之。
方全不緊不慢的端起茶，稍稍抬眼，不加掩飾的，淨是算計。
“我今日給的誠意還不夠？你隻知你路家被元盛所殺，卻不知內情，不如讓我給你講講。”
“當初，元盛利用毒不活在西臨兩國相交的國宴上下毒，再命早已潛伏的路家軍就地剿殺西臨皇室。”
“事後你路家提議將罪名推到尹皇後身上，就說她野心勃勃，早已不滿皇後之位，趁機與逆賊勾結在宴會上動手誅殺西臨皇室，還說姬衡色迷心竅不辯是非，元盛被迫越俎代庖將尹皇後關押。”
“你路家以為自己為元盛排憂解難，事後定當位極人臣，卻沒想到，元盛過河拆橋，怕真相暴露，直接讓心腹滅了路氏滿門。”
“路鳴，你覺得以你的本事，能傷元盛幾分？”
“沒有我，就憑你那班散兵遊勇，怕是在來京城的路上就被剿殺個乾淨。”
“路鳴，該看清局勢的是你。”
“是與我一同拉下元盛，還是繼續遊離在外，做些隔靴搔癢惡心人的勾當？”
這很好選。
以路鳴的野心，自然不會放過這個機會。
路鳴沉吟了一會兒，沒有立即應下，手心冷汗涔涔，他死死攥拳，穩著聲問道。
“你想要我做什麼？”
方全沒說話，食指沾了些茶水，在桌上寫了幾筆，待路鳴看清，抬手一抹，擦了個乾淨。
“這便是你的誠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