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太宰涼薄的眼皮微動,纖長的睫羽也跟著顫動,那一瞬間他的神情,仿佛有一支淬了毒的箭矢,忽然一箭正中渡鴉的翅根,就是那般隱蔽而蝕骨的痛。
“怎麼可能呢。”他這樣笑著說,眼底霧氣氤氳:“我是真的,比你所能想象的愛你,還要更愛你呢。”
我掙脫了他的手。這一次,站在他的麵前,抬起頭直直凝視著他的眼睛。
“真的嗎?”我疑惑地問他。就像記憶裡他疑惑地問我——‘我們在一起過嗎?’
“當然了,我親愛的愛人。”他依然噙著那一抹清淺的笑,尾音卻在微不可察的顫栗,仿佛在忍耐著什麼痛楚那般。
在幾個呼吸後,太宰又用著慣常的開朗音色對我說:“但是我們真的要入場了哦~”
他緊緊地抓著我的手,十指相纏地親昵扣著我的每一根手指,像是怕一不留神我就從他的世界裡徹底消失了那樣。
我終於從他無懈可擊的微笑麵具下窺探出來了一絲絲,他屬於人類的情緒——原來他也會害怕失去我。
就像夢境裡我無數次害怕失去他一樣。
但是……
這一次,我害怕的不再是失去他了。我甚至不知道我在害怕些什麼。
我感受著他手指的溫度,感受著他的呼吸吹拂過我的麵頰像溫涼的風,感受著他的氣息像淡淡甜膩的鴉片摻著凜冽的雪鬆木。
我無法控製的不去沉湎在其中,卻無法控製的不去顫唞著想要徹底逃脫。
——我再一次推開了他。
就像昨天晚上,我避開了他的吻,甩掉了他的手。
【陪他把這出戲演完吧。】
我那個消失了不知道多久的係統,終於重組完畢,出現了:【他是你的攻略對象。我的寶。你可以不相信他,但是請你一定要相信我。】
【我一直都——】
一陣刺耳的電流像拉到最高音頻損壞的錄音機,驀地穿透我的耳膜。
我被這一聲噪音刺痛到差點尖叫出聲。
那顆恐慌攢緊的心臟,終於被絲線吊到了嗓子眼。
我仿佛站在行刑台上。
我不知道鍘刀什麼時候會落下。
可是係統卻讓我把這出戲陪他演完。
【統,阿統,你還好嗎?!】我焦灼地呼喚我的係統。
它再一次消失了。
所有的呼喚,都像是雨水啪嗒掉進了水裡,毫無回應,悄無聲息。
我決定陪他把最後這一出戲演完。況且,我相信費奧多爾答應我的事情,一定會做到。
也許步入這場婚禮,是我今天在離開以前必須要完成的事情。
但是我,害怕他的觸碰。害怕他的接近。我會顫唞,連小腿肚子都在打哆嗦的顫抖。
變故就是在我們離開這個房間的前一秒發生的。
在我避開了他的懷抱之後發生的。
一直在
嗡嗡作響的太陽穴在一陣更為劇烈的痛楚後,眼前的世界,在一瞬間,忽然變黑了。準確來說,是連一絲光亮都感知不到的虛無。
我顫唞著握著他的手,聲音卻比預想中的要鎮靜:“我為什麼突然看不見了?”
他安靜了一瞬,而後無辜地回答我:我也不知道呢,親愛的。?”
“但是沒有關係。”他溫柔地說:“也許隻是你太緊張了,緊張到短暫性失明,也許婚禮結束以後就好了哦。彆怕,我會一直在你身邊,做你的眼睛。”
我深呼吸。
真的是我太緊張了嗎?
可是,我從頭到尾都沒有因為這場婚禮而緊張過。
我有的,隻是對他……還有對港口黑手黨的,恐懼。
而此刻我有的,還有著對於看不見眼前世界的恐懼。
無儘的虛無籠罩了我的全世界。
無依無靠看不清前路的我隻能像失去了肋骨和雙腿那般,柔弱無骨地倚靠在他的懷裡,緊緊地回握住他的手,被他帶著向前走。
我握著他的手——
就像握緊了割破手心,讓我流血,讓我疼痛的薄刃。
深深嵌入了骨血那般疼痛,卻更無法抽離,潰爛發炎的傷口緩慢地結痂,連刀刃一起包裹住,抽離會更痛。
昏沉的頭腦,愈發昏沉,似乎就連思緒都被蒙上了一層霧。
***
這是一場浪漫至極,卻又有些奇怪的婚禮。
因為無論是新郎還是新娘,都沒有父母出席。
他們雙方,都沒有任何一位能被稱之為有血緣關係的‘親人’的存在出席這一場婚禮。
就仿佛兩個人是彼此之間唯一的血肉至親。
他們也沒有伴郎和伴娘。就像是……他們也是彼此在這個世界上唯一的、最好的朋友那樣。
就是給人這樣一種感覺——深刻入骨又纏綿繾綣的羈絆。
他們終於清晰地見到了這一位在裡世界傳的沸沸揚揚的——首領夫人。
伴著婚禮進行曲一起入場的,港口黑手黨最年輕的首領,和他同樣年輕的夫人。
眾人有一瞬間幾乎無法控製的交頭接耳了起來,因為不同的原因而震驚得感慨著。
——“難怪是她……彆的不說,這位夫人,是真的很漂亮。”這是剛剛被港口黑手黨送進內閣的外務大臣。
他身邊的橫濱市政廳執政官讚同得點頭。
穿著婚紗的女孩給人感覺就像易碎剔透的琉璃,純淨美好卻又脆弱不堪,是和這個晦暗殘酷的裡世界截然不同的美麗。